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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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可能从这药物上发现了什么,极有可能是这药下的时候与什么东西相牵连有关,而她第一次没有被蒙上眼鼻口耳,看清楚了明棠的面容相貌,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便能够将这药物所用之人通风报信给自己背后真正的主子。
这也难怪,难怪阿姊中毒那一次,她跟在景王世子的身后,急匆匆的进来,在看到她的时候,目光却长久的停留了一瞬。
那个时候,芮姬就很有可能就是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如此想来,她写的那一封信,应该就是在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与伏灵宫有些必然联系的人,而自己身上的情毒,就是伏灵宫所下的。而当时经过飞云先生的诊断,情毒也有可能是从母体之中继承而来的。
毕竟虽然他们早已经覆灭,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那样大的一个邪教突然分崩离析,也一定会保存下原有一部分的实力,而作为他们镇宫之宝一样存在的情毒,肯定不会有人随随便便的就流传到了外头去,恰好又被想要害她的人用到手里。
所以这一定是人为勾结起来的,故意下到她身上的。
如今,他们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很有可能就是在验证某些事情。
但是明棠还没有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联究竟是什么,她也知道如今自己手里头的线索有限,就这样坐在这里空想是想不出任何结果的。
她心中有些烦闷,但也知道自己越烦越无效果,所以暂时先将没有消息线索的事情放在一边,转向当下或许能够解决的事。
她看向一边的拾月,问道:“当初你们从她手里缴获的那封书信,其中写的具体内容是否能够给我一观?那书信可以留档?”
拾月点头:“是留了档案的,就在咱们西厂的书库之中,要是仔细找找的话,兴许还能找到当初的原件。”
明棠想要看一看书信的原文,瞧瞧其中是否真的能找到什么帮助自己的消息。
所以她道:“如今府中并没有什么事情,你不如先回一趟西厂,瞧瞧那书库之中是否能够找到那书信上的内容。
不拘究竟是原件还是留存的档案,只要有其中的内容记录,便即刻拿来给我,我瞧瞧那封信究竟是一封什么样的通风报信的信?”
拾月见明棠并没有因为芮姬之死而恼怒,也没有怪罪她们二人,故意在这段时间内扮演成芮姬还一唱一和的欺瞒之罪,心中终于轻松下来,于是暗暗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到这封信的原件,就算上到天涯海角,她也一定要找出来。
拾月很快就去西厂找信件去了。
飞云先生也站起了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那南风馆里头的美人儿还在等着我呢。”
明棠却站起身来挽留她:“先生请留步,我还有另外一桩事情想要请教于您。”
飞云先生对明棠有几分宽容脾气,于是也没有着急走,站定在原地点了点头:“你说吧,只要我会的,我自然教给你。”
于是明棠闻道:“过往的这些时日里,先生一直假扮成芮姬从来没有露馅,想必在医术上也是很有造诣的,而且芮姬会的那些知识都十分刁钻古怪,先生却好像一直手到擒来,说明恐怕对芮姬所会的一切,自己也十分擅长。
故而我想问的是,先生对伏灵宫的那些药蛊有什么见解?或者说先生对那里的了解究竟有几分?我身上所中的毒,正是从那里出来的,我与那里并无什么关系,那些人究竟为何会将毒下到一个我这种与他们的江湖纷争毫无相关的人士身上?”
而飞云先生听了这些问题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看来她果真知道。
她道:“那个地方虽然确实是一个邪教,但是他们那里其实非常排外,几乎不与外界的人交流沟通,而且那里的人十分贪财,好像一辈子都只掉进了钱眼里似的。
他们很少与外界往来,若是往来,就几乎都是金钱上的干系。所以我想你身上的毒可能并不是他们亲自下的,但是一定是有什么人买了他们手里的毒,通过重金下到你的身上去。”
明棠迟疑:“……可是那不是镇宫之宝么?”
飞云先生很是不屑的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他们那个挤角旮旯的地方,为了自己手里头的那些害人的东西能卖上好价钱,个个都为它编个好听的名声。”
“也许你所中的这个毒确实是镇宫之宝,但是谁知道他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镇宫之宝呢?这些人为了赚钱,手里头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个个都能成为镇宫之宝,这有什么稀罕的?”
明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十分有理。
人人都想待价而沽,所以为了抬高自己所收售物品的价钱,为他编个好听的出身,也十分寻常。
“他们的毒,无论是不是什么镇宫之宝,只要给钱就肯卖,所以他们那里的人也几乎都是这个德行。
只要肯给他们钱,他们就愿意帮忙办事,如果不肯帮忙,拿些什么漂亮的话来袒塞人,那就只有一种原因,只是给的钱不够多罢了。
所以你看芮姬,从头到尾,咱们都十分防着她的原因,就是她是伏灵宫旧人。不是因为她是江湖之人,江湖之人也有许多讲义气的,但是她那个邪教中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义气道义可言,他们眼里只有钱。
而且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总有一套自己消息流通的方法,他不一定是和最初与你下毒的人是同一批,但是很有可能是曾在他们消息交流之中有接到与此事相关的悬赏,所以这才如此毅然决然的将你给卖了出去。
所以你也不要因为她因你而死而觉得愧疚,咱们防着她是有原因的,这一点啊,你那心上人比我还清楚。”
明棠原本还在心中思索着这一切的关联,但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神突然一震。
心上人清楚?
她的心上人还能有谁?
谢不倾,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他对伏灵宫的了解有这样深重?
或许是见她面上疑惑之色太重,飞云先生才后知后觉的呼了一口气:“你并不知道?”
第322章 做了个你不知道的交易
飞云先生那一贯看上去豁达开朗的面上少见的浮现出一些讶异的神色,也微微的带着些懊恼,兴许是为自己失言而觉得懊恼。
她还自言自语了几句:“奇也怪哉,我原以为你们二人已经交心至此的关系,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也没想到他竟然不曾将此事告诉你。”
飞云先生这样一说,明棠反而觉得心好像一下子被提了起来——谢狗竟还有什么消息瞒着她不成?
明棠心中微微的有些泄气,因她心中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与谢不倾好像那样近,又好像那样远,其中横空着一条条横沟,他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
就像是飞云先生口中说的伏灵宫旧事,她不仅仅是一无所知,甚至是从来不曾在他的口中听闻相关的事——究竟为何会这样呢?
难道那件事情……终究是自己不配知道的吗?
而飞云先生的年龄不小,对这小姑娘心里头会想的患得患失,也想必是十分清楚,见她面上的神情有那么一刹那的波动,就已经猜到她心中必定是在胡思乱想,于是也顾不上这事其实对旁人来说算得上是一些不能开口的机密,直接说道:“这件事情不告诉你,想必是他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但是绝不是因为故意瞒着你。
只是我觉得你与他已交心至此,也有知晓此事的权利,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他是我说的。”
飞云先生果真还有些童子稚气。
明棠心知这个时候去探听谢不倾的秘密并不好,所以纵使她的心中知道自己万般想要知道此事,却还是摇了摇头:“他不与我说,自然是有他的考量,那便先不说吧,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再亲自问他。”
却不想刚刚一直沉默着不曾说话的拾月忽然开口道:“其实大人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他说这件事情多多少少是要叫小郎君知道的,便早已经与我说好,若是时机得当,小郎君想要知道此事,便径直让郎君知道就是。
他自己并不知道怎么样将这件事情与小郎君开口,更何况此事与小郎君并没有什么关系,只会徒增小郎君心中的困扰,所以才一直不曾说——大人还说,这件事情说出来,小郎君心中恐怕会觉得沉甸甸的,但是对于大人而言,此事于他而言并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不如就让他一个人在心中知道,没必要说出来污了小郎君的耳朵。
只是此事想必不会是什么叫人听了高兴的内容,若是小郎君体察他,便不要怪他故意隐瞒之罪,因这件事情……着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棠因为这话而一愣了。
谢不倾……他真是……
每一回她的心中都觉得谢不倾是不是不过只是与自己逢场作戏,其实心中并没有那样在意她的时候,谢不倾的所作所为便有力的反驳了这一切——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料到原来这件事情,还有捅到她面前的一天,可是那些对于旁人来说都不能也绝对不敢知道的秘密,他却早已经交代了别人,如果明棠想要知道,便可以随意的告诉她。
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啊!
这样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叫她心中不心动呢?
明棠心中一时高高的浮起,一时又一下子落了地上,她着实是有些恍然了。
飞云先生在一边倒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还好,他如果早就料到了这一天,那想必也不会怪罪我这嘴快之罪。更何况我将这件事情捅到了小郎君的面前,是替他解决了一个难言开口之痛,我帮了他呢,给他递了个台阶下,是不是还得好好感谢我?”
拾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小声的抱怨道:“师傅,你不给主子们添乱就已经是大好事了,怎么还敢要谢谢?”
飞云先生听到了,也只当没听见,看着明棠,笑眯眯的说:“如今既然已经是得了他的提前允准了,那我就说给你听了。”
明棠收了收心中五味杂陈的各种情绪,点了点头:“好,先生请说。”
飞云先生便道:“他出身十分悲惨,幼年的时候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朝堂,便走武举这一条路。
但纵使他多么的天纵奇才,却也不能在那样短的时间之内就凝聚如此深厚的内力,击败那些为了此武举梦而努力多年的对手,是以他剑走偏锋,走了条歪路。
他和伏灵宫的人,做了一场当时看起来一本万利,如今回头看,浑然没有任何好处的交易。”
明棠听到这里,心中狠狠的一牵动——她对那交易的性质已经有了些猜测。
那能是什么好的交易?
伏灵宫是什么地方?
不过是一个做那些各种毒物的地方,与这种地方做交易,想必也不过只是想要从他们的手中取得一些药效奇怪,但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的药物。
“你想的不错,他当初确实是走了这样一条歪路,因他要在极快的时间之内进入朝堂,也没有别的法子可走,于是他只能选择这一条路。
伏灵宫给出的药物确实是好东西,加上他自己本身确实刻苦用功,早年流浪在外的时候也确实学了一身本事,底子扎实,所以那药物给了他不小的帮助。
但是那药物的副作用很快就显现出来。伏灵宫本质上并不是什么救死扶伤,帮助人排忧解难的好地方,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些难以预料的副作用,何况有些丧心病狂的药师还会在他们的药中加入一些蛊虫。
毕竟他们往日做的事情早就让他们臭名昭著,而且他们从前试药都是掠夺自己周围村落之中的族人,如今那些地方都已经将他们视为洪水猛兽,要不然就是提前搬走了,要不然就只剩下能够与他们对抗的人。
他们早已经不能再抓外头的活人来为自己试药,所以他们就大胆的将目光投向了那些与他们做交易,从他们手里买药的人。
有些人既然来找他们买药,自然是对他们的药物深信不疑,为了得到他们药中的那些神奇药性,一定会毅然决然的服下了药物,更会自愿的按照他们的安排,一颗又一颗的往下服用。
这些前来买药的人,就成为了他们最天然的试药人,不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告诉他们,只需要将他们豢养的那些蛊毒悄悄的弄一点到药丸之中,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
不仅如此,那些人早已经没了剩下的良知,他们持续的叫人跟踪着买了自己药品的人,记录着自己的药的药性和变化,甚至在那人还不曾死的时候,在副作用出现到最大的时候,又找上门去,用能够为他解除身上的副作用为由,再狠狠的敲诈勒索他们一笔。
伏灵宫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谢小子当年就知道这一切,可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上这条路。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确实得到了伏灵宫送给他的恶果——那药丸之中含有大量的蛊虫,一直躲藏在他的经脉之中,蚕食着他的血肉,让他时常痛不欲生,而毫无解决之法。”
明棠听得心惊肉跳。
她真的不曾想过,原来他的那些高深功夫,竟然是吃了伏灵宫秘药的缘故——她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何这样着急……所以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只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进入朝堂?”
飞云先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与他是同类人,他会这样被你深深吸引,自然是因为你与他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你猜猜,他为何要那样急切的进入朝堂?”
飞云先生的反问仿佛一记重拳。
“为了复仇?”
“自然如此,他从小就是为了复仇而生的,没有一日不在为复仇奔波。”
飞云先生如此自由不羁之人,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神情之中也隐约还有几分遗憾。
她欣赏一切天纵奇才之人,可是谢不倾这样的人如此精彩绝艳,却好似把自己的一生都困在复仇之中——但她偏偏最没有条件,也没有立场去劝说他。
没有亲身体会过仇恨的人,都永远没有立场去劝想要复仇的人,放宽心些——如果仇恨就这样轻易被放下,那么当初因为旁人而惨死的人,那些人的无辜,是否都成了笑话?
她没有立场去劝他,却不代表着她不为此感到唏嘘和感叹。
“他……也一样如此吗?”
其实明棠早已经猜到。
她那样心细如发之人,在过往的这些时日之中,多多少少隐隐约约都曾经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更何况,其实谢不倾从来没有避开她,或是瞒着她。
其实明棠的心里也未必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一切她都不敢去深想,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背负着那些仇天恨海的痛苦,却没有想到,在那些仇天恨海,苦苦行走的那些岁月之中,原来自己的心上人也与自己背负着同样深重的血海深仇。
而他为了复仇,付出的代价远比自己要大——她甚至还有重活一世这样好的机会,可是他却没有。
他为了这些权势,都是为了复仇,那么他一步一步走到权力之巅,自然也都一切只为了手刃仇敌,明棠也在这样的仇恨之中举步维艰,一步一步的撑着自己往前走,所以对这一切再是熟悉不过。
而是什么人能够成为他的仇敌,需要他走到如今这个高度还不知停止——为了这一切,叫自己吃下那明知道有毒的药品,他对旁人心狠如此,对自己也从来不曾有过一丝软和。
他永远也是在逼着自己往前。
明棠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拽住了,叫她都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还是那样渴望的想要见到他,甚至是在这一刻更加疯狂的想要见到他,想要告诉他不必再将这些事情一个人苦苦压抑在心底。
复仇,带着一身的血海深仇前行,只能一步一步的往高处走,这样的滋味她尝过太久,根本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谢不倾吃了那颗药丸,也同样没有。
明棠甚至有几分心疼的无法呼吸。
而飞云先生同情的看了她的模样一眼,很是贴心的取了一块旁边的手帕放到明棠面前:“你心中有他,担心他受了委屈,也会因他痛苦而难受,若是你听了不开心,要流泪,也不必强憋着。”
明棠抓过了那手帕,却摇了摇头。
飞云先生看穿她的倔强,也知道明棠的年龄到底尚小,做的事情有些意气,总容易事事累积在一起,越来越牵挂她那离家未归的爱人谢不倾。
这种时候更是心神动摇之际,飞云先生干脆打算将一切都说开。
“应着这样的前提,所以他的体内其实积攒了许多伏灵宫悄悄放下的药物,这些蛊虫几乎将他的身体当做容器一般在他的体内互相争斗,每一次争斗的时候就牵连着他浑身的经脉,如同刀砍火烧一样,痛苦万分。
他那性子你也知道的,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千里迢迢潜人去西南寻找解药,却没有想到费尽千辛万苦,确实找到了下药的那人,却根本想不到那人更是狮子大开口,得知他的地位之后,竟想与他共享半壁江山。
那人一口咬死,若是谢不倾肯答应他与他共享江山,就是到死也不会给出解除这蛊虫的药,而他又怎能为人威胁?南疆那人抓起来百般折磨。那人挺不住折磨,恨得更不可能吐露半个字。
西厂人人都在想,一向行事理智的千岁大人,怎会做出如此决定?分明知道拷打未必能够成招。”
飞云先生说到这里,微微的停顿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一定要寻到解药的决心,他其实也未必真想活在这人世间。
他所做的一切就快要达到圆满,等这件事情做完之后,他便已经无事可做,对于是否能活下去,他早已经不在乎了。
所以活与不活其实全在他的心里,那人如此威胁于他,甚至如此狂傲的放出没有他的药他是必死无疑的话,谢不倾甚至谢他为他选了个死法,不必他再费心去想自己到底要如何离开这无趣人世间。”
明棠一愣。
她也曾经想过许多自己在复完仇之后究竟要做什么,那一切好像想起来都是那样的没有头绪——或者是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没了意义,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什么也不再想做了,便觉得死也无憾。
没想到,他心中也会有这样的念头。
第323章 他一直都为了你
可是如今,他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人生在世,活着只有一辈子,能像明棠这样有如此因缘际会重来一次的,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个。
明棠如今不想死了,她也舍不得他死。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前一直不知道这些……”
谢不倾在明棠的面前瞧着总是云淡风轻,也从未跟她说起过往的事情,明棠并不知他受了这样多的苦楚。
若是明棠知道他一直都在这样的痛苦之中煎熬,绝不会像从前一样。
人生苦短,中的毒又是那样难解的毒,而下毒之人甚至其背后的教派都已经覆灭在江湖之中,谁也不知人生究竟还有几个春秋。
她当初知道自己的身上带着致命毒髓,九阴绝脉,曾很是怨天尤人了一段时日,如今回头想来,谢不倾从少年以来,至今承受的,比她这短短时间内知道自己是九阴绝脉的痛苦,还要多的多。
飞云先生长长叹息:“而这一次,在他离开京城以前,身上的毒几乎到了已经无药可以压制的地步。
小郎君应该也还记得年前的时候,他也曾消失过一段时日,他总是同人说他出京城去巡视,或说自己是在闭关,实则是身上的毒发作的厉害,他昏迷了一段时日,然后很快的出了京城去寻续命的办法。”
明棠立即想了起来。
那一次,正好是福灵公主,与那个叫做不倾的小太监厮混在一起,让她误会了的时候。
明棠并未想到那些时日谢不倾从未露面,不是在与那位公主纠缠不清,更不是躲起来懒得见自己,而是他中了毒,出了京城,人根本就不在京城之中。
而她却从来不知道他遭受了这样多的苦楚,在他回来之后仍旧对他冷眼相对,埋怨他与那公主的事情,因此对谢不倾也生出许多怨怼。
而谢不倾从未解释过这些明明是他受了委屈的误会。
明棠心中的思念愈发深厚,心中有了些猜测,喃喃自语道:“……我便想,究竟有什么事情能够拖住他这样长久以来的步伐,却从未想过,他那也同我一样承受着苦楚……难怪他这样着急的离去,想必也是去为了给自己寻解药。”
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曾再给他多一些理解,再细细的打探过他的事情,这么长久以来,好像一直都是谢不倾在关心着自己的事情,关心着自己的身体,为自己寻求各种各样的药物,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自己。
若是她再多关注他一点点,再多明白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不是能早一些察觉到这一切,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想也罢,一想那后悔就像是秋日里落下的雨一样,一层一层的从明棠的心底而来,像是浪潮蚕食着她心中那一块柔软的思念。
却不想飞云先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是。”
明棠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不是,那他是去做什么了?我还以为他是身子愈发不好,到了紧要关头……”
飞云先生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神情已经有些黯然的拾月:“你让她说吧。细节里的事情,他们是主仆的关系,拾月晓得的自然比我多一些,你叫她说罢。”
拾月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茬说道:“……诚然,主子的身子确实不好,他的身子如今已经到了几乎没有可以压制毒性的药物的时候,确实是需要一味救命良药。
主子此次离开京城,确实是为去寻一味救命的药,但是那药并不是为他用的。”
拾月抬头看着明棠:“主子所寻的药,是为了小郎君体内的九阴绝脉。在离开京城之前,主子曾同我相言,他此去时间兴许会有些久,因为他想要找到能够彻底治好小郎君的药,再从外头回来。
而且主子确实也曾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是那地十分凶险非常,先前派人去探寻,并未有什么进展。
但是主子知道,这病本就是天下最为难以治愈的病症之一,所以即便只有那样微渺的机会,他也想要去寻一寻,替小郎君求一条生机之路。
请小郎君原谅属下早已知道此事,却迟迟不报,因为主子出发之前曾下了命令,不允许属下等人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给小郎君,免得小郎君在京城之中坐立难安,为他生担忧。
主子还说,小郎君生性是最懂感恩之人,若是让小郎君知道是主子为了她的性命奔波,想必又会在心中愧疚难安,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上来感谢他。
主子只道,自己想要小郎君好,能够叫小郎君的身体恢复健康,平平安安的,如同其他所有的人一般,不再像如今一样体弱,能跑能跳,能够学她所有想学的武学——这些都只是他自己的心愿,不图小郎君任何回报。
是以这件事情,是主子全然自愿所做,不必告诉小郎君,更不必叫小郎君偿还这等恩情。”
明棠听了这些话,半晌不曾回过神来。
书房之中,一时间静可闻针,谁也没有说话,她们二人是早已知晓这一切,只是苦苦的压在心中,没有说明;
而明棠,则是长久以来被蒙在鼓中,什么也不知道,如今乍然听闻的那一刹那的震惊与失语。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果真是什么也没明白。
明棠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方才她为了听清二人说话,从朱案前站了起来,走到二人的身前。如今听了这话,她一时之间甚至有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退后了两步,跌坐回自己平日里的座位之中。
他是在为了自己寻一条生路。
那样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中,从来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如今竟然为了她那一点渺无希望的生机,就这样毅然决然的踏上了为她寻药之路,而且还不肯告诉她一星半点的消息。
听着拾月说的这些话,明棠好似就能看到那人是如何以一副云淡风轻却又安然沉稳的模样,将这一切宣之于口。
他向来每一步都做得极稳,已经做的事情,必是早在心中谋划的事,离开京城去为她寻药,绝不会是谢不倾的突然起兴。
他可能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准备着这件事情,否则也不能这样顺利的就起行,必然是早已在暗中悄悄的找人打探了消息,也是提前着人去试过,如今没了法子,需要他自己前去,他便才去的。
他早在心中就这样一直挂念着明棠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甚至从来没有在明棠这里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
世人都说他是奸逆,是这世上最利欲熏心,最会玩弄权术,将每一个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当做下棋棋子的操盘手,人都说他自私残暴没有心。
也许对旁人来说,他真的没有心;
可是对于明棠来说,他的心其实早已经放在了自己这里。
而如今,他却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
拾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起了身,在书房之中的某个角落之中一顿摸索,摸出来一封薄薄的信封。
“主子在临行之前,其实曾经交给了属下许多信件,这一封信件也是其中之一,里头写的有些话是主子想对小郎君说的。
主子在离开之前想到了自己兴许要离开很久,所以把许多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已经预想了一遍,这件事情并也是主子早已料到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