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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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喝了太多醉了,还是不过顺着酒意装醉,拉着他的衣袖,竟也说得出“你若不走,我便睡下”这般的话。
谢不倾便揉她的发顶,一刹那险些当真应下。
他一直看着明棠,目光之中已然软成了一片,甚至也当真在考量,若是自己不亲自前往,究竟有几分胜算。
而那已然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的小狐狸崽子却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附耳过去,才听清她的呓语。
她道:“去吧,趁着我不知晓的时候,趁着我睡着的时候。若我醒着,便不会叫你走了。”
谢不倾握紧了她的手。
等明棠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然回到了潇湘阁之中。
鸣琴也如同往常一样,正在收拾她要穿的那些衣裳,听得她在床榻上轻微的响动,便放下手里头的东西,走到她的身边来:“小郎醒了?”
明棠应了一声,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她这般醒来了,口中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大人已经走了?”
鸣琴应了一声:“大人在天将将要亮的时候将小郎送了回来,叮嘱我不许叫醒小郎,便走了。”
她看出自家这位小郎君面上虽瞧着平静,可显然心中是有些惆怅的,便打趣道:“大人不过也只是暂时离开罢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若是小郎想念,不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不如就去西厂之中找大人,与大人见一面就是了。”
若是往常,鸣琴这般逗她,明棠恐怕早已经羞红了脸,要嗔怪她又在偷偷摸摸说这些小话。
但这回,明棠却摇了摇头,说道:“便是想见,却也见不着了。”
鸣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应了下来,有些惊奇地看明棠一眼。
既然应下来了,那便是心中坐死想念了。
鸣琴还在心中斟酌怎么开口,便见到那小郎君很是颓废的将头埋在了床榻的锦被之中,许久不曾说话,只是用手无意识地捏着床榻上的狐裘,揉了揉那满掌心的毛茸茸,过了好一阵子,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有事,出京去了,若是想见,也不知多久才能见着。”
鸣琴便看出来,这是害了相思病了。
若是旁的什么事情,鸣琴还收拢收拢自己脸上的揶揄。
可见自家小郎君犯的居然是这相思病,鸣琴可耐不住自己的嘴了,捂着嘴就笑起来:“我还不知道,原来小郎君还会犯相思病的。从前也不知道是谁,同我说这世上的男人没半个好货色,如今倒是这样日思夜想的。”
明棠在这事儿上最是说不过鸣琴,只能涨红了脸说道:“什么相思病,可不要胡说。我几时对他日思夜想的,分明是你胡诌的。”
“哎呀哎呀,如今又说是奴婢胡说了,奴婢也不知道这是谁呀,昨夜才见过,分开也不过几个时辰呢,这一醒过来什么也不提也不问的,张口便是想起他来了,奴婢可没见咱们小世子从前这样念叨着奴婢,人与人果真不同。”
鸣琴是会揶揄的,明棠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奴婢也不知道,是谁昨儿夜里睡着了,却说了一夜的梦话呢。”
鸣琴捂着嘴边的笑意,遮也遮不住,一双眼就滴溜溜地往明棠身上转。
明棠被她看得心虚——鸣琴这副模样,难不成是自己夜里说梦话的时候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而鸣琴果真说道:“昨儿夜里呀,有个人口中一直念着,不许走,可不可以不要走——哎哎哎,奴婢当真不知道是谁!”
明棠不知她是说真还是说假。
若是说假,她怎么能这样编排?
若是说真,她夜里当真能这般说话?
明棠的脸彻底红透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干脆抓起旁边的氅衣,兜头将自己埋头在里头,大有不把自己憋死就绝不抬头的意思。
鸣琴见状,实在是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外头的拾月正好过来,听得她在里头笑个不停,禁不住问起:“什么好事儿,这样开心?”
鸣琴立刻就说道:“诶,如今是春天到了,有人在想些春天该想的东西。”
拾月还不知道鸣琴在耍坏心眼子,很是实诚地说道:“春天到了,那着实是如此的。后院有几个婢女养了些狸奴,那些狸奴到了夜里便叫着求偶,弄得如同婴儿夜哭一般。”
若是说到这里,明棠还没什么讲的,却不想拾月还要说几句:“我嫌弃那些狸奴夜里叫唤吵嚷,叫那几个婢女先将狸奴放远一些,免得吵到郎君夜里休憩。
那几个使女就同我求情,说是那母的狸奴已经有孕了,腹中有小猫儿,轻易不能撵出去的,只能将那公的狸奴先打发到外头的花园子里。
谁曾想!那狸奴居然倒也情比金坚的很。公狸奴虽然被远远地打发出去了,动不动还在外头花园子的池塘里偷些胖胖肥肥的锦鲤跑回来,给母狸奴补补身子;
那母狸奴更是思夫心切,一会儿见不着公狸奴,便哀哀切切地在窝里头嚎哭起来,连在正院里头都能听清。连那几个使女都说,这一对狸奴着实情比金坚,叫我开恩将公狸奴放回来。倒叫我好像什么拆散神仙眷侣的恶人一般。”
拾月不过只是实心眼地抱怨抱怨这事儿,哪知道里头还有一个做贼心虚,却被鸣琴揶揄地快要羞恼炸开的明棠小郎君?
于是便听得里头的小郎君很有些气闷地说道:“……你有心去关心这些狸奴好与不好,不如去看看院子里头有没有什么好的男人,亦或者是锦衣卫之中有没有什么身家清白的,赶紧将我院子里这个鸣琴配出去,省的你还日日夜夜给狸奴牵线,不如给你这鸣琴姐姐好好牵一牵红线。”
明棠说起,不过只是为了念叨鸣琴。
却不想拾月听了,还以为她说的当真,居然真的点点头:“锦衣卫之中没老婆的光棍甚众,若是小郎君当真舍得将鸣琴给别人,我也下心思好好找一找。”
然后实心眼子的拾月便被气急败坏的某人给找了个由头打发出去了。
拾月还在那儿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心中想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好,倒瞧见那个面上粉抹的厚厚的小丫头从旁边冒了出来:“怎么,郎君屋中有什么事儿不成?和鸣琴姐姐有关?”
拾月还记得明棠不喜欢下人嚼舌头,随意同她说了几句,又敲打她:“郎君不喜下人嚼舌根,下回莫要打探这些。”
这小丫头立刻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奴婢不过是心中好奇。”
第265章 要不你现在追,还能追上?
等拾月走远了,那小丫头才从怀里头掏出一团东西来,皱皱巴巴的,像是草纸。
她躲到无人处去了,又从另外一边衣袖里头掏出来一支用草纸裹着的炭笔,爬在花圃的边缘写写画画,写不出来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又伸手去抓脸,又伸手去挠头,将自己弄得一团乱糟糟的,如同小花猫似的,她自己还浑然不曾发觉。
“阿泽,阿泽,你在哪儿?”
听到有人在寻她了,这叫阿泽的使女才如梦初醒似的将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慌慌张张地收了起来,往怀里一塞,然后才应声:“我在这儿!”
来找她的是与她一同被买进潇湘阁的使女,与她同住一个屋子的,名叫芳儿。
潇湘阁不需丫头们从早当值到晚,每日都有几个时辰的休憩时候,芳儿今日与阿泽同时辰休息,正好说寻她一起去做女红,结果在寝室之中不曾寻到她的人,便找到外头来了。
芳儿一过来,便瞧见阿泽满头的头发都被她揪得乱糟糟的,脸上也这儿黑一块儿那儿黑一道的,经不住从怀中掏出手帕子,一边擦她的脸,一边说道:“你这是同后院里头的狸奴一样,去钻小厨房的灶膛了不成?这一头一脸的灰,没得叫主子看了说你不庄重。”
阿泽被她抓了个正着,躲闪不及,被她擦着一下,连忙从她的手下挣脱,捂着自己的脸道:“芳姐姐!你明知道……”
她说了几句,有些不开心地撅起了嘴,捂着脸跑了,留下芳儿在后头追她:“诶,是我不好,忘了你那事儿了,只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没坏心思,我只是见你面上沾了那些黑色的灰,我也不知道你去哪弄脏的,怕旁人瞧见了笑话你,想替你擦干净一些。”
阿泽跑到花园子里去了,气喘吁吁的,有些跑不动了。
芳儿追上了她,好言好语地同她致歉,说自己当真不是故意的。
阿泽喘匀了气,这才说道:“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我这副样子露在别人面前,别人总笑话我是个花脸。”
她松开了捂住自己脸颊的手,露出了她那本来就十分斑驳的面。
她的肌肤上本就东一道西一道的灰痕,还有一道被手帕子擦过的长痕,她脸上原本涂着的粉正好被擦下去了,露出来下头红红的一片肌肤,瞧上去好像是胎记,却也没有红色的胎记那样鲜明,红红的一团绯色。
芳儿倒是早就听说过,阿泽说自己的脸上有东西长得有些丑,不愿意让旁人瞧见——小姑娘家家的都有些爱美之心,芳儿倒是理解。
她原本以为是什么难看的东西,不过如今看来,也就是阿泽面上这两团红红的脸有些与旁人不同。但平心而论,阿泽的肌肤虽与那些皮肤雪白的美人不同,但是那两团红却并不丑陋。
于是芳儿拉着阿泽往房中走,一面问起:“我观你脸上的痕迹,看上去倒不像是胎记,是不是皮肤太娇嫩了一些,皮肤不小心碰着就容易红?”
阿泽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方才还因为芳儿不小心擦了她的脸还不高兴呢,这会儿就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打小儿就是这样的,虽然也常常用东西护着,但还是经常如此,我也不知为什么。”
芳儿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头为了给她的胞弟攒聘礼,便将容貌清秀的她卖给了人牙子换钱。便是没有被卖的时候,芳儿在家里头也总是做事,即便心中也爱美,想好好护着自己,却还是被晒得面庞有些粗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了阿泽这样说,芳儿心里真是打心眼子里羡慕。
她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阿泽的手,竟也发现这双手柔若无骨,除却指尖有些微微的薄茧,手掌却柔嫩的,一点儿也不像从小就做活计的使女。
芳儿便一边叹息道:“想必你家里的人还是宠着你的,还叫你关心自己的面孔。”
这样一说,芳儿便下意识地好奇问起:“你家人既对你如此好,怎生将你卖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过只是下意识说出来,随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毕竟若真是那样宠爱她,正常人家好好的怎么会把她送到人家的府邸中来当婢女?
无论是阿泽有心说谎,还是她家道中落出了什么变故,她这话都说的太不妥了些,于是忙忙道歉:“我不是有意提起,你不要介怀。”
芳儿见她满脸的愧疚,自己还有些懵懵的:“你同我道歉做什么?你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是被人卖进来的,我是被人拐过来的……只不过我家里头从小便没有父母,是我的哥哥将我带大的,只是后来生了许多变故,我与我哥哥便再没见过面了。
不过我运气也很好,头一回做使女,就遇到这样好的地方。院子里头的规矩都不大,本本分分做事,赏钱也多,休息也多,比起从前那些东奔西走的日子,我觉得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再说了,从前也没有人同我说话,芳儿姐姐待我这样好,我心里很开心。”
芳儿是个嘴笨的丫头,从来没有与这般巧舌如簧的人说过话,她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是觉得阿泽将这样的家事都与自己说,心中十分感激,只说道:“你不怪我就好,我这人从小没念过什么书,不会讲话,有时候不是我口中那个意思,你别同我计较。”
阿泽笑着摆了摆手:“我怎么会同你计较?你多与我说说话,讲讲你们上京城新鲜的事儿,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两个小丫头凑到一起,开开心心的。
等回了寝室,阿泽便将脸冲洗干净了,重新搽了些脂粉,将面上的红团盖住;
芳儿便在她身后,将她蓬乱的头发重新梳好,二人其乐融融的,如同亲姐妹一般。
那两个丫头这般亲密,明棠与鸣琴却是不知晓的。
她隐约听见了外头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问了一句小丫头的名字,鸣琴答了,还不等明棠再多问几句,鸣琴又在打趣明棠:“你说,你这般念着,若是大人回来知道了,心中可会开心?”
“……莫要再说了。”明棠气结。
见明棠被她揶揄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鸣琴愈发乐不可支。
她只在心里想,便是冲着这件事情就能够叫一直不肯怎么说话动弹的明棠生机勃勃的,她便也认了这一门“婚事”了,看谢不倾愈发有几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滋味。
但她着实是个促狭鬼,从前没见过明棠吃瘪的模样,如今怎么也要见一见,口中的揶揄话更是没停过。
明棠着实羞恼,经不住说道:“你这妮子愈发是坏的没了边了,这心肝儿越来越黑了,如今是不是连主子是我还是他都记不得了?话倒是句句都向着他,果然是女郎外向,我身边是留不住你了,看样子是当真得找个人将你这坏东西给嫁出去,否则你再在我这院子里头待两年,岂不是要骑在我的头上再来笑话我?”
鸣琴知道明棠与她生气,却从来都是纸老虎,没与她动过一次真脾气。话虽说的不好听,却没有那些意思。
知道她的底线,鸣琴愈发笑得有恃无恐:“可没有!奴婢可不敢接这个‘吃里扒外’的帽子,分明是你心中自己记挂大人记挂的凶,夜里都念叨着大人的名字,可见心中是想的厉害了,又不敢说出口来。
奴婢不过是将小郎不敢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郎君怎么还责怪我吃里扒外呢?”
她吃吃笑起来,又冲着明棠挤眉弄眼:“罢了,奴婢也是看着咱们小郎君长大的,我这儿有一计,能解你相思苦,你可要听?”
明棠臊得满脸通红,立即斥道:“不听!什么相思苦!”
鸣琴嘻嘻笑:“左不过,不过就是害了相思病了,要解开这相思病,却也不是难事,若是心中实在是想的厉害,不如将先前散出去的那些氅衣收上来?”
明棠一怔,知道鸣琴说的是自己先前因为福灵公主的事情,误会了谢不倾,嫌弃他给自己送的东西也肮脏污秽,遂将之前谢不倾命人送来的那几大箱笼的氅衣都赏给了潇湘阁的下人之事。
虽说后来她自己也命人做了许多,谢不倾也送了不少来,她心中却也有时会想起来。
自己做的东西,着实不如先前的,也许那是谢不倾头回送她的东西,不提也罢,提起来,心中还当真是有些不舍得的。
但赏赐下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之道理?
更何况,也都被人穿过了。
故而她咳嗽两声:“一派胡言。”
鸣琴却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只道:“郎君有所不知,那样的好料子,便是赏赐下去,也没有几个使女当真敢穿着的,她们平素里再清闲也有活计,氅衣这等金贵的衣裳,穿着做工若是扯着碰着了,便将衣裳也给毁了,故而她们都舍不得,都是收在自己屋中的。
后来生了前些日子嚼舌头那件事儿,那些丫头都被打发出去了,谁的东西也没有带走,那些氅衣也都原样收着呢,之前赏赐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这会儿就是什么模样。
郎君若是想大人想的厉害,不如全收回来,日日往床榻上铺着,一日换一件,也省的现在这件坏了,你说是也不是?”
明棠手上抓着氅衣毛毛下意识抚弄的手不由得一僵。
鸣琴是在打趣她夜里要抱着氅衣才能睡着之事。
于是她欲盖弥彰地松开了手,不碰了。
她不碰氅衣,鸣琴也有说不完的揶揄:“这一计不行,奴婢还有一计,不如写几封相思信笺去。
到现在奴婢也没读过什么书,想不到那些好听的话,但是却也记得,好像有那么一首诗是说什么红叶遥寄相思,要不你瞧瞧,找些什么红叶信件的,写上些‘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诗句,叫西厂的锦衣卫给你送过去。
奴婢料想,大人走得应该不大远,叫锦衣卫加快步伐,应该能追上他。
若是觉得锦衣卫的脚程太慢,片刻也等不得,不如现在变出发,奴婢吩咐下去,给郎君备最好的马,一定能追上大人!”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
这些话里头,哪有半句不是坏得透了的?!
明棠心中本来难免有几分惆怅,可是听了鸣琴这一大通揶揄,心中才惆怅剩不下来几分了,倒是全成了羞恼。
鸣琴还在那“咯咯”笑着,越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连眼角都沁出了泪花,还用手帕子擦一擦。
明棠伸手便将身侧的一个靠着的隐囊一下子抓了出来,往鸣琴的身边扔过去,只道:“不许再笑了!”
鸣琴被她丢出来的隐囊砸中,但明棠显然没用什么力气,软绵绵轻飘飘的,打在她身上,丝毫不疼,甚至还被鸣琴一把捞住,抱在怀中。
她不说还好,一说,鸣琴反倒笑得愈发厉害了。
她那一丢隐囊,着实像是恼羞成怒,鸣琴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
“什么好事情,这样笑得开心,也叫我也听听。”
正当鸣琴在笑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稍微有些气弱的女音。
明棠听出这是她的阿姊明宜宓的声音,不自禁收了收面上的羞恼之色,全是惊喜,起了身往外头迎了过来,道:“阿姊,怎么过来了?身上好些了没?不过才这样短的功夫,怎么下了地,若是吹了风,伤了身子,那可不好!”
她说着,便将自己挂在一头的氅衣取了下来,是要为明宜宓批上氅衣,免得她着凉的意思。
明宜宓果然从外头进来。
明宜宓听着明棠那素来云淡风轻的语气,此刻倒是紧张起来,口中噼里啪啦地说了这许多,简直比她的阿娘还要唠叨。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面团捏的人,怎能天天躺在自己院子里头?若是面团捏的,天天躺着,恐怕人都要躺化开了。”
明宜宓笑了起来。
明棠却仍旧不赞同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很有几分执拗地将氅衣给她披上。
第266章 横竖是我不是人
明宜宓身边跟着这段时间一直照料着她的芮姬。
芮姬见了明棠,先是拱手行礼,然后才说道:“小世子不必担心,大娘子体内的毒素清得很好,如今大娘子的身子比之前好多了,只是体内还有一些余毒未清,不过那些余毒关系不大,待我好好收拢一番,后续再好好养着,便能够好多了。”
明棠这才放下心来。
要说这段时日,她心中最挂念的不是想什么办法赶紧将镇国公府里这起子妖魔鬼怪全料理干净了,而是想着这些阴谋诡计将大娘子也拉入了其中,会不会对她的身子有些影响?
要说明棠对这镇国公府之中谁还有几分亲情,也只剩下这一个明宜宓了。
如今听芮姬说明宜宓的身子好多了,她心中一直高高悬起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道:“多谢你,多谢你。”
芮姬脸上有几分笑模样,却摆手说道:“愧不敢当,不过是属下的分内之事,不需小世子亲自道谢。”
明棠朝着鸣琴看了一眼,鸣琴遂会意过来。
虽说方才她那般打趣揶揄明棠着实是有些不着调了,可来了旁人,她便一下子又是那般端庄从容模样了,一下子明白明棠的意思,走到了耳房之中。
之前就在耳房之中备下了不少银钱,都是用以赏赐的,其中有一份更是为芮姬等人准备的,彼时就已经想好了,芮姬为了明宜宓的身子如此鞠躬尽瘁,听闻她在四房之中守着的时候,几乎是衣不解带地跟着照顾,这般尽心,必得好好赏赐于她。
于是很快鸣琴便捧了一只木盒出来。
那木盒看着不大,鸣琴拿在手中,看上去也不费吹灰之力。
“你诊治我阿姊有功,这是先前就备好给你的赏赐,这些时日总是你辛苦了。”明棠从鸣琴的手中接过了木盒,虽早已经知道自己在木盒之中准备了什么,却还是被压得弯了弯手,随后亲自递到芮姬的手中。
芮姬也好似没有反应过来,这木盒看着小小,实际却这样重,掂量了一番,便猜到里头应当是装着满满的银锭。
明棠准备的却是都是满满当当的银锭。
不为别的,银锭金锭最好流通,芮姬在魏轻麾下,魏轻虽不会苛待于她,但他手里的银钱恐怕多半还是要为了自己筹谋,并无多余的赏赐给芮姬,明棠有心将这位身有本领的医女留下,便准备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银锭。
芮姬察觉到这些,面上有些受之有愧,连忙将手里头的木盒往一边放:“不过是属下的分内之事,得了小世子的谢意便已是大幸,怎再有脸面拿这些?”
明棠便道:“你这样的才能,多拿一些也是应当。”
倒是明宜宓闻言一笑,促狭地说道:“难为你跟着我那表兄了,他那兜里掏出来,比他的脸面还干净,平常倒是没什么好东西赏赐你。只不过这些你不要也罢,总归是你治了我的病救了我的命,怎么还好意思叫棠弟赏赐于你?我房中也早有准备好的赏赐,一会儿回去便差人给你。”
明棠便道:“阿姊给的赏赐是阿姊给的赏赐,我给的赏赐是我给的赏赐,这二者又不冲突,你既是为了我阿姊付出了许多,便是拿两份赏赐又有什么关系?”
明宜宓也笑着跟了一句:“救命之恩,再怎么感谢你也不为过的。你拿两份赏赐也是正好,谁都晓得我那表兄那边穷,你拿着,也能补贴你自己的生活。”
她与魏轻最是一对欢喜冤家,嘴上可不饶过彼此。
倒是魏轻的声音一下子从外头传进来:“宓娘说说也就罢了,明世子怎么也跟着这般促狭!在你自个儿的人面前说说这些也就罢了,怎么还编排到我头上来了?要不芮姬这人送你得了!”
明宜宓一听他声音,面上下意识地有些笑容,面孔已经不由自主地往门边转过去了,口中却说道:“棠弟说你怎么了,我棠弟说的最对。”
魏轻打起了门帘子,一面进来,一面说道:“怎么都是你棠弟说的对,总是我横竖不是人。”
他这话一说,果然引得明宜宓笑个不停。
明棠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道:“你若是肯割爱,将芮姬匀给我,那我自然谢过你的大恩大德。”
魏轻却道:“那可不成,我府中也指望着芮姬做事。”
芮姬夹在明棠与魏轻中间,有些左右为难似的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什么也没说,不知是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明棠这话乃是当真的,她也觉得自己身边需要有一位芮姬这般的好手。
但魏轻并不肯轻易放人,明棠听他言下之意是离不得芮姬,她便也作罢,并无夺人属下的意思。
魏轻冲着芮姬摆摆手,道:“既然她二位都说我这样抠搜了,仿佛是我亏待了你似的,那你一定收下吧,免得还叫她们说是我和你不知好歹,不领情面。这些东西难得旁人愿意送给你,若是叫我给你,我这般捉襟见肘,赚半年也赚不回来。”
明棠一听这话,就道:“堂堂景王世子,竟然如此抠搜?如此穷巴巴的,这样的身家底子,怎么娶我阿姊?我阿姊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儿,可受不了你半点委屈。”
魏轻方才还云淡风轻的,话一提到明宜宓的身上去,他便沉不住气了,连忙说道:“明世子,可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纵使我手里头紧,却也不至于叫宓娘跟着我受苦!”
明棠半真半假地扫了他一眼:“你那景王府之中的事情本就繁杂,寻常人等可不想去你家里蹚浑水。再说了,你家里这般的情形,我阿姊若是现下过去,必然是要受委屈的,若是你身上连余钱都无,便是不叫我阿姊跟你受苦,却也过不上什么舒坦日子。”
明棠略点几句,见好就收。
魏轻背后的景王府之中,事情本就一团乱七八糟。
他老子景王虽然当年在站队上擦亮了双眼,选中了最后成为大赢家的杜太后,可是在看女人上,着实没什么天赋。
景王府后宅之中的女子莺莺燕燕,虽没几个,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闹得乱七八糟的,几个侧妃与正妃水火不容,几个庶出子弟更是因为种种原因,抬身份的抬身份,认嫡子的认嫡子,个个都敢与魏轻打擂台。
而景王因为一直牢牢地抱着杜太后和杜家的大腿,这些年在朝堂之上可谓顺风顺水。
魏轻很不受景王青眼,能争来这个世子之位还是因为母族出力,但即便如此,头上顶着一个动不动就宠妾灭妻,还偏心庶子的老子,这世子之位都坐不稳,谁愿意这个时候嫁给他受苦?
明棠借玩笑之口说出来的话,魏轻自然能够听懂。
他情不自禁地收拢了一下面上的笑意,也点了点头,说道:“明世子所言,确实有理。”
瞧他脸上好像有几分落寞之色,明棠便知道,这一对儿青梅竹马的小鸳鸯,头上其实还有着景王府这座大山——或者说,乃是杜太后这座大山。
杜太后身后有杜家,还有许许多多的士族支撑着,便是她自己的亲儿子,当今的小皇帝魏宁都拿她没甚法子,魏轻想要推翻头顶这座大山,也着实不易。
倒是明宜宓见了魏轻那模样,心中就有些不忍了。
这段时日,魏轻如何为了中毒的她上下奔波,几乎连轴转,没有停下的时候,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的眼下甚至还有几团乌青,想必是昨夜也不曾睡好——或者说,明宜宓中毒病了的这段时日,他没有一个晚上能够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