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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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都有几分想将自己这名字送她算了的念头——这样情深不悔到盲目愚蠢,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她面上沉静,却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藏不住心事。
狐耳高高地支棱起来,尾巴也时不时一甩,分明没有半点沉静。
娇俏的少女如此,着实诱人。
青年人被她的耳朵搔刮着身侧,居然一偏头,一口便轻咬在她毛茸茸的耳朵尖,又一把轻轻捉住她的狐尾,从尾巴尖一下子摸到尾巴根儿:“乱动什么?”
尾巴和耳朵,几乎同样敏感。
青丘狐族的狐耳和狐尾,都是只有道侣才能碰的,那地方灵气深重,许多狐族都甚至控制不住耳朵和尾巴,被人刺激,更是容易失态。
明棠被激得几乎站不住,回过身来恨不得用眼神瞪死他:“你做什么!”
青年人理直气壮:“是你的尾巴先碰着我了。”
“那你不知道自己走开一些,非要在我身边赖着不走?”
“我便是要赖着不走,你又能如何?”
“你!不要脸!”
“若是要脸,还戴着面具做什么?”
明棠气得双眼红红的,手中浮起气劲,一掌就要往青年人的身上打过去——她可不管什么打得过打不过了,她还没寻到她那位心上人,这人又不一定就是她的心上人,怎敢对她做这般轻薄之事?
但她那点儿小力气,在青年人面前也不过如此。
方才能够将封无霁都逼退的架势,在这青年人面前,就如同小猫抓痒似的,被他直接扣着掌心,双手一合,便直接化开了。
明棠有些心惊于他的力量,心中却又有些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这般倒也合情合理。
若是她之前理智之时,恐怕要静下心来想一想,若非是她定然认得他,怎么会觉得他这般实力也合情合理?
但眼下的棠棠儿既成了青丘的小帝姬,大抵也是染上了些这位青丘小帝姬的骄纵任性,还有小兽的生气模样,耳朵尾巴都炸了毛,狠狠地瞪着青年人:“你松开我!”
偏生这青年人半点不怕,笑眯眯地仍旧将她揽在自己怀中,还有些安抚似的摸摸她的耳朵和大尾巴:“这样气,别气了,不许气。”
明棠是软也拗不过他,硬也打不过他,于是懒怠装了,有些生气了,一双碧瞳亮晶晶的,如同潋滟的水,含着清透的亮:“我定要杀了你——”
明棠原以为,他就是不怕自己的实力,也好歹要被自己的身份吓唬吓唬,毕竟青丘帝姬的身份,可不是虚的;
却不想这青年人好似听着什么乐子似的,禁不住笑了起来,将她一头青丝揉得蓬乱蓬乱的:“大可试试。”
他这话之中其实并无几分讥笑嘲讽之意,甚至很有几分鼓励的意思,明棠若是抬头,恐怕能够瞧见他那狐狸面具下的眼之中,盛着一眼碎碎的星光。
他的笑意,与那荡漾其中的温柔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了。
只可惜小狐狸棠棠儿只顾着生大气,高贵的小帝姬怎生能够被这人这样按着薅毛毛,倒如同他怀里的小宠似的。
“你若打得过我半只手,就算你赢,可好?”
明棠又被这话惹气急了,伸手要打他。
但他将扑过来的小狐狸一把揉在怀中,有几分宠溺地拍拍她的背,眼中全是宠溺。
可惜他的眼中再是宠溺,明棠如今在他怀中也看不见,他口中也说不出什么人话来:“你要如何——谋杀亲……”
明棠听到他口中那个“亲”字,不知道怎么的,也不必多想多看,便已经知道他这开口要说什么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的?
他怎么这样自来熟?
她现在为自己方才心里还以为这人会是自己的心上人或是夫君而深深后悔——呸!这样的狗男人,她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喜欢!
明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又凶又奶地,凶巴巴地瞪着他:“你胡言乱语什么!说话前也不想一想!”
只可惜,她比那青年人矮了许多,刚刚想要捂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话,方才便是几乎直接跳起来了。
她这般勉力踮着脚尖,没一会儿就觉得没力气了。
那青年人无赖似的在她掌心啄吻一下,却以手臂环上她的腰身,给她一些垫着脚站起来的助力。
明棠没察觉到他的助力,又打不过他,被气晕了头,兽性涌了出来,忍不住直接隔着他的衣袍,咬了这青年人的胸膛一口。
要不然,她都不知怎么排解心中的愤懑。
她怎么认得这样气人的人!
青年人对她可早没了什么脾气,见她这样咬自己,也只是轻轻拍拍她的后脑,笑得眼弯弯的:“仔细牙疼。”
周遭的人都见了他俩这一场狐飞狗跳的闹腾,不知怎的,倒觉得比那今日成婚的两人还要亲密不知道多少。
赞不赞同两说,总归人都是爱看热闹的,便是密宗大法师催眠术里的这些假人,也津津有味地盯着这一场闹剧看个不休。
他们两人这样大的阵仗,自然早就打断了那一头深情凝视的封无霁与姜思绵。
封无霁还是不由得紧紧凝视着青年人。
这样笑模样,瞧着……不像传闻之中的那个人。
但如今这个迷局之中出现的唯三一个局外人,便只可能是他。
谢不倾。
那叫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偷窃者。
封无霁心中的怒火,不知怎的,越烧越旺。
“同你做个交易?”青年人看封无霁那憋闷模样,便忍不住笑,悄悄咬明棠的耳朵。
明棠要躲开他湿热的呼吸,下意识回嘴:“我不!”
“你不是讨厌这人?你同他和离,我帮你杀了他,如何?”青年人笑眼盈盈。
明棠如同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这什么交易,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246章 含住她的耳尖
明棠虽然恨不得啃他几口,但是眼下也知道这交易对她来说全是好处,对他来说却没有半点好处,他跟她做这交易,为何?
小狐狸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半点儿不相信。
青年人已经爱上了手下毛茸茸的狐耳的手感,忍不住蹂躏着,一边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何的,更何况我杀他,我心里面就觉得快活,咱们双赢,有何不可?”
明棠狐疑地看着他,一时之间连他还揉着自己的耳朵都忘了。
“小帝姬,小狐狸崽子,可要早些做决定。若如今做不下这个决定,过了这个村,怕是没有这个店了。”
青年人笑眯眯的眼睛中全是诱哄。
明棠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指尖,最终还是耐不住说道:“既然如此,你可不能食言而肥,一言为定。”
青年人险些笑出来。
当真是……好骗的很。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笑,若是一笑,这小狐狸崽子恐怕又要恼羞成怒了。
青年人伸手又去捏她的耳朵,道:“好。”
明棠很是不喜欢对面的封无霁,她未必没有那个亲手杀封无霁的实力,却也知道这是一个偌大的宗门,封无霁手底下里的人繁杂的很,若是真对自己群起而攻之,自己也未必有那全身而退的本事。
但是若是有一个实力比自己强大过不知多少的人做自己的同伙,那便很有可能了。
既然如此,小帝姬自然能屈能伸。
这耳朵暂且借给他揉一揉也不算大事,他又不知道他们青丘狐族的习性,兴许只是喜欢狐耳罢了。
小帝姬自暴自弃地想,想通了,又觉得自己也不用出什么大力气。
反正认识,叫他揉一揉耳朵,也算是他的报酬了。
青年人垂眼看着明棠那大眼睛之中几乎可称是被他一眼看透的种种情绪,一时之间尽是笑意——原来他这心上人,他这在手心里头捧着的白月光,若当真是个年龄尚小的女郎,无忧无虑地长大,原来是这般模样,
他算是知道了,这催眠术虽然不大厚道,却叫他这心上人丢去了前世的那些枷锁与仇恨,叫他也能看一看,在没有那些痛楚与血仇之间,她也该是他最怜惜的娇娇儿。
她也该是这样模样。
天真娇憨,聪敏机灵,而他一辈子在她身侧,为她遮掩所有风雨,叫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青年人眼中只有她的身影,宠溺之中,又慢慢漫上许多怜惜。
可怜她,经历过那样多,才成为后来那般小心翼翼,机关算尽的模样。
若他能早一些,再早一些……青年人长叹了口气。
明棠见他似乎有些出神,禁不住推了推他,大抵是示意他,交易已成,耳朵也给他揉了这许久了,是不是该动手了。
青年人顿时回过神来,却不着急动手,只说:“你要同他和离,这话得你先说。”
明棠顿时觉得上当受骗,一下子收了妖力,将自己的狐耳收了回去。
没了掌心里头那毛茸茸的手感,青年人还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于是只好揉了揉明棠的发顶,聊以慰藉。
而对面的封无霁与姜思绵,一个面色深沉晦暗,一个却搞不太清楚情况,目光只是深深地凝结在封无霁的身上。
封无霁却有些恍然未觉。
他还是这般看着对面的明棠,眉头紧锁着。
他这样爱他的阿棠,在未进入这催眠术之中的时候,他亦曾想过,若是阿棠愿意看他一眼,他都只觉得是自己的大幸.
可是如今不知为何,阿棠这样百依百顺的在他身侧,是他从前何等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今见了对面二人如此亲昵无间,他的心神却好似全然被对面给吸引过去。
连阿棠站在他的身侧,轻轻握着他的手,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他不知自己心中的那些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封无霁究其根本,百思不得其解,便也只能觉得自己是被这催眠术之中原有的设定影响。
总归一个是自己这身份的夫人,尚未与自己和离,怎能与旁人这样勾搭拉扯?
故而,他生气,也是应当。
封无霁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甚至再不因此而觉得别扭。
他冷眼看着对面,语气却不知何时早已经软化下来,只道:“我想,是我这些日子冷落了你,叫你心中觉得委屈了。但是你可忘了,当年你执意要做我的夫人,叫我宗门上下为你蒙羞多少?如今你要和离,是否太过冷血了些?”
明棠被青年人出尔反尔已然是勾得有些羞恼了,封无霁正好撞到她的气头上。
虽然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一切都不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但不知为何如今自己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便也不能看着她眼睁睁受了这样多的委屈,还要被人泼脏水。
于是明棠故意往青年人的怀中一靠,一副亲密恩爱的模样,用眼角斜瞥着封无霁,神情极其不屑:“封无霁,你如何敢提起那些往事?”
她脸上的鄙夷太过明显,与封无霁记忆之中的小帝姬截然不同。
他看着明棠眼底明晃晃的厌恶,不知怎的,只觉得心口一痛,如同针扎一般:“你……”
“你对‘我’所做一切,敢说自己哪个字对得起‘我’?”明棠都不想听他那张能够颠倒黑白的嘴里能够说出些什么来,只是冷眼看着封无霁那模样,只觉得可笑。
纵使是有这样一副绝妙的皮囊,内里却是个烂透了的渣滓。
明棠又在自己这被强行塞入脑海的记忆之中翻了又翻,想起来当初的事情,嗤笑了一声:“若真要说你曾有哪里对得起‘我’,那也不过就是当初长街初见的时候——当初你对‘我’着实有恩,可这样多年,你那一点儿恩情,‘我’也早已经还尽了!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叫你蒙羞!”
闻言,封无霁脑海之中有些“嗡嗡”的,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只觉得太阳穴上一阵阵跳的疼,甚至有几分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而催眠术外的小院中,一直维持着密法的密宗大法师,口鼻中已经有血蜿蜒而下。
但他却丝毫不顾,甚至咧出一个有几分狰狞的微笑。
太好了。
密宗的催眠秘术其实十分错综复杂,便是当年的金顶佛子也未必能够全数施展,更何况是他一个层次不够的大法师。
要维持一个人的意识已然困难,却不提这其中有三个,明棠与谢不倾的意识相互依存尚且能保,但后来强行要入催眠术的“他”却无人可依。
整个催眠术崩坏,原本应该在姜思绵身躯里的明棠却进了另外一人的意识里;
而“封无霁”却不知,他只会把以明棠为模子,量身打造的姜思绵当成他的阿棠——
他最初想要的,便是明棠对他情根深种,忘却前尘。
但如今他连人都认不出来,恐怕根本做不成这一切。
更不提如今,这催眠术之中已经不只三个意识。
他不过也是凡人,寻常从前为金主构筑这样的催眠术,回回都极为伤神,想不出那样多栩栩如生的情形,每一回都极为耗费心力。
后来无意之中在拉则的书房之中瞧见她偷偷看的那些话本,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志怪故事,有些是与现实相同的,有些却与现实截然不同。
这些故事或多或少十分完整,便是一个极为栩栩如生的情景,正好可作为构建催眠术之蓝本。
于是他不再自己思索,每一回世界都依照着那些话本之中的世界而做。
此法确实轻松,但是使用的次数越多,他便越发现,此法大有弊端。
多年前学习密法之时,传授其法的法师曾告诫过他,绝不能够以已有故事构建催眠术,需得自己重新构思,不求尽善尽美,却要是他亲自所想,甚至限定时间,不能思考太多。
他也曾问过法师,为何不能用世事来构筑,毕竟取材简单。若是要限定时辰而作,他想出来的催眠术瞧着还算尚可,实则漏洞百出,难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法师并未告诉他。
他从前兢兢业业,也不敢私自违反戒律,唯恐受神责罚;
但如今他已经叛出密宗,不再信仰当初之神,更不怕戒律惩罚。所以为了省时省力,多开法事积攒钱财为拉则救命,他用那些已有的话本故事大行其道。
此后他便渐渐知晓,为何当初的法师警告他绝不可使用已有的故事构筑催眠术。
以那些话本为基础构筑催眠术之中的幻境固然省时省力,但因话本原本写得太过详尽,其中的人物也实在栩栩如生,于是在催眠术之下,催眠的时间越长,便越有可能叫那些本就在话本之中有种种深深纠缠的角色生出自己的意识——
那样的意识,是容易嗜主的。
换而言之,若此等意识与他放进去的人之意识相冲突,便有可能将人的意识逼疯,甚至磨灭。
那他的肉身即便活着,他也成了一具疯癫的行尸走肉。
但是从前他从未施过这样大的催眠术,这样的弊端并不曾造成什么大影响。
如今却不同,催眠术越发崩坏,他几乎失去了对催眠术的控制能力。
但越是如此,封无霁的意识便越有可能毁在这一场催眠术之中。
他会成为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疯子,会死。
想到这里,他便热血沸腾。
只要能叫这白眼狼去死,那他为维持这秘术而死,也算是保护好了阿妹拉则!
大法师擦了一口自己口鼻之中溢出的血,手捧起金铃,继续往其中加迷神香,围着小院而行,让越来越多的迷神香裹挟众人。
封无霁脑海之中的疼痛终于停了下来,眼前的黑也终于消减了些。
他脑海之中还还有些隐隐作痛,耳畔却好似仍旧回想着明棠那一句嘲弄。
她道:“若真要说你曾有哪里对得起‘我’,那也不过就是当初第一回,长街初见的时候——当初你对‘我’着实有恩,可这样多年,你那一点儿恩情,‘我’也早已经还尽了!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叫你蒙羞!”
长街初见?
第一次相见?
封无霁原以为自己早忘了自己第一回见到明棠是什么模样,可如今回想,倒觉得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也像往常一样给弟子们上完了早课,正从奉祝宫殿门前经过,天边就听闻青鸾鸣叫之声——有青鸾为她引路,她乘着青云而来,欢欣无比地落在他的面前,一双灵动的碧瞳瞬间映入他的眼眸。
她说:“我寻了你数年,如今终于找到了你了,他们说你叫封无霁,无霁哥哥,你可愿娶我为妻?”
明棠的美貌天下难寻,封无霁不敢说自己从未有过丝毫动心,但即便有动心,那也不过只是微微一动,是人之常情。
但她的热情从未变化,即使他浑然不记得自己少年之时什么时候去过她口中说过的那样一场花灯会,她却将那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如数家珍。
她说她那时候就想嫁给他,如今终于求得父母应允,带了泼天的财富而来,一定要嫁给他为妻。
封无霁从前对她何等不耐烦,从未听完过她絮絮叨叨说起的那些故事,也不知道二人当年是否当真有什么一面之缘的缘分,只恨她不知从哪儿弄出这样一件由头,来攀扯他的注意。
但那时候他正逢巨难,门中雪上加霜,群狼环伺,他太缺那些财富,更缺青丘这样强硬的后台为他撑住摇摇欲坠的门庭,于是看着那双耀眼的碧瞳,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那时候她是极为快活的,似乎从未这样快乐过——可他自知自己的心上人是姜思绵,不能给明棠一丝希望,故而成了婚就将她关在祖祠里。
所幸她天真懵懂,又痴恋于自己,自己说什么都听,一直呆在祖祠之中,哪儿也不曾去,任他予取予求。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长街究竟是什么?
封无霁被裹挟进汹涌的情绪之中,竟意识不到,自己已然有些控制不住自我。
他反复地想,他与明棠从未有什么长街初见。
当初他以为那不过是明棠的编造,可到如今她这样提起,却仿佛又煞有其事。
封无霁开始思索当初明棠絮絮叨叨多次的那些初见,可他着实对此不上心,什么也没记住,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而这时候,那青年人才一笑:“你自然被他骗了。当年的恩不是他,当年的初见,自然也不是他。”
第247章 你被骗了,当初救你的人,不是他。
明棠的狐耳又“呲溜”一下冒了出来。
并非是她又控制不住妖力,实在是这话与她记忆之中也记得不一样。
人生性是爱听八卦的,就算是青丘的小帝姬也一样。
青年人用指尖挑弄那竖起来听的小耳朵,瞥了封无霁一眼:“当年长街初见,你到底记得什么?若能说对八分,便算你全对——否则今日,我便要你这宗门大殿,血染当场。”
他前头还说得有几分轻巧,似是在顽笑一般,到了末尾,那话语猛地往下一沉,漏出一丝丝危险的杀意。
封无霁大感冒犯,抬眼冷对青年人:“你……”
岂料青年人哪里听他说话,双瞳一眨,便也成了尖锐的竖瞳。
他身后龙影刹那浮现,兽类之间有天生的威压,明棠浑身汗毛倒竖,耳朵都支棱起来了,下意识回头一看。
青年人却捂住了她的眼,将浑身气势一收,懒洋洋地将她抱在怀中,没吓着明棠半分,只看着封无霁挑眉:“说吧。”
封无霁心中再是不平,也被那一刻的威压震得心惊。
纵使他多对其人不满,却也知道在这催眠术之中其实很是受制于人,他的能力不足,若当真被他动手杀了,恐怕此事难了,自己的意识也未必能够安全离开催眠术。
明棠看着对面封无霁面上难看的脸色,狐尾巴尖尖一甩一甩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她记忆之中关于原主当年的记忆还甚是清晰,但封无霁这般神色……恐怕,青年人说的是真的。
而封无霁一面想着如何脱身,一面脸上却也不动声色,绞尽脑汁地想当年明棠每回见着他,都要同他讲的那一见钟情的故事,终于勉强想起一些轮廓。
于是他冷着脸道:“长街花灯会,是你对本仙尊一见钟情,后来本仙尊对你出手相助,你便因此以身相许来报答本仙尊,追着本仙尊到了这里。这样的事情,竟要以此相逼?真是可笑。”
明棠一挑眉。
她心中记得的,虽比他说的多出许多细节,大体上也确实如此。
封无霁说得如此简略,明棠还在心中想,这岂不是给他一个逃脱之机?
原主养在青丘,在化形之前不过是个只会在父王和母后怀中打滚的小狐狸,天真不懂世事,亦不懂人间情爱。
原主化形那一日,受了其他人的蛊惑,便悄悄一个人跑到凡间去追新鲜看热闹。
妖族多生多育,但因血脉缘故,能养大者甚少,人丁稀少,也并无什么人气。
小帝姬没见过人间风貌,一时流连忘返,误入人流湍急的花灯会,在花灯会上与一少年擦肩耳朵。
他戴着帷帽,从明棠身侧而过,有夜风将他的帷帽扬起,擦过了小帝姬娇嫩的面庞。
小帝姬下意识侧身看过去,只瞧见那人一个宛如刀刻神凿的侧影。
芝兰玉树,一身的风流飒沓。
他似是有什么事,正急匆匆而去,被风吹拂起帷帽,也不过是以手指压下素锦,重新遮住自己的面庞,便要隐入人群。
小帝姬看迷了眼,从未见过这般仙人之姿,一见钟情。
即便是在满地美人的青丘,小帝姬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绝代风华之子,不由自主地跟在其后进入那万千灯火,穿过人间繁盛的种种烟花,眼中也好像只剩下那一个惊鸿绝艳的侧脸。
小帝姬追着人的背影进了深巷深处,越走人越少,却在一个转角失去了他的背影。
而这样年纪轻轻,身边没有半个人跟着,瞧上去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天香国色的小小少女,早在刚刚进入花灯会的时候,便已经被人盯上。
总有人是以拐卖貌美少女为生,见她身上衣着天然朴素,不见富贵之意,不知是什么出身,恐怕无依无靠,容貌又生得这样倾国倾城,便早已动了歪心思。
年年花灯会都有走失人口的事件,多是这样一伙人所为,在小帝姬踏入小巷子去追那人背影的时候,那些人便已经将目标盯上了她。
见她踏入了一条死胡同,几个人便手持棍棒,斧柄,麻袋等物,悄悄地尾随其后,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初入人间的小帝姬,怎会知道人心险恶?
她五感比凡人灵敏,当然能够察觉身后有人,却并不知身后那些人悄悄地潜入身后是为了什么,正要回头问问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人已经到了她的身边,朝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就在此时,死胡同的高墙之上传来一声猎空之声,竟是一只飞旋而来的帷帽。
都不必小帝姬反应过来动手,那帷帽就已经打着转在那几个大汉脖颈上闪过。
素白的锦染了猩红的血。
帷帽不过轻飘飘的落了地。
是他救了她。
小帝姬猛然回头,却只能瞧见深沉的夜色。
她没瞧见那人究竟去了何处,错过了那人惊鸿一般的身影,只能捡起落在地上的素白帷帽。
帷帽上有灵气波动,小帝姬很轻易地便能辨认出这灵气指引着的是修真界之中的某一宗门,于是她便一头扎进了修真界之中,将风吹过帷帽时露出的那半边侧颜牢牢记在心中,把这惊鸿一瞥绘制成书,前往修真界之中去寻自己那匆匆一面一面的心上人。
也不知究竟寻了多久,依靠着那帷帽上的灵气指引,与终于寻到了那人乃是修真界之中大名鼎鼎的封仙尊封无霁。
她早就打听过,封无霁并无道侣,于是欣喜若狂地跃下青鸾,要与他成婚。
今年的长街一面,与所谓的救命之恩,正是指的此事。
若是以明棠自己的性子,她是绝不会为了这救命之恩与一见钟情就如此贸然地嫁了人的。
但这既然已经是原主做出的事,明棠也不便反驳。当初原主嫁给封无霁并未用强,乃是封无霁自己开口答应的,而她欢喜鼓舞,将自己身上携带的财宝皆给了封无霁,用以重振宗门,助他渡过难关。
而一旦渡过难关,封无霁的恶劣本性便暴露,将小帝姬关在宗祠之中,不许她出去半步,并将他那养在金丝笼之中的心上人姜思绵带了出来,卿卿我我,恩爱至今。
明棠将脑海之中记得的那些记忆都过了一遍,心中对这人只剩下无数的鄙夷。
也许当年对他的皮囊确实惊鸿一瞥,可他如今所做之事与他记忆之中那惊艳的少年人绝非一样,那这样的人还留在他这儿做什么?
而青年人听完了封无霁的话,轻笑了一声,问了明棠一句:“真有此事?”
明棠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正想着,若是自己点了头,岂非又叫他少个动手的理由?
但青年人只是轻笑了一声,抚了抚明棠的狐耳,示意她稍安勿躁,之后便以手指点了点自己面上的狐狸面具,看着封无霁,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你撒谎了。”
封无霁眉头一皱:“小帝姬尚未开口,你怎敢独断专行?若是小帝姬说我胡言乱语,我也就应下了,可你是什么人?怎敢插手到我们之间的事?”
听到“我们之间的事”,青年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今日能说出来个几分,自然也不过就是从小帝姬口中听说的那些版本。也难为你这样不将小帝姬放在心上,还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将记忆之中的碎片拼合出来,凑出个故事的大概。“
青年人懒洋洋的,看了封无霁一眼,又低头去看怀中的小狐狸,似乎那一对毛茸茸的狐耳都比封无霁这等没脸没皮之人好看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