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 by凌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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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棠弟所言确实有理,连母亲也是这般想的,但景王府这般错综复杂,后院之中也乌烟瘴气,这原也不是魏轻能够决定的,若是事事都怪罪在他的身上,对他而言也不大公平。
所以她很快开口说话,打断沉闷的气氛:“好了,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怎么如今来商讨这些来了?今儿是个好时候,说这些事情多不快活,不如来听听我带来的新八卦。”
明棠见明宜宓模样,下意识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怎生为了个男人,倒替着他来挡自己的唇枪舌剑了?
但她又下意识地想到谢不倾——若是换做是她,恐怕也会为那谢老贼辩解一二。
既如此,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明棠遂没再说起此事,只接了明宜宓的话头,将景王府的事情揭了过去。
芮姬见几位主子之间说话轻松和乐,晓得他们这是在开玩笑。
思前想后,这些银锭对他们来说恐怕也是九牛一毛,并不在乎自己拿不拿的,若是自己不拿,反而是损了主子们一片好心。
再者,自己这段时日也着实辛苦,便当是犒赏自己的了。
于是芮姬便欣然收下。
主子们在一起,必然是有话要说的,她在这儿反而不妥,不如先退出去。
芮姬寻了个由头告退,见主子们确实没拦着,干脆喜滋滋地抱着木盒下去了。
不过芮姬也不敢走远,毕竟这位大娘子体内的毒素虽确实清地差不多了,却也不算是全然干净,若是自己走得远了,她又出了什么事,自己鞭长莫及,还是要及时候在旁边为妙。
于是她在门口寻了个僻静处,坐在里头翻看明棠赏赐下来的木盒。
先前芮姬拿在手中掂量的时候,就知道这木盒的分量确实不轻;
如今打开一看,更是被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惊了一番——这里头可不在少数,也难怪刚刚她那样孱弱的身子,连这木盒都捧不住。
这小世子果然知恩图报。
钱财乃身外之物,她虽确实不需要太多,但能见她如此,也知道这是她的心意。
跟着这样的主子,乃是最好。
芮姬对这盒子之中究竟有多少银两并不在意,只是翻看了一番,便将木盒盖上了,面上的笑意轻轻,瞧着十分温和稳重。
倒不想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圆圆的小脸蛋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惊叹道:“哇,这样多的赏赐!可是小郎君赏赐的!”
芮姬这才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诧——她的武艺再不算登峰造极,也不至于连身边有人近身都察觉不到,这小丫头什么来头?
芮姬可不是院子里头随便伺候的使女,这小丫头如此冒出来,就是再长得玉雪可爱,也会叫她心中起了疑。
她一伸手就握住了这小丫头片子的手腕子,轻轻地用内力试探一番,探查她体内的内力。
却没想到这小丫头的经脉十分孱弱,比正常人还要弱上不少,体内当真一丝内力也无,看样子并不是练家子。
倒是那小丫头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吓得她浑身一抖,衣袖里头的东西都没兜住。
叮叮当当、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一地,芮姬顿时心中起疑——什么正常伺候人的使女会在衣袖之中藏这样多的东西,难不成是带了一身的暗器?
她的伸手非凡,手中一扭,便将这小丫头往地上一按,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的?说!”
小丫头被芮姬吓了一跳,眼眶顿时就红了,瞧着像是惊恐的小兔子。
但是她忍着惊惧,没敢落下泪来,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有干坏事!我只是觉得姐姐你生得好看,我想过来同你说说话!我不是干坏事的!”
芮姬哪里会听这话?
不仅不听,甚至还觉得甚是油嘴滑舌,听着可一点儿也不讨喜。
她冷哼一声,按着小丫头的力道更大了,冷哼道:“少在我的面前玩这些心眼子,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芮姬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可不小,那小丫头被她这般扭着按在地上,疼得顿时“哎哟哎哟”叫起来:“疼疼疼疼!!漂亮姐姐,你听我,我没有半分那个意思!我是好人,是良民,没有半点坏心思的!你先放开我,我有东西给你看,我能证明我自己!”
芮姬被她这聒噪样子吵得心烦,眼中一寒。
她察觉到了,连忙说道:“不必放开我,就在我袖子里!”
芮姬之间一动,她的袖子就一抖,果真从其中掉出一团东西。
第267章 又是一个被男色所惑的
芮姬低头一看,便瞧见那一团乱糟糟的东西,上头好像写写画画着什么。
她眼中寒光一闪,心道,难不成这小丫头竟然是个偷录信息的细作?
这东西,或是什么传递消息的密信?
芮姬想了想,从怀中抽出了一条手帕。
那手帕子原本只是她备在腰间擦汗用的,如今却将它搓成一团,顿时成了一条细绳,立刻将这小丫头双手反捆在身后。
随后,芮姬将她一按在自己的肘下,那股大力顿时叫这小丫头动弹不得,然后才弯腰,将地上那一团东西捡了起来。
这上头写的确实是文字,这小丫头竟然还写了一手秀丽的好字,密密麻麻,林林总总写了不少东西在上头,大多数都是院子之中发生的事情,却也不是那样真切。
“小世子日间不知同谁一块出去鬼混,身上带了一身的香气回来,等到了房内,便被两个丫头围在其中。
大丫头从小就跟着小世子,与他的情分自然非同寻常,见他如此负心,在房中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而后来的二丫头性子爽利,十分矫健,听到她在里头哭,在外头说道:‘这又碍着她什么事了,难不成小世子是她一个人的?’”
“这小世子最是风流,与院中所有的使女都相处甚好,日日都惹了不知道谁在院中哭泣,众多女郎为了他拈酸吃醋。
听人说,从前还有别的使女十分得小世子宠幸,但不知后来是犯了什么事,知了宠爱,小世子许久不见,如今已经是抛在脑后,不知去向了。”
上头记载的东西好似都与明棠这位小郎君有关,只是有些内容仿佛有些夸大之嫌,更何况那些细细碎碎说的话,即便是当真说了,也应当是在自己的屋子中说的,这丫头不过是个在外头伺候的使女,轻易都不能进屋子的,这丫头又怎会知晓?
她体内一点内力没有,芮姬自负自己也是个精于武艺之人,这世上隐藏内力的法子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这小丫头这怯弱样,多半是真的没有内力——既然如此,她又是哪儿来的功夫,隔墙去听屋中的话?
如此看来,十分古怪。
芮姬也不越俎代庖,她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人,便将这小丫头的手往后一反绑,然后拉着她就往屋中走。
这小丫头顿时就急了,连声喊道:“姐姐,漂亮姐姐,你长得这样好看,一定是个好人,你看了那纸上的东西,也就知道我平常也就是喜欢记载些这样的小话,我没有坏心思的!”
芮姬可不会被这些油嘴滑舌的夸奖扰乱了心神,她满面寒霜地提溜着这小丫头,像是提着一只小鸡崽子似的往院子里走。
当时外面有几个在洒扫摘花的使女,见了这副模样也有些大惊失色,连忙迎上前来,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此女鬼鬼祟祟,我要带她去见郎君。”
都不必那小丫头开口辩解,周遭的几个使女也有些着急了,连忙说道:“阿泽心地善良纯真,怎么会是细作?”
“这位姐姐,你不必这样着急,阿泽虽是有些傻,不大会说话,也不太会讨好人的,可她果真不是坏人!”
一见周遭的使女个个为阿泽说话,芮姬顿时觉得这些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看谁都像是勾结在一起的细作,干脆一手捆了一个,把这几个丫头也给抓进去了。
里头明棠正好送明宜宓出来,虽说明宜宓一心坚持说自己已然大好了,不必这么早回去休息,但明棠始终担心她的身子不能受累,早早的就将人给赶了出来,正好与手里头提溜着人的芮姬撞了个正着。
芮姬瞧着那样纤瘦的模样,像是个文质彬彬的医女,却没想到她也这样力大无穷,左手右手各提着一个,腋下还夹着一个小丫头,活像个串子,场面很有几分滑稽。
明宜宓“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最是喜欢见这些新鲜八卦故事,有心想要管一管这闲事,却不知道魏轻一直在外头等着,见了她出来,连忙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宓娘,怎生什么事情你都这样好奇。不许好奇,快跟我回去,这日出来这样久了,要是累着了,又引起那些毒涌上来怎么办?乖乖听话,同我一块回去。”
若是往常,她恐怕还要坚持着不走一会儿。
但经了这件事情,魏轻一直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甚至在此事上付出许多力气,明宜宓如今已然是认定他了,被这男色所惑与哄人的话哄得心花怒放,于是连自己最爱听的八卦都不听了,跟着他走了。
魏轻带着明宜宓走了,又回头看了芮姬一眼:“你留下与明世子禀告消息吧,不着急回来伺候。”
芮姬愣了一下,意识到是主子的吩咐,随后点了点头。
明棠看了明宜宓那笑嘻嘻的模样一眼,只觉得她的心已经完全飞到他身上去了,恨不得与他如胶似漆,日日粘在一块似的,实在是觉得恨铁不成钢,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没用,干脆闭了嘴。
倒是鸣琴与明棠相处许久,知道她这副神情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偷笑,在她旁边戳了戳她的手肘,小声说道:“小郎君可莫要看大娘子,您与大娘子分明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可不许笑人家,彼此彼此,差不离多少。”
明棠顿时回了神,狠狠盯她一眼。
鸣琴一点不怕,还是满脸笑。
明棠知道与鸣琴可说不了什么道理,这妮子的嘴一开,怕是损的她三天下不来床榻才会停下来,越说她越来劲,干脆不理她,留她一个人在旁边偷笑。
就是这时候,明棠才收回眼神,便发现那被芮姬提溜在手里的小丫头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都发直,满脸都是欣喜之色,口中甚至还念念有词:“有情人,果然是一对有情人!”
芮姬也被她说话的声音引了回来,掐了掐她的脖颈:“你这小细作,嘀嘀咕咕些什么?”
阿泽顿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的被人听见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一边为自己辩解着:“好看姐姐,您刚才也看过奴婢写的东西了,衣服知道的,奴婢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随意记录,想入非非罢了。
奴婢写的东西,无非只是日常无聊,写些东西自娱自乐,连和我关系最好的芳儿姐姐,我都没给她看呢。”
阿泽说了许多,然后才意识到台阶上不远处正站着明棠,正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顿时脑海之中嗡的一声——不好,自己写的那点子东西,恐怕是要被主子瞧见了!!
她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为自己辩解,只能翻来覆去地说:“奴婢真的只是自己随便写写,没有半点坏心的,奴婢承认自己不该编排主子,可是这里头也没有写主子的名姓,也写了些旁人的事,大部分是奴婢杜撰的,奴婢真的没有坏心!”
那两个使女被芮姬提着,知道自己要去面见主子,原本心中还十分害怕,但这会儿听了阿泽说的话,也连忙为她开脱起来:
“是啊郎君,您明鉴!阿泽这小丫头就是喜欢弄些这些东西的,但阿泽心中着实没有坏心思,她只是平日里喜欢看一些话本子,自己也爱写些东西,碎碎念念的,也没见她干过别的。”
“是的是的,郎君,阿泽只是喜欢听故事,平素里也经常央求着我们给她讲从前京城中的故事,阿泽也喜欢自己编故事,并无其他的坏心思呀!”
明棠确实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
她还记得自己回来不久就见过这小丫头,因鸣琴彼时忙着照顾她,脱不开身,随意吩咐了个外头的丫头去端热水来,当时便是她来里屋之中端茶送水,瞧着倒是本分老实,说话做事也机灵。
难不成她竟然是个细作?
且,这小丫头才买回来也不过就是这一时半刻的,没几日,倒是没想到其他的丫头竟然这般维护她,难不成当真是结伙来的细作?
明棠眉目之中带了一丝深思。
听她求饶的这些话,明棠便已经听出这里头有些门道,有些东西竟是芮姬看过的,遂看她一眼。
芮姬会意,干脆先将这几个丫头先放了下来,总归到了主子面前,她们可不敢随意跑动,不必牵制着他们。
随后她便将自己随意塞在腰间的那一团东西抽了出来,双手奉到明棠面前。
“这是这小丫头袖子中搜到的,上头写写画画的,还搜到一些炭笔,应当都是这小丫头自己用来写画的。属下已经验过了,没有掺毒。”
阿泽就在旁边小声嘀咕:“奴婢偷偷自己看的东西,怎敢放毒,岂不是要毒死自己?”
芮姬直接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拍了一下:“小细作,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阿泽委委屈屈地扁了一下嘴,缩了缩脖子,那娇憨模样着实是有些惹人怜爱。
明棠多看了芮姬一眼,见她眉毛高高的挑起,模样十分鲜活,露出几分泼辣之色,倒是与从前第一回见她的模样截然不同。
从前第一次见芮姬的时候,彼时还是在宫中,只觉得芮姬一举一动十分呆板,倒好像是个傀儡人。
到了后头多见了她几次,虽不像从前一样拘谨,却也是克己复礼的,十分沉着冷静,哪儿见过她这般活泼外向的模样?
芮姬察觉到明棠在看她,这才收了手,朝她拱了拱手:“世子,是属下越俎代庖了,不应该在您的面前惩罚她。”
明棠摆了摆手:“无妨。”
鸣琴伸手将那一团东西接了过来,发现那是一条淡色的麻布,翻看了一番,觉得上头的内容虽是荒谬,可是却写得活灵活现,好似眼前都出现了人活动的模样。
她检查了一番,确信这麻布上并无什么机关暗算,这才递给明棠:“上头记的,应当是咱们院子之中的事,只是……”
鸣琴有几分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方才看到的内容。
明棠倒被这二人的模样勾起些好奇,这才将那麻布接了过来。
阿泽一看明棠当真要看那里头的东西,顿时垮下一张脸来,如丧考妣地恨不得在地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明棠也将上头的内容瞧见了。
她倒不像是芮姬看到上头的内容时那般反应,倒觉得这麻布上头的字迹十分娟秀,没想到是一个小小的使女能够写出手的。
她的反应与鸣琴差不了多少,同样觉得里头的内容十分荒谬,多为杜撰之作。
但是难得,确实写得十分活灵活现,若非她知道这文中所写的小世子指的是自己,恐怕还当真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浪荡纨绔的风流士族郎君,在后院之中养了不少貌美女子,与这些使女和姬妾日日嬉戏。
明棠又翻了翻另一面,那一面写得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却是说某人是个千里迢迢而来的大骗子,自以为自己将一个孱弱少女玩弄于股掌之中,殊不知她的一切骗局早已经被少女看穿,与他逢场作戏云云。
这东西都是这小丫头阿泽写的?
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便能说明她确实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故而明棠没着急发作她,只问道:“你自个儿写的?”
阿泽脸都红的如同要炸开,抬头见明棠就在几步之外,看了一眼,又火速低下了头:“是奴婢写的。”
还不等明棠开口,阿泽又很快为自己辩解道:“奴婢当真就是自己写来玩儿的,没有半点别的心思,也没有编排主子的意思——您瞧,奴婢那一面写的满是鄙夷,可是写您的这一面,没有半句说您不好的,您在奴婢心中,乃是最最飘然出尘的浊世佳公子……”
阿泽的口一开,那些好听话倒如同不要钱似的往外头倒出来。
明棠看她那怕死模样,忽然说道:“你既然爱听故事,又喜欢杜撰故事,可写出来过些什么?”
阿泽立刻点头:“写过的写过的!”
“给我看看。”
阿泽便又有些支支吾吾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怕扰了郎君清净……”
第268章 喜欢快意恩仇
这回不等阿泽再说了,那几个使女已然先开了口:“你是不是傻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若再不拿出来,怕不是真要被怀疑是细作……”
阿泽满脸的通红,低头咬了咬牙说道:“……奴婢屋中床榻下的小箱里头,皆是奴婢从前写过的东西,只是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可以,请郎君叫几位姐姐查验就是,莫要亲自看,免得污了眼睛。”
明棠未置可否,见拾月正好做了事回来,便吩咐道:“你去这小丫头的房里看看,她床榻底下是否放着些东西,若是确实有书本纸张等物,便一律取出来,拿到这儿来。”
拾月自然没有不肯的,转身先往后院过去,片刻之后便回来了,手里果然提着几个书箱子。
她将这几个书箱子都放到廊下,并不敢轻易将东西提到明棠面前,毕竟所有东西都可能潜藏着危险,她都要一应先验过安全与否,才会交予主子查看。
拾月查看这书箱子,确实不过是几个普普通通的木箱子,里头并未藏着什么暗算人的机关,也没藏有毒药等物,她这才打开上头的小扣。
不开不知道,一开这几个小木箱,里头塞的满满的书册几乎一下子弹了出来,像是涌出来的洪水似的,呼啦呼啦,散落了一地。
谁也看不出来,这样小小的一个木箱子,里头居然能放这么多东西,也难怪要死死地扣紧了,否则这么多东西,怎么能塞进木箱里头?
这里头倒也不全然都是手写的东西,有许多是装订成册的书册,拾月随便捡了几本来看,见封面上头写的都是些正经的书名,可是翻开里头一看,前面还是些正经的书册,到了后面就全是些乱七八糟的风月故事。
这些故事,无一例外都和阿泽在麻布上写的那些差不了多少,都是些缠绵悱恻的风月情爱之事,有些甚至还有许许多多十分夺人眼球的内容,这些都是外头流传的书册上不允许出现的禁书。
拾月横竖也是个尚未出嫁的大姑娘,翻看的时候原本是秉承着一颗公正之心,哪能想到里头翻出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内容?
她猛然将手里的书册合上了,神色极为复杂地看了一眼垂着头不敢说话的阿泽。
明棠站的有些远,并未看清那书册上的内容,见拾月这般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从龙卫的反应都这样不同寻常,心中也起了些好奇,便叫拾月将那些书奉一两本上来,叫她看一看。
岂料拾月坚定地说道:“这里头的东西小郎君不应当看,属下检查便是了。”
她这样一说,就引得在场诸人都生出些好奇之心,鸣琴这热爱八卦之人已经是探出半个头去,想要看清楚那书册上写的是什么。
倒是一直站在一边的芮姬闻言,眼中迸发出光亮来,几步走到拾月的身边,将她中的书册随便取了一本过来,展开一观。
这不看则已,一看,连芮姬的眉头都高高的扬了起来:“……倒想不到你这小丫头看着年纪小小的,背地里竟喜欢看这些内容。男欢女爱的,你这小小年纪,你也懂得这些?”
阿泽的神色有些羞愧,不知该如何说,只是为自己辩解:“……也不是看男欢女爱,只是觉得你们看的大部分书奴婢实在是看不明白,那些书又晦涩又无聊,花了时间去看,反而觉得浪费精神。
这些书瞧着又不太需要思考动脑的,奴婢看着只觉得轻松愉快。更何况虽然这些书上不得台面,十分不入流,可里头的故事着实有趣。着实有几分引人入胜。
奴婢我又不是什么读书人,看东西只求一个爽快,那些经典是为经典,奴婢却理解不了,反而是这些故事之中爱恨分明的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总比那些戏文故事好。
那些戏文里头总是以德报怨,什么事情都是老好人不论受多少苦,最后都原谅了所有坏人,坏人什么苦都没尝,最后还得了好结果的,奴婢最是受不了一点。”
阿泽方才一直低着头,可是说到这些,她倒是有说不完的话,抬着头来,正看着所有的人,目光之中神采奕奕的很:“总归奴婢觉得,也许是日子过得总是不大顺心,却能在这些话本子之中寻到顺心,坏人都能得到惩罚,好人都能有好结果,有情人终成眷属,和和美美,这就是奴婢心中想要的吧。”
不论别的,她这番话,明棠倒很是赞同。
她掂量了一番手里的书册,虽然其中确实是有些过于露骨的描写,可是抛去这些来看,其中所描绘的世界确实快意恩仇,也难怪小丫头喜欢看。
她有这样的心性,明棠反而有几分欢喜,总比那些逆来顺受,一门心思只想着以德报怨的老好人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泽眼中骤然蹦射出光来:“小主子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吗?从前奴婢跟跟人说这些话,旁人只觉得是奴婢的心胸太过狭窄,可是奴婢实在不能苟同这些念头,故而与那些人从来就没能说到一块去。”
明棠点了点头,忽然从旁的地方问起:“既然如此,你既说了,其中也有你自己写的,哪些是你自个儿写的?”
阿泽这会儿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一会儿,才很小声的说道:“郎君瞧那些用炭笔和墨笔写的,那些就都是奴婢自个儿写的。还有些书页上写着泽泽的,也都是奴婢写的。”
明棠就从书箱之中找到一些手写的东西,大多都是些草稿,零零碎碎的,不成文章,倒是有些词句成段成段的,大多都是人物的描写,或是对话,就和方才芮姬从她搜身上搜到的那一团麻布差不多。
而听阿泽口中说起,那应当就是这些书册之中也有出自她笔下的作品,明棠倒起了些好奇之心——她即使是对书册这些不大了解,却也知道书册都是由官府控制统一刊印的,不能叫民间看了一些了不得的书而大乱,所有书册上的内容皆要官府的书局统一审核再刊印,并不会轻易地叫民间的书册能在市面上流通。
不过这样的事情素来是堵不住的,有些内容朝廷虽能管控,可有些东西总是受欢迎,再禁也禁不住,就譬如这样的风月话本,便有许多私下悄悄流传的书册,像是先前在西厂的时候,某人掏出来的那些书册,哪有一本是宫中的书局刊印的?
只是明棠也知道,因为出这样的书册乃是牟利暴利的事情,但因与官府规制相反,容易引火上身,若是引起官府察觉,被逮着了,便是杀头的死罪。
故而,这些在私下里制书的人都偷偷摸摸的在暗地里藏的十分严实,绝对不肯轻易露在人前,阿泽这小丫头,竟能与这些人搭上关系?
明棠翻看了几本,觉得阿泽这小丫头确实是会写些东西的,不过如今她的重心不在这些书册风月的内容上,而是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写的东西能印成册,那我写的诗集是否也可如此?”
阿泽果然没有任何隐瞒,直接说道:“若是郎君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若是诗集的话,恐怕有些麻烦。
那些人都是掉进钱眼子里的,轻易不肯随意的出些书册,他们愿意合作的书册,皆得是能赚钱的,否则他们不肯轻易合作的,只说这事本来就是杀头的大罪,若是还不赚钱,谁肯愿意去做这门慈善买卖?
奴婢这般说,不是说郎君的诗集不好,乃是那些人总是唯利是图,只同人说他们卖的这些书册都是给下里巴人看的,写的太过深奥或是晦涩,人看不明白,自然不会买,他们赚不到钱,便不肯为人出书。”
阿泽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很少有人与她谈起她的书册,这叫她一时说的心花怒放,反而有些忘乎所以,忘了面前这位小主子乃是世家贵族的金贵郎君,自然与那皇帝的人是一伙的,若是将自己也捅上去,自己这条小命怕是不保。
阿泽面上有些发虚,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眼面前主子的神色,见明棠面上似乎没有生气之意,才连忙继续说道:“奴婢也自然没有这个钻空子之意,只是觉得自己写的故事,总归也是花了时间与精神的,有时候也想要叫旁人也看看自己;
总是捂在兜里,反而有些不美了,便才与那些人合作到一块儿去。
只是与这些人合作,也未必有什么好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便是奴婢方才说的,若是他们觉得书有半分不挣钱,便绝不肯与人合作,甚至是连原本挣的钱也不肯分你半分;便是能挣钱的,他们也都一口自己吃了在腹中,甚至连一口汤都不肯给你。”
大抵是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次数多,阿泽说起他们,心中难免很有怨气。
“说来说去,便不得不说起方才这位姐姐说的书中的风月之事了。
实则奴婢未必喜欢写那样多的风月之事,可是不知为何民间的那些人仿佛一门心思也只爱看这些,除了与风月相关的事宜,他们便一律不看。
若是有哪册书上那些子不可乱语的淫秽之事略多一些,一个个倒是疯了似的发疯着买,书局便大赚特赚,于是可着劲催人写这些;
可若是里头这样的内容少了一些,他们便一口都不肯吃下去,一点也不肯买,半点钱也赚不回来。
分明都是同样的故事,他们却只爱看那些带着桃色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