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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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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等意识到她方才那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之后,外头的门房小子们一片寂静,然后就瞬间大笑起来:“将老夫人叫过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有个门房小子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甚至有些粗鲁地上手,想要把她从屋子之中拽出去:“给你这一会儿在屋中坐着,便已然是十分给你脸面了,半点钱都拿不出来孝敬咱们。谁还真把你当个座上宾供奉起来?横竖你已经在这等了这许久了,也没人来见你,想必三郎君早把你这个穷亲戚忘在脑后了,你还是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待着吧,没得叫人看你这笑话,一张老脸都挂不住。”
却不知那看着瘦瘦弱弱的妇人,不知道以什么身法一下就躲开了门房小子伸过来的手,手中一推,一股子巧力就将那个门房小子推的倒退几步,脚后跟往门槛上一绊,径直往后跌了个结实,后脑勺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去将你们老夫人叫过来,若是她再不亲自过来,我便进宫去面圣。”
那门房小子跌了一跤,正觉得恼怒的很,疼的呲牙咧嘴的,不用摸都知道后脑勺上必然是撞了一个很大的包。
他身上全是怒气,若是往常冷静下来,恐怕还是能仔细的思考一下,人这般敢说,显然是有足的底气,又是在士族的府邸之中,如此要求必然是有所倚仗的。
这会子门房小子就只记得生气了,口中各种难听的话便骂出了口:“见老夫人呢?你是真的得了失心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尊容,老夫人是你这样下等人想见就见的?你赶紧出去,你不肯出去不说,还朝我们动手,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些门房小子整日都混在一起,同气连枝的很,如今见自己的同伴跌了跤,受了气了,也跟着一块儿,对这妇人怒目而视。
妇人听此话,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忍不住笑了一声:“老夫人,你真当尊府的夫人是什么金贵出身!不过就是个妾扶正的玩意儿,连个诰命都讨不来的东西,真把自己成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了?”
这些门房小子全部都属于三夫人,但是他们心中对老夫人也至少还存着几分敬畏,见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妇人如此大放阙词,一个个更是又气又笑。
“我们府中的老夫人什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说,赶紧滚出去!”
他们一伙人围了起来,虎视耽耽的,居然是想直接将这妇人从偏房之间架出去,扔到外面去。
却也不知道怎么,那妇人看上去也年近不惑了,身形却十分灵敏,这些个小子年轻力壮的,却好似被这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追都追不上,谁也碰不到那妇人的一片衣角,倒是互相撞在一起,十分滑稽。
此事愈发闹腾声响大了,有老夫人身边的奴仆听见了,便将消息先报到老夫人的耳边去。
还不等老夫人说话,那奴仆急着拍马屁,连忙说道:“真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村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连老夫人都敢冒犯。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想让老夫人亲自去见她!”
“看来恐怕确实是三郎君的亲戚,一样的不懂眼力见,一样的可恶,老夫人,可要奴婢喊人,将那人直接丢出去!”
这要是放在平常,其实是个拍的极好的马屁,却不想老夫人罕见的并未搭腔,眉头只是越皱越紧,好似想到了什么,一刹那脸色都变得苍白。
第295章 你可知道错了?
高老夫人正舒舒服服的坐着,旁边还有几个丫鬟,帮她捏头的捏头,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还有一个将桌上的各色果脯水果喂到她的嘴里,十分惬意享受。
这会儿高老夫人好像想起来什么,全都顾不上这些享受了,猛然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都有些瞪大了,看着那个丫鬟问道:“那人什么模样?如何衣着?”
那个丫鬟便撇撇嘴说道:“能有什么衣着,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穷妇人,穿的十分简朴,颜色都瞧不出来什么,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淘来的破烂货。长得平平无奇,只是瞧着总是冷着一张脸,很是有点凶相。”
这话虽然只不过是说说,也没形容出那妇人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可是高老夫人听着这话,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越听越觉得相似。
坏了,难不成是……
高老夫人顾不上别的了,连忙大喊起来:“真是糊涂,那人的身份岂是门房那些小子能够随便胡乱惹的!赶紧过去,将那些小子都打一顿再说,然后将来的那妇人请到待客的花厅之中,好好照顾着。”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急匆匆地往外头走去,一边喊自己贴身的几个使女都赶紧为自己更衣,再去库房之中找最好的千年老参等物,都先全部翻出来,准备在待客的花厅之中。
那几个侍女还觉得有点奇怪,但是高老夫人对她们积威甚深,她们也不敢忤逆高老夫人的意思,所以即便心中觉得奇怪,也没敢耽误时间,连忙按照她的吩咐,都跑去做了。
高夫人让侍女给自己挑了一件最朴素的衣裳,然后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那些宝石翡翠都拿了下来,瞧不见一点平常富贵雍容的样子。
她这里的丫头至少都是聪明的,没人敢在这种反常的时候问起高老夫人为何要将这些富贵东西都给换下来,只是尽心尽力的按照她的要求,将高老夫人从一个一瞧便是浑身贵气的老太太变成了一个浑身朴素简朴非常的寻常老人家,乍一眼看去,恐怕都想不到她和士族能有什么样的关系。
平常人靠衣装,用一身的翡翠珠宝堆砌出自己满身的贵气,好像这样自己就是镇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
而如今那些珠宝装饰一去,便发觉高老太太也不过就是个满脸倦容皱纹的瘦削老妇人罢了——不仅仅是满脸的皱纹疲倦,将那些装饰一去,甚至连她寻常的从容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满脸阴郁焦灼难言的老太太。
高老夫人不知道到底想到了什么,很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个小丫头帮她重新梳发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若是往常,她为了自己那一副宅心仁厚的样子,至多也就是说两句,先赶出院子一会儿。
但是今日,她却好似火上灼烧的蚂蚁一般,只不过被被轻轻扯了一下头发,她当时便大发雷霆:“这样紧要的关头,笨手笨脚的!梳头如此简单的事情也不会做,还留你在我的院子之中做什么?不会做就滚到外头去,来人!将她给我发卖了!”
不过是梳头的时候轻轻扯了一下主子的头发,却要面临直接被发卖如此严酷的惩罚,那小丫头当时便惊叫起来,哭泣不停。
高老夫人本就焦灼恐惧,更不耐烦应对她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当时就叫人将她的嘴巴捂住,立刻发卖出去,一刻也不许停留。
外头这时候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丫头的身影就扑了进来,正是刚才派她出去,赶紧将来人迎到待客的花厅之中的那位丫鬟。
那小丫头气都喘不赢,一扑进来就赶紧跪在了地上,磕头说道:“老夫人,奴婢见到了那位客人,确实同您描绘的差不离多少?可是那人并不肯跟咱们走,只说今日门房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整个镇国公府便别怪她了。”
老夫人原本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扑些什么粉,能叫自己的面庞看上去年轻些,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顿时怒气冲冲,连用什么粉都不挑了。
她这怒气之中还夹杂着几分惊恐之色:“真不知道门房是怎么办事的,是否真的生了眼睛?竟连这尊大佛都认不出来!“
她知道那人的性子,到了这样的时候发牢骚根本于事无补,那人既说了要老夫人前去见她,那自然是一定要见到,谁来说她她也不走。
若是不将这尊大佛处理好了,恐怕她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故而连这会儿的梳妆打扮高老夫人也顾不上了,直接就是往外头走去。
她平常走路慢慢的,如今几乎都跑了起来,只怕自己稍晚一会儿就要倒大霉。
高老夫人一路奔跑,几乎是半点没有停留,直接就跑到门房那儿去,气喘吁吁的很。
她甚至还没靠的太近,就正好瞧见三五个门房小子,脸上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围着那妇人的样子。
“这是在做什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高老夫人几乎被这几个门房小子气得昏过去,怎么这样的愚蠢,好赖话都听不懂!方才就说了,叫人去请这妇人过来,他们还听不出来这是连高老夫人都惧怕此人的意思吗?还在这里同人对峙,真是蠢到家了。
那几个门房小子不知究竟是真的没听到高老夫人传过来的意思,还是真是蠢的听不懂话,见高老夫人来了,还想上前去告状:“老夫人,还请您给奴才们做主啊!这人不知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山野村妇,一开始就朝奴才们动手,将奴才们打得鼻青脸肿,奴才们将老妇人搬出来了,她还在口中十分侮辱老夫人,老夫人一定要为奴才们做主啊!!”
高老夫人听到这里,差点昏过去——别说侮辱自己,便是叫自己跪下,她也绝不敢多说一句话,这些小子怎是一个个的蠢得如此离谱?
其实往常,高老夫人最得意的儿媳莫过于三夫人,只觉得三夫人实在出身高贵,足以和自己的孩儿相配,能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儿面上增光;为人又十分聪明得体,乃是一家新妇的最佳人选。
毕竟三夫人嫁过来之后,不像二夫人,总是自不量力的想要从她手里分点权过去,从始至终都一直都没有打过中馈管理权的主意,直到自己将中馈管理权交到她的手里,她才打点,这段时日也将府中事事都打理得十分井井有条,十分讨人喜欢。
但是如今看到这些个门房如此愚蠢,高老夫人心中也不禁很有些怨气——三夫人平常瞧着聪明的很,身边的人也十分会调教,怎么如今门房放了这么几个大蠢蛋在这?
门房本来就是油水高的地方,从前这里头放的都是高老夫人自己贴心体己的人,后来明三回府的时候,她放在门房的那些自己人都给那个死阉人砍了。她纵使心里头气得很厉害,也不敢顶风作案,所以到如今也没插自己的人手进去,全是三夫人自己的人,怎么还尽往这等灵活的职位上放这些蠢蛋?
如此一来,高老夫人对三夫人也不禁生出许多怨气。
那妇人在旁边也不言语,双手插着放在胸前,冷冰冰的瞧着她。
高老夫人顿时脸色一寒,立即呵斥道:“懂不懂规矩?可知道这位是谁?还不赶紧跪下!”
那妇人被几个门房小子包围在其中,也丝毫不见局促感,听高老夫人这样说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道:“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这么多年没见过您,您如今的模样真是与往日不同,可没有见过您这般颐指气使的模样了,真是好新鲜呐,想必如今您的日子恐怕比从前舒坦多了!”
妇人口中虽然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您”,可那每一个字都写着极尽嘲讽之能事,字字辛辣如刀割,砍在高老夫人的面上。
“你……”高老夫人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妇人瞬间打断。
“你什么你?纵使如今你是翻了身了,做了正房夫人了,可别忘了本,想想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妇人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冷冰冰的看着她,脸上虽然有一点笑容,可全是嘲讽之色。
“我……”
“我什么我,在我面前,你可没有称我的资格!”
老夫人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兴许想反驳,可是张开了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面色煞白煞白的,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明棠便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阿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她虽然来潇湘阁不久,但是却与人都混得极熟,在明棠这儿听了会故事,开解了她,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她做事情做的很积极,今日该做的事情她都做完了,于是按照潇湘阁的规矩,这会儿她正好可以去休息。
阿泽是个小姑娘,正是年轻好动的时候,休息也不干别的,就是到处乱逛,想多听些故事,于是逛着逛着,又到了门房附近,结果就瞧见了门房小子大战新亲戚的一幕。
阿泽虽然看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但是对于这些什么千手观音大战百面佛的东西也很感兴趣,瞧见那五个门房小子围着一个妇人,明明是以多欺少,颇有些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意,却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连人家一点衣袍都挨不到的样子,顿时觉得十分有趣,于是马不停蹄地回来将此事当做一件新鲜事讲。
明棠原本也是当做一件新鲜事,听着好玩,可是听到那几个门房小子年轻力壮的,却打不过一个瞧着年近不惑的普通妇人,这件事儿听起来就有些难以描绘了。
她正有些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想想究竟是什么场景,心中却灵光一闪,好像隐隐约约的想起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记忆想了起来,便再难忘,明棠顺着记忆之神,顺藤摸瓜,竟叫她想起来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于是明棠在院中也坐不下去了,不如去瞧瞧现场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是什么情形。
果然一过来,便瞧见她怒斥高老夫人的情形。
这副模样和前世里自己曾见过的一面,一模一样,半点没有改变。
这人不是其他人,乃是镇国公的幼妹,算得上是高老夫人的小姑子——但是此女郎可不是寻常的士族女郎,她自小就离经叛道,不肯接受家中教育,十二岁的时候因为女扮男装跑到外头,混入男人们才去的马场,事情之后被她父亲,也就是镇国公知晓了,当场动用家法,将她按在祠堂打了十拐棍。
这位小娘子性情极大,脾气也大,被打了当夜就离府出走,她又是个十分有才情的人,于是还甚至留书一封,写了一首洋洋洒洒的骈文,辞藻何等华丽,格调何等高,就如此挂在祠堂的门上,光明正大的告知诸位,自己与镇国公府所有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尤其是与镇国公十分不合,此后不再见面,如此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一个生在内在养在内在的女郎,能够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着实是在上京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几个月之后,都仍然是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自然是贬义大于褒义,大部分人都在指责镇国公府不会教养女郎,怎么能养出一个如此离经叛道之人。
毕竟世人都认为女子就应该遵守三纲五常,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怎么有这样敢偷穿男装,混入男人堆里,如此不检点自爱的女郎!
而镇国公府之中的主子,那个时候几乎人人都十分好面子,容忍不了外头居然每一日都是如此议论自己的府邸,还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彼时府中人都被这个离经叛道的女郎气的头晕眼花。
甚至连老镇国公都直接放出话来,说是自己不要这个女儿了,怎会有如此离谱的女儿?
不过这位女郎却实在是个人才,她说任她说,任由外头的人如何议论的满天飞,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在外头待着虽然渺无音信的好像查无此人,可是却是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了。
第296章 来人身份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这位女郎也继承了花木兰的意志,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潜入军中,混成了一名前线的士卒。
彼时正和敌戎开战,前线十分缺少士兵,所以若是往常,对于士兵的来处其实也会仔细盘查。但是到了当时的境地,他们却实在缺人,因此新来的新兵姓甚名谁都管不了,只能让她立刻进了战场。
这一位女郎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在府邸之中的时候还躲躲藏藏,只敢在私下里偷偷的练,后来到了外头,几乎是日夜操练,身材虽然瘦削,却有一股子连男人都难以匹敌的力气,其性情又勇猛,在战场之上屡获战功,故而职位也一路水涨高升。
但她一个士卒并不能在这样排山倒海的战役之中取得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后来尽管她一个人十分英勇,大梁朝的军队却还是节节败退,后来当时的大梁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先帝,现任小皇帝的父皇,为了稳定军心,不惜亲自上前线。
那时候先帝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上战场其实多多少少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尽管会有贴身的亲兵跟着护卫,也难免被一直都在战场上奋勇厮杀的敌寇看出破绽,当即就在万军阵中朝他发出一枚冷箭。
敌寇本就是草原游牧民族,马上作战的本领十分高强,而在马上搭弓射箭,放冷箭,对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这本来就是大梁朝的军队所弱势的地方,所以即使先帝在重重包围之下,还是险些被射中。
而那些敌寇更是十分狡猾,一旦看到在此事上自己占有优势,能够从其中占到许多便宜,更多的冷箭就如同漫天大雨一般,都朝着先帝御驾亲征的队伍袭来。
纵使有亲兵护卫,但是也不是所有的箭雨都能够如此完美无缺地挡下,所以自然也有箭能够越过重重人海,直取先帝马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乃是在人群之中奋勇杀敌的该女郎发现不对,于是立即扑身而上,自己以身体挡了那一箭,先帝被护送立刻返回大营,是女郎身中这一剑,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先帝自然记得这一位奋勇挺身而出的小卒的救命之恩,所以赐下了许多好物,甚至还有好几道能够给她满足一切愿望的召令。
那小卒只要有命活下来,就能够享受对帝王的救命之恩给她带来的这些荣华富贵。
而对于大梁皇帝来说,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尤心有余悸。
皇帝御驾亲征,本来就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来,而不是真的上战场杀敌,毕竟当时的大梁皇帝并不是在战马上长大的,不过只是在京城的富贵窝中养大的皇上,他并没有那上阵杀敌的能力,一直留在战场之上,不仅要分出兵力来保护他,更有可能成为敌寇眼中的最大的活靶子。
若是皇帝御驾亲征,却在战场之上被敌寇杀死,或是被俘虏,对于大梁朝来说必然是一次重创,而如今敌寇已经知道,大梁朝的皇帝亲自来到了战场之上,杀死或者活捉大梁朝皇帝的诱惑太大,所以他们即使这一次在战场上没有成功,后续也定然会在战场上疯狂的想办法杀死先帝。
所以先帝身边的谋臣们商量了一夜,如此对比下来,接下来先帝若是继续留在战场上,反而弊大于利,故而得出一致的想法,便是皇帝应当立即回京坐镇,国不可一日无君,边防士气固然重要,皇帝的性命却更加重要。
因此在此事发生后的第二日,皇帝的亲驾就已经离开了战场,重新回到京城。
皇帝后来在京城中的时候,也曾去过旨意问起,那一位奋不顾身为自己挡了一击的小卒,后来如何。
那边给来的消息一切都好,皇帝也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于是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上京城之中自然没有人知道,那个在边境战场上救了皇帝一命的人,竟然就是那一个当初被他们非议的镇国公府女郎——却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至少当时的老镇国公,其实心中便有所猜测。
她是自己膝下年纪最小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她如此离开了家,就这般在外头漂泊?
所以老镇国公或多或少其实是有在暗地里关注着她的动向的,虽然可能了解的不是那样清楚,却也大抵知道一些她的动向,知道她女扮男装参了军,也知道她入了战场,奋勇杀敌。
后来更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知道这一位自己家中想法最大的女郎,其实已经在军中屡获奇功,地位也并不低,一直在北境驻扎,并未回京。
老镇国公并没有将消息到处说,而是将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兴许也告诉了自己宠爱的爱妾,也就是今日的高老夫人,这也是为什么高老夫人在听到此事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根据此人的年龄,还有行为,立刻想到了那一位离家多年不曾回家的女郎。
是的,如今站在这里,手插在胸前,满脸嘲讽看着高老夫人的,正是当年离家的女郎。
因她当年排行十六,又一直没有出嫁,所以就根据她当年在闺中的行列序齿,称她一句明十六娘。
明棠并未掩饰自己的到来,而是看着二人之间焦灼如烈火一般的气氛,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冲着她一福身:“见过十六姑姑。”
那女郎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多大变化,但是目光落在明棠身上的时候,很是挑剔地转了一圈,最终才归于平静,应了一声,说道:“小时候还看不出来,长大之后,与你娘和你爹生的没有半分相似。”
明棠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她与她的阿爹长得不像,确实如此,但是人人都说她长得像她母亲,为何到了这位姑姑的眼里,自己与爹娘生的一点也不相同?
更或者说叫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位姑姑离家的时候,爹娘成婚还不久,她怎么就见过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语气还说的这么熟稔?
其实,根据前世的记忆,明棠是记得的,这位姑姑待字闺中的时候,与母亲还是说得上话来的,但是并没有过太久,她便一个人跑到外头去了,然后按理来说,娘亲父亲与这位姑姑应当没有什么交集才是,怎么姑姑好似对自己还颇有关注?
而明棠心中虽然如此困惑,脸上却不显分毫,只是沉静地说道:“是门房小子偷懒,不曾告诉我,乃是姑姑亲自来了。若是知道是姑姑,定然早早的便在门口候着。”
而那位明十六娘年姑姑兴许嘴是十分不饶人的,虽然自称着是她的亲戚来看她,可是同她说话却没有半分客气:“我可没有说我是谁,你怎么从未见过我,倒还认得我?——心血也不是全然没有见过,可是那时候你的年龄小的很,还是个只会躲在你爹娘怀里头哭的小婴儿,身体又那样弱,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怎么还记得我是谁?”
明十六娘眯了眯眼,看她的表情满是审视。
明棠再次拱手行礼说道:“虽然确实并无见到姑姑的记忆,可是见了姑姑的人,自然就能够推断出面前之人就是我的至亲姑姑。”
明十六娘来了兴致了,看着明眉头一挑,满是英气:“哦,你是怎么推断的?说给我听听。”
明棠答曰:“我在上京城之中,除了居住在府中的亲人,其实举目无亲,若是非要算起来的话,那也只能算是我父亲母家的亲戚,也就是我舅家的亲戚。
但是舅家与我的关系自幼便不好,平常连走动都没有,逢年过节更是查无此人,从来不来往,故而现在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样的时间以亲戚的身份上门来找我,所以并不是舅家的亲戚;
那么不是舅家的亲戚,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爹娘曾与我提过一回的离开家的十六姑姑。”
“爹娘曾经和我说过,十六姑姑很有本领,离开家之后也过得很好,在北境之中身居要职。我确实没有见过姑姑,可是刚才见了姑姑的本人,站在那里身上自有一股杀气斐然,那是军中才能敬仰出来的气势,而不是寻常人身上有的本领,所以我便大胆猜测,这位便是我素未谋面的十六姑姑。”
明棠一脸的尊敬,实则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了,其实明棠的父母并未跟她提过什么十六姑姑,就算是真的提了,以她那个时候的年纪,也只可能什么也没记住。
但是前世里,这位女将军后来也回京城了,那时候所有关于她的故事才在上京城所有人眼前展开,之后上京城的众人才知道,在他们眼中离经叛道的少女,已然成长为绝代风华的一代女将。
前世的时候对于这位血缘关系上的姑姑,明棠也曾远远见过一面,知道这位是自己的姑姑,不过姑姑在北境的军中身居要职,平素里很多军务繁忙,并没有什么空闲来管她。
也就是如今她心中唯一一件觉得奇怪的事,前世里和自己分明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如今为何又提前回来了,还专门以亲戚的身份上门来找她?
可别说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明家人天性的生性凉薄,这位女郎当年能丢得下养育自己的父母一走了之,多年一点没有回过家一趟,便也看得出来,她对于所谓的血缘关系,恐怕很是嗤之以鼻。
这也是这也是为什么明棠如今会来这里看这一场热闹的原因,至少是之一。
而那女郎听了她说的这些话,其中还有不少暗含着拍马屁的内容,脸上倒也不见丝毫沾沾自喜的神色,甚至撇了她一眼:“年纪小小,聪明倒是聪明,却和你爹娘一点儿不一样,这般小的年龄就学会油嘴滑舌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明棠被她说了油嘴滑舌,却丝毫不恼,甚至笑着应了下来说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事十有八九,我又没有能力逃开如今的生活,便自然只能朝着生活低头,学会与生活虚与委蛇的本领,想必姑姑当年对此也深有体会吧。”
明棠这句其实只是一个试探,试探这一位姑姑对自己究竟是如何态度。
她相信,凡事并没有无缘无故的上门,但不论这一位姑姑是为什么而来,总要对她有一个态度,毕竟上门来看她,这才是她上门的由头。
那位威名赫赫的女将笑了一声,将一件东西从怀里取了出来,往明棠面前抛了过去:“你瞧瞧这是什么。”
明棠一下子接了过来,拿在手中,只觉得有几分眼熟——这是半块玉佩,吊着精美的流苏,只是瞧着好像缺了另外一半。
这玉佩瞧着十分眼熟……
难道这玉佩是……
明棠一惊。
不是别的,这玉佩是她当初要作为年礼送给谢不倾的螭龙玉佩,后来被她生气赏给了别人,再后来又到了谢不倾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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