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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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正捧着从前自己进来的时候绘制的地图,顺着地图上自己曾走过的那一条路,指引着前人在前头开路。
他们沉默而迅速的朝里头行动着,谁也不曾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十分压抑。
谢不倾就在人群最中央。
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些惴惴不安之感。
这些时日,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他自然也是从最底层做起,才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就算是他,也在西厂做过最下等的番子,那时候什么龙潭虎穴不曾去过,即便是那些时候,他心中也没有这样惴惴不安之感。
究竟是什么呢?
他其实很少忧虑自我,也应该不会出现这般问题才是。
谢不倾想,兴许是这密林之中的气氛太过压抑,影响到他。
他便将手贴在胸口,隔着衣裳触摸那一直被他挂在心口处的半块玉佩。
那半块玉佩是从前明棠送他的螭龙玉佩,前些日子被他一分为二,加急的送到了京中,由她的姑姑亲自送到明棠手中。
想来如今这半块玉佩,正在他的心上人手里。
兴许这个时候,她也同他一样,手中扶着那块玉佩,也不知会不会想起他。
如此这般,想想便叫他心中狂躁的那一股躁动先压了下去。
谢不倾想起她的模样,难免有些想念,心中略微一晃神——瞧见这些,他便难免会想起她来。
而正是这一晃神,便听见前头传来些许尖叫闷哼之声,那是走在最前头开路的属下们。
他们怎么了?
谢不倾立即提起精神,命队伍暂且停下,不要往前继续行进,等将情况探查明白再走。
这条林子对谁来说都是如此陌生的,在前头开路的人必须慎之又慎,若有折损,便要源源不断的有人更换为探路,对他们来说,未免有些雪上加霜。
青年人也显然听到了前头传来的惊呼声,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在前头带队的探路的,大部分皆是谢不倾从西厂带过来的好手,这些人在曾经训练时就已经受过许多非人的对待,很少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究竟是看见了什么,会叫这些训练有素的硬男人吓成这般模样?
他却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暂时放下了手里头的画卷,伸长了脖子,打算尝一尝里头那边究竟在争论些什么,不想到自己会重蹈覆辙。
只是可惜的是,以他这个角度,竟然什么也瞧不见。
于是他干脆将书一合,往手里头塞了东西,便大步的往前头走去。
而谢不倾看了这样久,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并未有什么实际性别的进展——这样多人在前头查看,便足以说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但刚才传来的那几声尖叫,绝对不是做伪,究竟前头发生了什么?
谢不倾眉头微微的皱起,只等着已经过去查看的白发青年带回消息来。
他却不知,白发青年确实已经瞧见发生了什么。
而等看清楚了前头的情形,便是白发青年看惯了这些,也很难在一个极有可能被暴雨淹的下午接受这一切。
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伤害他们,但他们的躯干都以一些人体无法达成的角度被折叠在一起——听上去何等荒谬,可是亲眼所见的,正是如此事实。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谁几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然会发出一声惊呼,这绝对不是他们自己做的,没有人会把自己以这样的姿势送上断头台。
可是这般形状,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白发青年自知这个队伍之中,对这密林最了解的就是自己,遂尽职尽责的走在前头,小心翼翼的探查了一番。
但是在周遭却没有找到任何动物,不知究竟是有什么猛兽躲在暗中伤人。
他在外头看了一圈,能得到的消息也就这些,白发青年便如实答给谢不倾。
谢不倾显然正在心中思量着什么,他听着白发青年说的这些话,手指却一直无意识的搭在自己的胸口,指尖下面就是那一块玉佩。
“暂且修整一番。”
谢不倾下出了令。
这是他的决策,其他的人自然不会忤逆——一路奔波跋涉,几乎没有好好休整的时候,更何况刚才还活生生的队友一下子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恐怕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
而且谁也没有瞧见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哪个罪魁祸首——若是此时此刻贸然继续前行,说不定又会碰上那不知躲藏在暗处,继续窥探着伺机伤害他们的东西。
而他自己,他也正需要时间好好的修正一番。
众人在安营扎寨,他便暂停在一处光滑的石头上坐下来,手指仍旧隔着衣裳,触摸着那一块玉佩。
白发青年自从上回被他斥责之后,心中打定主意再不和他产生任何交集,等到还清恩情之后,就大如风头各朝一边,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但如今见他眉头微微皱着,坐在那儿,动作也有些非同寻常,显然是有了心事。
于是在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白发青年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有些别扭的问道:“刚才的事情,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谢不倾心中不过只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想,他也说不上来什么,便先摇了摇头。
“刚才那情形,十有八九是密林之中的动物所为。”
白发青年还是这般说道。
他虽然也没有见过方才的那般景象,但是他也算是在这密林之中往来数次,对密林之中出现的一些古怪事情有些经验。
这密林之中什么外头不曾见过的东西都有,不知是不是当年伏灵宫在这密林深处做那些种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曾对这密林之中的动物下手,用他们那些伤天害理的药,密林之中的许多动物也与外头的截然不同。
就比如说外头的鱼,便是吃荤腥的,也不过只是碰些水中的小鱼小虾,绝对不会伤人;
可这林中的鱼,外表上瞧着和外头的鱼没有什么分别,性格却格外的凶猛,若是有什么活物落入到湖中,这些鱼就会一拥而上,用它们锋利的牙齿将落入水中的活物身上的每一块好肉都撕扯下来。
这样的消息若是讲到外头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这是实打实发生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从前的伤痛,如今却要靠它谋生。
所以他虽然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说道:“你从前不是问过我,为何这样炎热的天气,我却永远穿着长长的长衫,自然是因为这个。”
白发青年将自己的大袖撩了起来。
他生的那样温和俊秀,衣袍下露出的皮肤却叫人触目惊心。
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交错在一起,看上去极为可怕,有些伤口甚至凹陷了下去,并未长平,坑坑洼洼的,与他那温柔俊秀的容貌截然不同。
“你不能以常理推断这密林之中究竟有什么,这密林之中的动物恐怕件件都与你重新在外头见到的不同,你瞧我身上的这些伤口没有?这些伤口,是这密林之中独有的一种鱼所咬。
这些鱼长着锋利的牙齿,若是人掉落到湖水之中,他们便会一拥而上,个个都恨不得立刻从人类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这也是为什么我的手臂上如此坑坑洼洼的原因。被鱼所咬走的肉,这辈子也寻不回来了,又无法修复,便只能留下这些难看的疤痕。
这就是你外头看着十分温顺的鱼,真实情况下却截然不同的场面。”
这白发青年爱惜容貌,自然也爱惜自己的身体,看到手上这些难看的疤痕,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衣袖放了下来:“不曾吓到你吧。”
谢不倾何等血腥难看的场面都见过,又怎会被几个手臂上的疤痕吓到?
他神色未动,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很快想通了这一切,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刚才在暗中瞬间杀死我那些手下的也,并不是什么藏在暗中埋伏的阴谋诡迹,而正是那些不知由于什么缘故变化了的动物。既然如此,又该如何应对?”
白发青年想了想,才说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可是你若是问题要如何将它处理好,我的法子其实不大仁慈。”
“你直说就是。”谢不倾并不喜欢绕弯子。
“若是你问我要不要继续,我自然要同你说不要,可是你不会这般想,那我也这些话只能说给自己听。
这些猛兽在暗中等着,那些猛兽也在暗中等着,无非就是将一行人当做了他的猎物。
若是独自狩猎,分出人手去对付,其实还有几分胜算。
但是若非是总群出现,便是几个要应对,每个也不知道究竟安排多少人,若是派人去预防应对,对人力的消耗太大。
所以我的法子是既然如何都无法处理好,不如从源头处理其人,其人都不在了——此人若是捉拿归案之后,究竟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他的法子确实不错,但也确实并不仁慈,他需要好好考量这一切。
谢不倾掌心还是摸着那块玉佩,玉佩一动,便将他扭着歪了的理智拉了回来。
依旧是那位娘娘。
后宫之中,唯独只剩下她风头正盛。
小皇帝如今是越来越疯魔了,那真是为了她爱的死去活来,真的已经将后宫之中的一批妃嫔先遣散了出去。
这些妃嫔都是入宫以来并未承宠侍寝过的,所以将她们送出去,还能够自行婚嫁。
分明是一件极为荒谬的事情,倒也成了为皇权博取名声的工具。
第306章 娘娘的烦恼
那些入宫的妃子,虽然不曾得到帝王的垂怜宠爱,但是能够在自己已经一眼能够看得到头的未来,忽然走出一条希望之路,她们的心中自然没有不肯的。
虽说出宫去也兴许就意味着她们这些年在宫中的蹉跎和青春皆付之东流,但能脱离那一座吃人的牢笼,在外头总比在这显然已经埋葬了自己青春的宫中要快活的多。
于是分明是小皇帝为了这心上美人发疯的事情,到了那些政客的口中如此这般地包装一番,大肆褒奖,倒也成了陛下勤政爱民,体恤后妃,不饱暖思淫欲的典范。
可是他们却忘了,这位皇帝陛下如今是放出来了不少妃嫔不假,看似是一桩大好事,可这原本就是他对他自己过往的赎罪。
虽然都说皇帝陛下后宫三千,但是大地也是个虚数,古往今来并未有哪位皇帝当真有这样多的妃子,否则那后宫之中九成的妃子都是每日翘首以盼,一辈子都等不到皇帝的垂怜——但这位小皇帝顶着勤政爱民的美名,却在亲政以来,每年都要采选秀女填充后宫,从大梁朝各地选了各色环肥燕瘦的美人来,当真堪称后妃千人。
可小皇帝又并不算是贪恋美色之人,他将这许多秀女填充在宫中,只不过是为了彰显他皇权赫赫,是万民之主。有许多宫妃被选进宫中,至今都从未见过小皇帝的面,一直蹉跎到现在。
这本就是小皇帝之过,若非如此,又怎会结出今日要放出这些从未侍寝过的妃子出去的果?
不过是做了错事之后的弥补,还不是发自内心的弥补,不过是为了他那位心上的妃子爱到不行,才做出来的举措。
痴者盲从,智者早已经看出问题的症结——一切的一切,还是因为小皇帝对他如今这位美人倾心相待。
于是,无论是否看出来了,或是没看出来,所有人皆在为小皇帝与这位新晋宠妃长久不衰的宠爱歌功颂德。
小皇帝更是把不知道多少奇珍异宝都往这位妃子的宫中赏赐过去,甚至公然将杜家的皇后空置一边,浑然不管——甚至宫中也不知从哪儿流传出的消息来,说是陛下有意让那一位腹中的孩儿做太子,若是生下是个男孩,便立刻封为储君。
这消息便极为可怕了。
若说之前的事情,杜皇后尚且都还可以忍受,因为那妃子再怎么受宠也越不过她这个皇后,她生下的孩子也永远都是庶子,绝不可能继承大统。
可是如今流传着这个消息,宫中的人都知道宫中没有白白流传的消息这个道理,但凡是能够流到人前的,便必然是背后之人默许的。
杜皇后知晓,小皇帝居然真的失心疯到要将一个出身寒门的女子腹中爬出来的那块肉儿为封为太子,甚至连眼下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
如此这般,便是冒犯了她的皇后威严。
杜皇后几度想见小皇帝,但都被小皇帝以种种理由拒之不见,如此反复几回,便是杜皇后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这一切,找到了自己的姑母,也就是杜太后为她主持公道。
却不想,这位小皇帝愈发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若说先前那消息不过只是在暗地中流传,便是谁也不敢说保真,仍旧有些虚假可转圜的余地;而眼下的他,便是为这些时日宫中的传闻盖棺定论。
小皇帝直接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道:“当年朕与皇后大婚,乃是奉着母亲的旨意,这么多年也一直让皇后与后位紧紧地把持在杜家手中,没有出半点差池,这是朕曾许诺过的,自然不会随意更改。
只是如今,朕有了真正心爱的女子,她虽为了朕愿意受委屈,屈居于人下,可是朕却不想与她的孩儿同样受这样的委屈——母后也曾为父皇的妃子,恐怕更能体会为人妃妾是何等苦楚之事,也知道没有身份的子嗣在宫中过得如何凄凉。
儿臣还望母后成全。后位自然永远会留给杜家,可是这储君,儿臣只想留给儿臣心爱的人。”
这些话说的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若非是杜太后知道这就是从自己肚子中爬出来的那块肉,否则如今都要害怕他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掉包了。
他如今当真是越来越疯了。
如此喜欢一个妃子所出的孩儿,甚至还要闹到一生下来便立储君的程度,当真是叫人觉得猪油蒙了心了。
杜太后心中气急,却不想小皇帝没有给她半分喘息之机,转过身便走了。
当真是荒谬!
这架势,跟当年的静海王也差不了多少,从前是被那养在外头的农女迷得晕头转向,后来又被自己的王妃迷得晕头转向,难不成如今他们大梁朝的帝王也要如此?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静海王虽然也是手中有实权的王爷,但是说来说去说破了天,他也只是个王爷,越不过陛下的尊贵,所以无论静海王对自己的后院之中如何处置,旁人其实都不必理会。
但是他却不同。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闲散王爷,也不是一个寻常出生的世家郎君,他是一国之君,是大梁朝的帝王。
他绝不可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兴师动众上窜下跳,甚至为了女子遣散自己的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原本就是皇帝的责任之一,但如今他直接将自己的后宫都遣散了许多,显然没有与旁人孕育孩子的念头。
太后和皇帝的交锋控制的极好,并未流传出去一点。
那位近期炙手可热的新晋宠妃娘娘还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经成为了太后与陛下口中争吵的缘由。
因要养胎的缘故,她一直都呆在自己的宫殿之中,鲜少出门,小皇帝甚至叫人送来了高高的黄金榻。
她只需要坐在高高的黄金榻上,便能瞧见外头如流水一般涌来的赏赐。
如此烈火烹油之景象,换成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个其他的妃子,恐怕都已经欣喜若狂,这是何等空前绝后的殊荣,唯独这位娘娘仍旧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宫中,丝毫不见得宠的轻狂张扬。
那些如山一样的宝物她无心观看,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叫人先收到库房里去
这反倒叫人觉得奇怪。
这位娘娘从前尚且是低位嫔妃的时候,行事十分张扬,也不大能收敛自我,吃穿用度一律都是要用最好,后来那边落的个那样寸步难行的境地,到如今真的受宠了,反倒一改常态,难不成当真是领悟了什么?
他们不知这位娘娘眼中如今装的早已经是别人的泪了,哪儿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去回应这些?
她闷闷不乐的很,若非那件事情有进展,就是天塌下来了这样大的事情也无法引得她的情绪有什么变化,所以无论小皇帝如今对她如何痴迷,这位娘娘心中也难有波澜,因为她的心已经全然被其他的事情给占据了。
她不知道的是,下头的人办事极为痛快,很快就将那人按照先前提供的信息一一找到。
之前十日脸上看不见半点笑容的娘娘,听闻此消息,面上很快就有了一个笑容,说道:“既然有了消息,便将他传过来。本宫有消息要问他。”
下头的人虽然心有疑虑,为何娘娘要单独召见一个侍卫,但是他们也不敢忤逆这位如今风头正盛的宠妃娘娘,娘娘这般说了,他们也只能去照做。
娘娘脸上含着一点点坐立不安的笑容,这些时日,她一直以身子不适为由懒怠换衣裳打扮,但是今日她不知怎的又活泛起来,将自己打扮一新。
娘娘半分紧张半分茫然的等着他过来,只在心中想了千万遍,到时候二人见面究竟要说些什么。
于是她在那儿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了,一会儿揪揪自己的衣摆,一会儿扶扶自己头上的步摇,总觉得自己今日好像还有哪里不够容光焕发,不够有吸引力,于是光是身上的衣裳便来回的换了好几套,连发都重新梳了好几个。
她在这里忙忙碌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忙着接驾——小皇帝来这里都许久不曾受到她这般精心准备的迎接,却不知她这样子今日兴师动众的,竟然只是为了见一个侍卫。
眼见着周围的目光兴许变得有些奇怪了,娘娘也不曾放在心里,这事儿有她最贴心的大宫女会去处理,又何必在意这些?
她心中更焦灼想着的是,一会儿见到了他,究竟要怎么样?
对自己,谁也总觉得有哪儿不曾弄好,便也觉得自己瞧见的事物总有哪里不妥当的地方。
于是一会儿又觉得今日的摆件不好看,要将这个摆件换掉;一会儿又觉得今日的小厨房做的点心不好吃,将这些点心换掉。
她甚至还亲自来了精神,去小厨房之中自己下厨做了一道薄饼,兴致勃勃的,甚至连烫伤了自己都没有怎么在意。
可是这种挑剔,在她心中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他时一下子都化为了乌有——为了能够再见他一面,叫她做什么都行。
于是娘娘便这般含着半分羞怯半分期待的等着他的到来——可是等啊等啊,从日出等到日落,从白日等到黑夜,那一位该来的人到始终都没有来。
桌上的那些点心,她亲手做的薄饼,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冷硬;
四周摆着的,精挑细选出来的花朵都有些蔫巴了。
她在那儿静静的等着。
娘娘心里的那些期待与热切,慢慢的都在这一分一秒的逝去之中,冷静成了茫然与绝望。
等到夜里大宫女过来,委婉的提醒她该用膳了,她才恍然惊觉。
她竟然已经在这儿等了这样久,不知天黑已到——可是就是这样等着,却还是没能等来她要见的那个人。
娘娘的面上有了些弦然欲泣的悲愤之色。
那些精美的点心,冷了的酒水,甚至是那个她亲手做出来的,看起来颇有些没有看相的薄饼,都在嘲笑她今日的徒劳无功。
娘娘一下子就发了狠,将桌面上自己精心准备的所有一切都推落到了地上,好似也将自己心中的那些自尊也给踩在了地底。
她那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更红了,将负责此事的人叫了过来:“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做的?喊你去接人。为何不曾到?!“
那人面上也有些为难,他迟迟不敢过来禀告,便是知道自己若是传开这消息,无论是否和自己相关,都会惹得上司一头劈头盖脸的臭骂。”
“……他不肯来,又是有武艺之人,我们总不能强行将他扭送过来。”
那人感受着头上灼热又恶狠狠的目光,想起来这些时日后宫之中的传闻都说这位娘娘变了性情了,不再像从前一样泼辣——这位娘娘又何止是恶狠狠泼辣?
于是他也只能小声抱怨:“我要是将他弄过来,我是不要命了?”
“你……”娘娘知道,其实他的话说的在理。
若是他不肯过来,他们便不可能强行将他压过来,他一不是宫中的仆役,二也不是什么犯人,便是他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公然如此这般做。
只是,虽然知道他们说的话在理,却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恼怒。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对他们娘娘摆这么大的脸面?
要知道,便是如今小皇帝对他们娘娘这般宠爱怜惜,想来见她,若是娘娘说身子不好,不想见人,便是小皇帝都不敢多说什么,偏偏倒是这人,一声不吭的拒了,也绝不肯动弹一下,知会一声。
满宫都是怨气。
却不想,方才自己最为生气的娘娘,这会儿却不再像方才一样恼怒了。
她咽了一口气,只道:“想必是今日去请他的法子不大妥当,你们明日换一个人去,恭敬些,好好的同他说,他通情达理,不会不来的。”
娘娘似乎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
旁边的人,尤其是今日去请人的人,其实心里早有答案,但是他们却不敢随意戳穿。
他们是亲眼所见的,那人听闻了娘娘的姓名之后,面上便露出了极度的嫌恶之色,只说自己与她并不熟悉,不要见面。
第307章 想到一个新的法子
可惜这样的话说出来,恐怕如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娘娘也并不会相信。
她一心只想着见他,这会儿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原本站着的位置转身回去了,扯落了自己身上的那件衣衫,说道:“……不来也好,不来也好,我记得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就是玫红色的衣衫,我说今天穿这衣裳见他,他恐怕要不高兴。”
她神神叨叨的走了,瞧着甚至有些疯迷。
后宫之中并不太平,那与小皇帝能做比的静海王府,瞧上去也并不大太平。
只因为那位王爷心尖上的独苗苗,刚从外头找回来不久的静海王世子沈鹤然,在府里头和自己的姐姐妹妹对峙起来。
他从前虽然性情也有些古怪,但是嫌少为难府中的女流之辈,虽然与哪位姊妹都不亲近,但也从来不同她们灼灼逼人的说话。
今次不知是怎么了,只是在花园中赏花的时候,一位年纪尚小的姊妹在院落之中扑蝶,不小心将沈鹤然面前的茶盏打翻了,他便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而且那姊妹还不是别人,与他是一母同胞的,是王妃娘娘所出的幼女。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平常十分受宠,在王爷的面前也很说得上话来,故而一见自己竟然被这位哥哥吼了,顿时就在院子里面大哭,哭哭啼啼的跑回自己的院落之中,找她娘亲诉苦去了。
王妃娘娘身子欠佳,自然不可能出来,但是她也不曾苛责自己的长子,甚至还宽慰府中的下人,说是可能沈鹤然流浪在外的时候受了委屈,如今心里头有火气,谁也不许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招惹他。
但是王妃娘娘如此体恤沈鹤然,可她平常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小丫头如何能受得了?
二人虽然是一母同胞的血缘亲人,但是沈鹤然从来就不与自己的姊妹们亲近,就算是一母同出的,也不过如此,那小丫头对自己的这位兄长也没有半分敬意,竟然偷偷的躲在花园之中,揣着大石头砸了沈鹤然的后脑。
人的脑本就是最脆弱的部位,那小丫头一身敦实的很,捡起一块大石头就往沈鹤然的后脑砸去,将少年人的后脑打得一片红肿,甚至还流了血。
沈鹤然小时候在狼群之中养大,后来又二度走失,他的性情怪异的很,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他也这回当真被惹得恼了火,一拳就打在他那小丫头身上,将她打飞出去,狠狠摔了一跤。
那小丫头摔得狠,可是嘴里十分不饶人,骂骂咧咧的,口中都是骂他怎么早些日子没死在外头。
她骂的难听,恐怕也是估摸着自己虽然说的过分,可是总不可能同室操戈,她的兄长再是乖戾也不敢杀了她。
却没有想到,她这位兄长与旁人不同,那些所谓的世俗底线,血脉骨肉亲情,在他这里通通不适用。
他一掌将她的脸都扇肿了,打掉了好几颗牙,盯着他的面孔,直到好几个暗卫从暗中窜出来,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他才勾着唇角,满目冷厉地说道:“你们府中谁也瞧不起我,那位明世子府中的人也没人瞧得起我,我先杀了他们,再把你们全杀了。你能护得住她一时,却护不住她一世。”
沈鹤然的目光落在暗卫重重保护后的小丫头身上,目光沉沉,好像是在看着她,却又好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那小丫头方才还怕的要死,如今见有暗卫跳出来保护自己了,又有了底气,呲牙咧嘴的,好像恨不得在她的兄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等着瞧吧,谁也没好日子过。”
沈鹤然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样详尽的消息,外头自然是不知道,但是如此发生的情形,很快就已经成文书信,放在了静海王妃的桌面上。
静海王妃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但是却保养得十分得意,脸上的皱纹只有一星半点,只能看出来星星点点的岁月痕迹,却仍旧十分美艳,那些曾十分幸运,见到王妃真容的人,也不得不感慨,也难怪能够让王爷当年从那农女的心上浪子回头,原来是这般美人。
她应当是刚刚出浴不久,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浑身上下披着半点轻纱,周围围着三五个使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帮她梳头的梳头,剪头发的剪头发,擦去身上水渍的擦去身上水渍,涂上香脂膏的涂香脂膏,摆足了皇家王妃的派头。
信件递上来之后,她也没着急看,直到旁边有人提醒:“王妃娘娘,那是暗卫送来的信,想必是有急事,否则不会在这样的时辰来打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