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之意—— by飘荡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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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广义转头看着梦心之,出声回应:“爷爷小的时候,跟在太爷爷的身边耳濡目染,再加上太爷爷这些图纸,才没有在几十年后让这项祖传的手艺失传。”
“中间为什么要间隔几十年呢?”宗极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聂广义赶紧回答他的兄弟兼未来岳父的提问:“因为没办法养家糊口。我爸爸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过继出去的。”
聂广义倒是不介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两个爷爷。
毕竟,他姓聂,他的五个伯伯都姓邱。
“古老的技艺怎么会没办法养家糊口呢?”梦心之出声发问。
聂广义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想过要保护廊桥,也不认为这是古建筑的活化石,都想着赶紧坏掉,就可以在上面盖一座钢筋混凝土的。”
卢宇翔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漂亮!”
卢宇翔说得简洁,不影响聂广义的理解。
“漂亮是你今天看到的桥,都已经是文保廊桥了。再往前推,为了经济的发展,很多人都会觉得,能够通车的现代桥梁,要比经受过岁月洗礼的木拱桥要更实用,也更有意义。”
宗极梳理了一下聂广义话里面的前因后果:“这大概就是非遗保护的终极奥义了。”
“是的。”聂广义赞同道:“联合申遗的这一带,原本有很多贫困地区,现在经济大发展,不再有温饱一类的问题,人们的精神需求,也就越来越高了。”
“是这么个理!”宗极不能赞同更多。
话题进行到这儿,算得上宾主尽欢。
聂广义一高兴,就开始放飞自我。
“人类的需求都是这么层层递进的。就好比我,半天之前,还觉得只要能再见到梦姑娘就行。这会儿吃饱了也见到了,怎么着都会饱暖思淫欲……”
“……”
“……”
“……”
梦心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宗极和宗光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聂广义说话。
唯独中文还不太到位的卢宇翔好奇出声:“饱?赢?”
卢宇翔把【淫】念成了后鼻音。
“对的,饱暖思赢欲。意思就是说,人吃饱了穿暖了,就开始想要各种赢了。”
聂广义的表情,五分认真如同山川之壮美,三分无奈宛如天地之广阔,而那两分戏谑则如江河之灵动,穿越整个大地,令人难以捉摸。
“有,道理。”卢宇翔很快就被说服了。
他肚子饿的时候,也不会想着要怎么才能拿到菲尔兹奖。
做数学题做到废寝忘食的情况除外。
宗光不希望卢宇翔被教歪了,当下的这个状况,却又不知道要怎么纠正才会比较合适。
宗极比较不能容忍这种程度的胡编乱造,就冲卢宇翔刚刚叫他的那一声【爸爸】,也得出声解释:“饱暖思淫欲,说的是人在食饱衣暖之时,就会生出淫欲之心。这里的【淫欲】,不是特指,而是泛指贪婪放纵的欲望。简单来说,就是使人沉迷放纵、并且不能自拔的事情。
卢宇翔继续点头表示赞同:“完全,明白。”
他太经常有这种沉迷数学无法自拔的感觉了。
饱暖思赢欲,中华文字,可真是博大精深。
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就能表达清楚这么复杂的一个道理。
回头在学习数学之余,还得多花点时间学习一下哥哥的母语。
据说,章节里面有图~
倒不是说这是第一次,在聂广义这儿,却算得上是失而复得。
“农村的晚上有点黑,我走前面给你们带路。”
聂广义找的借口,和事实还是有挺大的出入的。
虽是夜晚的乡村,因为流水席,现场的环境,怎么都称得上灯火通明。
聂广义的五个伯伯和十二个堂哥,远远地看着聂广义带着人回来,除了在做饭的伯母们,把十二个堂嫂也叫上,直接组成一个29人的迎接团队。
浩浩荡荡的一大片,就差直接敲锣打鼓。
来的人,包括聂广义在内,一共就五个。
卢宇翔肯定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的。
宗光哪怕开着飞机过过水门,也没有被这么接地气地欢迎过。
包括聂广义本人,其实也是有点懵的。
他小的时候,妈妈很不喜欢他来长桥村,伯伯们也都没有和他特别亲近的。
他的年纪又比堂哥们小很多,所以也不怎么能玩到一块儿去。
这一次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是流水席,又是组队欢迎的。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等会儿回去了,见到聂教授,一定要问一问。
一想到这儿,聂广义的眼睛就往人群里面扫了扫。
聂教授呢?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过来了,独独缺了聂教授?
聂广义忽然就有了一种,自己办婚礼,爸爸却不在场的遗憾。
这想的都是什么呢?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透着那么点诡异。
让聂广义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在做梦什么的。
他赶紧放慢脚步,走到梦心之的身边,伸手掐了一下她的手腕。
因为力道不大,所以也不会有太明显的痛感,却足以让梦心之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出现一道红痕。
这让聂广义想起了在飞机上抓着姑娘手腕的那个时候。
梦心之抽回手看了一眼,很是有些不理解,聂广义为什么要当着爸爸和哥哥的面,把她的手腕给掐红。
察觉到梦心之的视线,聂广义把自己的手给伸了过去:“快点,用尽全力掐我一下。”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帮我找一下存在感。”
“我拒绝做这样的事情。聂先生可以试着去别的地方,找一下存在感。”
“这样……”聂广义犹豫了不到半秒钟,就走到卢宇翔的面前:“你打我一下,用最大的力度。”
卢宇翔不知道聂广义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求助似的看了宗光一眼。
宗光出声:“窃以为,你要掐要打,都可以把你自己列为对象。”
“有道理啊!”聂广义听完,狠命地掐了自己一下,临了还加了一句:“这怎么都不红呢?梦姑娘轻轻一碰就红的体质是怎么来的?”
宗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无声地询问聂广义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是的,是得好好想一想。我回头要认真研究一下,梦姑娘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看看这种体质,对身体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防患于未然的地方。”
聂广义基本上已经不怎么会讲人话了。
宗极把梦心之护在了身边,宗光也选择了不再说话。
好在,迎亲大军……
纠正一下,是迎接大军,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宗极和宗光被拉到了卢宇翔和宗意坐着的那桌。
宗意直到这个时候,才从忘我干饭的状态里面出来:“爸爸和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才到。”宗极摸了摸宗意的头。
这也是宗意唯一不会躲的摸头杀,来自最最亲爱的爸爸。
宗意吞下嘴里的一口茄泥,出声询问:“我的姐姐呢?”
问话的同时,筷子又伸到盘子里面,夹了一大口。
这茄泥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确切的说,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就仅仅只是隔水把茄子蒸熟了,端上桌的时候,才捣烂,加了一点酱料。
但就是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打包了一起吞下去。
“你姐姐被拉去万安桥遗址了。说的聂教授还在那边。”
“这样啊。”宗意又吃了一口茄泥,才继续回应:“怪不得我到现在也没有看到聂教授过来吃饭。”
宗光被宗意认真干饭的架势,给治愈了不少,满脸笑意地问:“你连爸爸和哥哥过来了都不知道,流水席人来人往的,你能注意到几个?”
“同桌吃过饭的,我肯定都记得啊。”宗意指了指卢宇翔:“不信你问二哥哥,他刚刚是不是和我同桌。”
被点到名的卢宇翔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支持。
看到宗意和卢宇翔相处那么融洽,宗极反倒觉得自己的心胸还不如一个小孩子了。
他和卢曼玉再怎么样也和卢宇翔没有关系。
至于宗光离家,说到底,还是他没有更多地关心儿子,更早地发现儿子的小心思。
这么一想,宗极也释然了很多。
大概是宗意吃饭的样子,是人世间最好的治愈良药。
多看几眼,都不会再有什么烦恼。
宗意要是去做吃播,怎么都会是个顶流。
一大帮人招呼宗极、宗光入座。
宗极坐在了宗意的旁边,他的对面坐着卢宇翔。
等到聂广义的五个伯伯和十二个堂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宗光也站了起来。
宗极出声询问:“怎么了,阿光?”
“我不习惯这个时间吃宵夜,我也去万安桥的遗址那边看一看。”
“这样啊,那爸爸陪你去。”
“不用了,爸爸下飞机之后开了这么久的山路,还没有好好休息呢。”
“哥哥哥哥哥,我吃饱了,我陪你去吧。”
宗意义无反顾地放下了筷子,全然一副天大地大哥哥最大的架势。
主要还是吃得实在太饱了,哪怕茄子是蔬菜,吃多了,也一样占肚子。
“谢谢阿意,你还是等着看看,接下来要上桌的是什么菜吧。万一错过了最好吃的,也挺遗憾的。”
“哥哥哥哥哥,你不想我去?”宗意吃饱了就开始唱。
“嗯,哥哥想一个人走走看看。”
宗光这么说,都已经站起来到一半的卢宇翔也坐了回去。
宗光的方向感极好,不需要有人引导,就能在不绕任何弯路的情况下,来到被烧毁的万安桥底下。
万安桥原本是有夜景工程的。
整座被烧毁之后,原本打在桥上的灯光,自然也就没有了。
比起流水席那边的灯火通明,这边就只剩下蛙叫和虫鸣。
宗光慢慢走过去。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远远地就看见梦心之和聂广义坐在草地上。
聂广义是直接坐的,梦心之底下垫着一件衣服。
这个细节,倒是让宗光有点愣神。
他不止一次听宗意说起过,【聂叔叔这个人有严重的洁癖】。
宗光想要走近,听听这两人在讲什么。
又觉得这样偷听,有点于理不合。
宗光只犹豫了两秒,就调转了方向。
长桥村的空气很好。
哪怕是开着流水席,空气里面,还是弥漫着大自然的独有的味道。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却总能平添几分心灵的宁静。
宗光在水流边上,找了个石块坐着。
石块的后面有一个小竹林。
此处的寂静和远处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独坐幽篁里,明月来相照。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宗光越是想要和自己独处,就越是不经意间地闯入到各种场景里面。
他听到了一个还有点陌生的声音:
“人都到齐了,你现在还不去吃饭,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招呼啊。只能乌央乌央地一帮人过去。”
结合说话的内容,应该是刚刚到村口接他们的聂广义的伯伯之一。
“大头最好的兄弟给我打电话,说大头让他回来一趟,也不说什么原因,大概率是追梦姑娘的事情没戏了。”
“我看着刚刚那两人,眉来眼去的,挺好的。”
“大头哪是会眉来眼去的人啊,你要是看到眉来眼去,那可能真的就没戏了。”
“那这种情况,我们还摆流水席,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也是大头自己提议的,说他喜欢的姑娘的妹妹,只对美食这一件事情感兴趣。那除了流水席,应该也没有什么是没有吃过的。他那么仓促地问我能不能准备,肯定也是用了心的。”
“那既然都这样的话,你一个大教授,肯定要出去主持大局啊。”
“我这是真的,才刚刚和古建院的专家们谈完,我带他们来实地转一转。再说了,这有什么好主持的?”
“你怎么都得给大头说项说项。”
“这种事情,最没有意义了。虽然我年纪大了,希望能够看到大头尽快成家立业,但人姑娘,也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人家那是青梅竹马的,非得去拆散,那就不是我教育出来的儿子了。”
“随便随便了。大哥刚刚带古建院的专家们都过去了。你这也赶紧过来吧,我们几个农民,可没办法保住万安桥的文物属性。”
“这事儿,还得好好研究。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个结果。”
“那我们摆流水席,会不会有搞关系的嫌疑?”
“又不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只不过是热闹一下。文物属性是需要论证,不是搞搞关系就行。古建院的专家们,肯定也是希望可以保留万安桥的文物属性,现在的问题在于,要怎么给这个属性,找到事实的依据。”
“之前泰顺的那三座桥重建最后不也都是文物吗?”
“那不一样,人家全村人出动找被台风和洪水冲垮的构件,都找到入海口了,绝大部分构件,都还是原来的。”
“行吧,这些我们也不懂,就这座桥,我们是走了一辈子的。希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万安桥,回到原来的模样。”
“那肯定是能看到的。能不能保留文物属性,并不是万安桥能不能重建的前提条件。”
“六弟说话向来最算话,有你这句话,三哥就放心了。”
宗光从头听到尾,最后的这话话,才清楚地表明了在竹林里聊天的两个人都是谁。
按照宗光的性子,他肯定是不想听这番对话的。
奈何他坐下的时候,不知道竹林里面有人。
说是竹林,其实也就几排而已。
他要是仔细往里看,肯定也是能远远地就发现的。
问题是他都坐下了,竹林里面的两个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这时候要是再站起来,反而会打扰到人家。
聂天勤和聂广义的三伯没有往宗光坐着的方向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宗光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回想聂天勤和他三哥的这番对话。
后半部分关于古建院专家和万安桥重建的,并没有引起宗光的兴趣。
反倒是最开始的那几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尤其是那一句【人家那是青梅竹马的,非得去拆散,那就不是我教育出来的儿子了。】
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
是聂广义给自己最好的兄弟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还是聂教授自己总结的?
不管是哪一种,会打这样一通电话的聂广义,都和宗光原本印象里面的大相径庭。
那个每分每秒都表现得比孔雀还骄傲的天才建筑师,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是真的很在意女生的感受,才会在这样的时候选择退出。
明明不是没有机会,而是离成功已经很近。
回过头来想想,宗光大概也就搞明白,之之为什么会在那样的时候,回到家里。
按照梦心之的性格,她肯定是会回去的。
但肯定会经历一段时间的犹豫,努力想好了要怎么和他解释,不会这么快做出这样的决定。
如果不是听到了聂教授和他三哥的对话,宗光甚至会以为聂广义这么做,是胜券在握的以退为进。
无意中听到的这番话,倒是让宗光对孔雀型性格的聂广义,有了全新的认知。
万安桥烧毁了,万安桥前面的碇步桥还在。
碇步桥是一种古老的桥梁结构,由一系列石头构成,每块石头都有差不多的形状和大小,又称堤梁桥、汀步桥。
在泰顺县仕水村,有一座著名的碇步石桥。
23年春晚最火的舞蹈《碇步桥》的灵感,就源自仕水村的碇步桥。
万安桥前面的碇步桥,没有仕水碇步那么长。
潺潺的水流,穿过石头的缝隙。
洁白的水花,顺着地势而下。
夜幕笼罩,穿越碇步的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微光。
宛若一条绸带,流淌在古老的方形石块之间。
溪水轻轻拍打着石块,诉说属于溪水和碇步之间的故事传说。
万安桥前面的碇步只有短短的一小截,没办法如万安桥那般,穿越整个溪面。
棱角分明的碇步经得住风雨,扛得住洪水,在无尽的时光里,承载了岁月的痕迹,见证着万安桥的一次次重生。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
碇步桥的石块,带着夜的湿气和溪水的清凉。
唯有和石板路连接在一块的桥头,因为比别的石块高出很多,远离水面,保持了干燥。
“你这么在地上坐着会不舒服吗?”聂广义问梦心之:“要不要在碇步桥的桥头坐一下。”
梦心之转头看了一眼碇步桥,没有明确地表态。
刚刚过来的时候,因为夜太黑,她不小心踩到了水里。
这会儿鞋子是湿的,多少有点不太舒服。
“姑娘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聂广义站起来,一个顺手就把梦心之公主抱到了碇步桥的桥头。
这个过程有点快。
基于从小学舞的原因,梦心之倒也没有受惊。
但公主抱和平日里跳舞的双人动作,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同。
梦心之才刚刚坐好,聂广义就单膝跪地。
刚刚没有被吓到的梦心之,这会儿直接被吓傻了。
【什么情况?】
【总不会在这个时候求婚吧?】
连恋爱关系都还没有确定。
她都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谈恋爱。
如果真的是这样,梦心之绝对会被吓到直接跑回去,寻求爸爸的庇护。
就算赶进度,也不是这么赶的。
梦心之这会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一直到聂广义的手,往他自己后边的口袋伸。
天哪,这是要拿戒指吗?
梦心之吓得赶紧从碇步桥的桥头往下跳。
聂广义的手很快伸了回来,阻止了梦心之离开碇步桥头的动作,出声说道:“你稍微等一下。”
“我不要。”梦心之执意要下来,她可不想在这样的时候,直接社死。
聂先生这个人,确实不像一开始以为的那么讨厌,但也远远还没有到,她想立刻马上把自己嫁掉的程度。
“你鞋子湿了,这么穿着回头是要把脚泡坏的。舞者的脚,本来就精贵。”
聂广义说着话,就把梦心之的鞋子给脱了。
梦心之有点傻眼:“所以……你刚刚这样……就是想要帮我脱鞋?”
“刚刚什么样?”
“就单……”梦心之本来想说单膝跪地,但这么说出口,整个感觉就太诡异了,话说到一半,直接改口:“就单手往后啊。”
“我得把手机放口袋,才能腾出手来。”
“你刚刚手里拿着的是手机?”
“对的。”聂广义把自己的手机,又从后边口袋拿了出来。
或许是夜色太黑,也或许是手机太黑。
更有可能是刚刚过于紧张,以至于先入为主。
梦心之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聂广义手上有出现过手机。
虽然对面这位单膝跪地的先生没有发现她是怎么想的,但用这样的一种姿势被人把鞋子给脱了,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谁会这样子给人脱鞋呢?
灰姑娘的王子,都只是这么着帮她穿上吧。
梦心之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童话故事上去了。
不可以这样。
要赶紧悬崖勒马。
“那……那……鞋子脱了,我等会儿要怎么回去?”
梦心之有点慌乱,她很怕聂广义说要把她抱回去。
今天摆的可是流水席,她可不想刚来长桥村,就直接社死。
聂广义站起来,扬了扬手机:“我给我大堂嫂打个电话。”
“啊?”梦心之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复,意外出声:“为什么?”
“我大堂嫂也是个手艺人,她会做草本老布鞋,还挺舒服的,我让她拿一双过来给你试试。”
“呃……”
梦心之一分钟之内,两次对自己的想象力表示震惊。
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脑子里飘过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卡壳了好半天,才问出来一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的。如果是白天,我就自己去拿一趟了,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边,万一有蛇……”
聂广义的话还没有说完,梦心之就直接从碇步桥头一跃而起。
一个非常漂亮的舞蹈跳跃,借力聂广义的肩膀,直接飞跃到了聂广义的身后。
梦心之显然是被聂广义说可能会有蛇这件事情给吓到了。
脸上出来了难得一见的惊魂未定。
“姑娘不是学考古,并且要研究墓葬艺术吗?”聂广义转了个身,“姑娘要是连蛇都怕,开创自己的考古艺术流派,似乎会有比较大的困难。”
“我又不怕妖魔鬼怪,我怕的从来都只有蛇。”
“考古一线,遇到有蛇,不是很正常吗?”
“真到了考古的时候,我就不怕了,我又不会一个人去考古。”
“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啊。”
“那,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你又不学考古。”
在聂广义这儿,梦心之一直都是清素若九秋之菊的。
这般鲜活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他喜欢的这个女孩,怎么像宝藏一样?
一边喜欢黑暗哥特,一边怕蛇。
一边胆小如鼠,一边学习考古。
“这边地不平,你这么飞下来,又没有穿鞋,脚不会疼吗?”
“还,还好,跳舞的时候,习惯了。”
“碇步桥这边是不会有蛇的,我说的是怕回去的路上。”聂广义对着梦心之伸出双手,做了一个类似于托举的邀请。
梦心之张开手臂,聂广义轻轻松松地把她架回了碇步桥头。
聂广义再一次单膝下跪。
这一次,只是为了查看梦心之的脚有没有受伤。
梦心之很是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最开始的那种惊慌失措。
这或许只是一种单纯的绅士礼仪吧。
聂先生毕竟在意大利生活了那么多年。
梦心之在心里,这么和自己解释。
至于这突如其来的脸红和心跳加速,多半是因为没有热身,就做了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聂广义面对碇步桥,站到了梦心之的旁边。
两个人虽然靠得很近,却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只有两个人的溪边,月光照着溪的水花,泛起银光点点,像一串串珍珠洒落,诉说着一段段和溪水相依的历史。
沉淀了岁月的碇步桥,已然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
聂广义对着月光下的碇步桥开口:“今天早上,我刚刚做好了一个永远都见不到你的心理建设。”
梦心之在月光下晃了两下脚尖。
用简单且重复的小动作,平复先前过于敏感的那些个小心思。
哪怕是在夜色下,梦心之的牛奶色的脚腕,也一样白得有些发光。
“聂先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心理建设?”
因为不是面对面,梦心之整个人的状态也就轻松了很多。
“不知道……我可能是在假装自己是个圣人。”
“这么离谱的吗?”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我早上为什么会把你送到机场。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能有什么心情呢,我们连特别熟悉的朋友都还算不上。仔细想想,真正见面的时间和次数都不是很多。”
“谁说不是呢?一直都是我在一头热,动不动就叫【我的姑娘】,可你从来也不属于我。”
“我不属于任何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对,每个人都属于自己。就像碇步桥的每一块石头,哪怕再相似,也一样有自己的形状,自己的视角,和自己的故事。”
“听聂先生这么说话,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
“别说是你了,我自己也很不适应。你走了之后,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你可能不会再理我,也可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需要花多长时间去适应。”
“是吗?我觉得你并不会这么想。”
“听姑娘这话的意思,是你比我还要更加了解我?”
“并没有。”梦心之晃动脚尖的幅度更大了一些,稍微侧头看了一眼,又在聂广义转头之前转了回去,把刚刚的话补齐:“我只是根据实际情况,做了一个合理推测。”
“什么样的合理推测?”
“我的弟弟和妹妹都还质押在你的手里呢,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永远见不到?”
“如果你有心躲着我,可以让你爸爸来接,也可以让我把他们送到你爸爸那儿。”
“也对,聂先生都能把我拉黑,我又为什么不能避而不见。”梦心之毫无征兆地翻起了旧账。
“把你拉黑,是在想要抑制对你的感情。我以为,只要不和你联络,就能慢慢把你忘记。就像生命中,绝大多数来来往往的人一样。我一直都信奉一个真理——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不过是见色起意。像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这应该是聂先生第三次和我强调,你曾经有过一个很漂亮的对象。”
“第三次吗?梦姑娘能不能把这个理解成,我一开始就对你很坦白?”
“我不能。也理解不了不止一次的见色起意。我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理应保留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待。”
“谁又不是呢?人世间的期待,又有多少,是不会落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