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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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梦境,又光怪陆离地糅合成一团,再难分辨。
明棠再有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一片漆黑。
原是她几乎睡了一整天。
屋中没人伺候,香炉之中的香丸已经燃尽了,屋中只留下一点点淡淡的余香,平和温静。
外头黑黢黢的,有些分不清时辰。
明棠刚醒来,还是有些惫懒,只不想动弹,还想再歇息片刻。
放松的脑海懵懵地想着,自己好似做了些怪梦,只可惜什么也不记得,眼角都黏黏腻腻,好似哭过一般。
而她下意识地想动,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被禁锢住了,动弹不了。
到了这时,明棠才发觉,自己被人牢牢地抱在怀中。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下意识要挣脱,而那人却好似察觉到她的动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明棠闻见了他一怀的冷檀香气,忽而明白过来是谁。
谢不倾。
谢不倾?
谢不倾!!
这谢老贼怎会在她的床榻上,还与她抵足而眠?
她浑身都不可自抑地僵硬起来。
第194章 性致勃勃
刚睡醒的昏昏沉沉刹那间褪了下去,明棠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才隐约有个囫囵印象,想起来是自己睡懵了头,瞧见谢不倾困倦了,硬是让他上了榻。
明棠很有几分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
她拉什么不好,拉着这尊大佛滚上了榻。
彼时脑子实在不清醒,只是觉得见他那困倦模样也有几分可怜,想着她的床榻宽敞,令他小憩片刻,浑然没有别的念头。
可……如今这般情形……
她彼时邀请他同榻而眠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二人会滚到一处去,被他如此这般紧紧地搂在怀中。
明棠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见谢不倾睡得沉,明棠轻轻地唤了他两声,他也不见半点反应。
明棠便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想从他怀中挣脱开去。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掌心下一片濡湿,而自己方才好似就埋头在他的胸膛——难不成是她梦中的眼泪将他的前襟打湿了?
明棠有些羞窘,她鲜少在人前落泪,若是被谢不倾发觉……
光是想到两人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醒来相见,明棠的耳尖儿便悄悄红了,挣脱的力道稍稍大了一些。
谢不倾仍旧好似浑然未觉。
明棠便一点一点地,悄悄往外挪动身形。
好容易胜利在望,眼见再有一点就可掰开他的手臂,离开他的怀里,却不料一双铁臂忽然箍住她的腰身,又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令她方才偷偷摸摸的动作全数前功尽弃。
明棠险些惊呼出声。
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四周黑漆漆的,明棠没有武力,自然不能夜视。她抬头也看不清谢不倾的脸,甚至不知谢不倾究竟是醒了,还是只是被她惊扰了,只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若是没醒还好,一会儿等他再睡熟了平静下来,再悄悄往外挪就是;
若是醒了,不知道要受他多少折腾呢。
明棠在他怀中,和块儿僵硬的木头似的静静地听了一会,待听得头上传来谢不倾平稳的呼吸声,又见他再没其余的动作,终于放下了几分心来,遂又开始慢吞吞地往外挪动。
这一回比方才还要小心,明棠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好容易脱离了他的怀中,却总觉得有一股阻力——
顺着阻力悄悄摸过去,明棠“腾”地一下红了脸。
那股阻力不是别的,而是她散落的衣襟下,从胸襟里掉出来的半截束胸带。
那束胸带的一头被谢不倾压在了身下,另外一头还松松垮垮地缠在她的胸腹间,扯得她动弹不得。
她的衣裳几时凌乱成这样?
明棠也不敢多想,只是尝试着轻轻用力,能不能将那一截束胸带扯出来。
只是谢不倾压得太紧,明棠半点也扯不出来,甚至害怕自己用的力太大,会不会又将他惊醒。
明棠思前想后,最终只能另辟蹊径。
既然这束胸带被压着了,那便干脆不要了。
明棠悄悄地转过了身,窸窸窣窣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手便绕到背后去,打算将那一块松松散散的束胸带直接解下。
她却不知,背后的那双眼早已睁开。
黑暗之中,谢不倾却也能看清她小心翼翼地褪下外衣中衣的动作,瞧见那光洁的后背,一圈一圈拉开的锦缎下形状姣好优美的蝴蝶骨。
她终于解开了那一块碍事的束胸带。
一手将其放下,一手便急忙拢住自己松散的衣裳,正欲起身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低沉一笑:“明世子,这是要往哪儿去?”
明棠一刹那便僵住了。
那人如黑暗之中蛰伏的野兽,轻轻地笑了两声,滚烫的大掌便贴在了她的后腰,将她再次拢回自己怀中。
明棠正背对着谢不倾,被他整个拢在怀里,光洁的后背触到他的衣裳,绣作的花纹,精细的绸料,方才自己哭出的那些湿意,粘糊糊地贴在背上,无一触感不分明。
二人从未在清醒时分,有贴得这样近的时候。
明棠不知怎的,只觉得胸膛之中的心越跳越快,连说话都变了音调:“大人……大人是几时醒来的?”
谢不倾微俯下身来,湿热的气正喷在她的颈边耳后,慵懒地如同呵气的大狐狸:“方才。”
明棠浑身绷得死紧,也不知他说的这方才究竟是她动弹前还是动弹后,如今这般困窘境地,甚至比一开始还要难为情。
“怎么在发抖?怕本督?”
谢不倾的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
可不是怕?
但明棠自不敢说,生怕激出他更多的动作来,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寻些别的理由:“有些冷。大人可否先暂时松手,让我重新穿好衣裳?”
“道是如此。”谢不倾戏谑地笑了一声,“既然冷,本督还有个法子,也不必你说的那样麻烦。”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然后拢得更紧了些,径直将怀里的人儿直接拢进了怀中,随后用自己的衣裳将两人都罩在一处。
明棠绷得更紧。
没了外裳,他身上的热度更加明显,后背甚至都能感知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谢不倾在她的肩窝蹭了蹭,闻见平素里极淡的兰麝香气,握着她细腰的手不禁紧了些。
明棠本就易感,被他掌心的热度烫得几乎溢出声来——这人的指尖因为常年练武执剑,很是有一层茧子,格外地磨人。
明棠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让声音溢出喉咙,心中七上八下的,唯恐他一会又做什么不得了的事。
而谢不倾却只是困意颇浓地在她肩膀上啄吻两下,轻声说道:“昨夜你休息的不好,这会子再多歇息一会儿吧。”
明棠有些意外,却又想,自己哪儿睡得着?
那手就压在自己的腰腹间,若是再往别处去,不论往上往下,往左往右,皆是要命的地方。
她提心吊胆,想同他打个商量:“大人的手……我这般难以入眠。”
谢不倾却不曾答话,只是安抚性地渡出一股热度,正好压在她的腰腹间,暖暖的一团——明棠体寒,癸水时总是疼痛难忍,平素里腰腹也温度颇低,这一股温柔的热度渡过来,叫她都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
明棠以为他不说话,是在背地里酝酿什么新的折腾人的法子,却不想他的呼吸愈发平稳,竟当真是又睡了过去,掌下的热度却一直如同小火炉一般,在她最冰凉的腰腹之间,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度。
他……竟当真没有使坏。
明棠方才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会子都觉得身上都有些酸痛,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更何况他怀中传来的温度着实温暖,习武之人的体温较常人更高一些,他又特意散发出些许内力,明棠在这静谧温暖之中多躺了一会儿,也被逐渐袭来的困意渐渐合拢双眼。
又是一室酣然。
两人在屋中睡着,却不知四房闹得天翻地覆。
魏轻送明宜宓回了四房,原本是想在四房之中多待一会儿的。
他二人是表兄妹的关系,男女大防并不像寻常男女一般严格,只要不进明宜宓自己的闺房,在花园里亦或者是四房的正堂坐一坐也不妨事,平素里他也经常往来玩耍,四房也没人拦着,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只是二人回院子里的时候,正好被四夫人撞了个正着。
四夫人原本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看女儿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久了一点,在明宜宓面上打量一番。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四夫人就发现了她微肿的唇,以及唇角的淡淡血痕——她乃是过来人,有什么认不出的?四夫人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确定并不是她眼花看错。
她先瞥了一眼魏轻,魏轻立即殷勤地行礼,只是四夫人并未像往常一般同他说话,反而很有几分审视。
四夫人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面前的明宜宓,语气莫测:“你昨儿是去了萍娘子家过夜歇着了?”
萍娘子正是明宜宓那约她出去的手帕交。
明宜宓有些心虚,面上不敢表露半点,只是含糊地点头,又说道:“阿娘,我有要事同您说。”
四夫人顿时柳眉一挑,有些慢吞吞地问:“你莫将话题引开,我只问你,当真是萍娘子家?”
魏轻感觉不对,心中一紧。
明宜宓被她问得胆战,心已然提了起来,只能点头:“是,自然是。”
四夫人紧了紧手里的手帕子,先看了一眼魏轻,面上不如平素里一般温和,倒如同下逐客令似的:“你先回去。”
魏轻记挂着明宜宓,想像往日一般寻个油滑的由头不走:“表姑姑,我也有事情同您说。”
哪知四夫人眉头一皱,面上隐有压不住的怒气:“今日听不得你说的事儿,你先回去。”
明宜宓甚知自家阿娘性子,知晓她这是动怒了,还是动的大怒,便立即朝他使眼色:“你先回去就是,下回有什么事情,下回再说。”
魏轻还要坚持不走,明宜宓的眼神便更急了些,分明是催他快走。
魏轻无法,明宜宓的眼神不作伪,他再是脚下生了根不想离开,这会子也得先走,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宜宓也看着他离开,待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外,便听得身后四夫人压抑着怒火与失望的声音:“如今当真是胆子大了,当着我的面,也敢这般眉来眼去。”
明宜宓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被四夫人打断,
她攥紧了明宜宓的手腕,快步将她拉进了闺房之中,进了门,又是怒又是心疼地骂她:“你真是何至于此?宓儿,为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昨儿夜里是不是在萍娘子家中歇息的?若你再答是,我便立即遣人去萍娘家中问询!”
明宜宓见她撵走了魏轻,又是这般神态言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阿娘定是误以为她与魏轻如何了,她的性子又素来有些直,是当真会着人去问萍娘的,干脆连忙说道:“娘,你误会了,昨儿夜里我诚然是与表兄在一块儿的,但不曾……”
四夫人一向觉得自家女郎聪敏有分寸,不像其他人一般爱闹不懂规矩,一听她亲口承认昨夜是与魏轻在一块儿的,方才竟是多番骗她,几乎是气得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你当真是……太叫为娘失望了!”
明宜宓自小以来,便是稳重孝顺,从未忤逆过她,如今竟在这件大事上这般骗她!
她越想越觉得气得头昏,甚至有些站不住。
明宜宓见她面色红红白白,连忙扶着她坐下,一面解释:“阿娘,昨夜的事情极复杂,我与表兄并未发生什么,我正是要同阿娘说此事,还请阿娘多听听我……”
“胡闹!你一个清白的女郎,怎能这般无名无分地跟着一个男子在外头过夜?!便是……便是不曾发生什么,你也不该这般不自爱!”
四夫人已然是听不进去,紧紧攥着手帕子的手都在颤抖,关节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阿娘,当真不是……”明宜宓百口莫辩。
“到如今还要寻这些由头借口,宓儿,你几时生出这些反骨?”四夫人从未斥责过明宜宓,只是今日受到的冲击太过,她的怒气极为来势汹汹。“是不是你与魏轻那小子往来久了,染上他这一身油滑反叛?”
明宜宓与魏轻私交甚笃,自然知道魏轻不如面上一般纨绔无能,只会寻欢作乐。
她下意识要为魏轻分辩:“阿娘,表兄不是如此,他……”
可她这般的分辩,传到此刻已然怒火中烧的四夫人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气得将自己手中的手帕子狠狠往明宜宓脚边一掷:“你如今是一颗心都飞到他身上去了,你可知道景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的地方?寻常往来也就罢了,你怎能与他厮混!”
明宜宓眼见着事情越说越偏,连忙悬崖勒马地说道:“阿娘,先不说此事,昨夜的事情才是大事。昨夜有人暗算……”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腿脚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仿佛万虫噬咬,从脚踝一路攀爬着钻到膝盖,疼得明宜宓短促惊叫一声,站也站不住,几乎是瞬间跌坐在地。
四夫人见她模样,只觉得她是故意如此,哀怒地斥她:“你为了他,连这些小时候的本事都拿出来装病,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明宜宓却疼得几乎呼吸不过来,艰难地呼吸了几下,竟昏了过去。
第195章 十万火急之事
四夫人犹有些气恼,骂骂咧咧地说道:“装的也太不像了些,难不成我这一手帕子,还将你打得站不起来?”
明宜宓只发出些微弱的痛呼,额头上尽是冷汗,不曾回应她的话,在地上紧紧蜷缩成一团。
四夫人看着女儿紧闭双眼、蜷缩在地的模样,心中还是一紧,不由得弯下腰去,想伸手将她暂且拉起来:“你是大家贵女,这般躺在地上像什么样?”
可手中传来的力道极沉,四夫人拉了拉,竟拉不动她,这才发现明宜宓并非故意躺在地上装病,而是当真昏死在地——若不是昏死,怎会如此一股子死力,倒像拉着个死人?
四夫人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了一跳,再细细看了看明宜宓的面色。
明宜宓跌倒的时候猝不及防,甚至磕到了一点额角,这会儿已然肿了起来,印在她雪白的面皮上,紫红胀起,瞧着很有几分触目惊心。
四夫人为其母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女儿最是怕疼,再是演戏也做不到这份上,终于慌了神,连忙喊着外头伺候的仆妇使女进来,一面抬着她往床榻上去,一面喊人去请医者来。
魏轻方才被撵了出去,其实也不曾走远——他总担忧表姑姑心中误会,为难他的宓娘,故而一直在外头极慢吞吞地踱步。
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得里头一阵骚乱,随后便瞧见明宜宓身边最常用的大使女珍珠急匆匆地往外跑。
“珍珠!这是怎么了?”
魏轻在那一贯稳重老成的大使女珍珠面上都瞧见几分焦急之色,心中不禁笼罩起一层不祥预感,情急之下不由得抓住她一问:“是你家女郎哪儿不好了?可是表姑姑为难她了?”
珍珠自然知晓自家女郎与这位世子交情匪浅,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一面往前快步走着,一面说道:“夫人怎么舍得为难女郎!是女郎不知怎的,忽然昏倒在地,奴婢奉命去请医者。”
明宜宓自小身体康健,无病无痛的,怎会突然昏倒?
魏轻一下子急得连背上都浸出热汗,拉住了她往外门出的步子:“去请外头那些医者做什么?你现在去找大长公主,拿长公主的帖子,入宫去请太医!”
珍珠点头应是,魏轻又怕她的步子太慢,一撩衣袍便往外跑:“罢了,你还是在府中候着,你家女郎若醒来,身边自是离不得你伺候,我亲自入宫去请太医!”
说着,人便已经跑出了门,急急地令守在二门的车夫卸下马来,飞快地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往皇城而去。
好容易到了宫门口,却不知事情有这样不巧,守宫门的金吾卫说是宫中竟闹了刺客,刺杀陛下不成,潜入到后宫去了。如今陛下下令封了皇城,不许任何人出入。
魏轻脑中“嗡”的一下,在马上的身形都一晃,翻身下马,纵使心中十万火急,面上也要露出滴水不漏的笑意,同那守门的金吾卫套关系通融:“我拿景王府拜帖,入宫请太医诊治病眷,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望大人通融一二。”
说着,手里头已经掏出一只薄薄的锦囊,借衣袖遮掩传递,悄悄将那锦囊往守卫的手里塞。
他好歹也在执金卫供职,与这些金吾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知晓这些守卫平素里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是游手好闲、酒肉之徒。执金卫虽与金吾卫素来不和,但手下人有金钱总不拦着,倒也方便。
却不想那人虽已看清他的动作,却借巧力将锦囊按回魏轻手中,一挑眉道:“世子这可是要害小的?陛下亲自下的圣谕,所有宫门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世子纵使有拜帖在手,如今这般时候,小的也不敢贸然放您进去啊。”
魏轻不知这些平素里最是油滑的守卫,怎么到这个时候油盐不进——宫中还有几个人是向着小皇帝的?禁卫军大多都受太后辖制,怎么平素里不见圣谕在他们耳中有这般重要?
“这里头是二千两的银票。你常常在这当值,应当也晓得从此处前往太医院原本也不必经过后宫之路,更何况路上层层设防,若有刺客必当当场抓住,不过是你通融一二的事,便有几年的俸禄,怎么这个时候不开窍?”
魏轻以为是这守卫不识货色,见那锦囊薄薄,以为里头并无多少银钱,却不知道这锦囊之中压的是银票,心中虽十万火急,却还得耐着性子同这般小人物周旋,压低了嗓音说道。
“你若通融一二,原也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等我将太医带出来自然给你验过,若无错漏再走,事成之后再与你加倍犒劳——若你着实害怕刺客混在太医之中出入,此事若出意外,便由本世子全权负责。”
“世子这回这般大方?”
那守卫却还不紧不慢,同他拉扯。
人人皆知魏轻平素里掉进钱眼,最是抠门爱财之人——只是他们不知,魏轻那般爱财,自然是因钱财有紧要的用处。
景王府之中一团污秽,他要有力来与景王作对,护住自己的母亲,便要这些钱投去养人。养人一事,最是如无底洞似的,有多少都花的干净。故而他只得用在刀刃上,平素里才那般爱财抠门。
但到如今这般情形,他再是咬了咬牙,也毫不犹豫地将这些钱财许出去,只为换个太医出宫,为明宜宓看诊。
魏轻也垂着眼眸,不与他这打趣式的揶揄作对:“如今也是情急,急需太医救命,还望你通融一二,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平素里都是兄弟,这样急躁做什么。”
“哟,世子也知道假公济私了现在?”那守卫仍旧不搭理他,伸手接过了那锦囊,捏了捏,忽然重重地甩在魏轻脚边。
他的语气之中甚至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甚至夹杂了一两分激动的怨毒。
魏轻听出他话语之中的不对,再凝神看他,总觉得好似看出一两分熟悉——脑海之中一僵,忽然想起来这人的面孔与记忆之中的谁叠在一处。
是张家人。
张家那位因他而死的嫡子,与面前这人生的有八分相似。
那是很有些久远的记忆,四五余年前,小皇帝才刚刚亲政不久,最是严抓宫中纪律之时。
张家嫡子醉酒大闹宫门,污言秽语,被尚且年轻、刚刚入职执金卫的魏轻一把逮住,按律杖责二十。
这宫廷之中的杖责与外头说的那些可不一样,人按在老虎凳上,厚重的实木棒子击打在后腰处,那力道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过几下就能将人打得瘫软动弹不得。
这张家的嫡子本就是个从小纨绔的性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二十杖责才刚刚开了几下头,他人就瘫软地昏了过去。
张家人闻讯而来,自是百般求情,又是拿人情说话,又是许以重利,令魏轻放过他们的孩儿。
魏轻刚刚上任,顶头便是一腔热血亲政的小皇帝;背后还有他那个混账父王盯着,就巴望着他的错处,等他哪儿犯错,便迫不及待地攀上去,咬下他一块肉来。
他好容易才在执金卫中谋得此职,自不能因徇私枉法而丢掉职位,不敢通融,只得铁面无私地令人打完这二十杖责。
谁料那张家嫡子当真如此虚弱,二十杖责下去,命丧当场。
张家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将人收尸带回去。
而此时,那张家嫡子虚浮蜡黄的脸,就与面前这守卫的脸有几分重叠。
“是你?!你是他的胞弟?”魏轻脸色一变。
“没错,正是我。”那守门的守卫看着魏轻脸上骤变的神情,终于觉得有几分痛快。
“世子恐怕也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我父母苦苦哀求你手下留情,你却将我大哥打得命丧于此,我父母承受不住此等打击,相继伤痛离世。我年纪尚小,便承受丧父丧母丧兄之痛,这般痛苦,也该叫你承受承受!”
这守卫的脸都有几分扭曲,看着面前的魏轻因为他的话涨红了脸,就连一贯以来的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都维持不下去,更是畅快地笑起来。
“世子还是止步于此罢!想今日进宫去请太医,你趁早绝了这门心思!当年我父母如何拿钱恳求你,你都不肯手下留情,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轮到你了。
我兄长的命贱,你家的人命金贵,你拿着几千两银票,就想来买你家人的命,你做梦去罢!你有多想救你家人,你今日就有多进不去,陛下的旨意在此,难不成你想抗旨?你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你放肆!”
魏轻平素里都是闲散纨绔的模样,却被他这些话说的接连破功,那双看着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时都绷上血丝,流露出几分深藏在下的阴暗狠戾之色。
明宜宓……阿宓……决不能有事!
“小的可不敢在世子面前放肆,世子爷乃是金尊玉贵的皇亲国戚,小的哪儿敢呐!只是这是皇上的令,小的不过只是奉命办事罢了。正如世子爷当年口口声声说是奉陛下之令,要杖责我兄长,如今小的也不过是奉陛下之令,不准任何人进出,唯恐放走刺客。
如果世子执意要窗宫门抗旨不尊,那便是世子放肆。世子若不想今日人头落地,与我兄长的冤魂就此作伴,还是当即回头去给你家人准备后事去罢,免得走的晚了,回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魏轻在他的大小声之中愤然转身欲离去。
那守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讥诮:“世子爷也有今日,当真是叫人好生畅快!”
魏轻昨夜一夜也疲累,几乎不曾休憩,如今又是接连心神大动,又惊又怒,身形都一晃,几欲昏倒。
但太医请不得,他便要再寻其他法子——宓娘的身子自小就好,不可能无缘无故忽然昏迷,此事必有蹊跷,他有预感不可耽搁,便是这人今日这般踩着他的面子羞辱他,他也没工夫在这儿和他耗时间。
那人见魏轻一言不发,更多的污言秽语皆说出了口。
魏轻已然走出去几步,正听得那人又是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命不好的,摊上这样的晦气事儿,兴许换个人来,我便通融这一下,又有何不可呢?哎呀,到了阎王爷面前,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要怪只怪世子爷自己当年不曾为你积阴德咯!”
字字句句,字字诛心。
魏轻光是想到明宜宓会有如何三长两短,握着缰绳的手便是一紧,手背上都迸出青筋来。
那守卫却还在笑他:“窝囊废,没本事,也不知是谁,如此该死!”
魏轻忍无可忍。
说他也就罢了,说到明宜宓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霍然转过身去,狠狠一拳砸在他的面上,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他的武力是不及谢不倾,可打个酒囊饭袋也绰绰有余,如今他又是怒急攻心,更是拳拳到肉,三两拳下去,就打得那人断了牙齿,满口是血。
魏轻眼底都一片赤红,紧紧攥住他的衣领,恨声道:“若今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再尝尝你兄长的滋味!”
那人被自己口中掉落的牙齿及剧痛震得说不出话来,魏轻一把将他如同一滩烂肉似的掼到地上去,也不多留,立即翻身上了马。
心一直急促地跳动着,魏轻禁不住一直在心中想,再等等,再等等——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外头紧急,潇湘阁之中还自酣然。
明棠沉于梦里。
便是在这般梦境之中,忽而听到外头的声音——拾月敲响了门,急声唤她:“郎君,郎君,出事了!”
明棠睡得不深,被她这声音一下子唤醒。
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穿衣下榻:“怎么了,什么事儿这样紧急?”
谢不倾被她惊扰,一同醒了过来。
见明棠连眼睛都没睁开,身上的衣扣都扣歪了几个,便跟着她先下了榻,将她先揽到自己怀中,不紧不慢地替她重新系好衣扣,一面问道:“半夜惊扰,什么大事儿?”
拾月听得谢不倾的声音也在里头响起,只祈祷自己千万别是打搅了好事儿,一面说道:“大娘子生了急病!”
明棠一听是明宜宓的事儿,登时连瞌睡都醒了过来。
第196章 致命毒髓
谢不倾还不曾扣好明棠的衣扣,明棠闻言便已然下意识推开了谢不倾的手。
她自己随意拢了一下衣襟,当即就匆匆往外走去,一面问鸣琴:“阿姊情形究竟如何,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