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之意—— by飘荡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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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你别激动。爸爸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的风格。”
“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风格?”
聂广义没有想到自家老爹会来这么一出。
讲真,他已经有一阵子, 没有被误解过了。
天天被误解,那就像是喝水吃饭。
偶尔被误解,就像长了痔疮……
和以前的习以为常相比,今天的这个【不可能】,显得尤为……
算了,毕竟是亲爹, 在选择形容词和带有人间烟火气的名词的时候,还是应该稍微谨慎一些。
身为天才, 就得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要不然,和庸才又有什么区别?
不要一言不合就挂电话。
“大头,爸爸的意思是,你一向都和我撇得干干净净的,家学渊源这种事情怎么听都不可能是你的主意。”
聂天勤解释了一下【不可能】的原因。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聂广义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为什么要和你撇得干干净净?”
“因为你一直希望让别人看到你的努力和你的实力啊。”
“聂教授,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从小就很在意我的家学渊源,是你的某一种行为,导致我中间有很多年不愿去触碰这件事情。”
“啊……是这样。”聂天勤脸上的每一条皱纹, 都透露着惊喜:“所以大头这是彻底原谅爸爸,带着家学渊源回归了?”
“本来是的。”聂天才傲娇道:“现在就再看看。”
“行,大头你多看看, 那些报道啊,有几篇写的真的还是很不错的。”聂天勤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
聂广义倒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爹, 都学会偷换概念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家学渊源这种事情,就没必要逆流而上了吧?
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聂广义还是没有想过,都到这种程度了,自己老爸的话,也还才说了一半。
“大头啊,爸爸会加油的,等爸爸和萧教授结婚了,她也可以成为你家学渊源的一部分。”
讲真,聂广义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面,装着聂天勤的基因。
就这过分嘚瑟的劲头,说不是家学渊源,都没有人信。
“聂天勤教授,请问您打这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到底是想约你儿子钓鱼,还是把你儿子钓回去,强行往你儿子嘴里塞喜糖啊?”
“大头啊,爸爸怎么可能会强行塞呢?明明是你强力促成的。你要是不同意, 爸爸马上去取消婚礼。”
“等会儿!婚礼?什么情况?你俩加一起都多大岁数了, 还办婚礼?”
“是这样的大头,爸爸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就没有办很正式的婚礼,萧教授就觉得,我也应该体会一下做新郎的感觉。”
聂天勤第一次结婚,因为有些冲喜的性质,准备得很是有些匆忙。
只能说,酒席是有办,但仪式什么的,基本就没有。
“我¥%……&*”
聂广义的心里飘过一大堆标点符号。
亲妈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亲妈。
这么大个教授,给他娶个后妈,为什么能嘚瑟成这样?
“爸,我认真问你个事情。”
“什么事情啊?大头这么正式,爸爸一定好好回答。”聂天勤瞬间就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爸,你这一把年纪了,还会有心动的感觉吗?心动对你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啊?大头啊,爸爸以为你要问的是榫卯或者古桥梁的保护。”
“不要打岔,不要回避,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大头啊,爸爸觉得,心动和年纪没有什么关系。总归,爸爸在年轻的时候,并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你一整个青春期,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暗恋也算的那种。”
“你让爸爸想想啊。”
“这种事情还要想?”
“爸爸是在想,要怎么和你解释,才会解释得比较清楚。”
“行吧,那你过两天想好了再给我打。”
“哪里会需要两天啊。能生出这么天才的儿子,你爸爸我的智商肯定也不差的。”
“聂教授,不要以为捎带上我,就不算自夸。”
“我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不能自夸?总不能一直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都不认为自己有喜欢一个人的自由和条件。”
“聂教授,喜欢什么人是你的自由,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心动的感觉,又不是问你有没有条件。”
“爸爸年轻的时候,哪怕是暗恋,也是不敢的。至少我自己没有承认过。”
“生来就自欺欺人?”
“也不能这么说,爸爸年轻的时候,一直拼命想要证明自己。”
“你读书、在那个年代上大学、毕业又留校工作,一路顺顺当当地成了同济建筑学院的教授,为什么还会不自信?”
“爸爸有五个哥哥。爸爸知道自己家里穷。但哥哥们都在家里,只有爸爸被送了出去。虽说,是有了更好的生活条件。还是时不时地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把你伯伯的小孩们都培养成大学生。才算真的最有价值,最有出息。”
“聂教授不能觉得这番话逻辑不通吗?”
“现在回过头来想,肯定是不通啊,会觉得自己做了很多错事,也对不起你的妈妈,但是,怎么说呢,偏执这一点,是你遗传了我。”
“你好好的扯上我干嘛?你以为这是好事?”
“爸爸的意思是,在当时那个过程里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根筋。你妈妈越是反对,我就越是执拗。发展到最后,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聂教授知道就好。”
明明是一句抱怨的话,却一下子打开了聂天勤的话匣子:“所以,爸爸就想啊,我如果现在能和萧教授好好的,你说不定,也能更好组建自己的家庭。”
天才就是那种想睡就睡,想醒就醒的。
觉得这样的说法是信口胡诌的,可以认真了解一下【达?芬奇睡眠】。
达?芬奇之所以这么全能,和他坚持多相睡眠,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
具体来说,就是每隔4个小时, 睡15分钟。
一个星期下来,就能节省好几十个小时。
生命的长度和质量都在这种睡眠的加持之下,被直线拉长。
谁说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达?芬奇在自己的日记里面,写下了这种绝妙的发明。
至于他有没有做到,那就是另外一个已经不可查证的未解之谜了。
除非梦心之又梦到列奥哥哥。
说一千道一万,聂广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无故失眠的滋味。
无缘无故的失眠,是极其浪费时间的。
只要不是在飞机上极致恐惧没得选。
与其躺着睡不着,不如去练练八块腹肌和人鱼线。
一个小时睡不着, 就练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还睡不着,等到了四个小时,那就又是另外一个周期。
是天才,就不能浪费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浪费时间是可耻的。
比可耻更可耻的,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干,一块腹肌都没有认真操练,整个人的心跳和血液循环却和连着做了五十个引体上似的。
聂天才并非没有失眠过。
是没有试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以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失眠。
他的思维不受控制,他的心跳不受控制。
浑身上下的很多器官,都不受控制。
简直莫了名了其了妙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 都不知道要优先考虑身体的哪个部件的感受。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 聂广义直挺挺地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也不说, 直接开始做……攻略。
聂教授说他偏执。
当真是知子莫若父。
按照聂广义最开始的计划,他是想要带梦心之从宁波博物馆开始。
哪怕他已经非常“巧合”地,和姑娘心意相通到了碑林博物馆, 却还是有点不太想要放弃自己最开始的选择。
哪怕宣适说他猴急,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急。
如果他真的急的话, 就会直接问:【姑娘啊,我的姑娘,我这趟回国第一站会先到宁波,姑娘可愿先陪我去一下宁波博物馆?】
但可是,可但是,身为一个已经得道升……华了的天才,聂广义自是非常懂得要怎么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想归想,说出口的话,就得适当斟酌再三。
巧合也好,心意相通也好,讲究的就是那么一个气氛。
营造起来有多困难,破坏起来就有多简单。
他已不再是莽撞少年,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少年的血气方刚。
除了失眠+心跳加速+胡思乱想,整个一个淡定到不行。
我的姑娘:【宁波博物馆?是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墓葬还是别的什么我先前没有关注到的?】
聂广义傻眼了,这深更半夜的,他的姑娘怎么能隔着上万公里,猜透他的心思。
这心意相通的境界, 可真真是又上了好几个档次。
不管姑娘是怎么想的,在聂广义的备注里,梦心之已经是他的了。
聂广义缓了好一会儿, 才从过度的惊喜里面反应过来。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两遍自己的手机。
惊恐地发现,跑完一万米再坐下来拿画笔都不带抖的天才建筑师,竟然会因为小小的一个失眠,就把自己心里面嘀咕的事情,编成短信。
还这么好死不死地给发了出去。
这肯定不是他自己打的字。
难道是语音识别?
明明只是在心里面念叨了一下,意念不至于会发出声音吧?
肯定是手机同时装了ChatGPT,文心一言、通义千问,导致直接成了精。
千错万错都是AI的错。
他这么大的一个大好青年,能有什么错?
绝不可能是一条短信编来删去,最后一个不小心,就给人姑娘发了去。
聂广义痛定思痛,决定直接给梦心之拨电话过去解释。
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质问:“姑娘,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聂先生,早上八点。应该算是比较正常的起床时间。”
“啊……今晚夜色真美……我们这儿有流星雨……”
“是吗?是什么星座的流星雨啊……”梦心之倒是没有特别关注这一类的自然现象。
“现在这个时间,在意大利能看到的,不就……”聂广义话说到一半就有点编不下去了。
都说,人类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说谎。
这边只要开了一个头,那边就得拿无数个谎言去自圆其说。
天上的星星倒是可以无数,谎言怎么也配有同等待遇呢?
“是这样啊……”
见聂广义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梦心之的尾音拖得也有点长。
“对,就是这样!”
某位天才也不管人姑娘具体说了什么,直接就给应下了。
只要话题能好好继续下去,就没必要和自家姑娘客气。
备注一下,这里的【姑娘】是和【先生】对应的一个称呼,并没有差着辈分,或者其他任何隐藏的含义。
“我平时对流星雨关注的不多,等下有时间就查一下。”梦心之用了考古爱好者最为实事求是的态度。
“姑娘啊,平日里既然都不关注,又有什么好查的?”聂广义的反应有点大:“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流星雨本来也蛮有意思的,阿意肯定是喜欢的。”
“姑娘啊,我的姑娘,你这真要查,不如查查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梦心之诧异道,“查这个干什么?”
“十里红妆不是每一个女孩子的梦想吗?”
“没有吧。”
梦心之虽然不能代表每一个女孩子,至少还是可以代表她自己发言的。
“梦姑娘,十里红妆可是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万安桥是同一批次入选的,只是隶属于不同的类别。”
梦心之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聂广义刚刚的这番话,不置可否地回应道:“我们国家的非遗项目,还是挺多的。”
“是极!但是,关于婚嫁的就没有那么多了,是也不是?”
聂广义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所谓天才,就是不管话题怎么推进,最后都能推进到他想要的方向。
“这个我就更没有关注了。比起博物馆里面,关于婚礼的馆藏,我一直以来,都更关注葬礼。”
“姑娘啊,我的姑娘,爱好应该广泛一些,婚丧嫁娶,在历朝历代,都是同等重要的民间习俗,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好意思偏科?”
“啊……?”
梦心之很想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努力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发出了一个语气词。
“扯远了扯远了。”聂广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一边推进一边卖关子:“姑娘啊,我的姑娘,我要带你去看的馆藏,和万安桥一样,都是榫卯结构的。”
“榫卯结构的馆藏?”梦心之想了想,回应道:“是不是名字里面也带一个万字?”
“诶!姑娘当真是博闻强识、一点就通!”聂广义本来就失眠,这会儿更是一点都不困了,“姑娘去宁波博物馆看过万工轿?”
宁波博物馆的馆藏很丰富,其中最为特别的,是一顶“八抬大轿”。
宁波人管这样的轿子,叫“百子轿”,更正式一点的说法,则是“万工轿”——需要一万个顶级工匠的工时才能完成。
万工轿搭配的是十里红妆。
作为婚俗类的非遗,十里红妆是跨出过国门的。
梦心之的回答,简单到只有两个字:“没有。”
“没有姑娘怎么能脱口而出呢?”聂广义心下疑惑,直接把心理活动给搬上了台面:“那难不成是姑娘和在下心有灵犀?”
“我猜的。”
“姑娘啊,你肯定不太正常。”
“啊……?”
“正常的人类的智商,怎么一猜就能猜到这样的细节呢?”
梦心之解释道:“我没在宁波博物馆看过万工轿,但我看过最出名的那一顶,纪录片都有拍过。”
“姑娘说的是《国家宝藏》把万工轿列为ZJ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对吧?。”
“是的,聂先生。”
“出名归出名,姑娘该当知晓,万工轿本身,是出自宁波府的,包括现在收藏在浙博的。”
“嗯,聂先生先前提到的十里红妆也是宁波府的婚嫁习俗。”梦心之并非不知道这个事实,只是并没有对这个馆藏有过多的关注。
浙博和宁博的两顶万工轿都是镇馆之宝级别的存在。
梦心之去宁波博物馆的时候,博物馆正在给馆藏的万工轿装玻璃“栅栏”。
在那之前,宁波博物馆的万工轿是直接对外展出的。
在那之后,就被玻璃给围了起来。
梦心之刚好是在施工的过程去的,因此也就错过了。
再往后,听说宁波博物馆的玻璃栅栏在中间最关键的地方,是拼接而不是一整块的,导致整顶轿子在视觉观赏和拍照的时候,都有些割裂。
和浙博的万工轿相比,给参观者带来的震撼感,会少很多。
同样的一件藏品,在不同人的眼睛里,会有完全不同的故事。
梦心之最开始,也是被浙博的万工轿给震撼过的。
这顶极尽华美的,需要花工匠一万个工时才能完成的轿子,一共雕了24只凤凰,38条祥龙,54只仙鹤,124颗石榴,以及74只喜鹊,跟92只狮子,和124处石榴百子。
除此之外,轿身上还雕刻了一大堆戏曲场景,包括但并不限于《水浒传》、《西厢记》、《荆钗记》、《拾玉镯》、《浣纱记》、《天水关》、《铁弓缘》……
再然后就是琉璃画等等的,不胜枚举。
在花轿上钉钉子被认为是不吉利的,真正好的万工轿,都是用榫卯结构联结。
浙博的这顶镇馆之宝,有两根长轿杠,朱红漆圆角的方杠,带两个可以插杠的孔。
圆角长方短轿杠二根,横连杠一根。
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250个雕刻的人物和花鸟虫兽。
“是极,姑娘对十里红妆怎么看?”聂广义很是有些期待梦心之再一次和自己心意相通。
“我啊……可能,不怎么看吧……”
“姑娘啊,我的姑娘,你怎么能不好意思呢?”聂广义豪气干云道:“你放心大胆地说好了。”
“所谓的十里红妆,主要还是古时候城市小,住得近,才会出现嫁妆前排已经到了夫家,后排还在娘家的情况。现代社会,能实现十里红妆的婚嫁场景,已然不多。为了嫁妆好看,非得要和邻居结婚,怎么都算是本末倒置。”
聂广义震惊了:“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那不然我应该怎么想?”
“你应该往好的地方想啊!那可是十里红妆啊!”
“敢问聂先生,什么是好的地方?十里红妆的存在,本来就是对女性的不尊重。”
“不……不尊重?”聂广义震惊到说话都不利索了,“姑娘啊,哪怕是你妹看的小说和电视剧,也会觉得【用半副皇后的銮驾娶你】,这样的话,说出来特别豪气干云吧。”
“我不知道我妹妹怎么想的,但是,在我的眼里,十里红妆,主要是用来展示新娘家的财力。本质上,爸爸妈妈担心自己的女儿在夫家受欺负,所以就连一根针一根线,都在出嫁的时候给她准备好了。送嫁的队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拉得老长。这里面,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和爱情有关的。有的只是家族之间的联姻,看的也只是当下的所谓门当户对,不带一点的儿女情长。”
聂广义到手没有想过,梦心之对【十里红妆】会这么无感。
“姑娘啊,你是不是没有听说过,【十里红妆】的典故?也不知道为什么宁绍平原的姑娘出嫁可以用半副銮驾?”
“聂先生说的是宋高宗赵构还是小康王的时候,在金兵追击下逃到宁绍平原一湖前,被一位浣纱女藏在水里面,并盖上一层白沙,最后得救的故事?”
“是极,做了皇帝之后,高宗皇帝传旨怎么都找不到当时的那个浣纱女,就赐了宁绍平原女子结婚享受皇家嫁女的礼仪待遇,特许十里红妆、戴凤冠、坐花轿,当地还有个民谣是这么唱的【村姑救康王,浙东女子尽封王】。”
姑娘终于上道了,聂广义怎一个高兴了得!
“聂先生,就我所知,这个典故说的是,皇帝一开始没有认真找寻,导致浣纱女投河自尽,最终被追封为皇妹。”
【十里红妆】、【用半副皇后的銮驾娶你】,光看看都觉得很浪漫的句子。
哪个姑娘不爱,谁看了不嗨?
怎么到了梦心之这里,就变成了【对女性的不尊重】和不够用心导致【投河自尽】?
都这样了,最后的结局,竟然还成了兄妹……
我兄你个大头妹啊!
还嫌关系不够复杂吗?
聂广义有点小后悔,追女孩子这种事情,他确实应该听宣适的。
好好的从碑林的墓葬开始博物馆之旅不好吗?
干嘛就非得要先到宁波?
这建议来建议去的,就差把自己的表白之路建议到墓葬里面去了。
这么下去怎么行?
得想想办法。
“姑娘啊,我的姑娘,按照我的理解,婚丧嫁娶在习俗上,从来都算是一体的,你研究墓葬,如果不研究花轿,可能会让你的文献综述不那么完整。”
聂广义是谁啊?
他是天才啊。
天才怎么都能想到解释的理由!
梦心之立马陷入了思考:“这个观点……”
“这个观点有点特别是不是?”
“是挺特别的。从婚礼开始研究墓葬艺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是吧?”聂广义再接再厉道:“姑娘既然看过浙博的万工轿,应该知道那个轿子根本没有门,对吧?”
“嗯。需要有两个工人跟着,把前面的花片拆了,新娘才能进去。进去之后,再把花片给装回去。”
“就是说啊!”聂广义接着表达自己的观点:“进出都得有人拆门,自己想出来都不行,坐这样的花轿和坐牢有什么区别?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亵渎?”
梦心之稍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从表情到眼神,都写满了意外。
她很想这会儿能看到聂广义的表情,确定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突变。
明明前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而且是直接替换掉了底层逻辑。
【要是这通电话打的是视频就好了。】
梦心之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感到意外。
聂广义很危险,这是梦心之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研究文物的人,一定要有一颗能够随时静下来的心。
每一件文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次的近距离接触,连呼吸这样的细节,都得要控制得恰到好处。
她一向是个情绪波动不大,最适合做博物馆工作的人。
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想要见聂先生一眼?
以她清素若九秋之菊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对聂广义的脸感兴趣。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梦心之很快就有了能够说服自己的解释:【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好奇。】
“也没有坐牢那么夸张吧……”梦心之倒是有些没有那么坚定地反万工轿了。
“夸张?怎么可能呢?哪里夸张了?”聂广义用提问三连反驳道:“我明明是实事求是,我都不知道万工轿是怎么成为浙博的镇馆之宝的!就仅仅只是一百年之前的东西,《国家宝藏》什么时候放过这么年轻的文物?”
聂广义反驳起自己来,理由要多充分有多充分。
“《国家宝藏》毕竟是个电视节目嘛。”梦心之接话:“以播出效果来看,把万工轿作为浙博的第一个镇馆之宝推出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很多人看了那期节目之后,都专门去浙博看万工轿呢。”
“姑娘该不会也是这么去的吧?”聂广义有意调侃,“跟风可不像是文物和博物馆专业的人,会干的事情。”
“呃……差不多,我爸爸看完之后,对【十里红妆】展厅的千工床和万工轿都很感兴趣。”
“那姑娘呢?”
聂广义心道:【本天才又不关心未来岳父是怎么想的。】
任何事情,只要加上未来,那就等于还不确定。
“我那时候对万工轿的做工还是很感兴趣的,只不过,就像聂先生刚刚说的一样,作为文物,浙博的万工轿还很年轻,从文物本身的级别来说,一九二零年代的万工轿,虽然是浙博最受大众关注的展品,也只是国家二级文物。”
“啊,是吗?”聂广义适时地退了一步,“姑娘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文物等级。”
那句名言是谁说的来的?
追姑娘讲究的是以退为进,才能步步为营,懂得装装糊涂,才能洞房花烛。
聂广义这么说,梦心之自然也起了介绍更多细节的心思:“聂先生刚刚有提到,那顶万工轿进出都需要有专门的工人负责拆卸轿子,那聂先生知不知道,浙博的这顶万工轿,在使用的时候,还需要另外一个特别的工种。”
“特别的工种?”聂广义想了想,“既然是当地的婚俗,应该都差不多吧,我只知道浙博的那顶轿子,进出不是一般的麻烦。”
“浙博的万工轿,有天下第一轿的美誉,除了需要两个拆卸的工人全程陪同,还需要有两个开路的工人。”
“开路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婚俗吗?”聂广义反问道:“新娘的轿子,本来也不在队伍的最前面。给他开路的,洋洋洒洒一大片呢。”
“我说的不是这种开路,是基于这顶万工轿的特殊性,才需要的开路人。”
“姑娘啊,我的姑娘,你赶紧给我科普一下。”
身为天才,以前都只有聂广义给别人科普的份儿。
“这顶万工轿,本身就有2.75米高,再被八个人抬到肩上,就差不多有四米了,那时候道路比较狭窄,两边又有很多的树,这顶轿子行进的方向,需要有两个领路的师傅,拿着长长的竹竿,专门去挑开路两旁的树枝。”
“原来是这样啊?姑娘不是对【十里红妆】不感兴趣吗?怎么还这么如数家珍?”聂广义想要最后再确定一下,梦心之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对【十里红妆】不感兴趣,但我对历史感兴趣啊。浙博的这顶万工轿上面有写【聚成号大鸿福轿行】,说明当时的这台轿子,和现在江浙人结婚经常租用的劳斯莱斯婚车,是一样的,属于婚庆公司。”
梦心之一向都喜欢深入浅出地介绍文物。
“姑娘此言差矣,婚庆公司也是找有劳斯莱斯的人租来的,这怎么都不是一个概念!这顶轿子,一开始是为谁的婚礼打造的,才是关键。”
聂广义强行输出了自己的一个观点。
与其说是观点输出,不如说是想要卖弄一下。
“聂先生要这么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浙博的这顶万工轿,确实也是有原主人的……”
眼看着卖弄马上要变成引子,聂广义赶在梦心之揭晓答案之前接话:“虞澹涵,上海滩第一次选美桂冠获得者。”
“呃……”梦心之嘟囔了一句,“敢问,到底是谁在如数家珍?”
姑娘的这个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有很大的差别。
带着那么点俏皮,软软糯糯的,似乎还沾了一种学名叫乙酸的有机一元酸。
就那么若有若无的,明明有差别,又说不出来具体的差别在哪里。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聂广义下意识地觉得需要想办法找补一下。
“姑娘这话说的,虞澹涵算什么啊,本来也没有什么名气,主要是沾了他父亲的光。”
梦心之没有咄咄逼人的习惯,加上她自己也不是太习惯刚刚的那种语气,很自然地接话道:“时任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