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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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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使得少年人的音调一下子拔高起来:“那娘娘究竟是何意?臣下不过一介卑贱侍卫,有何吸引娘娘之处?陛下对娘娘情深似海,娘娘已得全六宫之宠爱,权势财富唾手可得,又有何不满足的?”
“我……”
在他的面前,这位昔日最洋洋得意于自己日渐水涨船高的身份的宠妃娘娘,如今也不敢再把她那张口不离的“本宫”挂在嘴边。
她收紧了手心的东西,就听到那少年人冷笑一声:“娘娘高贵,臣下卑微,就不与娘娘说话了,免得污了娘娘尊贵的凤耳。柳氏娘娘与臣下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今日更不该在此惹瓜田李下。若是娘娘非要相逼,”
他的语句一顿,突然将手放在腰间。
原来,他的腰间还带着佩剑。
他是宫中侍卫,自然要配剑巡逻,而今日他就是在巡逻的过程中,莫名其妙的被人直接绑到了这里,身上的配剑也没有来得及摘下。
于是他直接顺手将那剑抽出,剑身蜂鸣的声音一下子嗡然于耳际,和着他森森然的声音:“若是娘娘执意要相逼,臣下不愿与娘娘沾染瓜田李下的非议,柳氏娘娘清清白白的名声,臣下只好一头撞死在这剑刃之上,以全了娘娘这一份‘清清白白’!”
此话终于让方才一直沉默着的明宜筱开了口:“世事皆为误会!我……我确实不是柳霜雪。”
她有些如同在梦中一般,将自己面上盖着的面纱拂去,伸手将面上的妆容揉开,脂粉被揉的有些零散斑驳,瞧上去有几分滑稽,露出她原本的容颜。
少年人见了她这副模样,心中只想一声果然。
果然是她。
明宜筱。
他那倾心相许多年的心上人。
在如今,已成了皇帝陛下的娘娘。
方才隔的距离有些远,她的脸上又带着面纱,瞧不清楚她的容貌具体如何,而露出来的眉目上涂脂抹粉,瞧上去与他印象之中的明宜筱并不相同,只是在细看之下,偶觉得有几分相似。
他的心中几乎因那一天意外之中撞见的淫靡场面生出心魔来,自然抓住一点点的不同,就安慰自己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如今,她取了面纱,揉散了脸上的妆容,活脱脱的,便是他那位魂牵梦绕的心上人。
明宜筱。
明宜筱!
少年人目眦欲裂:“果真是你,我先前还只以为是我看错了,我为你想过一千个一万个为你开脱的理由,甚至到我被人抓来站在这里的那一刻,我看着你的脸,与筱儿不同,我都相信那不是你,却没想到,你也学会了妆容雕饰,不过数月不见,就已天堑路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笑话!
而明宜筱看着少年人悲愤的模样,有些想笑——她准备这些人,不是为了他,还没有骗到自己想要骗的人,就将他给骗住了。
可是当真是因为这妆容有如何高超吗?
她能骗住,依靠的是这少年人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和信任,是他对她这么许久以来,无穷而未改的爱意。
而如今,随着答案的揭晓,那最后一丝希望和信任,那无穷而未改的爱意,便如枯水井盖,再难逢春。
这些时日,她身边几位忠心耿耿的宫女曾经提醒她,如今她的地位水涨船高,日后总要随陛下见比如今见得更多的多的人,那些人之中未必就没有认得柳霜雪的人,若是那时候被人认出拆穿,恐怕是杀头的大罪。
是以,她的那些婢女们都劝她,这些时日要尽心在妆容上改换下功夫,朝着柳霜雪的模样打扮,要同她有几分相似,然后再戴上面纱,两分也成了六分,那些人就算认得从前的柳霜雪,也必然不会凑到她的面前来细看,见一个囫囵的轮廓有几分熟悉,就算觉得有哪里不同,那也想必是许久不见人都变了,或是自己记错罢了,并不会继续追究。
且小皇帝如今越来越看重她,是真的有力排众议,想要立她为后的意思,她私下里也曾调查过自己取代身份的那位女郎柳霜雪,知道她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跳出来指认她的伪装。
这件事情始终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一样,她再不应对,便会越来越危险,所以她很快接受了宫人的提议,乔装打扮起来。
宠妃娘娘按照原本设想好的一切照做,这是一项时间长久且十分浩大的工程——没有想到,这细微的改动不曾骗到其他人,却骗住了一个当年对自己爱若生命,视若珍宝的心上人。
明宜筱满脸的灰白之色。
少年人只能冷笑,笑了一声又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他笑出了眼泪,又在自言自语:“其实你我二人旧识多年,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你究竟是谁?即便是隔了那样远的距离,遥遥一眼,我也能知道,柳氏的娘娘,就是她。”
“当年你与我曾私下约盟,只说等十六一过,便立即与我定亲,谁能料到我在家中苦等着你十六而归,日日夜夜皆为了你,却叫我得知你突然暴毙的消息?
我为了能配上你,为了你口中时时刻刻都提着的想要的诰命而读书写字,察举入朝,可察举已到天听,却乍然听闻我那娇美可人的心上人,死在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急病之中。
我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沉沦于酒肆三月,日日颠倒昼夜,分不清现实虚幻。
最终蒙圣上旨意入朝为禁军,却终日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义,就在此等颠倒迷茫中,却瞧见我那早已应该死了的,我曾亲眼去过她坟墓前的心上人,好端端的站在这宫殿之中,不知廉耻的与皇上苟合!”
这话如同雷声轰隆,炸得明宜筱浑身一颤。
他双眼都哭的红了,他眼中,往日只有情意流转,如今看着她,只余深深的恨意:“为什么要让我再看见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可笑的一切?!
你说的对了,你确实不是她。她从来不曾嫌弃我的身份低微,更不会不知廉耻的为了荣华富贵抛弃自己的心上人入宫为妃,你确实不是她。
我的筱儿,死在了去年年底的那一场大病之中,此生我都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看着他的泪眼,有那么一刻,明宜筱切实的觉得后悔。
其实也不止那么一刻。
入宫,背弃誓言以来的这些时日,她常常觉得后悔,甚至不是一时半刻,是每时每刻——当年只嫌弃他功不成名不就,嫌弃他耽误自己的青春年少,总是让自己空耗着,等他那虚无缥缈的功业;
于是她等不下去了,自己攀上了这一条富贵之路,自以为自己能走一路荣华,不知受了多少痛苦;今日有这般风光,也不知她究竟用了何等来交换。
她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总是想起少年人温和的笑颜,也有那么一时半刻也会回想,若是当初自己未曾选择要执意入宫,走这一条看不见头的漫漫长路,是不是到了年龄,便会与他喜结连理?
当真体会过全是财宝堆砌在手中是什么滋味,便也只会觉得那些空虚冰冷冷的东西永远换不来心上人温暖的怀抱。
她后悔。
悔的无以复加。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这一条路只能向前,不能退后,其实她也只能反复的安慰迷惑自己,只盼着有朝一日,也许自己也骗过了自己,就不会再觉得痛苦后悔——可天意总是如此阴差阳错,她一眼看见窗外的他。
第316章 到此为止
他仍旧如同当年二人相识的时候一般清俊瘦削,大抵是因为与她分离,面上添了些许愁色,隔着层层的雕花窗,远远地望见他,就好似惊鸿一瞥,烙铁一样打进了她的心里。
是她那被她无情抛弃,却又如今反复想起,后悔的无以复加的心上人。
于是这种后悔一下子就成了燎原大火。
皇帝的爱究竟是什么换来的,她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上唯二能这样爱她的,除了她的生母乔氏,便只剩下了这一个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就肯勤学苦练三五载的少年郎。
不曾见过他,那种后悔还不像如今一样强烈;
可见过了他,那种后悔就像层层叠叠的秋雨一样,从她的心底一层一层地累积,漫到她的心头,再涌到她的喉头,仿佛随着呼吸一进一出,如同刀一样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明宜筱悔不当初。
这种后悔愈加猛烈,与日俱增,随着明明知道这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远处却不得已相见的痛苦累积,她终于动了一定要见他一面的心思。
所以尽管她明明知道在后宫之中见人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她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想要见他一面。
是她的心上人,她的梦中魂。
明宜筱眸光颤颤,有泪滚落下来,他有些狼狈的自己为自己擦了眼泪,然后万分不舍地抬头看着他,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似的:“我想你了。”
可是比起她的这样伤感愁思,少年人就显然不如同他们当年还在一块的时候那样情意绵绵——见了她的眼泪,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波动,眼神之中甚至露出几分烦躁:“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当真想我,你便不会到这宫中来做皇上的宠妃。
为了得到荣华富贵,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肯要了,顶着旁人的身份,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联系,无论如何也要享受着这一切无边的富贵,你已经做到了。
当年你迟迟不肯答应我上门提亲,便是嫌弃我的出身太低,嫌弃我身上没有功名,无论如何都要逼着我一定去取功名——可是这条路太难太高,只凭着一腔对你的爱意,才一步一步往上走,谁能想到我回过头来,你早已经不在我的身后?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你如今又来落哪门子的眼泪?如今你已经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了,又在这里伤痛什么呢?娘娘如今是宠妃娘娘,臣卑贱如尘,当然高攀不起,还是让臣走吧。
山高水远,只当臣当年与那位心上人的故事不过只是大梦一场,如今她已睡在孤零零的坟茕之中,与臣的心一起长眠。”
青年人笑了笑,那目光之中不见半点温度。
明宜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我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还是要如此绝情?”
她的声音如同尖叫一般,满是不可置信。
“她已经死了!死在去年的一场急病里,天上地下,再没有那个叫明宜筱的女郎了!”
青年人的声音比她更隐忍,更痛苦。
“我就是——”
明宜筱还要尖叫着证明自己就是。
而青年人只冷笑连连:“娘娘如此笃定,那便去与陛下言明一切,否则不过只是在臣面前的说辞罢了,臣怎么知道娘娘究竟是谁?”
明宜筱卡了壳儿。
青年人自然知道她根本不敢——她胆小如鼠却又贪婪狂妄,一辈子都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是从来不曾自己努力过,只盼望着旁人能够将她提携到更高的位置;
并未与他互生心意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埋怨父母,埋怨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是世家贵族女郎和嫡出长子,那这样子,她出生就是国公之女,从小就能够在京城中人人艳羡的目光之中长大,她会有一辈子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等她与他相识,互生心意之后,明宜筱也在明里暗里的说他出身太低,说他志向太低,一辈子若是只是蒙着家族的荫蔽,做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官,那么一辈子也只能止步于此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她的许多话如今想来是多么的刺耳难听,每一句话都赤裸裸的昭示着她内心的欲望和野心,可是当时他为了她,爱的炽烈如火,只想满足她心中的一切愿望,从未在意过她说的这些话究竟有多么的图穷匕见。
而如今,她见到自己,生出这么多的悔不当初与难舍难分,其实并不是后悔她享受了这无边的财富和宠爱而付出了这一切,她后悔的不是自己的享受,只是在后悔不曾得到一个像他一样爱她的人,求而不得,才生出这样多后悔不堪的心情。
都是为了她自己。
说到底,从头至尾,她的心里就只想着自己,她是这世界上最最自私之人。
明宜筱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甚至于她如今的悔恨,都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私欲,她真的后悔吗?
他太了解她了。
明宜筱从不曾后悔得到这一切,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她也至少曾想过要坦白这一切,要恢复自己的身份,至少在入宫以后,要同他通个气。
可是她没有。
她一直都顺顺利利,快快活活的在后宫之中当她的宠妃,纵享无边宠爱,任由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堆满了她身后的江山。
那在这样的生活里生出来的后悔,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
若非是因为那一日在窗口遥遥一望,瞧见了明宜筱,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时常为了她而暗自神伤,夜里落泪的心上人,其实并没有死,而是早已投入他人的怀抱。
多可笑,多讽刺。
“娘娘,臣的话已经说到这里,到此为止了,不愿再与娘娘多言,娘娘费尽心思千辛万苦,不就是想要见臣一面?如今也已经见到了臣,臣与娘娘也已经无话可说,就此别过。”
少年人红着眼转了身,没有半分留恋。
这宫殿的门锁锁上了,可是却不能拦着他从别的地方进出。这宫殿美轮美奂,四周的窗户皆是雕花木窗,繁复漂亮,但看着漂亮,却未必结实。
他一脚下去,这再好的木窗也要碎裂成片,他便从此出去,此生此世都不要再与这个可耻可恶,贪慕虚荣,毫无廉耻的女人再相见。
他没有半点迟疑。
他不曾回头,所以自然也没有看见他那昔日的心上人脸上的触动悲痛之色已经渐渐消失,渐渐成了那志在必得的冷笑。
明宜筱时至今日,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她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了。
从前她不知“人生得意须尽欢”究竟是什么道理,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所有一切该做的事情,在此生就应该做完。
至于结果?
她如今做过的事情,比她接下来要做的还更坏百倍,尝过罪恶的滋味,便难以收手。
明宜筱根本就不在意结果。
她动了动眼神,一个一直伺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十分木讷的宫女,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都不必她吩咐,那宫女悄无声息的就走到了少年人的背后,如同鬼魅一般。那少年人虽然习武,却好似浑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正准备抬手捶碎那雕花木窗,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宫女甩了甩自己因为敲人而略微有些发麻的手,转过身来朝着明宜筱道:“娘娘,接下来如何处理?”
明宜筱走到那软软地躺在地上的少年人旁边,看着他因为昏倒而紧闭的双眼,目光之中满是爱不释手与怜惜。
若是他醒着,绝不会给自己任何靠近的机会,所以她早就预备好了这一切——无论他接不接受,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木已成舟。
明宜筱一边眷恋依赖的轻抚着少年人的面颊,一边朝着旁边的宫女说道:“陛下每回来都要点的那助兴的香,在本宫寝宫妆奁里第二层的暗格里,你去取一柱香来,点在我寝殿之中。”
这话说出来,其实就已经暗含着许多旁人听了要杀头的大罪了。
助兴的香能是什么香?
不外乎唤起人的情欲,促成情事。
如今,这位皇上的宠妃,却要将那香用在一个没有皇上的时候。
图穷匕见。
这满宫之中没有一个男人,除了那些没根的太监,就只剩下今日这个娘娘心心念念了这许久,终于绑回来的少年侍卫,已经没有旁人能够成事。
那促成情事的香药究竟要用在谁的身上,已经昭然若揭。
这些宫女虽然都是宠妃娘娘的心腹,但是这样大胆的事情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说,皆有些震惊。你看看,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娘娘怎么敢这么大胆?
若是有消息走漏,后妃与侍卫通奸,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更何况娘娘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如果叫陛下知道自己如此疼宠的爱妃,竟在背地里与人苟合,恐怕这满宫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承受天子之怒。
唯独那帮她一手刀砍晕了少年人的宫女冷眼扫了这里所有人一圈,冷声玩味道:“咱们都是一个宫伺候的,都是娘娘手里头的得用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就已经知道吧。
今日的事情你们看过了,听过了,过去了就忘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还被这样的事情吓到,真是可笑。
只是这样的玩笑归玩笑,我有一句话要说给诸位听,诸位可要记好了,若是让我听到外头有任何风声,不必等皇上来摘咱们娘娘的脑袋,带着咱们下去陪葬,我第一个将你们这里所有人的脑袋给砍了,黄泉路上,你们便是连自己的头也寻不着。”
这话说的,十分血腥,而这些宫女很快想到之前有一些不听话的宫女究竟被如何料理了,个个觉得遍体生寒,浑身一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全部纷纷点头。
与娘娘的性命有关,她们恐怕还能置身事外;但是娘娘的性命牵连着她们的性命,她们绝对不敢泄露这些。
她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但是很快都点了头:“奴婢们知道了,不敢多言一句。”
那宫女才冷哼了一声:“你们知道自然是好,这话也不是我威胁你们的,你们的性命是握在自己的手里的。但可要想清楚了,但凡你们这张嘴有一丝一毫不言的地方,叫今日的事情流传到外头去了,那牵连到的可不仅仅是你们,你们的亲人恐怕也没好果子吃,自己想想清楚吧。”
说着,也不等其他的宫女回答,随便点了两个,让这两个人将少年人带下去洗浴干净。
那两个宫女唯唯诺诺的,哪敢反驳?
而明宜筱一直蹲在一边,目光痴迷地落在少年人的脸上,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他闭着眼睛的模样太安静了,与方才咄咄逼人,尖锐嘲讽的样子截然不同,但与她当年心中的心上人一模一样,温润得叫人如沐春风。
而如今,这一抹春风就要落入她的怀中。
她欢欢喜喜的,不舍得起身离开。
而那大宫女已经有条不紊地将事情都安排下去,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药物的准备药物,剩下没事做的,就先打发到外头去,牢牢守住宫殿的各个入口;还有其他的,就在寝宫之围守着,绝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消息牵连的不仅仅是娘娘,更可能是与自己的性命乃至于亲人的性命息息相关,一个个都活动起来,不敢怠慢半分。
明宜筱在后头看着她指挥若定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恍惚。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容安排着自己步步为营,让自己平步青云,到了如今的宠妃之位——平心而论,若是她来做这个宠妃,一定做的比她要好得多。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不过只是想想,她如今已经成了皇上的宠妃,想要的各种珍奇珠宝都已经成堆的摆在自己的掌心里,这样的日子她不愿拱手相让给任何人。
大宫女当初既然是承了自己的恩情,如今兢兢业业的替她做事也是应当,不过她做的确实已经够好了,如果没有她,自己绝对没有今天,更不可能在宫中这样森严的地方,竟然还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她拍了拍大宫女的肩膀:“这几日辛苦你了,事事你都做的极好。尤其是今日这件事情做的实在太佳,换了旁人做不出你半分效果。”
大宫女唇角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她这张寻常看上去十分冷淡的面上有几分与众不同。
但她也不过就是那么微微一笑,顺从地谢了恩。
第317章 灼灼燃烧
娘娘看着她微微笑的面颊,心中想着,若是自己日后能再进一步,自然不会忘了这从自己微末时就跟着不离不弃的宫女儿。
只是明宜筱转念又一想,想起来从前娘亲叮嘱自己的话——她记得她娘说,这世上自己的把柄绝对不能不能攥在别人的手里,就是那些人再是自己的心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也最好是要将他们的把柄同样握在手里,相互威胁,相互牵连。
否则,只是依靠着他们对自己的一腔忠心的话,谁也不知他们的忠心究竟能有多久。
若是知晓了自己要命的秘密的人,在自己的手里反而又没有什么把柄,那这样的人是不得久留的,能做事自然是好事,但是若是太能做事,便不知道这些人的心里什么时候会不会生出些逆反之心来。
自己做的恶事太多,多由这宫女经手,一旦她说出去,自己便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如此想来,娘亲当年所说的话也很有几分道理,这样想着,明宜筱的眼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渐渐浮现出几点寒光来。
但是如今自己还要事事倚仗她,想必不是现在。
明宜筱眼底的寒光渐渐褪去,她想起来,如今自己还有另外一桩春风得意的事要做,这铲除心腹的事情,还是容后再议,不必将这样的事情就放在面前。
明宜筱点了两个宫女,伺候自己到浴池之中去沐浴。
她近日来实在是太受宠了,皇帝甚至特意从宫中的温泉引了一处到她的住所,专门为她一个人开辟了温泉池子,如今她就去这池子之中沐浴。
温泉水滑洗凝脂,更何况,明宜筱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柳霜雪的出尘美丽,却也着实是个娇媚可人的美人儿。
她今日心情甚好,往日里看上去总浮着一层淡淡的灰败之气的容貌也一下子亮堂起来,命令那些伺候自己洗浴的宫女给自己用了牛乳和花瓣泡澡,然后又细细的将自己身上所有瑕疵之处料理干净,抹上幽香馥郁的香膏,甚至连每一根指甲都修剪到了最美,可见她对接下来的事情究竟有多么期待。
只是有一个小宫女儿,还是大着胆子忍不住问道:“娘娘如今有身孕,其实切莫行那事为妙,是否要用些安胎的药物?”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中很有几分忐忑。
人人都想往高处走,小宫女儿也想再上一层楼。
娘娘平常不喜欢人多嘴,所以她们这些宫女儿平常里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自然无法投其所好地拍娘娘的马屁。
宫中得用的那几个总是现在那几个眼熟的,娘娘只愿意听她们,并不给别的宫女儿什么机会,每日的赏赐也总是她们最多。
下头的宫女自然有眼红的,谁不想受主子赏识,得最多的赏赐呢?是以,今日这个宫女儿也是着实动了心思了,总想着富贵险中求,自己也说说话,看看能不能中娘娘的下怀,便是不能够得到青眼也一路平步青云,能得些赏赐,也总比如今这样要好得多。
这宫女儿还在心中沾沾自喜的想,再没有比自己这个提议更体贴的了,却不想这话好似戳到了娘娘的痛处,明宜筱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了起来,冷然看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既然连话都不会说,日后也不必在本宫的跟前伺候了,滚开。”
说着明宜筱也没了什么继续在这池子中沐浴的心思,一下子站了起来,很是不耐烦地向外走去。
娘娘动怒,下面的宫女儿自然诚惶诚恐,呼啦一下,都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再拍这没用的马屁。
小宫女儿悔不当初,只叹自己真是运气不好。就是什么也不说,按照娘娘今日这般欣喜的心情,想必也多多少少会给自己一些奖励的。
哪能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分明一句好好的话,却不仅没能得到娘娘的亲眼或是赏赐,还吃了娘娘的斥责,听这意思,日后也是不能在娘娘的身边近身伺候了,如今连自己原本有的那一份赏赐,甚至是日后长长久久的赏赐也拿不到了。
小宫女悔不当初,趴在地上,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只是世间总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她再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甚至还在想,自己那话究竟说错了什么?
娘娘如今的月份尚浅,正是最需要稳固胎相的时候,这个时候本就不适合欢好,就连之前为娘娘看胎的太医都已经叮嘱过了,所以皇上这般爱惜娘娘之人,这些日子都不曾照娘娘侍寝,只是叮嘱娘娘一定要安心养胎,切勿惊扰胎气。
自己提醒娘娘这一茬,娘娘有了准备,自然能够更好的保护腹中的龙子,怎么娘娘反而听了自己的话,还这般恼怒呢?
小宫女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眼泪之中哀叹自己的霉运。
她哪里知道娘娘究竟在为何烦躁?
她烦躁,自然是因为她腹中的龙子是假的——皇帝如眼下这般爱惜看重于她一自然是因为她下了功夫笼络皇帝的心,二则是因为皇帝看在如今她腹中有了孩儿,还是个男胎,所以才这般宠爱她。
这个孩子如果能生下来,便是长子,而这个长子的母亲不是哪位世家大族的贵女,是一位他亲自从人群之中选出来的寒门,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不会有强有力的母家支持于他,日后登基就不会有强有力的外戚控制于他。
那么,如同他一样的往事,就绝对不会重演——皇帝已经厌烦疲倦于太后的控制,他更不愿意去应对太后那日益膨胀的权势之心。
所以小皇帝自己曾经受过的苦,绝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再受一遍,他千挑万选,选中了柳霜雪这样一个美人,脾气性子容貌处处合他的胃口,叫他真是恨不得将心都给了她,而如今又与他有了这么一个最符合自己要求的孩子,小皇帝对明宜筱的爱才如此深重,这些她的心里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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