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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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高老夫人并未阻拦。
一个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圆脸小丫头连忙扑过来,朝着叶氏磕头:“叶……饶命!”
她们以前喊惯了叶氏,都是喊夫人的,可这小丫头将将要说出口的时候,又猛然想起先前三郎君在祠堂发的那一通脾气,只怕自己喊了这一句夫人,顿时给自己引火上身,便登时将“夫人”二字吞了回去,没敢多说一句话。
叶氏的面色更是难看,尖锐地扯着嗓音叫嚷:“你们二房的人都是死的不成,这样不尽心的丫头,怠慢主子,还不拉下去打死!”
这尖锐的声音将躺在床榻上的乔氏都惊醒了些,高老夫人一见她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便轻咳了一声:“好了,有孕原是好事,你若在这样的喜事里打死人,沾了血腥晦气,没得损了孩子的福气。”
叶氏听了这话,更是满肚子的怨恨——怎么,有个肚子便了不起了?
别是个野种,也配高老夫人这样护着她!
想到这里,叶氏的嫉妒之中又生出几分讥讽来,明二叔这样看重子嗣之人都没有叫人来守着乔氏,只怕是心中也有此怀疑。
如此一想,叶氏只觉得通体生泰,恨不得立即能够证明这孩儿是乔氏与人通奸所得,那她再是嚣张跋扈,做下如此淫贱不要脸之事,明府也容不下她!
而叶氏被高老夫人喝退,那小丫头连忙替自己辩解:“二夫人身边得用的几位姐姐和嬷嬷,今日都被我们爷赐死了,咱们都是临时从外院调度进来的人,从前不曾伺候过夫人,都是做的洒扫浆洗衣裳这样的粗使活计,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夫人饶命。”
她生怕主子们不信要了她的命,连忙将自己的双手举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手上全是常年做粗活留下的老茧,一看就不是内院之中细皮嫩肉的使女。
而如此一说,高老夫人才想起今日院子里头闹的那件事。
彼时高老夫人听闻闹起来了,本有心过去看看,只是那时候她正好有些犯了头风,不愿动弹,刚巧大孙子明以江来她这儿同她说了好些好听的话,共享天伦之乐,心里头正松快着,不想去沾这些晦气的事,便只打发叶氏过去看了。
叶氏回来同她禀告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之色,高老夫人不喜欢叶氏的轻浮愚蠢,心里不痛快,没怎么听就叫叶氏下去了,明日再说。
原本以为后宅之中闹些事情,也不过就是那些争风吃醋的戏码,没什么新鲜的,如今一听,居然都逼得她那生性温吞的大儿子把院子里头的仆役们都杀了,可见这事儿很有些严重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细细道来。”
叶氏一眼看见床榻上的乔氏眼皮子正有些轻微的抖动,知道她定是已经醒了,不过是在装睡,心中恐怕心虚的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母亲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日四房抓到个嬷嬷,说是奉二夫人之命,过去将害了大娘子的使女给杀人灭口了,结果又牵连出一桩贿赂案子,乃是二夫人亲自贿赂她的事情。那贿赂人的东西,可了不得了,乃是一件关键之物。”
叶氏说到这里,话语高高的提了起来,脸上压不住的喜色。
床上的乔氏果然沉不住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有几分怨毒地看着她。
叶氏可不怕她这些怨毒,生怕这院子里头的人听不见似的,放声说道:“那东西,可是一件能证明咱们这位二夫人,与人通奸的好物件儿啊!”
高老夫人面色一寒,正要细问,又埋怨叶氏的心思这样狠毒又愚蠢,只想着踩乔氏两脚,怎么想不到她们是一府邸之中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把事情都说了出来,这院子里头满院的仆从皆听到了,谁晓得会不会人多嘴杂,明儿一觉醒来,整个上京城之中都传他们明府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在高老夫人心中,如此相对起来,买凶杀人灭口又暴露这些事情,与这绿帽子比起来,着实是不大够看了。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回去,这儿再没你的事儿。”
高老夫人何等看重自己的颜面,一生都总是在为了自己的颜面蝇营狗苟,却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种消息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她当即下了令,叫叶氏现在就滚出去。
叶氏面上有些不服气,高老夫人瞥她一眼,几乎是有几分咬牙切齿,深恨这蠢货的没眼色:“没你的事,你还不快走!刚才不还在这耍威风要喊打喊杀?若真是这一身夫人脾气没处撒,你便出去将这院子里头今夜当值的全训一顿,叫这些人将嘴巴守严实些,绝对不能将今夜的消息走漏出去。若是有消息走漏,今夜院中的,一个都不留。”
叶氏这才觉得心里头痛快不少,点了点头,这就出去敲打下人了。
她能在二房之中兴风作浪的机会可不多,从前都是乔氏骑在她的头上羞辱她,连带着二房那些奴仆也狗眼看人低,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轮到她来做二房的主儿了!
叶氏喜滋滋地扭了扭手中的手帕子,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乔氏,冷笑道:“今儿查出来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呢,二叔是跟着四房的人去开了二夫人的私库的,那私库里头的好东西可不知多少,母亲不如细细问问您那好儿媳,她那宝贝私库之中都藏了什么叫她这样害怕,丁点儿见不得光的物件?“
高老夫人嫌她话太多,还要张口再骂,叶氏便已经扭着腰出去了。
他们二人这样说着话,丝毫不将躺在床上的乔氏放在眼里,好似不知这二房的主人乃是乔氏一样。
乔氏的心中怒火中烧,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那一点浅薄的喜悦也很快随着被漠视的羞辱感褪去。
她有些陌生地摸了摸还没有起伏的肚子,只觉得心中也并无什么起伏。
当年盼这孩儿盼了如此久,却迟迟不见动静,乔氏只怨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为了怀上孩子,还吃了不知多少药,却毫无所获。
没想这个时候竟然有了孩子,也不知是悲是喜。
乔氏一闭上眼,便会想起那贱蹄子和自己的夫君如此在她面前不要脸地苟合在一起,对肚子里一块儿还不曾成型的血肉也没了什么期盼。
这样多年,她一直深切地渴求着这个孩子,如今真的有了,却觉得心中也没甚喜悦了——看着一边高老夫人毫不掩饰的厌恶,乔氏只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孩儿一样可悲。
在这样的镇国公府之中,纵使是有了孩子,又如何呢?
便是能养胎,生下来又有什么好处?
乔氏的面上没什么神色,躺在那儿动也不动,只看着高老夫人:“母亲,请恕儿媳如今身子不好,不能起身给您行礼了。”
周遭的奴仆都被叶氏刚刚走开的时候带下去了,高老夫人也不再同她打太极,一张苍老的面上全是压抑着的怒气:“叶氏说的,可是真的?”
乔氏的身上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高老夫人:“此乃四房陷害我的诡计,母亲如此聪敏,竟也被他们蛊惑?”
却不想高老夫人的目光毫无感情地在她小腹上一扫:“二房多年末曾有孩子动静,你们夫妻二人私下里求子之事我也心知肚明。
大抵是我儿年岁大了,不再身强力壮,这满屋的年轻妾室丫头也没有一个有孕的,我早知道我儿恐怕不中用了。既然如此,怎生你这个时候却有了身孕?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儿的?”
乔氏没想到,高老夫人开口竟质问她的孩子是不是明二叔的。
乔氏只觉得一股子怒气顿时涌了出来,心中又觉得荒谬至极,她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就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母亲竟然怀疑我与人通奸到珠胎暗结的地步?!”
这种荒谬甚至渐渐超越了乔氏心中的怒气,她逐渐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往后一躺,冷笑一声:“罢了,我是说不过这府中人的,谁都是士族养出来的人精,我不过是个给你们家花钱的钱袋子罢了,如今不用我了,连这样不要脸的话都相信。”
高老夫人原本手中还握着一串翡翠串珠,此刻听得乔氏这样的话,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一翻:“你在怨怼。”
乔氏闭上了眼,第一次觉得高老夫人如此面目可憎:“儿媳怎么敢在母亲的面前怨怼?”
但乔氏的心中无论如何心如刀绞,都无法接受自己为了镇国公府不知掏了娘家多少钱才来补贴他们的无底洞,自己为了这偌大的明府做了这样多,却连半点信任都不配得到。
不过是叶氏那贱人与四房的一局,三言两语,高老夫人甚至连那一枚玉蝉都还不知,便如此怀疑自己,当真可笑。
她的性子本就急,这会儿也忍不住那些孝顺了,直直地瞪着高老夫人:“那母亲如今是什么意思?要我去死不成?”
高老夫人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不带任何感情:“你这样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室,自然也有苦劳,不至于叫你去死。但是你如今腹中的孩子疑罪未名,总叫府中蒙羞,便不如将这孩子落了。难不成,你有何办法能证明这孩子不是你与旁人所怀?”
听到高老夫人口中之语,乔氏只觉得可笑。
这话说出来,和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便是这孩子来的并不是在她无比期盼的时候,却当真也是她与明二叔孕育的孩儿。
乔氏扪心自问,自己虽对明二叔纳妾的行为很有不满,却从来不曾在外头鬼混过,这孩子定是她与明二叔的,却没想到如今没人相信,甚至还要她去自证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之清白?
环顾四周,看着这多年不曾更新过的陈设,想着自己身后乔家巨富,却没有多少花在自己的身上享受,全用来贴补夫家,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己,如今全成了笑话。
到如今却落得被逼着落胎,乔氏心中只觉得嘲讽无比。
乔氏又不蠢,她不用睁开眼都知道从自己诊断身孕之后,明二叔也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也不过就这样几个人伺候着她。
若是从前,她还天真地想一想是不是奴仆作祟没禀告明二叔,如今却再不会自己寻理由为明二叔开脱。
自己这儿这样冷清,连明二叔的半个影子都看不到,便足够说明他与高老夫人的心思是一致的,他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
男人当真可耻,他难道不知道掐着手指头算一算,这孩子的月份难不成与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对不上号?
乔氏一下子从床榻上蹦了起来,一把抓过旁边柜上放着的一把珐琅镶宝石的剪子,用力往自己心口扎去。
第238章 指尖从她的心口滑过。
“乔氏自戕了?”
明棠与谢不倾才晨起,便听得外头的人这般来报。
外头跪着的是明棠放在二房之中的另外一个线人,她在二房之中藏了许久许久了,若是寻常都是通过拾月来禀告消息,唯恐暴露,但今日这消息实在十万火急,她经不住亲自来了。
鸣琴在外头替明棠与谢不倾熏叠衣裳,便听得内寝里头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内寝的纱帐一下子被明棠的手挑了起来,明棠匆忙往外而行,边走还边吩咐:“你讲事情与拾月先说了,便先回去罢,没得叫人察觉你在此处。”
她脖颈上间或还有两个新鲜的吻痕烙印,鸣琴的目光稍微停得久了些,便好似没看见似的移开了视线——能怎么着,这位爷夜里又不曾做什么坏事儿,更何况如今宿在这儿登堂入室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她是管不了一星半点儿。
鸣琴只能从手边的衣裳之中挑了件儿立领的衣裳,将她这脖颈上新新旧旧的小绯团遮掩一二。
谢不倾就在她身后跟着她出来,身上同样也是一身的月白中衣,居然可见脖颈上也有些牙印与爪痕,鸣琴压根不敢往他的身上多放视线,只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谢不倾自己的衣摆是都有些凌乱的褶皱,却丁点儿不管的,只跟在明棠身后,伸手欲拉住她急匆匆的背影,指尖却溜过明棠一截柔软的发丝,因怕扯疼了她,便收了手只叹气:“急什么,她有这胆气自戕,明府也不敢让她真死了。”
明棠没听清他说什么,匆匆忙忙地让鸣琴伺候自己换衣裳,她甚至都顾不得谢不倾就在身后,就将身上的中衣甩落在一边,这般光裸着身子叫鸣琴来替自己束胸。
鸣琴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大人还在,怎么……”
明棠也不在意这些了,自己将零散的头发一下子用木簪挽了起来——自己早不知道被这人看光了多少次了,还介怀这点儿?
“本督来罢,你先下去。”
谢不倾离熏衣笼更近些,伸手将上头的素锦取了过来,纤长的手就在明棠光洁的肩头轻轻一点:“转过来,急什么。”
明棠便转了身,下意识催促他:“快些。”
鸣琴见明棠也无半分不适应之意,乖乖顺着谢不倾心意了,心中长叹一口气,只道女大不中留,只好将两人今日要着的衣裳轻轻放在一边,先下去备水漱口净面了。
谢不倾的目光在那盈盈一捧的玉兔儿上一停,手上却并无什么花花动作,细致地将那素锦束好了,一边取了襦衫给她穿好,一边说道:“这些日子瞧着也见长,日日这样束着,可会喘不过气来?”
明棠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禁不住瞪他一眼:“白日里还说这些!”
谢不倾却一本正经:“长此以往,压着经络,是你自己受苦。”
其实,束胸带束在她身,她自然知道日日如何胸闷气短;
但身份如此,束胸带压着心口的气闷感甚至还不如她如履薄冰的十分之一难忍,她要活下去,这些不适都要抛却在脑后,便摇摇头,随口说道:“迫不得已罢了,若能恢复身份,谁还吃这个苦楚?”
谢不倾替她穿了衣裳,她便自己坐在软榻边儿上穿罗袜与云靴,谢不倾开了窗散开一夜里的热气,回过头来看她,便瞧见这小郎君雌雄难分的面上亦是一丝无奈。
她亦是会累的。
谢不倾眼底有些不自知的柔软,口中千言万语,如今却不是好言说的时机。
于是他没说那些话,只是将方才的事情继续说了下去:“明三这些日子能稳坐不亏,是因为乔家替他出人出力做了件大事儿,明三叔投桃报李,这才出力将明二叔弄回京城。
若是这个时候乔氏,他乔家掏空心思讨好明家,也只不过是为了叫自己最宠爱的大娘子过的顺遂些,如今却死在明府之中,还是因为这样的由头,你看乔家要不要发疯,跟不跟他们拼命。”
“一件大事,什么大事?”明棠随口问起。
她方才顺手抓了头发用木簪挽起,动作实在太草率了些,那发髻又歪斜松散下来,歪歪扭扭地斜在一边,木簪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顿时满头青丝便散落了一背。
“此事他们做的机密,本督也不曾叫人细细查过,西厂先前与明府并无明面上的冲突,且他们几个总和跳梁小丑一般,便没花太多心思。不过你若有意,本督叫人去查。”
谢不倾一面说着,一面无比自然地将地上的木簪捡了起来,站在明棠的身后,大掌在她的发丝上一揉一抓,便将她的发髻重新束了起来。
明棠心中略微一思忖,便有了底:“此事必然非同小可,若是一般的事情,能叫明三叔那样抠搜的人,花大力气将明二叔从偏远之地捞回京城来,这恩情必是很大的,要是叫乔氏或者乔家知道……”
明棠一顿,心中有了一计,浮上心头。
她侧过身与谢不倾对视一眼,谢不倾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点头道:“此计甚好。”
都不必言明,谢不倾已然知道,以明棠的行事,这一坑明府是跳定了。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鸣琴正好端了水来,瞧见他们二人一人坐一人站着,当窗梳着发髻,又十分契合地谈着事情,眼前忽然一晃,隐约想起当年郎主与夫人在一块儿的时候。
大夫人沈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与大郎君明訫琴瑟和鸣,早间同起,便是这样当窗画眉,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些诗词,亦或是针砭时弊,何等快哉。
当然,鸣琴入府的时候,大郎君已经逝世了,这些都是府中的姐姐同她说的,她来的时候,夫人便整日只是垂泪而泣,很快就因为伤神而伤了身子,抛下明棠撒手人寰,离世而去。
鸣琴没见过当年的大郎君和夫人是如何恩爱两不疑的,但如今瞧见明棠与谢不倾二人的模样,竟隐约觉得当年的郎君与夫人应当也是如此——这样一来,鸣琴的心中不禁生出些期盼着他们二人能够长长久久的念头。
当年,夫人与大郎君不曾白头到老;
如今,她只希望明棠能与欢喜之人永不分离。
若是郎君一辈子不能恢复身份,就算谢不倾是个阉人,也好过将秘密暴露给外头那些反复的男子为妙。
她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手里的这几个盆子看着不顺眼了,连忙去换了另外一对来。
这一对铜盆,比昨日的白玉鸳鸯碗好一些,上头画的是并蒂海棠花,虽然没有鸳鸯那样明显,却也是好寓意。
明棠见鸣琴喜气洋洋地进来了,也不知她在了什么,正狐疑着要问问她,便见拾月也匆忙进来了。
原来她已经将线人所说的事情都听了下来,如今径直来回禀。
“小红说,昨儿夜里大概四更天的时候,高老夫人亲自去了二房一趟,才说了些话,便将门关上了,不许外头的人听里头说话。叶氏出来敲打人,不准人将消息传出去,否则全部打死,不过二房之中已经不少人知晓,说是二夫人乔氏有孕,乃是与人通奸,红杏出墙而来,这消息早走漏了风声,不过是惧怕高老夫人动怒,这消息暂时还不曾往外头传。
后来就不知怎的,屋子里头分明只有高老夫人与二夫人在一块儿说话,就听得屋子里头传来一声惊叫,随后便是满院子地遣人去寻大夫来,叶氏甚至还拿了一张高老夫人的帖子,进宫去请太医了,折腾了一整夜。
小红探听得知,二夫人好似是想不开拿了剪子扎进了心口,但她扎的力道不重,伤口不深,不曾伤到心脉,所以保住了一条命。
但二夫人又动了胎气,又失了血,昨日本就被四夫人打破了头,这会子正躺在二房之中休息。高老夫人已经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去打搅她,还叫明二爷在正房之中陪着二夫人,不许他到外头去花天酒地,也不许二房后院之中的那些莺莺燕燕去打搅二夫人养病。”
果然如同谢不倾所说,乔氏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光看高老夫人那怕死东西,连自己手里头为数不多的帖子都拿出去请太医来替乔氏看诊保命就知道,她面上心里这样看不起乔氏,却着实怕她背后的乔家不再给她做钱袋子。
这便是明家人最最无耻的地方,明明将人家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予取予求,却又不好好待人嫁过来的女郎,虽然乔氏刚愎自用、心狠手辣,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很有几分咎由自取,明棠也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儿,可明家人的无耻与厚脸皮也是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末了听后头那几句话,明棠险些笑出声来。
叫明二叔不准出去花天酒地?他定是要气死在这儿了。
高老夫人对自己腹中爬出来的孩子恐怕还是不大明白,他就是不出去花天酒地,不允许他和后院之中的姬妾胡闹,他也有那些可偷吃的媳妇子,上回被明棠抓住的那个便是。
明棠转了转眼睛,想起乔氏腹中的那个孩儿来,又生出一桩好事儿,便招了拾月过来,和她说道:“如果方便的话,你去四房替我寻一寻景王世子,同他说我借一借芮姬,让芮姬乔装进去二房,看看那乔氏的孩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孕还是假孕?若是真孕,腹中究竟是个男胎还是个女胎?”
拾月点了头。
明棠又想起来明二叔被下的那个断子绝孙蛊,又道:“你叫他再细细看看明二叔身上的蛊虫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能定下时间来,我也好推敲一番。”
她那日与谢不倾详谈,虽然对是谁下的手已然很有几分猜测,但仍旧需要一些证据。
拾月听到芮姬的名字,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被明棠察觉。
明棠多看了她一眼:“怎么,可是不便?”
拾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面上有些惭色:“没有,只是属下方才走神了,属下这便去。”
她转身就往旁边走的,谢不倾的目光也在她身上一留。
他方才一直不曾开口,这回却道:“若是魏轻那般小气,不肯借人,你就叫他去西厂拿他上回不曾要到的那些金子就是,不必那样抠搜。”
拾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属下知晓。”
明棠要等芮姬查探之果,一时之间倒没了什么事情。
谢不倾见她闲散下来,正要开口,便听她忽然一击掌道:“坏了,有一桩事情忘了。”
“什么事情,竟能忘记了?”谢不倾挑挑眉,心中又想,她的事儿总是有这样多的。
她这样多的事儿,他安排的事儿可还来得及?
而明棠不曾察觉到谢不倾心中思虑,她想了想这件事情的因果。
因这件事情也是借了西厂之力的,明棠也没想瞒着谢不倾,便如实将事情都说了。
从年节的时候有人送了她莫名其妙的兔子节礼,以及顺着这根线往后摸出来的人,明棠皆说了出来。
她说的那件忘了的事情,便是前些日子拾月已经找了的那个代笔先生的踪迹,将人养在了京中,明棠原要寻个时间去见他,只是这两日太忙,将此事抛在脑后,半点儿都不曾想起来。
明棠伸手就要取那挂在熏衣笼上的氅衣:“我要出门一趟。”
“大人可还有其他的可信之人暂且借我用一用?那位飞云先生,今日可还在府中?”
正不大巧,拾月被她派出去找芮姬了,她这会儿身边没人得用。
如此一想,她又佩服魏轻心有谋划,知道在身边养得用之人——但也不是她不会养人,只是她回京时间太短,根基尚浅,自己的人都没能养出几个来,这养人的事情本就不急,还是得徐徐图之。
谢不清的眼神一顿,才说道:“飞云先生因着你的事情出去寻人去了,如今不在府中,你若要人陪着,不如本督陪你去。”
明棠有些吃惊,回过神来不禁笑道:“日理万机,国事如同家事的九千岁,如今竟然要陪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出去见比我这小人物还要更小的小人物?当真叫人受宠若惊。”
谢不倾俯身在她的笑眼上落下一个吻:“既然如此,可要知恩图报。”
第239章 重门幻境
明棠可不得搭理他这话,横他一眼,忽然说道:“还想要什么报?难不成,我这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
谢不倾也不回答,笑着揽了她的肩,暧昧地凑到她的耳边,在她颈边也落下一个吻:“这样的问题,明世子心中不是早知道吗?本督可有许多要的,只看明世子给不给得起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鸣琴忽然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匣,面上很有些惊奇之色:“郎君郎君,有从南边来的信件。”
南边来的信件?
明棠原以为是自己安排在南边的什么人手传来的消息,可细细想了,她如今也不曾插手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查什么,便从鸣琴的手里接过来的信匣,打开一看,上头盖着的印章有些还是途经江南西道的,心中便有些奇怪。
江南西道,那就是庐陵那一块儿的,庐陵那还有什么同她相熟的人不成?
倒是鸣琴听了明棠的解释,便说道:“郎君忘了,日前回家的双采姑娘,祖籍应当就是在庐陵的。”
明棠这才想起来,那个从她院子里回家的小姑娘双采,原本祖家是庐陵大户。
但上京城距离庐陵甚远,纵使双采从辞行的那一刻就开始启程回府,如今也不应当就到了庐陵才是,怎么会有从庐陵寄来的信件?
她心中有些疑惑,便将手里的信笺拆开。
里头果然是盖了顾家的家印。
顾家就是双采的祖家,她的本名是顾思檀,明棠心中还觉得奇怪,这边手里展开一看,才知道是何事。
这份信笺不是双采寄过来的信笺,却是顾家家主顾寻章寄来的信笺。
他与明棠素不相识,故而前头好些话都是在问候明家与镇国公府,字字句句都十分老辣,度量把握得极好,不愧是能够把持顾家这样多年的顾家家主。
等将信笺一翻,却是说他近日会因为一些个私事儿上京来,明棠既然为顾思檀的救命恩人,他便想要亲自登门拜见道谢。
这信笺写的极有礼貌,甚有分寸,明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只将信笺放在一边,道:“这信笺先收起来,等我回来再细细看过回信。”
那信笺用的是上好的纸,雪白细腻,纸张厚实,是如今南边很流行的一种书写用纸,明棠不大熟悉这种用纸,叠信笺的时候不慎被那纸张的边边儿一割,划破了手指。
一点儿细细的疼,血丝儿都看不大清楚,明棠也没放在心上。
她想着,·顾家若是有意与她交好,也不失为一大助力。
不过如今那代笔的先生才是要紧之事,顾家家主上京还不知在什么日子,往后稍稍也不成问题,不必那样急着回信,倒叫顾家的人觉得她贪图那点儿报答似的。
鸣琴依言去了,明棠便叫人套了车马,按照她先前安排的那般,去找拾月将那代笔先生养着的小院子。
谢不倾要随行,明棠也随他去了。
他们走得急,并不知道他们才出了门不久,鸣琴又替明棠收了新的信笺过来。
鸣琴虽然看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印章,却能认出上头的江南西道来,只觉得奇怪,今儿这是怎么了,捅了江南西道的窝了,尽是江南来的信笺?她可不记得小郎君与江南的人有什么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