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之意—— by飘荡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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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发生了改变。
每一口呼吸,都有满溢出来的负氧离子。
森林的味道是很难形容的。
房间里面的三个人也不用形容,因为他们正身临其境。
聂天勤在震惊之余,心情开始抑郁。
森林的清晨当然是让人心旷神怡的。
儿子的设计也是让他满意的。
这些年,儿子的那些成就和奖项,虽然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但他还是一个不落的都关注到了。
哪怕父子之间,有十四年的沟通障碍。
也不影响聂天勤为儿子感到骄傲。
这原本是值得开心的事情,聂天勤的心情却是急转直下。
宗极发现聂天勤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聂叔?”
宗极不确定聂天勤这会儿的样子,是不是和森林模式有关,直接点开了休闲模式。
房间里面顿时多了一套很有设计感的沙发。
“我好像不太了解我的儿子。”聂天勤说:“我总是向他索取,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
宗极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他没有问,只是看着聂天勤,以这间房子临时主人的身份,给聂天勤倒了一杯水。
如果聂教授想说,他就认真开导开导,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
真要说起来,两人也算不得有多熟。
梦心之也安安静静地坐着。
这不是适合她插话的场合,她只想陪在爸爸的身边。
爸爸这趟过来陪她到开学,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梦心之很珍惜相处的时间。
“我儿子说,要跟我回国。”聂天勤开口了。
他想听听儿子兄弟的意见。
“那不是挺好的吗?”宗极立刻接话。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的。你闺女说上过我的一堂课,那她应该就知道我是研究古建筑的。”聂天勤说:“我儿子要是回国,就会和我一起去完成万安桥的重建。”
“万安桥啊。我专门带阿心去看过被烧毁的现场,真的很可惜。”
“是很可惜。”聂天勤又问:“那你们觉得我儿子可惜吗?”
“啊?这话怎么说?”宗极没理解。
“你看啊,这个地方,这些概念装置,我虽然年纪大了,还是觉得很有兴趣,你们就更不用说了。”聂天勤看向宗极,很认真地问:“让这样的人,和我回去重修一座古桥,是不是有点浪费他的才华?”
“这个啊……还真是不太好评价。阿心,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啊?”梦心之没想到爸爸会忽然在这个时候Cue到自己。
爸爸既然问了,她就一定会很认真的回答。
“我上大学的第一天,我们教授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梦心之说了一句看似毫无联系的。
“什么话?”宗极问。
“考古绝不止于开文物的【盲盒】,而是要【透物见人】,见到文物背后的人与社会及其演进历程。”
聂天勤问梦心之:“你是不是想说,古桥是历史的见证者?”
“是的。”梦心之回答:“高科技固然能让我们对未来感到向往,但历史才是我们来的地方。”
聂天勤带着点殷切地看着梦心之:“你的意思是,广义他是真心想要回去,不是因为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看看你们父子的感情。要是我的话,只要我爸爸一句话,我肯定马上就回去了。”
“所以就还是因为我,对吗?”聂天勤很纠结。
因为一己私利,他已经失去过儿子一次。
聂天勤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梦心之不了解聂家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隔阂的东西。
梦心之认真想了想,展露了一个如森林清晨般的笑意,清澈明亮,仿佛能把心的每一个角落都点亮。
她没有说聂广义,而是拿自己举例:“聂教授,概念装置设计和建筑文物修复,假如让我选,我肯定选文物修复。”
“你们年轻人,真的也会喜欢古建筑和文物这些东西吗?”聂天勤从很多偷偷来意大利看过的学生那里,都听说过事务所的创始人非常讨厌一切和古典有关的东西,只喜欢现代概念设计。
“当然了啊。我们年轻人也喜欢文艺复兴的画作,喜欢敦煌的壁画。”
“那也只是看看画啊,和古建筑修复,并不是一个概念。”
“不止啊,我们也喜欢青铜器,喜欢兵马俑,喜欢历史的每一个见证。”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啊。”梦心之有心宽慰:“聂教授,别的我不知道,但您儿子肯定特别喜欢《清明上河图》里面画的一切,他不止一次地问我,那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聂天勤忽然就笑了,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开心:“这确实有点像是广义会好奇的。”
“所以啊,哪怕只是因为《清明上河图》,他肯定也愿意去修复万安桥的。”
“何以见得?”聂天勤已经开始有点明知故问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清明上河图》最中央的虹桥,不就是一座木拱桥吗?修复万安桥,一定会让他有一种走进历史的感觉。”
“会吗?”
“聂教授,您是古建筑修复专家,您难道没有在修复的过程中和历史对话吗?”
“有的,但也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年轻的时候是没有这样的感觉的。”
“我觉得这个和什么年纪没有关系,对于历史来说,我们都是沧海一粟,年轻得不能再年轻。”
仿佛是从典籍走到现实之中。
和梦心之说话,年代的距离感,反而比他和儿子说话的时候要小很多。
考古不是开文物的【盲盒】,而是要【透物见人】。
这样的话,如果是从大头嘴里说出来,就会有些违和。
从梦心之嘴里说出来,就平添几分让人信服的感觉。
哪怕是把【盲盒】和【文物】联系在一起,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聂天勤下意识地想要说几句体己话:“阿心姑娘,你能不能私底下帮我问问,广义到底是真的喜欢古建筑,还是只是为了回来帮我?”
“我去问吗?”梦心之有些意外。
“可以吗?”
姜还是老的辣,助攻还得靠老爸。
可惜事与愿违。
“我爸爸去问应该更合适,我和聂先生其实不太熟。”梦心之看向宗极。
宗极连忙道:“我也没有那么熟。”
聂天勤把父女俩的反应尽收眼底,并且得出了最终的结论——【儿子果然不是真的喜欢古建筑修复】。
只有这个结论是成立的,儿子的好朋友才会纷纷撇开关系,顾左右而言他。
“我们打太极吧,感受一下儿子的设计。”
因为有“案底”,聂天勤比任何人都更加关心儿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负一楼的主卧,不仅仅是一个视觉盛宴,更是听觉和嗅觉的。
闭上眼睛,也一样能有一种声临其境的感觉。
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无不透露着设计者的用心。
聂天勤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一边学太极一边问各种问题。
梦心之已经跟着宗极学了很久的太极了,为了让聂天勤能够更快更全面地学习,聂教授就被安排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聂天勤先问左手边的宗极:“你家闺女是要去英国留学是吧?”
“是的,阿心要去UCL继续深造。”宗极回答。
聂天勤换了个太极动作的方向,和蔼可亲地问右手边的梦心之:“你在UCL选的什么专业啊?”
“博物馆与画廊教育硕士。”梦心之回答。
聂天勤打着不太标准的动作,问左手边的宗极:“你家闺女选教育专业以后是准备当老师啊?”
“这个看她自己了,我随她高兴就好。”
宗极回答过后,比蜜蜂还忙碌的聂教授再次转身问梦心之:“你以后准备当老师吗?”
“我选教育类的专业是因为UCL的考古学与博物馆学学院在多哈。”
聂天勤有点跟不上动作,干脆连方向都不换了,继续提问典籍里出来的女孩:“所以你并没有想过毕业后要做老师,对吗?”
“我爸爸说,可以不用那么早给自己划定条条框框。”梦心之言必带爹。
“你们女孩子做老师,不也挺好的吗?”聂天勤问。
“是挺好的,但是我也可能会去考古一线,还有也可能会去舞团。”梦心之回答。
“考古一线和舞团,这两个跨度会不会有点大?”聂天勤很是关心。
“人生本来就有无限种可能,兴趣多点也不是坏事,是吧,爸爸?”梦心之的提问,让聂天勤终于舍得换方向。
梦心之的心里泛起了嘀咕,聂教授对她,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
她去听过聂天勤的课。
那时候也没听同学说聂教授有这么平易近人啊。
可能私底下和课堂上不太一样?
“那是当然啊,阿心想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宗极加了一句:“只要不要太危险就行,不然爸爸每天都睡不着觉。”
“怎么会危险呢?”梦心之反问:“爸爸不会到现在还把考古当成是盗墓吧?”
“哈哈哈,那怎么办呢?阿心,爸爸可是看着盗墓小说长大的!”宗极颇有点自豪的架势。
“不怎么办啊。等以后我考古经验丰富了,也给爸爸写一本。”
什么叫实力宠爹?这就是。
“真的啊,阿心,你这么说,爸爸可就信了啊!”宗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往日里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都开始变型。
“当然是真的啊,私人订制是爸爸的专属特权。”
“阿心快和爸爸说说,怎么个私人定制法啊?”宗极把聂天勤也拉上了:“爸爸今天可是有证人的哦。”
“我想想啊,爸爸可以选盗哪个朝代,什么类型的墓。墓葬里面都有什么样的陪葬品。墓主人是男是女,是不是历史上的人物,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定制。”
“这样啊,那爸爸也不要多的,就盗个鼎簋甗豆的吧。”(注)
“哈哈,爸爸有这么喜欢青铜器吗?”
“不,爸爸是觉得西周时期的人做饭比较讲究。”宗极的切入点自成一派。
“这样啊,那爸爸觉得我国古代最会吃的是哪个朝代?是宋朝还是商周?”
“以器皿来说肯定是商周时期了。”
“那以食物本身来说呢?”
“我们辩证一点来看这个问题,爸爸觉得还是西周。”
听到这儿,聂天勤原本就不太熟练的太极动作都彻底停歇了。
宗极问他是不是跟不上。
聂天勤笑着回答:“没,听你们父女俩聊天比打太极有意思。”
“那聂教授你要不要也投一票?”
“西周和宋朝哪个更会吃?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你刚刚说的那些器皿,我也只知道鼎是用来煮肉的青铜器。”聂天勤投了弃权票。
“爸爸,为什么觉得还是周朝?那时候吃的东西,怎么都不可能有宋朝那么繁荣吧?”
“这个肯定是没错的。差着两千年的历史发展呢。青铜器在西周,多半也都是贵族在用。”
“那爸爸为什么还觉得是西周呢?”
“阿心,你知道民以食为天是怎么来的吗?”
“《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不不不,司马迁只是把这句话写了下来,这话就是从周朝的管理体制里面得出的结论。”
鼎——烹煮肉食的青铜器。
簋(guǐ)——放置主食的青铜器。
甗(yǎn)——青铜蒸锅
豆——青铜菜盘。
梦心之和宗极讨论起历史,也一样是忘了自己在打太极。
梦心之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记忆力的,她不解地问:“周朝哪个史料说过民以食为天?”
“就在《尚书》的《周书》里面。”宗极卖了个关子。
“《尚书?周书》里面哪里有这句话?”
“《尚书?周书?洪范》里面,是不是有说过国家的八种政务?【一曰食,二曰货】,首当其冲的就是【食】,接着是【货】,民以食为天、货次之。”
宗极顿了顿,一脸感叹道:“我以前不明白,你们年轻人为什么总说自己是【吃货】,认真研究了一下,原来周朝的时候就已经有【食货】的说法了。”
梦心之被宗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笑了:“爸爸真有才。”
“哪里啊,要说有才,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才,连阿意都说自己是吃货。”宗极继续一本正经,“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会引经据典,真是让我们这些中老年人汗颜啊。”
“爸爸,你这是在偷换概念,【食货】在西周指代的是国家的经济财政。”
“哪儿偷换了?《尚书?周书?洪范》里面说国家有八种政务,【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阿心,爸爸就问你,这个是不是原文?”
“是原文没有错。”
“那不就结了?”
“爸爸,这句话明明说的,第一叫农业,第二叫商品,第三叫祭祀,第四叫工程,第五叫教化,第六叫治安,第七叫宾客,第八叫军事。”
“那农业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就是农民种粮食?”
“是的,爸爸。”
“那粮食种出来是要干嘛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吃?”
“对的,爸爸。”
“那【食货】是不是就是【吃货】?爸爸就问你,事实清不清晰,逻辑有没有问题?”
“很清晰。没问题。爸爸。”
“所以说啊,爸爸还是很佩服你们年轻人的,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是【吃货】。这两个字,简直博古通今、醍醐灌顶。”
梦心之竖着两个大拇指给宗极点赞:“这两个字是真真有水平,超超有文化。”
宗极用同样的动作回应:“那可不!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出自四书五经。”
“爸爸,那我盗墓的时候只能带走一件,鼎簋甗豆要先带哪一样啊?”
“阿心啊,你盗什么墓啊?那得多危险啊?”
“我说的是写盗墓小说,总得一件一件分开写,对吧?我要是写,我进入了一座墓葬。我拿到了所有我想要的。然后我出来了。三句话不就写完了吗?”
“阿心,不是爸爸说你,你用逗号的话,一句应该也能写完。”宗极又是一本正经:“你这书都还没有念完,可不能这么快就念成太奶奶的裹脚布啊。”
“爸爸,你竟然说我给你私人订制的盗墓小说又臭又长,爸爸,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看!”
“不不不不不,太奶奶的裹脚布可香了,咱家太奶奶,压根就没有裹过脚。她那裹脚布,还绣着花呢?”
“真的假的?”
“真的。等什么时候年代久到可以做文物了,爸爸就拿出来给你看。”
“好的,爸爸。”
“对了阿心,你知道一言九鼎出自哪里吗?”
“《史记?平原君列传》?”
“不不不,司马迁仍然只是个做记录的。你不能因为司马迁先写到,就以为是他的原创。”
“好的,爸爸,我以后一定更严谨。”
“这就对了嘛!一言九鼎这个说法,也是从周朝传下来的。”
“爸爸,你是想说,姬旦【制礼作乐】对吧?”
“没错了。就是姬旦。”宗极特地强调了一下,“不是我们平日里吃的那个鸡蛋你知道吧?”
“嗯,周文王姬昌的第四个儿子姓姬,名旦。”
“对的,姬旦建立了一整套典章制度,用来规范贵族阶层身份等级和行为方式,把周朝弄得礼制森严。”
“嗯,这个我知道,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元士三鼎二簋。”
“所以呀!只有周天子吃饭的时候能用九个鼎,一言九鼎就是君无戏言。”
“爸爸言之有理。”
“阿心啊,爸爸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你要是在梦里能走进周朝的话,能不能帮爸爸看看?”
“看什么?”
“那鼎不是装肉的嘛,你要是能实地考察,你帮爸爸看看,周天子吃的九鼎里面都是哪些肉。”
“这个简单,牛、羊、乳猪、鱼、干肉、牲肚、猪肉、鲜鱼、鲜干肉。”
“阿心啊,你这不是忽悠爸爸吗?干肉和鲜干肉什么区别?乳猪和猪肉不都是猪吗?鱼和鲜鱼不都是鱼吗?哪里来的都不一样?”
“我还真没认真研究过这个,不过确实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的是九鼎里面放了牛肉、羊肉、鹿肉、猪肉、乳猪肉、狗肉、野鸭肉、雉肉、鸡肉。”
“不对啊,阿心,你看你这另外一种说法,猪肉、乳猪肉、不还一样都是猪肉吗?”宗极语重心长道:“你可是学的文物和博物馆专业,你妹妹可是每天都以你马首是瞻,你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就算了,知道周天子的九鼎八簋装的是什么,这可是鼎鼎有意义的事情。”
“为什么呀,爸爸?”
“那你不知道都有什么,爸爸怎么能给你做一顿周天子才能吃到的饭呢?你要是九鼎八簋都没有吃过,爸爸又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外呢?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还得自己收拾、自己念书、自己吃饭……”
“爸爸,要不要越说越夸张?回头聂教授还以为我长这么大了,还得你喂饭。”
“阿心需要喂饭吗?”宗极满脸期待。
“可以了爸爸,这一局,我输了!”
聂天勤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
不算有隔阂的这十四年,他自认为和儿子的关系是很好的,却也从来没有和睦到梦心之和宗极的这个程度。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什么都能聊?
他本不是那么喜欢在日常生活里面发表自己见解的人。
宗极和梦心之聊天的氛围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聂天勤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
“怎么说?”宗极转了个身。
他原本就打算拉着聂天勤一起聊天的,如果不是聂天勤自己明确表示更喜欢做听众的话。
“一言九鼎这个说法,应该和禹铸九鼎这个传说有关。不太可能是周天子吃饭用了几个鼎。”聂天勤补充:
“夏朝建立之后,九州稳定,四海升平,国富民安。”
“夏禹铸造了九个鼎,这九个鼎,代表了九州。”
“夏、商、周,三个朝代,都把九鼎视为传国之宝,更有得九鼎者得天下的说法。”
“和这个九鼎有关的成语,还有问鼎中原。”
“所以,一言九鼎里面的九鼎,指代的应该不是周天子吃饭的那九个鼎。”
同样出自《史记》的民以食为天,聂天勤确实是没有更深刻的理解。
但九鼎的这个说法,肯定还是值得商榷的。
聂天勤的这番话,相当于是在质疑宗极刚刚所有的分析。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宗极有点尴尬,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他既不是古建筑专家,也不是学文物的,他就一个业余爱好。
外行怎么了?
听完聂天勤的话,宗极的第一反应是再次转身问宝贝闺女:“是这样的吗?阿心。”
“聂教授说的有道理,传说里,大禹确实铸造了九个鼎,用来代表当时归附的九个州,梁州,雍州,兖州,荆州,冀州,扬州,青州,徐州,豫州。”梦心之选择实话实说。
“阿心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宗极一脸的严肃:“刚刚爸爸说了那么一大堆,你不是【是的,爸爸】、就是【对的,爸爸】、再不然就是【好的,爸爸】。你这不是忽悠爸爸吗?害的爸爸在聂教授面前出丑。”
梦?爸爸控?心之立马上线:“怎么会呢?爸爸你确实是对的啊。”
身为爸爸控,梦心之是不可能会让爸爸下不来台的。
“都错这么离谱了你还说对呢?也不怕聂教授笑话!”宗极故意摆出一副很受伤的架势,摆明了是在变相求安慰。
“历史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过来的。大禹铸鼎,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也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意见事情,他之所以会铸鼎,是效仿黄帝轩辕氏。”
梦心之看向聂天勤:“是这样的,对吧?”
“没错。”聂天勤回应:“黄帝轩辕氏功成铸鼎,鼎成仙去。”
“所以,禹铸九鼎往前一步是黄帝铸鼎,那么往后一步呢?”梦心之问完聂教授,又转头问宗极:“往后一步又是什么?”
宗极没有说话。
他还是觉得梦心之是在强行给他找回场子。
如果没有外人在,他肯定一脸得意。
这会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聂天勤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宗极说:“我觉得你闺女说的很有道理。”
“啊?”宗极有些意外:“你们两个不是合起伙来寻我开心吧?”
“怎么会呢?爸爸。”梦心之挽起了宗极的胳膊。
聂天勤接着说:“你闺女说的对,历史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夏禹学轩辕氏铸鼎,在这个过程中,更进一步铸造了九个,才有了九鼎指代九州的说法。周天子是这件事情的下一个脚印。”
“是的。”梦心之接话,“如果没有禹铸九鼎,周天子为什么吃饭的时候要用九个鼎?这样的礼制,或许都不是周天子自己想出来的,但历史都是有迹可循的。为什么刚刚好是九个鼎放肉,不是十也不是八?”
聂天勤:“这样一来,《史记?平原君列传》里的一言九鼎,就即是出自大禹铸鼎又是出自周天子礼制。”
梦心之:“最早可以追溯到黄帝轩辕氏。”
宗极:“还真是诶!这就是历史的印记!”
梦心之往宗极身边凑了凑:“所以啊,爸爸你本来就是对的,我当然要回应【是的】、【对的】、【好的】!”
宗极立马表态:“行行行,是爸爸错怪阿心了。爸爸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你。”
聂天勤搞明白了儿子为什么会喜欢梦心之。
宗极放下了对聂广义的戒备。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得水到渠成。
唯一的问题,聂广义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喜欢梦心之。
他这会儿整个人都极为烦躁。
并且还不是清醒状态的那种自己可以控制的。
聂广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极光之意。
不是他自己设计的那栋概念建筑,是宗极建的。
这栋【假冒伪劣】,对聂广义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从初见,到终面。
他梦见了五楼天台。
梦见了自己酒后的豪言壮语:【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决定再也不要任何一段稳定的男女关系,四处留情不香吗?】
这大概是梦境唯一让他觉得舒心的部分了。
男人就该这么洒脱。
女人……
女人就该在一旁端茶倒水跳舞助兴。
梦境里的梦心之,并没有像现实里面那样,早早就和程诺睡觉去了。
她穿着一双舞鞋,在天台的水池中央翩翩起舞。
水池很浅,堪堪没过脚尖。
每一个踢腿的动作,都会扬起水花。
两束追光打在梦心之的身上。
在水面印下两道交错的身影。
明明只有一个人在跳舞,却有被水花和身影包围的感觉。
梦里的舞姿,清晰而又模糊。
仿佛直击人心,又仿佛遥不可及。
这种感觉,百爪挠心。
聂广义醒了,口干舌燥。
明明才刚刚睡下去没多久,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这种感觉很不好。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梦到一个姑娘?
估计是离得太近了,磁场受到了干扰,再加上不是睡习惯了的床,还是得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睡。
聂广义睁开眼睛,想着留张字条,换个地方,发现隔壁床的聂天勤已经不见了。
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感冒了……
第74章 颜渊炊饭
自从结束了和宣适在帕多瓦的“同居”,聂广义已经很久都没有睁开眼睛,就被人间的烟火气包围了。
好怀念!
聂广义略微有些半梦半醒的惊喜。
回国的那阵子,宣适也有给他做过吃的。
但次数寥寥无几。
还得把【油炸秦桧】那种“宋代名小吃”也算上。
好气人!
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把不讲道义不顾兄弟死活的人往死里使唤。
“渴死了……”聂广义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说道:“小适子,快给你广义哥哥倒杯水。”
抬手向两边伸展的动作,把聂广义上半身的线条,展露了一个淋漓尽致。
八块腹肌,都随着这个动作的拉伸效果,排列地更加整齐。
话音刚落,懒洋洋睁开眼睛的聂广义看到了在负一层开放式的厨房做饭的人是宗极。
眼睛的余光在同一时间扫到了自己的身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全身上下,只有一块远低于温饱标准的极简主义布料。
仅一眼。
聂广义猛地一下就清醒了。
他如遭雷击地回到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之大,好像这个事务所的门根本不花他的钱。
被喊做“小适子”的宗极大哥,都已经拿好了水壶准备给自己的兄弟倒水了。
听到重重的关门声,一时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梦心之和聂天勤也在厨房边上。
两人所在的位置比较偏,不在聂广义第一眼就能看到的角度。
反过来,梦心之和聂天勤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聂广义的声音,并看到他往厨房这边走。
如果不是聂广义自己反应足够快,最多再过一秒钟,聂教授就会劝他回去穿衣服。
有女孩子在的地方,这么着一大清早跑出来,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