极光之意—— by飘荡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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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算是保存冰对吧,真正的制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早什么时候开始制冰的说法是比较有争议的。在史料里面,最早关于人工制冰技术的记载,是西汉的《淮南子?览冥训》,那里面提到了【以冬铄胶,以夏造冰】。”
“姑娘,刚刚这八个字里面只提到【夏造冰】并没有说是怎么制冰的吧?”
“是的,这其实就是争议的所在了。公元前二世纪,西汉淮南王刘安写了一本书,名字叫《淮南万毕术》,这本书讲了很多人与自然的变化,其中就有关于【夏造冰】的具体形式:【取沸汤置瓮中,密以新缣,沈(井)中三日成冰】。”
“什么意思?”聂广义吃惊了一下:“用沸水造冰?”
“是的,那本书里面说的,是把正在沸腾的水倒在瓮里面,用新织出来的棉条密封,然后放到水井里面,等候三天再打捞上来,沸水就会变成冰。”
“那这不是开玩笑吗?这违反物理常识啊!”
“确实,这是困扰了我国物理史学者们很久的千古难题。”
“学者们有得出什么结论吗?”
“没有,因为这个说法比较匪夷所思,有很多科学家,前仆后继地做实验,还有专门申请了课题的。”
“这种还能专门申请课题?”
“可以的,学者们先后提出了【气压影响冰点论】和【焦汤效应】。”
“姑娘可以具体说一说吗?”
“气压影响冰点论,说的是把沸水放到冷井里面,产生一个气压的变化,让水得以在零度以上就结冰。”
“这都行?”聂广义直接诧异。
“不行。这个论点从来都没有得到印证。”
“那焦汤效应呢?姑娘。”
“焦汤效应说的是,把烧开的水,放到瓮里面,用棉布条进行快速密封,大量水蒸气凝结之后,产生一个真空的状态,然后再做成冰。”
“这也是个空想学说吧?”
“那还真不是,焦汤效应是有做出过冰渣的,只是到不了冰块的程度。具体我也没有记得太仔细,你对物理史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了解一下。”
“姑娘大才,我竟从未想过,用物理实验来解决历史难题。”
“历史也是一门科学啊,历史是活的,又不只停留在故纸堆里。”
“姑娘所言极是。”
聂广义这会儿是把所有的智商都用在了和梦心之聊天上。
以至于恐飞那边,由于分配到的智商为零,直接理解不了什么叫恐惧——无知者无畏,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既然都这么顺畅地聊到这儿了,梦心之不免也会想要得到一些解答。
她指了指自己被冰块夹击的手臂,问道:“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方才不是和姑娘解释过了嘛。”聂广义硬着头皮回答:“我对机上广播过敏。”
“然后呢?”梦心之并不觉得,过敏能用来解释她手上的伤。
“然后就是,一过敏就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聂广义说,“就和人格分裂差不多。”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要么,为了省十块钱,凑单多花了好几百。
要么,为了掩盖一个小小的缺点,去暴露一个大大的。
聂广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已经达到了至高境界——没有缺点创造缺点也要暴露。
“你是不是恐飞?”梦心之透过现象直击要害。
“怎么可能?”聂广义说:“我一大男人,恐个什么飞,你看我像是恐飞的样子吗?”
聂广义问得认真。
梦心之回答得也很认真:“不像。”
“这不就对了嘛!”聂广义油然而生一种自豪的情绪。
还没高兴半秒,就听梦心之笃定道:“你就是。”
“诶!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人呢。”
“我相不相信人,和我是不是姑娘有什么关系?”梦心之道,“就像我车技不好,也不是因为我的性别,而是因为我还没有熟练。”
梦心之把话题带了回去。
聂广义的那句【你一女孩子开什么车】,令她印象深刻。
“我不是这个意思。”聂广义赶紧接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聂广义愣了愣,反问道:“是啊,我是什么意思呢?”
聂天才的这个反问,堪称釜底抽薪。
他这么一问,梦心之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总归,梦心之也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最终来了一句:“等下了飞机,就和我爸爸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聂广义赶紧接话。
“商量怎么去佛罗伦萨最好。”梦心之这是又一次把话题倒回到了被抓伤之前。
“这有什么可问的?我宗极大哥肯定是听我的!”聂广义盲目自信的样子,神采飞扬得很是有些特别。
梦心之选择暂且跳过:“聂先生过敏的时候,是会人格分裂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吧?”
“对对对对对,都是分裂出来的那个搞的鬼,本尊根本就不晓得分裂出来的那个小哥在干什么,我替分裂小哥向姑娘道个歉。”
只要不是基于本尊的行为,道歉一类的话,也就不是难以启齿的语言。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分裂小哥,等会儿再有广播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这么做。”梦心之把冰袋拿开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泛红的位置。
她可以原谅聂广义刚刚的行为。
但不能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
“他……”
聂广义没办法替他自己的分裂人格回答这个问题。
他明明都已经把所有的智商,从恐飞那里抽离了,这会儿却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恐惧。
他现在的恐飞程度,已经超越了他自己的认知。
他虽然不是真的分裂,却也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在极度恐飞下的反应。
看着聂广义为难的样子,梦心之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式:“我和安全员把位置换回来好了。”
说罢,梦心之就开始解安全带。
聂广义急了。
已经没有了可以让他义愤填膺的信,如果姑娘也走了,那他就失去了对抗恐飞的最后一丝可能。
可要用什么理由来挽留呢?
“姑娘莫急,你这手还需要再冰一冰。”
梦心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道:“没关系的,反正已经这样了。冰不冰都一样青。”
梦心之站了起来。
聂广义一把拉住她的手。
这一次是轻轻的。
带着点哀求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梦心之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尤其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聂广义的嘴里说出来。
梦心之很少会让人尴尬。
如果不是聂广义的伤害指数实在是太高了,并且真的有可能直接把她的胳膊掐断,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要把位置换回去这样的话。
梦心之已经下定决心要优先保卫自己没关系。
聂广义的表情又让她有点不忍心。
“我去一下卫生间。”
梦心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需要想一想。
梦心之去洗手间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不过两分钟的样子。
等到她从客舱前部的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聂广义闭着眼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脸色煞白。
一颗一颗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额头滑落。
聂广义恐飞是明摆着的事情。
但梦心之没想到他能严重到这种程度。
“我觉得,我的手还需要再冰一下。”
梦心之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聂广义无知无觉、双眼紧闭,并不因为梦心之的话产生任何反应。
梦心之拿冰袋,在他的手背冰了冰。
聂广义一个激灵。
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他整个人都会从椅子上跳起来,直接撞上飞机的行李架。
聂广义惊慌失措地看向梦心之。
梦心之语气平缓声音平和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我的手,还需要再冰一下。”
“冰?”聂广义木木地问完了,终于找回了一点智商,用以回复:“那姑娘先坐下。”
“行。”梦心之依言坐下,右手拿了一边的安全带,左手空空道:“我的安全带好像找不到了。”
聂广义赶紧帮忙把就在座椅边上放着的另外一边安全带卡扣递给梦心之。
“谢谢。”梦心之说:“你能帮我按呼叫铃找一下空姐吗。”
“啊?”聂广义脑子还是有点不灵光,倒也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按了一下呼叫铃。
乘务长很快就过来了:“聂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聂广义指了指梦心之道:“是这位姑娘找你。”
乘务长接着问:“梦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麻烦拿一杯牛奶给我,谢谢。”
“好的,您要热的、冰的,还是常温的?”乘务长问。
“温的吧。”
“好的,梦女士您稍等。”
乘务长很快就端过来一杯牛奶。
梦心之把牛奶递给聂广义,又递给他两粒药。
“这是什么?”聂广义问。
“复方枣仁胶囊。”
“嗯?”
“比较轻量的安眠药。”
“你怎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我经常做梦,平时就还好,如果需要倒时差,就会有些麻烦,可能很久都恢复不过来。我总共就这两粒,爸爸平时也不允许我吃。我在飞机上就不睡了,权当直接把时差给倒好。你先吃这边这粒,能睡着,就不要再吃第二粒。要是不行的话,等下再看看。”
“可是,我从来没有吃过安眠药啊。”
“这个是比较轻量的。正常的计量,一次两次没关系的,不然我爸爸也不可能让我吃。比起长时间睡不着或者一直做梦,偶尔一片安眠药的伤害,要小得多。”
聂广义也没有再扭捏。
他把牛奶就着药给喝了下去。
“你把位置放平了躺好,这个药很快就会起作用的。”
聂广义依言操作自己的座椅,放平了之后问:“那你还和安全员换位置吗?”
“你要是能睡着,我就不换了。”
聂广义盯着梦心之看了好几秒,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就听话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之前哭得太用力了,没多久,他竟然就真的睡着了。
见聂广义的呼吸都平稳了,梦心之便把另外一粒药给收了起来。
她每次出远门,爸爸都会给她两粒药。
告诉她一粒是真正有用的,另外一粒是安慰剂,并且故意把安慰剂和药反着说,因为他知道梦心之一定会选真正能解决问题的。
梦心之知道了之后,就假装自己不知道。
她经常做梦的问题,并不是心理性的。
梦更多的是生理的原因。
恐飞和做梦不一样,恐飞更多的是心理上的。
因此,梦心之刚刚让聂广义吃下的,便是安慰剂。
这样一来,聂广义的恐飞问题解决了,她自己的那一粒药还一样在。
算得上两全其美。
梦心之很喜欢做梦,却也不能因为时差的关系一直做梦得不到休息。
该干预的时候还是要干预一下,不然睡醒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就会很萎靡。
她刚刚也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安慰剂对聂广义这么有用。
睡着了的聂广义就没有了平日里怼天怼地的架势。
梦心之盯着看了一会儿,倒是开始好奇,某位乘客刚上飞机的时候是因为什么痛哭流涕。
“阿适,你在弄什么呢?”程诺探头进后厨问了一声。
“怎么了?阿诺。”宣适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道:“我给你做几个北宋烧饼。”
“武大郎烧饼吗?”程诺笑着问。
“不是啊,是菊花烧饼。”宣适认真作答。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啊。”
“会吗?武大郎烧饼才真的奇怪吧。”宣适故作生气道:“阿诺,你自己说,我是武大郎的话,你又是谁呢?”
“我的天啊!”程诺也故作惊叹:“武大郎要是有我们阿适这样的身材和样貌,还有西门庆和武松什么事?”
宣适有点没搞明白:“关武松什么事?”
“武松把潘金莲杀了呀。”程诺感叹:“要我说,潘金莲才是个真正可怜的人。”
“《水浒传》倒是看得仔细。”宣适把手洗干净了,就想往程诺身上放。
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八年的杳无音讯加上两年的异国恋曲……
宣适都快忘了自己性别男,爱好女了。
“只要不是正史,我都可以陪你一起看。”程诺说,“正史太没意思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那你上礼拜在天台还问得那么起劲。”
“那我不是怕没有我串场,广义大少会把大心给弄得下不了台吗?”程诺心有余悸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少的名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这倒也是。”宣适笑笑,伸手摸了摸程诺的后脑勺:“我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广义和新认识的女生,聊得有来有去的。”
“你也觉得他们两个之前有化学反应?”
“阿诺,你这个也字用的好。不过,我现在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为什么?”
“一来,广义非要把宗先生发展成兄弟。二来,他们俩也没啥缘分。一个回意大利了,一个去英国留学。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留,应该也就那么两面之缘了。”
“诶!这你可就说错了。”
“错哪儿了?”
“你家大少和我家大心,这会儿就在同一架飞机上。说不定还离得很近。”
“我不高兴。”宣适道。
“啊?为什么?你不希望他们两个有缘?”
“为什么广义是我家的,大心是你家的,那你告诉我,我是谁家的?”宣适手腕轻轻一动,就把程诺的脸,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阿适,你要不要这么恋爱脑。”
“恋爱脑不好吗?”宣适问程诺,“还是你不喜欢。”
宣适说着话,就想欺上去把人嘴给堵上。
程诺推了一下:“请注意,这是一栋透明的建筑,还有一个随时会下来觅食的十一岁小孩。”
宣适听得一脸郁闷。
“阿适,你不好奇,大少和大心为什么会在同一班飞机上吗?”
“不好奇啊,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别人说坐货运火车去欧洲我可能还不信,广义是真的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你听他说呢!”程诺说明了一下情况:“听你说他已经坐火车走了,我就想着,他候补上的那张商务舱可以给大心用,结果我昨天问,那个航班根本没有这两天退票的。”
“这也不能说明广义上了飞机啊!他可能就是懒得退票。”
“没错啊。我因为相信你的判断,直接和群友说,有个公务舱的乘客,既没有退票也不会上飞机,人家带着行李去机场现场候补,结果被告知正主早早就已经登机了。”
“啊?那他俩不会真的有缘吧,阿诺。”宣适面露担忧。
程诺伸手和宣适握了握:“只要不变成孽缘就行啊,阿适!”
补上一千字哈。
字数太少,狗粮为妙。
梦心之从包里拿了纸和笔出来开始画画。
这次要飞十三个小时,中午出发,到了罗马,算上时差,才刚刚到晚饭时间。
她从来不在飞机上睡觉。
下了飞机,也是该干嘛干嘛。
超过24小时不睡,到了佛罗伦萨,就有可能直接睡得天昏地暗。
如果一切顺利,她的时差自动就调好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梦心之就习惯把自己的梦境画下来。
这个习惯,随着她画技的日益精进,也变得越来越有意义。
不像以前,哪怕梵高亲自看了,也会认为实在是太过印象派了。
即便发挥人类最大的想象力,也没有可能凭肉体凡胎想象出来。
“女士们,先生们。”
“飞机正在下降。”
“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
“所有个人电脑及电子设备必须处于关闭状态。”
“请你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已妥善安放。”
“稍后,我们将调暗客舱灯光。”
机上广播再次响起。
这一次,聂广义没有过敏,他睡得正熟。
这些天,因为心里想着失物招领处的信,外加必须要坐飞机的恐惧,聂广义一直也没怎么睡好。
这会儿借着“复方枣仁胶囊”的安慰,睡得正香。
下降的广播一响,空乘就会过来提醒乘客调直座椅靠背。
像聂广义这种原本平躺的,动静就比经济舱的要大很多。
别的时候,空姐可以不来打扰,这种事关飞行安全的降落前准备,是不得不提醒的。
聂广义就这么被叫了起来,还没有搞明白是什么情况,公务舱的乘务员就已经在帮他调整座椅。
这下好了。
聂恐飞立马就知道自己不是躺在床上,也知道飞机是要进入下降程序了。
起飞和降落阶段,是飞机出事概率最高的两个时期。
国际航班整个下降的过程颇有些漫长。
这一直都是聂广义的噩梦所在。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想着把“义愤填膺”留在下降阶段。
对啊,他的义愤填膺呢?
之前不是还拿在手上的吗?
然后他腾出一只手去给梦心之冰敷。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吃了安眠药睡着了。
那信呢?
信在哪儿?
没有了义愤填膺,感动到不行,有没有用?
聂广义的头转来转去,硬是没看到聂教授写给他的信在哪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梦心之在空乘走了之后才出声发问。
“你看了?”
“我是看这封信掉在了地上,就帮你收了起来。”
“你没看怎么知道是信呢?”聂广义紧张到语言不能自理。
“因为还有个信封啊。我帮你装进了信封。自然也就知道这是一封信了。”
“你真没看?”
梦心之有些反感,直接反将了一军:“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没有看!”
聂广义总算是从睡梦和紧张的夹击之下,恢复了一点神志,知道自己刚刚的接连提问,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又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聂广义停顿了好久,才道:“我的意思是,你看了也没事。”
梦心之没和聂广义计较,只道:“我没有查看别人信件的习惯。”
“对对对,我也没有恐飞的习惯,我现在一点都不紧张……”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李四不曾偷。
梦心之无语。
想到聂广义的恐飞程度,倒也没有真的动怒。
毕竟,她连手上的伤都原谅了。
如果有的选,梦心之永远都不可能再和聂广义坐同一趟航班。
“你确定要让我看这封信?”梦心之问。
“确定啊!这是写给我的信,还有谁能比我更确定?姑娘别说看了,直接念都行。”聂广义大手一挥:“不大声,不要钱!”
“……”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聂广义赶紧改口:“不大声,不收钱!”
嗯,还不如不要钱……
梦心之没有说话,默默地把信还给了聂广义。
她其实是有点好奇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的。
不是内容,而是文字本身。
信封上的那几个字,写得遒劲有力,甚是好看。
但也仅仅只是一丢丢的好奇。
她去过那么多的博物馆,看过那么多的历史名帖,对好看的字,早就已经有了一些抵抗力。
“姑娘。”聂广义努力引起梦心之的注意。
放在平时,广义大少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聂天才更是眼高于顶。
此刻是个例外,梦心之要是不理他,他可能就要灵魂出窍。
“姑娘,姑娘。”
梦心之怕聂广义再这么叫下去,会引起旁边人的注意,于是回答:“姑娘很忙。”
聂广义并不关心梦心之回答了什么。
只要有回应,就算是胜利。
“先前听说,姑娘是学文物和博物馆的对吧?”聂广义非常努力地想了一个梦心之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依姑娘看,我国的哪一件文物,是文物中的文物?”
“文物中的文物?”梦心之确实有了一些兴趣,却不知道聂广义要问的是什么。
“就是,姑娘能不能在我国所有的文物里面,选出一件最厉害的。”
“这难度就有点高了。”梦心之说,“我们国家有195件,禁止出口的文物。2002年第一批64件,2012年第二批37件,2013年94件。这里面的每一件,都堪称文物中的文物。不可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就想听听姑娘的一家之言。”
“那天听过你拉二胡,想必是精通音律的,对于你来说,文物中的文物,可能是第一批禁止出口的文物里面的曾侯乙编钟吧。有很多人把它叫做镇国神器。”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编钟的出土,直接改写了世界音乐史。”梦心之说。
“怎么改写?”
“你知道钢琴是用十二平均律来定音的,对吧?”
“嗯,全球通用的八度的音程实际上是按波长比例平均分成十二等份的,相邻两律之间的波长之比完全相等,这是个物理机械波问题。”
“那你知道十二平均律是谁发明的吗?”梦心之又问。
“嗯”聂广义选择性回答:“百度上说,明朝有个叫朱载堉的王子,精通数学,他用珠算开方提出了【新法密率】,发明了十二平均律,制作了世界上第一架定音乐器。”
“你为什么特地强调百度上说?”梦心之抓住了一个细节。
“因为这个说法有争议。更多人会觉得十二平均律是随着西洋乐器传到中国的。在欧洲历史上,十二平均律理论的创立者是法国人马兰?梅森,他在1638年出版了《谐声通论》,奠定了像钢琴这样的十二平均律西洋乐器的基础。”
“1638年。”梦心之停顿了一下,“朱载堉关于十二平均律的研究,是在万历十二年,也就是1584年,早了整整52年。我国学者认为,是传教士利玛窦,把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传到了欧洲。”
“我听说过这个说法,但是西方学者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马兰?梅森并没有参考朱载堉的研究成果,而且交响乐本来也是西方传过来的音乐,我们学钢琴的人,会认为十二平均律的集大成者是巴赫,他的《平均律钢琴曲集》是真正意义上平均律作品的鼻祖。”
“即便前后相差52年,但还是争论不休对吧?”梦心之慢慢地真的有了聊下去的性质。
聂广义回答:“十二平均律的音乐,没有成为我国古代的音乐主流。我们一说到西方音乐,就会想到十二平均律的交响乐,一说到中国古典音乐,只会想到你妹妹每天哼唱的宫商角徵羽。”
“确实是这样。”梦心之眼睛都亮了几分:“那如果我告诉你,战国时期的曾侯乙编钟,就已经用了十二平均律了呢?这比马兰?梅森早了怎么都有2000年。”
在聂广义的惊讶之中,梦心之笑容灿烂地做出了总结:“当史料记载不能为我们正名的时候,出土文物可以!”
聂广义看着梦心之的笑容出神。
这个笑容,和他以前见到梦心之的时候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梦心之给他的感觉,是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像九秋之菊一样清素。
那时候的梦心之,带给人一种距离感。
聂广义自己其实也是会给人距离感的。
但距离感和距离感不一样。
梦心之那种,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聂广义这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这些都是第一次见面的印象。
此刻,就在这一个瞬间,聂广义忽然从梦心之身上,看到了满满烟火气。
一个鲜活的现代女孩,不再清素,不再遥远。
聂广义因为女孩脸上的笑意,由衷地感到高兴。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这种感觉,相当之可怕!
尤其是聂广义这种,习惯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天才。
想到了这儿,聂广义猛地摇了摇头,顺便在心里对他自己进行了鄙视:【想什么呢?现在是想,把快乐建立在痛苦之上好,还是建立在快乐之上好的时候吗?不要忘了,你可是个恐飞人士啊!你这一直盯着人家看,人姑娘一气之下不和你聊了,要怎么办?】
“姑娘方才说曾侯乙编钟是文物中的文物之时,特意强调了是对我来说,那么对姑娘来说呢?姑娘是否也这么认为呢?”
“我个人的话,我可能会把我的一票投给马王堆一号墓的T型帛画。”梦心之其实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只不过,作为一个文物和博物馆专业的学生,她倾向于不给文物“论资排辈”。
那195件禁止出国、出境展览的文物,每一件都是国宝。
首批的64件,更是各有各的精彩。
“马王堆一号墓是辛追墓,对吧?”聂广义问。
“对,西汉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夫人辛追的墓地。”
梦心之开始详细解释:
“丞相夫人的身份,和各种帝王墓比起来,并不算高贵。”
“但辛追是世界上保存最好的湿尸。”
“时隔两千多年被挖掘出来,尸体不仅是完整的,还有弹性。”
“T型帛画是盖在辛追四层棺木最里面那一层上面的铭旌。”
“这个铭旌记录和探讨的是人死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