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意—— by休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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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郁顿住没说话。
钟意垂眸。
那个晚上,那件事情。
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及。
钟意知道自己肯定喝了点什么东西。
喝的那些酒,不足以让她醉成那样。
袖扣的主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也没有联系过她。
魏总再没有找过她,也没有为难她。
只是她偷听到Jeff打电话,电话里的人说她厉害,怪不得眼高于顶,原来是另攀了高枝。
Jeff倒是旁敲侧击问过。
钟意撩起眼皮,淡声说这世道有陌生人路见不平,自然也有人笑里藏刀把人往火坑推。
不管Jeff怎么解释。
这段合作关系已经了裂缝。
手上的工作全都结束后。
钟意收拾行李,自己回了汀溪。
家里已经从八十多平的老楼搬到了一百多平的新家。
钟家知道她要回来,喜笑颜开。
回去的那天,全家人都出动来接她,钟妈妈眼睛一瞪,伸手戳钟意脑门:“瘦得跟柴一样,会不会饿死。”
“妈,这样上镜好看。”
“能好看到哪儿去?回来多喝几碗糖水补补。”
枝枝躲在钟心身后,照片里看着肉嘟嘟的,实际小小一只,搂着妈妈的腿,偷偷瞄钟意。
撞见钟意的眼神,又怯生生地缩回去。
奶声奶气喊一句“姨姨”。
太可爱了。
钟心大学念的是外语系。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离家不远。
她比钟意更秀气柔弱,气质也更文艺忧郁些。
枝枝已经两岁多了。
钟意听爸妈说,公司就有同事追钟心,殷勤到帮忙拎重物上门,接送照顾孩子。
家里的意思,钟心还很年轻。
遇见合适的人,该恋爱就恋爱,该结婚就结婚。
至于孩子。
枝枝就留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钟爸爸从学校退休,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守着糖水店。
日子也能过下去。
钟爸爸钟妈妈让钟意劝劝姐姐。
姐妹俩像小时候那样躺在一张床上,旁边的小床睡着憨态可掬的枝枝。
窗外的月光像凉水一般流淌进来,皎洁静谧。
钟心不想听劝。
“姐,枝枝的爸爸真的死了吗?”
“死了吧。”钟心仰面躺着,怔怔望着天花板,“别人说他死了,我也当他死了,也许是真的死了。”
钟意扭头:“你还想着他吗?”
钟心闭着眼睛不说话。
“姐,你觉得枝枝长得像谁吗?”
“像谁?”
钟意也闭上眼:“像你念高三那年,糖水店外面的树下坐着个喝醉酒的人,你好心端一碗糖水给他解酒,从那天起,你就被他缠上的那个小混混。”
钟心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
不敢置信地望着钟意:“妹妹,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睡在一个房间,怎么会不知道。”
钟意柔声道,“你什么都不说,但我什么都知道。”
“我没想到你念大学后又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恨死这个混蛋。他无非就是长得帅点,会几句花言巧语,能抵得过你怀孕生产的痛吗?抵得过别人的流言蜚语?抵得过枝枝没有爸爸的伤害吗?抵得过你用一辈子单身来换吗?”
钟心的眼泪慢慢从眼眶淌下来。
“姐,你愿意枝枝长大后也遇见一个像她爸爸的男生吗?”
钟意递纸巾过去。
“我不愿意。”钟心哽咽。
“那就当他从来不存在,过自己本应该过的生活不行吗?”
钟心觉得——
家里有小妹,好似就有个了主心骨。
钟意放长假,在家里住了两个月。
过普通人的日子,吃吃喝喝带枝枝遛弯。
算起来,是她这几年休息得最久的一次。
她也会去糖水店帮忙,帮妈妈搭把手。
家里的糖水店开了二十多年,店面很小,活儿很多,食客也不少。
番薯牛奶,椰汁豆腐花,桂花凉粉,红豆杯冰,杏仁奶露龟苓膏……
钟心和钟意都是被糖水养大的。
那时候邻居们都说姐妹俩像糖水,姐姐软糯,妹妹清甜。
休完假,钟意又回了北城。
《伽罗镜》的片酬制片那边已经结清,但她和星澜有分成合约,还等着公司把最后一部分款打给她。
所有的积蓄加在一起,她想在北城买个单身公寓。
秋暮桥好似一个巨大又廉价的造星工厂。
楼下随便一个健身房、小吃店、小酒吧都充斥着想红的网红模特和小演员。
她打算离开。
钟意和Jeff闹掰,温莎莎也和威哥分手。
反正这圈子就这样,什么感情都比不得利益来的直观。
温莎莎找了个服装设计师男友,打算搬去男友家住。
钟意这阵子主要忙着看房子。
预算有限,钱只够她买一个很小的房子。
甚至不是全款。
四十多平,一个人住也够了。
同时也忙着工作赚钱,该进组就进组,该接商务就接商务。
但喝酒应酬她是断然不去的。
等到手边事情都整理得差不多。
钟意去了趟公司。
——她要和星澜解约。
经纪合约她看过,也咨询过律师。
那笔违约金,她咬咬牙。
勉强出得起。
如果公司更人性——那天晚上,Jeff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却还是选择推她出去。
这件事情钟意没追究,也是希望拿此当条件,和公司私下和解。
钟意仍然觉得自己在这行业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并且也不可能会有多好的前景。
但她明显选择错了时机。
公司对解约的事情一直拖着不处理。
先断了她的工作。
并且频繁更换她的经纪人。
《伽罗镜》一直在预热。
并且提前一个档期播出。
有男女主角的人气加持,和不错的制作班底。
这部剧反响非常不错,随着剧情的推进如火如荼席卷了网络话题栏。
蓝郁和姜念霜的热搜像开花一样。
一串串一嘟嘟。
各种路透采访和幕后花絮也是定时放送,供观众佐餐。
钟意偏偏在这个时候火了。
她这个恶毒女配的角色的确惹人厌烦,让人恨得牙痒痒,得而诛之。
网络上对她恶评也如潮水一般涌来,什么难听恶臭的话都有。
但谁也不能否认——荧幕上这张面孔,一颦一笑让人惊艳。
哭的时候很心碎,笑的时候很清甜,坏的时候很单蠢,狼狈的时候很呆萌。
拿着不输女主角的美貌,凭什么只能当配角。
剧情越往后刷,渐渐涌现出了一批“女二粉”。
“昭昭虽坏,但实在美丽。”
“她哭得我心碎,只好原谅她啦。”
“她下毒的时候甚至东张西望了一下耶,眼神明明就是很心虚,知道自己错了,又心虚得很可爱,有点笨笨的。”
“她逃跑的时候甚至提起了裙子,那姿态像落跑公主,一点都不狼狈啊。”
“欺负女主还很得意地噘了下嘴巴,这跟小孩有什么区别啊。”
“说她聪明也挺聪明的,笨的时候也挺笨的,为什么老天没给她个清醒点的脑袋?”
“昭昭就是被这些嚼舌根的人蒙蔽了内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她要是小时候能多念点书,知道换个男人喜欢,也不至于绑在一棵树上吊死。”
“论一根筋的笨蛋美人走歪路的后果——稀里糊涂就能毁天动地。”
“我喜欢她为了得到,不顾一切的样子。”
“她那段雨中独白我都看哭了,好美好惨好可怜,救命,我为什么会同情一个反派角色?”
蓝郁也晒出了一个剧组Vlog,跟同组艺人打打闹闹,背景里一闪而过钟意——她顶着剧本背台词,脑袋痛苦地磕着柱子,发现蓝郁的镜头,露出一张可怜兮兮又沮丧的小脸。
实在惹人怜爱。
连星澜都没有想到钟意在这部剧里收割了一大波粉丝。
影响力已经到这份上,钟意后面的路就不难走。
只要后续资源跟得上,就是另一个张简则。
星澜想把钟意的念头劝回去。
也承诺会不遗余力地捧她。
假以时日,一定会大红大紫。
钟意执意要走。
她去意已决,没有丝毫动摇。
两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
星澜最后给出了违约金的金额——三千万。
钟意被这个字数气笑了。
“公司没有给我任何高价值的资源,其中还有部分工作是我自己接到手的,三千万,这个数字等于我在星澜的所有收益的几倍不止,你们怎么能狮子大开口,提出这个数字?”
法务部胸有成竹拿出各种她签字的经纪合约和商务合同:“白字黑字,公司的损失不仅于钟小姐的违约,还有公司为了培养你支付的各类费用,甚至是你签过的商务合同的违约金和风险金。”
钟意冷笑:“那公司强制艺人参与不合理商务应酬,甚至是经纪人隐瞒,导致艺人被下药昏迷,险些受到侵犯,这也是合同约定?”
法务慢条斯理问她:“钟小姐,您有证据吗?”
钟意紧紧咬住唇壁。
先打电话里把威哥骂得狗血淋头。
当初钟意毕业,威哥拍着胸脯担保说星澜绝对靠谱,绝对不坑自己人。
这才签了八年。
连合约都没找律师细看。
合同分成三七开,钟意只拿了三。
一个吸血的小公司,怎么有脸开出三千万的违约金。
温莎莎气愤道:“这种垃圾公司就是这样,掐着你现在有点名气,要么让你乖乖听话,要么就拖死你,要么赔钱认栽,如果你后面换公司,还要给你泼脏水爆黑料,想方设法污蔑你,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乖乖听话,逆来顺受,并不会得到几分好处。
要是胆敢反抗,那就是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钟意找了个律师咨询——
从合同来看,各种大大小小的坑埋得颇深,要是星澜咬死不让步,也许不至于赔到三千万,但至少也是千万级别。
而且诉讼时间极其漫长,过程很折磨人。
换而言之,钟意如果想凭一己之力去对抗星澜,很难。
律师建议:“要是能证明星澜和投资方串通,下药意图侵犯你,把经济纠纷归属到刑事案件,结果会更乐观。”
能拿出什么证据?
事情过去那么久,她没有当即报警,没有检测喝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就算那天晚上她和魏总喝酒。
有人看见,有人知道,但魏总光天化日也没有对她做点什么。
两人甚至都没有独处一室。
连侵犯未遂的指责都不成立。
Jeff也从来没有承认那天晚上的事情。
即便她现在去报警立案,保不准被星澜反咬一口。
这个圈子,好像弱小就是原罪。
无依无靠,就注定要任人宰割。
温莎莎思来想去,找不到能帮忙的朋友,也找不出解决办法。
她闷闷问钟意:“能怎么办?咱们没证据,没钱,更没靠山,要么跟星澜和解,先攒点人气……”
钟意淡淡“嗯”了声。
手中摩挲着枚银色的六星芒袖扣。
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意解约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公司。
在《伽罗镜》极有热度的情况下,钟意没有工作,没有露面,连社交账号都悄无声息,公司也完全没有宣发,一反常态的静悄悄。
张简则也知道这事。
他最初和星澜签的合约未必比钟意好。
红了之后,他在星澜有了话语权,又因为周思旻的帮忙,顺利跟星澜改了经纪约,由自己的个人工作室打理事务,现在星澜对他的约束力并不大。
穷途末路,钟意第一次主动找张简则,说起解约的事情。
张简则隐晦提点她:“你不如先好好工作。”
这个时候和公司闹僵,的确太傻。
聪明人都知道,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抓住机会,把人气炒起来,也许能一飞冲天。
这个时运错过了,谁知道有没有下一个。
“简则哥,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周少?”
张简则蹙眉:“你见周思旻做什么?”
“我知道周少是你的朋友。”钟意目光坦荡,“我并不想和周少有什么瓜葛,只是我手里有个东西,想请周少帮忙还给原主。”
后来周思旻瞧见钟意手里那枚袖扣,简直乐坏了:“你说这是我大哥的东西?”
钟意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周思旻听:“我醉倒在周总怀里不省人事,他帮我拦住人,还把我送去酒店,留了这枚袖扣在我手里。”
“我对周总心怀感激,只是毫无交集,所以想请二少帮忙把这枚袖扣还给周总,帮我说声谢谢。”
周聿白的前未婚妻死后。
周思旻没听说过他跟身边哪个女的有点什么。
更别提跟不相干的女人。
再仔细打量。
眼前的小明星,确实亮眼。
也有点本事。
能让冷心冷意的周聿白出手帮忙。
周思旻眼珠子转了转:“你跟星澜解约,要赔三千万?”
“是。”钟意局促地抿了抿唇。
她那副模样,就差把缺钱和走投无路两字写在脑门上。
周思旻眯着眼,也生了一股怜香惜玉之心:“三千万也不算什么事。”
钟意脸色黯淡:“二少有办法?”
周思旻把袖扣扔回去,懒洋洋道:“你要是能让我大哥对你……”
他露出个奇妙又暧昧的笑容,“我给你三千万,怎么样?”
钟意瞬间明白,悚然摇头:“周总怎么看得上我。”
“照我说的去做。”周思旻打了个响指,得意笑,“他以前有个未婚妻,可惜跟着他出车祸死了,身边一直空着,勾引个男人有什么难的,放聪明点就是。”
周思旻的夜店叫SPACE,奢华无度,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在临江人气极旺。
这种温柔乡销金窟,出入之人也非泛泛之辈,也是明星网红的常聚之处。
周聿白也是这的常客,楼顶半层都是他的私人包厢。
最近手上有个海外项目要谈。
对方是东南亚华人,又喜欢热闹,几次见面都定在SPACE。
周思旻一般不乐意管公司的事儿,但温慈柳总叮嘱让他跟着大哥学着点。
每回周聿白那边见人待客,也少不了要点他应酬作陪。
商场应酬。
冠冕堂皇的好事都让周总做了,剩下的污糟破烂事,都落在他这不思进取的二少身上。
这回客到,包厢外就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
秘书推门。
屋里灯光流转,酒台鲜花堆得琳琅满目,七八位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每双盈盈顾盼的美目都落在来客身上。
“哥。”
周思旻春风满面过去握手,“林先生,久候多时,就盼着您来捧场。”
这位橡胶园世家的林先生也不过三十几许,身材细瘦,面色白皙,讲中文带着文绉绉的南洋音,笑眯眯道:“周总、周少不愧是亲兄弟,两人都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让人自惭形秽。”
“林先生说笑。”周聿白温声道,“尊府家世显赫,底蕴深厚,我周家不及一二。”
周思旻歪搭着周聿白的肩:“我不如我哥。”
入座先寒暄喝茶,那帮莺莺燕燕已经自觉簇拥在来客身边,林先生身旁就挤了三四位,连周思旻也搂了两。
只有周聿白身边空着。
他坐姿清雅,气度不俗,含笑看旁人搂搂抱抱,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周思旻眼一乜,手指指周聿白身边的地儿:“你杵那干嘛呢?还不过来?”
沙发角落,有人亭亭玉立起身。
人漂亮得不像话——长卷发,一条腰掐得很紧的黑裙,裙裾随着步伐闪着银粼粼的光,衬出窈窕纤弱的身段。
很细的肩带,伶仃柔美的脖颈锁骨,肌肤骨骼像雕琢得温润的美玉。
那张雪白的脸小小的,五官立体,眼眸明澈,眼底藏了绵绵星光,细长的眉和微微上挑的眼尾又打破纯真清澈感,眉目如工笔画白描,唯有嘴唇是红的,醒目又艳丽。
漂亮到骨子里的清艳。
钟意朝着周聿白走过去。
她拂了拂长发,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细细的一根项链,缀着枚六星芒的吊坠。
那吊坠很突兀地停在她锁骨下面。
钟意自觉在他身边坐下,嫣然一笑:“周总。”
周聿白掀起眼帘,沉静瞥她一眼。
目光落在她胸前。
那双墨瞳波澜不起。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她。
有人认得出钟意:“这位美女眼熟啊。”
“当然眼熟啦,明星哎。”
“你不就是最近姜念霜那部剧里那个,那个……挺恶毒的女的……”
钟意嗓音轻柔:“我叫钟意,是星澜娱乐的艺人。”
包厢里的男人夸她漂亮,女伴跟她聊八卦聊剧,钟意坐在周聿白身边,帮着端茶倒水,摸牌点烟。
谈笑间,林先生递过来一包烟。
说是只在吕宋岛种植的一种烟叶,产量极低,全世界知道这烟的人不多,他就爱这一口,走哪儿都要带着,也给大家尝个鲜。
大家挨个都尝了,笑着说是草药味,味儿还挺甜。
钟意接过香烟,半倾着身体,擦亮火机,把烟点了。
她指甲亮晶晶的,白皙纤细的手指捏着烟管,往周聿白嘴边递。
周聿白正伸手摸牌,伸手挡了下,清俊面容带笑:“先替我尝尝味,到底是怎么个甜法。”
“好。”
他要她尝,钟意当然照做。
她别扭地换了个手势,两根手指夹住烟,往自己嘴里放。
大家瞧她这笨拙的模样,知道她平时不碰烟。
女人抽烟的姿势通常诱人。
钟意眼睛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白皙面容投出淡淡阴影。
抿唇吸了一口。
那烟味道很怪,过滤嘴很甜,像抹了蜜一样。
而后是股清凉的草药味,又不如薄荷那样纯粹,沿着喉咙刺刺拉拉飘进肺里,又直直顶上天灵感。
钟意猛然皱起脸。
晕乎乎睁开眼,被气味刺激出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林先生挺喜欢她这泪汪汪的模样,用生硬的香港话问她:“钟小姐觉得怎么样?”
“又甜又清凉,很特别,是抽过一次再也不会忘记的味道。”
周聿白扔了张牌:“喜欢?”
钟意奉承:“很喜欢。”
“你一口气吸这么久,不怕醉烟?”
她冲他笑笑,笑颜如花,嗓音被烟气熏哑:“有周总在,我什么都不怕。”
周聿白眸光微闪。
半年前的那次相遇,她跌跌撞撞地冲到他身边,鸵鸟似的扎进他怀里。
半年后的今天,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种拙劣的小把戏,其实并不太讨他喜欢。
她媚眼半眯,抬手再把那支烟递给他:“周总尝尝吗?”
周思旻挤眉弄眼:“不如给我尝尝,哪支烟都不如钟小姐这支甜。”
“钟小姐不如也先替我尝一口。”
“周总怎么舍得。”
大家起哄逗她,钟意还擎着那支烟陪笑。
周聿白展眉笑笑:“你们倒是会抬举她。”
他自然而然接过烟——过滤嘴上还印着她的口红。
烟咬在嘴里,吸两口,斜乜着跟人谈笑,又和周思旻有三分像,一样的风流倜傥。
这顿商务应酬气氛融洽,桌上谈笑风生,宾主尽欢。
时间不早,林先生被莺莺燕燕扶出了门,周思旻也搂着个美女笑嘻嘻出去,其他人也很快散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屋里就剩了钟意和周聿白。
林先生走之前留了一整包烟给周聿白。
这烟其实不太好抽,味道很怪,但配着海外的这个投资案,倒是有点提神醒脑的功效。
钟意坐在他身边,无所事事又不好出声打搅。
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如果被一个年轻女人长时间地注视。
那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周聿白低头翻着文件,视若无睹。
他当然迎接过太多类似的目光,只不过刚才出门的人言语过于露骨,她的视线也太大胆直白。
钟意过去帮他点烟。
亮漆黑色的打火机,滑开时有“叮”的一声脆响,火苗橙黄。
她伸手拢着火光,微微弯腰凑近香烟。
项链从锁骨荡出轻巧优美的弧线,在半空中晃荡。
银色的六星芒在他眼里轻轻摆动。
“周总。”她伸手掩了一下项链,让它定在他视线里。
“这个,您还记得吗?我一直没有跟您道谢……那一次,真的很感激您的出手相助。”
他态度温和,语气却带着哂谑:“钟小姐是不是来的太晚了?难免让人怀疑你的诚意。”
钟意窘迫地抿了抿唇:“我其实……”
周聿白皱眉深吸一口烟,不动声色把烟摁灭:“我看到了你不成熟的野心,和从不估量结果的愚蠢。”
钟意自觉忽略他后半句话:“您……看到了我的野心?”
她伸手把项链摘下,解开那枚六星芒袖扣。
有点手足无措地把袖扣凑到他面前,呐呐道:“其实今天是二少让我来的。”
“嗯?”
“我最近很缺钱……二少知道这枚袖扣的事情……让我来勾引您。”
周聿白眉棱一挑。
她弯下柔软腰肢,长长的裙子铺满地,把那枚袖扣塞到他手里。
微凉手指触到他温热的掌心。
“二少说您身边从来没有女人,如果我成功了,可以给我三千万,如果我不成功……”
他温润笑意挂在薄唇边:“如果不成功,我也会出三千万,让你去勾引周思旻?”
“我不愿意。”
她直直仰视着他,两颊嫣红,声如蚊蚋,“我更喜欢您。”
周聿白浓眉下那双如墨的眼眸锐利地盯着她,神色若有所思。
譬如继母无时不刻的关切,和不成器的弟弟不厌其烦往他身边塞女人看乐子。
譬如年轻漂亮的女人仰望他的那双明亮率真的眼,和直击胸臆的羞涩爱意。
周聿白没有关注过钟意的剧。
不过公司的茶水间和电梯,常有女同事讨论热门新剧,其中也包括那部《伽罗镜》,说起女二号颜值极高,角色讨厌,不过演技有点出戏,让人牙痒痒又实在讨厌不起来。
他此时亦有此感。
她说缺钱——他恰巧也知道三千万违约金的事情。
袖扣静悄悄在她手里攥了半年——不偏不倚就她就在今日出现。
他俯身凑近她,那双清俊的眸让人琢磨不透,嗓音温和:“钟小姐喜欢我什么?”
钟意被他锐利幽深的视线盯着,心头颤颤,嗓子如被棉花堵住:“您的眼睛……只要被您望进眼里,不知不觉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没料到自己能把这么油腻又中二的台词……自然而然说出口。
周聿白笑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笑容倒是挺奇妙,看她像看天方夜谭似的。
钟意脸蛋红得发烫,心乱如麻,小小声补充:“就比如第一次见您,您主动在赵家花园帮我解围。比如我喝醉的那个晚上,您出手相助拦着没让人带走我,比如杨韵诗也爱慕您,她走的每一步,都在靠近您……我也一样。”
这些话,全是自由发挥。
她当然记得见他的每一次。
周聿白神色平和——显然他也记得。
很凑巧的几次偶遇。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表白到这个份上。
钟意没敢对他投怀送抱,只是把自己的手指覆在周聿白的手心,捂住了那枚六星芒袖扣。
他神色转圜,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幽深目光几乎要在钟意脸上戳出个洞来。
钟意努力放平自己的视线,坦然又澄净地迎着他的目光。
她身姿一动不动,眼睫轻眨,手指软软地牵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腕骨。
男人温热白皙的肌肤下,隐隐凸着条条筋络血管。
很性感。
这种勾引,有点小儿科——
周聿白反手握住她,桎梏她指尖的动作。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骨感很重,刚柔并济的力量感。
双手紧握。
两人的体温几乎要把掌心的袖扣捂烫。
钟意的心仿佛也被烫着。
似乎僵持许久。
周聿白眸光一收,淡然起身。
他没拒绝,甚至是默许她的态度——要论起来,男女间无非就是那点事儿。
把那枚袖扣塞进她手心。
让她收着。
再递过来一张卡片:“他会联系你。你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她拿到的是张秘书的名片。
钟意见过——就是每次见面都陪在周聿白身边的李总助。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张“通行证”?
拿到这张名片,具体能通到哪里?在什么位置?
只是有身份的人都难免高高在上,傲慢得只允许自己往下递个传声筒。
而下位者——没有勇气直白出卖肉体,只好扯个爱意做遮羞布。
这次见面之后,钟意又回了北城。
解约官司悬而不决,她现在是完全被雪藏状态,每天躺在家无所事事。
温莎莎看她每天作息规律,早起早睡,养花看书,甚至还学着做饭。
丝毫看不出一丝消极心态。
“你到底在等什么呀?要么咱们找个好律师,坐下来跟星澜死掰,要么你再低头回归星澜,难道就打算一直这样拖着?”
坐下来谈,赔的还是一笔无法承受的巨款。
低头回归,最终下场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糊涂酒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