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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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臂一挥,龙筋长鞭顿时发出一道破空之声,一下子就直接抽中了乔氏那张嘴。
四夫人的鞭法可不差,即使略有生疏,也能精准无比地抽打在她的唇上,不过两下,乔氏的嘴便皮开肉绽,鲜血如注。
“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乔氏大惊,捂嘴痛呼之时,门外传来一声极为阴沉恼怒的声音。
四夫人也没卷起自己的长鞭,只是有些懒散地在地上再抽了抽,将长鞭鞭身上沾着的鲜血甩落到地面上去,这才循声而去,瞧见庭院门口站着的明二叔。
他面色黑沉,仿佛裹挟着雷霆之怒而来。
明二叔的目光,从进来之始,就落在明棠的身上。
明棠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行礼:“见过二叔。”
明二叔对明棠毫无好感,厌恶至极地皱了皱眉头:“今日这般事情,你一介小辈在此处作何?”
她的辈分比明二叔低,不在祠堂这场合代表大房,她确实不好顶撞。
但四夫人在此,这便是明棠方才将四夫人又悄悄唤出来的原因。
这一局,四夫人的最大作用,便是挡住闻讯而来的明二叔,不必明棠亲自出面。
四夫人果然挡了明二叔的视线,只道:“今日之事,本就兹事体大,棠儿身为长房血脉,来此看着又有何不可?”
明二叔的阴怒便更甚:“小辈何以……”
四夫人哂笑道:“镇国公府的未来世子,将来的镇国公,有何不能看的,小辈又如何?”
镇国公府的未来世子。
将来的镇国公。
此话落在明二叔耳中,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将明棠接回,是为了应对陛下的削爵令,明府众人其实心知肚明,却迟迟不曾上报天听,请封世子,正是因为这府中人心各异,谁也垂涎这一等国公的爵位。
府中众人,二房三房皆有逐鹿之心,四房也有新生的嫡出郎君,也未必没有争这世子之位之心。
此前一直无人将此事放在明面上公开表态,但如今四房,四夫人如此言谈,显然是已然将明棠的身份摆在明面儿上。
四房,认同明棠的世子之位。
而如此,便是与二房三房,彻底撕破了脸皮。
明二叔眼中的阴郁更甚:“弟妹,此话怎讲?”
四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唇角:“并无什么讲与不讲,嫡出继承,祖宗礼法,棠儿名正言顺,合该是我们镇国公府的世子。”
“弟妹如此,可问过四弟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夫君的意思。”四夫人没有半点迟疑。
明二叔的面色便更加阴沉。
明棠在后看着,心中一哂。
果然在明二叔的心中,不论他是因何而来,一听到世子之位与日后的镇国公爵位之事,所有的事情就皆可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只记挂着此事攀扯,甚至丁点儿不曾注意到他那面上血淋淋的发妻。
而方才被抽烂了嘴的乔氏,此时见了明二叔,只觉得如同天神降临。
她用手帕子压着血淋淋的嘴,连滚带爬地奔走到明二叔身边,嚎啕大哭起来:“郎主,可要为我做主啊!”
明棠眼角一勾,有几分压不住的讥诮之意。
明二叔自然也在她的计划之中,他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此,乃是明棠有意运营之果。
今日乔氏在院中立规矩的那两个妾室,其中一个其实已有三月身孕。
明二叔往日里玩的花,但鲜少接出身下九流的女子回府。
这回接了两个,吏部严查官员嫖妓是其中一因,这妾室有孕却是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这妾室,由妇科圣手诊断,腹中定是男胎。
以大梁朝律法,爵位不可兄终弟及,只可在子嗣之中流传,若嫡出兄长无子,便可在自己膝下过继嫡出。
二房要争爵位,便要有个名正言顺的郎君能够继任,而他二房别说嫡出郎君,就是连庶出的也不过就一个,还在明棠回府当日,便被那些目中无人的阉党斩于刀下。
明二叔这些年如此流连花丛,未必没有多多开枝散叶的意思。
但却着实可惜,他努力耕耘这些年,却半个男丁也无,七八年里才得了如今这妾室腹中一个孩儿,还不能金贵着?
乔氏善妒,新人进门定要磋磨,若是有孕,恐怕更要发疯。
明二叔深知乔氏性子,故而瞒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一起纳回来的另一个妾室,貌美是其一之因,更重要的却是明二叔放在她身边的挡箭牌,省得乔氏盯着一个磋磨,反而将他的孩子磋磨掉了。
明二叔只想将这孩子悄悄养到呱呱落地,到时候便记到乔氏名下,便是正经嫡出,能继任世子之位。
明二叔却不知,其实这妾室,早就被明棠留意过。
甚至连她这腹中的孩儿之得来,都是明棠亲自用了金宫之中的易孕方子,让人转手给她,方便她有孕进府。
否则明棠日日泡在书房之中调弄药物,岂只是调弄那些润肤的脂膏?
而那些药物催出来的孩子,本就不稳定,能瓜熟蒂落者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三月这等坐胎未稳的时机?
若是往常,乔氏恐怕确实不会多磋磨两个下三滥的玩意儿,立立规矩,骂一骂也就罢了;
但她今日被明棠特意激怒,恐怕发疯的很,下手更是没轻没重。
明二叔下衙回来,便会得知这等消息——他那辛苦耕耘多年,终于得来的膝下唯一的男丁,被乔氏亲手推掉在庭院之中,化成了一滩血污。
明二叔会来此,正是着恼于乔氏,而非来为乔氏撑腰的。
果然,乔氏原本还以为自己的主心骨来了,下一秒胸口便挨了一脚:“毒妇!”
第225章 险些去死
乔氏若不冒头,明二叔心中也就只记挂着明棠与四房之事,但乔氏一冒头,便叫他陡然想起自己究竟是为何来此——他那爱妾被乔氏立规矩,躺倒在院中鲜血淋漓,苦苦哀求不适,但下人仆役听了乔氏的意思,罔顾她的身子不适,只冷眼看着她在院中挣扎呼痛。
等他回来为她请医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了。
他袭爵的全部指望,已然化为她裙摆的一团猩红血污。
明二叔怎么可能不气?
他这一脚,将乔氏踢得往后一摔,险些碰到后脑。
“夫君……?”乔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唇上的血捂也捂不住,滴滴答答地落到前襟。
但这些血再多,也没有那妾室裙摆上沾着的血多。
“毒妇,就这样善妒!”
若非是在四房的地界上,明二叔扒了乔氏皮的心都有了。
“丢人现眼,滚回自己院子里!”
明二叔到底还记得两分颜面,没再动手,压着嗓子咒骂了一句,就要叫使女婆子架起乔氏回去。
而他的目光则落到四夫人与明棠的身上,露出两分兴师问罪来:“贱内虽有不当之处,也不应由四房越俎代庖教训,乔氏好好地从二房离开,怎生如今被打得这般皮开肉绽?”
四夫人手中的长鞭还卷在手里,面上没有半点儿想搭理明二叔的意思。
而明棠却是一笑:“二婶娘出言不逊,四婶娘管教二婶娘也是应当的。大长公主当年曾亲口得先帝称赞万女之师,如今四婶娘替大长公主行教导之责,合情合理。”
明二叔被噎得无话可说。
方才他问明棠,有四夫人替她开口挡住;
如今他问四夫人,便有明棠替她开口。
这两人果然是站到一条船上去了!
他是郎君,不好与弟妹撕破脸面说话,只能看着明棠,阴恻恻地来一句:“三郎当真是越来越巧舌如簧。”
明棠故作谦虚地拱拱手,什么也没说。
明二叔一拳打在棉花上,顿觉无趣,转身便要走。
明棠忽然开口道:“这婆子死在了四房,二叔不如一同带回去罢。”
顺着明棠一指,明二叔才看见湖泊边躺着的那个湿漉漉的人形。
“这不是我二房的仆役,何以叫我带回去?”明二叔极不耐烦地抖了抖衣袖,却还要端着那一副迂腐的死板模样。
明棠瞥了乔氏一眼:“这便要问二婶娘了。”
乔氏满脸的愤恨,却马上看见叶氏手心里还握着那一只玉蝉抛来抛去,顿时变了神情,只唯唯诺诺地一拉明二叔的衣袖:“先回去罢。”
她若是不动还好,一动叶氏反而盯上了她,看出她脸上不自知的惊恐,只觉得今日的戏实在畅快。
叶氏见明二叔那样,不知怎么想到他头上戴着顶大绿帽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众人皆看向她,连明二叔也皱着眉头瞪着她。
若是从前,叶氏对明二叔那阴鸷的眼神还有几分畏惧,但今日看着他,甚至看出几分绿头王八的茫然无知来,也不觉得可怕了,只是阴阳怪气地笑道:
“二弟妹以重利收买下人,杀了给大娘子下毒的使女,而今又翻脸不认账,将这老婆子逼得跳了湖,还不敢认这东西——既然将这东西许给下人做诱饵,是否是此物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急需脱手?二弟若是有心,不如查一查,二弟妹与妻弟杨家郎君,其间究竟有何干系?”
“你别胡说八道!”
乔氏心慌得几乎从嘴里跳出来,下意识侧头去明二叔的神情,一边恼怒至极地咒骂叶氏。
明二叔却并未轻易回答此话。
他一双阴沉的眼看了叶氏一会儿,轻蔑地撇了撇嘴,转身就要走。
叶氏见明二叔居然这样能忍,十分诧异地叫道:“此物乃是杨家郎君与二夫人胞妹的定情信物,又怎会轻易出现在她手上?难不成二弟这样能忍,纵容这等混淆血脉的事发生?”
她就差把乔氏与人通奸写在脸上,如此口不择言,偏生还自己察觉不到任何不对。
明棠将叶氏引进这一局,正是为了她这张嘴。
明二叔的脸色果然变得更黑。
若是常人,如此荒谬之事落在自己头上,控告自己同床共枕十余年的发妻与人通奸,第一念头定是觉得荒谬不信;
但明二叔的目光却从叶氏话音落下时便频频往身边的乔氏身上放去,甚至问道:“果有此事?”
乔氏当然不认:“是那婆子与四房勾结,摆明了要将这屎盆子扣我头上,这是他们的计谋!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还请夫君明察!”
四夫人接口就道:“既然如此,你可敢将你的私库打开,叫人查查里头究竟有何物?”
“有何不敢?”乔氏一句反唇相讥。
但话音刚落,乔氏心中便有些后悔——她自然可笃定库房之中没有那一套其余玉器,可是她的私库之中,却有一些那人交给她的毒物。
这些毒物怎能见人?
她脸上有些勉强,心中打起鼓来,却还是说道:“我虽然无畏,可我的身份毕竟也是府中的二夫人,怎能任由你们随意闯入我的私库之中搜查?更何况,我分明清白,居然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是何等道理?!”
这话其实说的有理,也难得乔氏在这样十万危急的时刻终于动了脑子,说得出这样一番话。
但现下已然没用了。
男人,最忌讳头上绿油油。
当年他与乔氏成婚,其实外头就很有些流言蜚语,说乔氏曾与人议亲,并与那人情深甚重。
只是后来乔氏嫁过来之后,也不曾见她有任何反常之处,对待他也十分上心,也常常和后院之中的女人争风吃醋,并不见有倾心于旁人之态。
当年少年夫妻,乔氏也着实生得貌美,明二叔便将这件事情按下不表。
但事情既然在心中埋下了种子,即便是过了这些年忽然再次翻出来,也将这颗怀疑之种催生得瞬间参天。
只要明二叔想查,那无论乔氏这张嘴如何舌灿莲花,今日也逃不得一个开私库之行。
明棠想了想二夫人的私库,很是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她筹划这一天,已经筹划了太久,终于等到了今日。
而那头的明二叔,果然如同明棠想的一样。
他一双眼几乎能把乔氏吃了,只冷笑道:“你若心中无鬼,又何必惧怕这些?”
二夫人如闻晴天霹雳,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夫君的意思,竟是当真要让人去翻她的私库!
乔氏不敢置信地看着明二叔,只觉得与这男人着实薄情寡义,自己与他同床共枕这样多年,为他操心家事、生儿育女,甚至还养着他那一大群不要脸的莺莺燕燕,他竟然还在此怀疑自己,要顺应这些人的意思去翻自己的私库!
就算是乔氏,这会子也过了劲,能反应过来了。
今日之局分明就是针对于她,一步一步逼着她到了这一步,就是要将她的私库翻出来,展露于人前。
所谓的什么玉蝉,老嬷嬷,不过只是将她引入局中的诱饵,让开她的私库、搜查二房变得名正言顺,明二叔怎会看不出来?!
若是她与那杨氏郎君真有些什么也就罢了,但在此事上,乔氏绝对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库房之中,绝对并无半个能证明她与杨氏郎君有何往来的东西!
真正要她命的,可不是这些。
乔氏隐约能感觉到,这所谓的玉蝉不过也是个由头,她们定是猜到自己的私库重要,中间藏了不知多少东西。
“夫君,怎可顺了他们的心!”
乔氏有些摇摇欲坠,甚至顾不得自己火辣辣的嘴唇,连忙上前抓住明二叔的衣袖,苦求道。
明二叔只觉得厌烦,心中一旦生了怀疑,看任何蛛丝马迹都觉得有错——这与旁人议亲过的女人,为何又这样寡义廉耻地嫁给自己为妻?谁知道他们婚前曾经有什么往来?
若是真没什么过往,为何要偷偷藏一枚玉蝉,还是他与旁人的定情信物,这是何等情深恩爱!
明二叔面上的怒火越烧越旺。
“好了,你若不曾做亏心事,你怕他们搜查干什么?若是到时候搜查出来什么也没有,反而叫他们闭嘴。够了,不要无理取闹!若再说一句,便先叫人将你送回去,免得你在这里聒噪!”
明二叔一挥衣袖,将乔氏从自己的身边扯开,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就算是个陌生人,如今瞧见她这一脸的血与伤,恐怕也不会这样粗暴地待她,而她的夫君,却将她弃之若履,恨不得一脚将她蹬开。
乔氏心如死灰。
一面惊怒于明二叔的态度,一面更是焦灼自己的私库。
这在人前,她自然不敢说自己私库之中怕被查到的不是所谓的通奸证物,而是那些真正会将她天翻地覆的东西——那些自己曾害过人的证据。
那些东西之中,可不仅仅有那人教给她用来害人的毒物,还有更多她自己曾用过的下三滥的阴私之物,全堆在其中。
她从前觉得,若是丢到外头,恐怕还会惹出什么蛛丝马迹引火烧身,便干脆一直藏在私库之中,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是个上好的法子;
如今却没想到,正是她当年太过谨慎,却算是自己将自己这些年的罪状皆藏在其中,被人一窝子端了,反而被逼到这一局还不了手的境地!
如今去查,这里头的东西如何能见光?
乔氏面色摇摇欲坠,即便心中无望,却还是苦苦地哀求明二叔不要喊人去搜她的私库。
明二叔怎会知道其中因果?
他只看着自己的妻子如此反常,一向听话的乔氏竟为了这样的事情忤逆于自己!
定是那私库之中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能是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必然是这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偷情的罪证。
那就更要查!
“拿钥匙,开夫人的私库。”
明二叔再不搭理乔氏的任何纠缠。
明二叔对二房的掌控,自然比乔氏这个一直以夫为天、攀附在他身上的女人要大得多。
虽说平素里明二叔并不乐意管这后宅之中的事,大部分权力都交在了乔氏手中,但如今他既然想管,自然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拾月在一边看着,心中当真咂舌。
难怪明棠特意安排这一步,将明二叔喊来,原来是要让他听了这些消息,亲自下令去开二夫人的私库,而明棠不费一兵一卒。
若没有明二叔这一步,就算去搜了二房,恐怕也只能搜出他们之前事先放好的东西,查不到乔氏的私库上。
这私库如今要紧,乔氏必然狡兔三窟地藏着,不让人发现,
但她再怎么藏着,也是在明二叔的眼皮子底下,明二叔想查,也不过只是翻覆手掌的功夫。
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明棠只用一枚玉蝉,便步步借力打力,打到乔氏最不能叫旁人察觉的地方。
事事看着这样简单,可却能将乔氏算到这个地步,明棠是将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当做了手中的棋子。
叶氏身先士卒,带嘴不带脑,冲在最前,乃是小卒;
千月之母心有信念,带着真相跳湖,以死压乔氏一步,是为车马;
而四夫人坐镇其中,文武双全,弹压明二叔与乔氏,乃为相国;
甚至连这最后来的明二叔,在明棠的掌中,也成了埋在乔氏身边的一步反棋。
这些棋子相互配合,以人心人性之前相牵连的这些无形的线,逼得乔氏当下就要开私库,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私库之中的一切暴露出来,跌得粉身碎骨。
小郎君要教自己这些排兵列阵之能,拾月还当真担忧自己是否有这等七窍玲珑心。
叶氏却浑然不知自己不过人掌中小卒,一面摩挲着腰间的凤穿牡丹赝品,一面看戏看得畅快万分。
二三四房之中,她最看不惯,也最看不起的,便是二夫人乔氏。
叶氏自己好歹也算寒门出身,是清流小族,乔氏不过商贾巨富,从身份上到底比不过她,却在府中对她呼来唤去,将她当做下人一般。
如今终于有她倒霉的时候!
而明棠却不着痕迹地一直盯着偏门。
直到魏轻的灰色衣角又在偏门晃过,明棠便知道,她与魏轻所排的第二重局,又已展开。
第226章 肾虚,男人最要不得的两个字。
有明二叔发话,乔氏的私库便怎么也保不住了。
仆役奉命而去,乔氏的眼睛都几乎黏在那人的背上,偏偏明二叔发话,叫二房的奴仆将她架回正院去休息,绝不准她跟着去看,乔氏连指甲都要掐断在掌心。
她恨极了,恨明二叔,恨叶氏,恨四夫人,更恨半个身子挡在四夫人身后的明棠。
她恨明二叔,却不敢反抗明二叔的安排;
她恨叶氏,却忌惮叶氏身后的高老夫人;
她恨四夫人,却害怕大长公主;
所以她最恨,也最敢恨的,也只有一个在她眼中无依无靠的明棠。
乔氏在推搡里回过身去,死死地瞪着明棠——这丧门星,有她的地方没有半件好事儿!
若是她当初随着她的爹娘一同死了,爵位无论立嫡立长,都是她二房的囊中之物。
就算明二叔无缘镇国公府之位,她也能做个世子之母,未来捞个诰命也是易如反掌,谁能想到这死病秧子能活到今日?
乔氏越想越疯魔,一面想着自己若成了世子之母何等快哉风光,一面又恨明棠恨得眼欲滴血,若非还有半分理智,简直恨不得上去一口将明棠咬死。
她这样死死地盯着明棠,却眼见着明棠勾起一个笑。
明棠那张脸,只要有半点儿鲜活神色,便容色昳丽、勾人万分,落在乔氏眼中,简直叫她厌弃地呕血。
而那笑容无半点儿温驯,只留深深讥诮,远远地立着,一身的光风霁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这一身的血污狼藉,与明棠平素里的温驯谨慎全无相似之处。
乔氏猛然想起,明棠曾开祠堂,以长房嫡孙的身份叩问祖宗,质问高老夫人——她若真是个温润懦弱的废物点心,哪来的胆气去开祠堂叩问祖宗?
眼下她的神色何等轻蔑,望着她这个名义上的二婶娘,没有半分亲情,只余冷漠。
乔氏顿时浑身一凉。
她从前竟从未想过这些,甚至到今日也只觉得,是明棠攀上了四房的高枝儿,找了四房布下这一局。
但如今与明棠对视这一眼,她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错。
不是四房,是明棠!
这一局,定有这病秧子的手笔!
乔氏被自己心中这个念头惊得说不出话来,狠狠打了个冷战,甚至来不及生出憎恶厌弃之心,只觉得万分可怕。
明棠……她若不是那样好糊弄的脓包,那她往日所作……
乔氏心如死灰,一时间心乱如麻,今日受到的刺激太过,终于是承受不住,双眼一翻白,就这般昏了过去。
明二叔看了一眼,没动半点恻隐之心。
而四夫人堂而皇之地跟了上去。
明二叔见状深深恼恨,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些拒绝的话,便见四夫人眼皮一掀,冷冷瞥他:“二房多次害我宓娘,此乃板上钉钉的事实。
二叔也为人父母,应当知晓儿女是父母何等的心头肉,这毒妇屡次三番背着二叔害人,料想也不只害了我的宓娘一人。我也想亲眼见见这私库之中,是否藏着数不尽的害人之物。”
明二叔刚想斥责四夫人此话无礼,毕竟乔氏一介深宅夫人,纵使是恶毒,却也不应当能藏那样多的害人之物;而且她再蠢,也不应当蠢到把所有的证据都放在私库之中。
却不想明棠幽幽的声音传来。
“前朝窦后善妒,自己膝下无子,便容不得后宫之中有子,有孕嫔妃皆被其以红花落胎,貌美嫔妃也常受其毒害——四婶娘之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
明二叔下意识觉得不对,回头就看见他最讨厌的那一张桃花面迎着他微微地笑:“有感而发,并无他意,二叔不必放在心上。”
但明二叔显然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前朝窦后之善妒恶毒世人皆知,不仅仅因为她对其余妃嫔的毒害,更是因为她的狠辣。
窦后一心求子,好不容易诞下龙子之后,因恐惧惠帝另有子嗣而转立他人之子为储君,甚至对帝王用药,将帝王害得不能人道,以此永葆她膝下皇子成为唯一的储君候选人。
明二叔忽然猛然一顿。
由史思人,他猛然想起来,自己与惠帝,是否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惠帝风流爱美,后宫之中环肥燕瘦,美人三千,夜夜流连。
他因此亏损了身体,所以膝下子嗣绝少,有也不过零星几个公主,是以后来几乎被窦后绝了育,也丝毫不曾怀疑,直到窦后被心腹女官出卖,这才东窗事发。
那他呢?
这些年明二叔确实耽于美色,但也知晓肾精乃是男人之血,流失之后必得大补,故而从年轻纵欲伊始,便花了重金找大夫开温肾锁阳的补药养着,只怕自己身体空虚。
与乔氏初初成婚那一年,乔氏很快有孕,高老夫人为他张罗的几个通房丫头也接连有了身子,他也自认为自己这般“能力”,算得上很是龙精虎猛。
但不知怎的,他膝下头一个郎君明以渐,生下来便脚有骈指,是个畸胎,后来在白马寺养着,还养成了个双腿不能行动的残废。
后来乔氏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他又连纳了几个妾室,有两个坐胎不稳滑胎掉了,有几个生了女郎,却也多半是年少夭折,千辛万苦才得了一个明以良,后来就几乎没有子嗣——惠帝还有几个公主,他是几乎没有。
乔氏与他皆心急万分,甚至怀疑是否是他那儿不得用了,夫妻二人私底下悄悄地花了重金请了好几个大夫来,却也都说他身强力壮,应当只是子嗣运不旺。
故而虽然收效甚微,明二叔至今还在辛勤耕耘——只是这耕耘到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难得的果,却又被乔氏折腾掉了。
明二叔是决计不会认为,妾室的孩子掉了也有自己不曾告知乔氏的一份责任在,只顿时觉得乔氏面目丑恶——乔氏那样善妒,对他那些妾室立的规矩还少不成?
她与窦后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般恶毒的心思,当真会放过他那些有孕的妾室?
亦或者说,会放过风流成性的他?
若有了怀疑,将之前的事情串在一起,到底有些蛛丝马迹。
想到此处,明二叔顿时站也站不住了,一双眉头紧锁,甚至觉得自己的肾脏与下身都传来隐隐作痛感。
他也顾不上身后还跟着四夫人了——就算今日乃是四房故作的一场局,可乔氏昔日的所作所为他却是看在眼里的,很难不产生怀疑。
当下他简直恨不得立即回到二房之中,看看乔氏那见不得人的私库里头,除了奸夫淫妇通奸的证据,是否当真如同四夫人所言,还藏着那种种害人的证据!
有了心急如焚的明二叔,一行人回二房的速度简直快之又快。
二房在明二叔的手中,就如同一眼就能望尽的雪洞,他一声令下,乔氏身边负责藏着钥匙的嬷嬷就被二房的下人们推了出来。
这嬷嬷是乔氏的陪嫁,忠心耿耿,即便是见了明二叔这般阵仗,也不肯轻易交出乔氏私库的钥匙。
若只是私情通奸,明二叔恐怕不会如此着急;
但如今绿云罩顶,又冒出来个新的疑云,明二叔的心中已然全是阴怒。
负隅顽抗,只不过是将明二叔仅存不多的理智架在火上烤。
“开,若你今日不开,就将这院落之中的所有仆役,统统打死!”
明二叔平素里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假学究模样,今日也着实是保不住自己那些儒雅随和了,一双眼止不住的阴毒。
那嬷嬷却还是丝毫不怕,见昏过去的乔氏满脸是血、不省人事地被抬进来,那些人的手脚也没有半分轻柔,心口的衣襟上甚至映着半个男子的宽脚印,心中一个咯噔,只怕事情是暴露了。
但她就是死,也要保住乔氏——那私库之中的东西若见了光,乔氏日后如何在这镇国公府之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