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样御夫的!—— by范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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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他带着李既演在塞外抗敌,军饷捉襟见肘,驰书与朝廷请求下拨军粮,却迟迟等不到回应。战士们几乎是饿肚子打仗,只能吃些野菜糟糠果腹。
战后才得知,老皇帝早已下发大量军器粮食,差人送来支援。结果暗地里被柳丙等十二常侍,私吞了这批军器粮食,拿去倒卖了。
李方廉怒气冲冲回京要讨个公正,但老皇帝一门心思炼丹,昏昏欲睡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仅仅下令打了柳丙二十个板子,便敷衍了事。
柳丙不由得握紧尤娇的手,哭嚎道:“她是我妹妹,我们兄妹俩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切都是听令行事,还请大人饶命!”
“先捆起来,日后等公主论罪处置!”李方廉下令道。
虞子钰上前问道:“柳丙,这里为何会起火,我祖师娘呢?”
柳丙和盘托出:“太上皇要尸解成仙,要十八名药引一同关进棺材陪葬,还吊死了五名道士用来祭祀。你祖师娘也被吊死了,就挂在墓室里呢。”
他爬过来抱住虞子钰的腿。
“三小姐救救奴才吧,当初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寻生宗,奴才对您多有照顾。太上皇要用您炼丹时,还是奴才一再劝解,太上皇才往后拖一拖的。这次奴才也想救您,只可惜奴才力微言轻,没法阻止太上皇啊。”
虞子钰抓起他的衣领:“快带我去墓室。”
穿过重重楼台亭阁,从一地下通道进入墓室,墓道里也起了火。柳丙说,这火是老皇帝自己放的,老皇帝不知怎么的,尸解之法做完不久,便自己从墓室里气势汹汹跑出来。
柳丙小声问虞子钰:“三小姐,太上皇说您把他的手指全掰断了,还砸了观容皇后的骸骨,这是真的吗?”
“真的。”
柳丙:“三小姐,您是不是成仙了?当时棺材都封死了,你可真神通广大啊!”说着他要跪下,殷勤地讨好虞子钰,“神仙,三小姐您可真是无所不能的大神仙!”
“不要叫我神仙,我不是神仙。”虞子钰道。
兜兜转转一圈,来到吊着道士的墓室。
这里已经被烧得墙壁发黑,墓室里原本摆放的纸钱、金帛绸缎等化为灰烬,原本五名被吊着的道士尸体也落到地面,尸体被烧得焦黑,无法分辨面容。
“祖师娘,哪一个是祖师娘啊!”虞子钰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李既演先背她离开,带她回虞府。
她昏睡了一夜,次日晌午才哭着醒来,询问之下,众人才知道她失踪的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萧瑾散布神仙降落的谣言诱骗她前往龙首山,而后以“拯救苍生”为理由,哄她和自己私奔。将她藏于皇城外的梅庄,再诓骗大家她死了,还找了个死囚的尸首伪装成她。
老皇帝的探兵一直在关注虞子钰的去向,随时准备抓她回去当药引。老皇帝要施行尸解成仙之法,直接叫人去梅庄抓来虞子钰。
虞子钰在棺材里绝地反击,逃出生天。她以为把老皇帝按死在棺材里了,结果老皇帝没死透,醒来后一气之下烧了整个雷坞。
又叫人快马加鞭送他回宫,以立遗诏为由召群臣进宫,打算诛杀所有和虞子钰有关联的人以泄愤。这时,虞子钰提刀入宫,斩了老皇帝的头,想要用他的头炼丹救祖师娘......
李既演抱着她,默默听完,什么话也不说。
直到众人都离开虞子钰的房间了,他方才背过身抹眼泪,每一次虞子钰遇险,他都不在身边。她被关在棺材里时,他都一无所知。
虞子钰也是情绪低落,躲在被子里流泪,不知该如何救祖师娘。
大家都跟她说,祖师娘没死,祖师娘去外地了,柳丙后面也改口说祖师娘没死,是逃走了。
可是她清楚,他们是在骗她,她亲眼看到祖师娘的道袍飘在墓室里,她还扯下吊尸脚上的黑布鞋,那是祖师娘的鞋子,她知道的。
越想越痛心,所有人都在骗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家里人给她包下绝隐山,让她在山上杀妖除魔,骗她说她是最厉害的仙人;老皇帝骗她说,她是大宣的紫微星;李既演骗她说,他可以生孩子;萧瑾也骗她,让她抛弃家人拯救苍生......
每个人都在骗她。
“我成不了仙,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如果有神仙,祖师娘根本不会死。”虞子钰在被子里喃语。
李既演侧躺着抱她,夫妻俩抱头痛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修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再也不相信神仙了。”虞子钰哭着道。
“对不起。”李既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一直抱着她。
虞子钰原本想用老皇帝的头来炼丹,可还是放弃了,祖师娘的尸体都烧焦了,炼出丹药来又给谁吃呢。
她浑浑噩噩过着,茶饭不思。跑到道观等待,希望祖师娘能够回来。
月黑风高夜,她坐在道观的偏殿里,李既演也陪着她,她恍惚之间见到祖师娘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的阴阳眼开了,看到了祖师娘的魂魄。
刚一跑出去,发觉似乎是幻象。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约约分辨出现实和幻象,她以前常常把这二者搞混,她靠吃蘑菇产生幻象,来当做是看到了妖魔鬼怪。
虞子钰决定最后试一次,她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阴阳眼。
她和李既演睡在道观的禅房。
夜里她悄悄起来,来到前院,在惨白月光透照之下,手中匕首泛起寒光。她指尖抚过自己的额头,用匕首划开眉心,手指顺着裂开的皮肉往下按摸——没有摸到任何圆状体。
以前祖师娘对她说的,阴阳眼是藏在眉心皮肉底下,是个圆圆的东西,和眼睛一模一样。
李既演摸到身旁一空,急速滚下床跑出来,见到虞子钰脸上全是血,眉心划开了一条口子。大雨促促滂沱而来,急骤如山倒,雨水倾盆泼下,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冲过去夺过虞子钰手里的短刃,一把丢开,“你要干什么!”
雨水冲掉她脸上的血,她瘫在李既演怀中,仰面哭泣,“李既演,我没有阴阳眼,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阴阳眼是假的,神仙是假的,鬼胎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
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廊下:“我是真的。”
她抱住李既演,头埋在他怀里哭:“我以后再也不修炼了。”
“好,你别不要我就好。”
李既演在道观里找到一些灵虚子备留的金创药,给她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雨停了,又背她下山回到虞府。
第二日,虞子钰没再闹着去道观,把屋里的修道典籍都搬出来,叫人挪到仓库,说再也不修仙了。
父母原先最是盼着她能够醒悟,可她如今醒悟了,却是郁郁寡欢,闷着不说话,把爹娘也跟着心疼。
虞凝英愁苦满容,对丈夫道:“要不咱们再给她找个师傅,继续骗她算了,修仙是假的,可她好歹是开心的。”
“再等等看吧。”赵天钧道。
虞子钰将所有修道秘籍、除鬼法器、符箓纸钱等都搬出来丢掉那日,一个道士进了虞府,悄悄站在她身后许久,终于道:“以后不修仙了?”
“不修,再也不修了,都是假的!”虞子钰下意识回道。
忽而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扭过头一看,居然是灵虚子。虞子钰瞳眸收缩,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冲过去抱住灵虚子,喊道:“你是人是鬼?”
“你都不信鬼神了,你说我是人是鬼?”
虞子钰摸她光滑温热的脸,又捶她的肩膀,哭声嘶哑:“你别叫灵虚子了,你干脆叫死去活来得了!每次都这样,死去又活过来,把我也折磨得死去活来。”
“别扯我衣服。”灵虚子不喜欢拉拉扯扯,往后退几步,跟她拉开点距离。
“你到底怎么回事?”虞子钰哭着问。
灵虚子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假模假样,“就许你死里逃生,不许为师金蝉脱壳?”
那日老皇帝火烧雷坞时,她就逃了。
夜里偷偷来看过虞子钰一次,看到虞子钰开始质疑修仙的真假。她索性躲了几日,让虞子钰以为她真的死了,借此机会让她彻底醒悟,她也不想再骗她了。
“祖师娘,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神仙?”虞子钰红着眼看她。
“你都有答案了,何必来问我。”
虞子钰突然笑了,如释重负,“这么久了,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去引天雷渡劫,在坟地里睡觉,去了很远的雪山,又被关在棺材里......”
“你比为师想象的还厉害。”灵虚子送给她一把软刀,可以卷起来藏在腰间,“以后不用整日背着刀剑了,用这把来对付坏人即可。”
说完,灵虚子就要离开。
“祖师娘,你要去哪里?”虞子钰追着问。
“云游四海。”她这些年骗了不少人,骗了不少钱财,也该游走四方做些善事了。
虞子钰没去追,目送灵虚子离开,“祖师娘,你一定要常来看我,你还是我师傅!”
“知道了。”
没一会儿,沈苑和薛维也来看她,沈苑眉开眼笑跑到虞子钰跟前:“虞子钰,你今天好些了没?”
“沈苑,你用过午饭了吗?”虞子钰一本正经道。
沈苑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不叫我梅花精了呀?”
“你不是梅花精,你是沈苑,这世上没有妖精。”虞子钰耸耸肩,往旁侧簇拥开放的秋菊看去,几只菜粉蝶扑闪着翅膀停在花瓣上。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捻住一只,带回来给沈苑,“给你抓蝴蝶了,但你只能玩一下,就要把它放走,不可以杀生,知道了吗?”
“你还记得给我抓蝴蝶呀。”沈苑双手捧起虞子钰手上的菜粉蝶,掌心虚空合起,眼睛贴到两只大拇指的缝隙处往里看,“蝴蝶在我的手里,好神奇。”
“好了,快点放它走,蝴蝶不能成精,它寿命很短,快放它出去玩吧。”虞子钰催道。
“好吧。”沈苑摊开掌心,菜粉蝶扑腾双翅,一晃一晃飞到花丛里。
等沈苑和薛维也离开,李奉才阴着脸从老槐树后方走出,走到虞子钰身后抱住她的腰,低头下巴抵在她肩头,拈酸吃醋:“还给人家抓蝴蝶,也没见你送过我什么东西。”
“我昨天不是送了你一个香囊了么?”
李奉使坏地捏她腰间软肉,“那是给李既演的,哪里是给我!你偏心,只送李既演东西,我一样都没有。”
虞子钰从地上捡起一片槐叶,插在他头顶发间,“送你一片绿叶。”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这本差不多进入尾声了,下本可能会写《溺爱期》,又或者大家想看专栏里的哪本?
两人往里走, 进入屋中。
虞子钰仰面躺在床上,如清潭的双眸少了往日一意孤行的莽撞,更多的是清明了然。李奉半跪在地上, 垂头躬亲褪下她绣着月蓝色云纹的缎鞋, 松解足上的素雪罗袜。
闻察李奉在玩她的脚, 还亲她脚背, 呼出的热气拂得她发痒,绷直小腿踢出去,“李奉, 你别老干这种不三不四的, 且放尊重些。”
李奉闻言发了个怔, 双眼睖睁松开她的脚,爬上来近近看她, “何来不尊重, 玩一下怎么了。”
“你老是亲了我的脚, 又来亲我的脸,不尊重我。”
“我去洗一下嘴。”李奉利索跳下床,离门朝后院去。
不多时,顶着张湿漉漉的脸回来, 压上虞子钰的身子,英拔奕奕的俊脸贴到她眼前, “嘴洗了, 脸也洗了,手也洗了,尊重你得很呢。”
虞子钰懒懒抬起眼皮, 莹白掌心覆上男人的脸颊, “李奉, 我不修仙了,你还喜欢我不?”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最喜欢我家小钰宝了。”李奉在她颈间蹭,耳鬓厮磨,抱她翻了个身叫她压在自己身上,“媳妇儿骑在夫君身上好厉害,真棒。”
虞子钰笑逐颜开,趴下来捧着李奉的脸亲,“跟你在一起可真好玩。”
“我好玩,还是李既演好玩?”
“都好玩,有你们两个就好玩。”
虞子钰似梦初醒,知道自己为何对李既演盛情难却了。因为李既演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术法,而是真真切切有两个意识,这是旁人都及不上李既演的点。
放弃了修仙,虞子钰一时之间日子没了渴盼,茫然不知所措。
如今宁远已登基,虞青黛在她身边担任内书舍人兼内相,负责掌传宣诏命,起草诏令,忙得不可开交。
虞元楚继续在翰林院执事学士,也没多大志向,仗势倚情混日子,和祝淑秋缱绻羡爱,嚷嚷着要成亲。虞凝英让其先缓一缓,想着先找大夫给祝淑秋治疗腿疾了再议亲事。
萧瑾前来虞家为之前的事表歉意,表示自己甘愿受罚。虞家人都看向虞子钰,问询她的意思。
事已至此,虞子钰懒得再计较,摆摆手叫他离开。
虞子钰晃荡在家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打发日子。
她决定从今以后恣意纵乐,活个醉生梦死。可如何纵乐,如何逍遥,她是一点儿也不懂,修仙修了这么多年,早忘了寻常人的贪欲是什么。
琢磨了一番。
她跑到京城最靡丽的馆楼,点了上好金浆玉醴,喝得个稀里糊涂。
没骨头似的靠在铺着拜毯绸褥的矮榻上,一只手斜斜托起下巴。雪腮嫣红,眼角迷离看着戏台上涂粉抹脂的武生挥剑弄枪。
锣声绕梁,几曲戏罢了,外头已经是月明星灿。时候不早了不少听客退席离场,曲终人散,只有虞子钰还醉眼朦胧等着下一场。
梨园班主从后台来到虞子钰席前,两眼带笑:“三小姐,您还要听吗?”
“听啊,再来一场。”
班主呈上戏单本子:“三小姐,这儿可就只剩您一人了,您自个儿点戏吧,想听什么,给您安排。”
虞子钰悠哉意懒,闲闲翻看戏单目录,点了一场《书生遇仙记》。
箫声悠扬,桴鼓相应,书生羽衣蹁跹登台,步伐飞扬,眼波流转,一开口清越嗓音响遏行云。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指尖随着书生唱声的韵律不疾不徐在桌面轻点。
李既演这几日公务缠身,碌碌处理好军营中各种琐杂事项后,从军中出来已经是亥时。
外头月色溶溶,星光寥寥。
他疾步赶至城南小街一家馄饨店,店主等了他许久,见他过来了才匆匆捏面皮裹馅料,添柴起水煮馄饨,对李既演道:“将军,今日可是忙多了,这么晚才来。”
“确实忙。”李既演坐到狭促的木桌前,扯起袖子擦拭额前细汗。
“又是包了带走?”店主又问。
李既演颔首:“嗯,带回去给我媳妇儿吃,她晚上就爱吃这个。”
店主煮好一碗馄饨,倒进汤盅里,盅口盖上一层油布,再拧上罐盖,装进食盒递给李既演:“将军,好了。”
“多谢。”李既演付了钱,往虞家方向走去。
屋中空无一人,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未曾翻动过,李既演放下食盒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回应。连虞子钰的贴身丫鬟青荷也不知去向。
李既演霎时被吓到。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如今每回回家见不着虞子钰了,总要提心吊胆,惊悸不安地杂念四起,惶惶猜想虞子钰是不是又去找神仙了,又离家出走了。
都不敢细思,想多了便是心颤魂飞,提心在口怕得不行。
他跑出房门,惶遽奔至虞凝英和赵天钧的屋外,站于檐下扣响门扉:“娘,子钰去哪里了?”
虞凝英出来开门,“既演,你回来了啊。子钰听戏去了还没回来呢,尚源尚洺都跟着她呢,刚差人去问过了,说她还在听曲儿不愿回来。”
“去哪里听戏了?”李既演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弛了些。
“凌福楼,她这几日迷上那儿的戏班子了,我说请戏班子来府中搭台唱给她听,她也不愿,偏偏得出去听。早出晚归的不着家,迷得不得了。”虞凝英絮絮叨叨怨道。
“娘,我知道了,您早些歇息吧,我去接她回来。”李既演转身欲走。
虞凝英招手在后头叮嘱:“既演,她性子倔,你就受些委屈了,好好劝她,可别强行拉她回来,不然她又要恼。”
“娘,您放心吧,我不惹她生气。”李既演腿长步快,很快消失夜幕中。
虞子钰贪杯喝了不少,听戏听着听着,酒酣耳热趴在矮桌上,欲睡不睡。扮演书生的戏子步履雅致离台,来到她身边,见她一直趴在案上,担忧道:“三小姐,您可是醉了?”
“没......没醉。”虞子钰照旧趴着不动,打了个酒嗝。
戏子倒了杯凉茶给她,“喝这么多酒,难受了吧,喝点茶缓一缓就回家去,明儿再来,明儿我给您排一出《八仙过海》,您肯定喜欢。”
“现在就排吧,我想听。”虞子钰脸埋在臂弯中,闷声懒懒嗫喏道。
“您都睡着了,还怎么听呀。”戏子嗓音极为悦耳,专门练过的,少年的清澈和成年的黯沉参半,甚是勾人。
“我没睡,我闭着眼睛听呢,你继续唱。”虞子钰手指软绵绵在怀里掏,掏出干瘪的钱袋来,低低笑起,“哎,钱用光了,还想给你打赏呢。”
戏子轻柔帮她拢了拢铺在背上的凌乱乌发,“不用赏,姑娘日日来听我的戏,我已是心满意足。光是瞧着姑娘坐在这儿,我心里都高兴。”
“那你继续唱吧,我听着,明早再带赏钱来给你。”
虞子钰抻了一下腰身,脑袋从臂弯抬起,换了个姿势。继续歪斜趴在胳膊上,露出半边被压出红印的脸。
戏子脱下身上的外袍,披盖住她的背,“三小姐,当心着凉。”而后往后堂去了。
他洗卸掉满面厚妆,露出清俊的脸容,轻装从简着了身白衣出来,坐到虞子钰身边,“三小姐,您不回家了吗?”
“不着急,我还要听戏呢。”虞子钰眼睛略略睁了条缝,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三小姐不记得我了,开春时,虞夫人叫我和几个小倌儿进府,让我们给您开开眼界呢。”他清冽明眸淡淡,本来难堪一件事儿,他如此轻松脱口而出,倒不显得羞臊了。
虞子钰记起了。
开春时李既演刚来她家提亲不久,她让李既演脱了裤子给她看,结果被那东西骇住了。回头朝母亲哭诉,万分嫌弃李既演那里丑,不愿嫁给他。
母亲找了几个小倌儿过来,脱裤子给她一一检验,告诉她男人那东西都一个样,只有大小之分,没什么丑不丑的。
“是你呀,我当时不懂事,你别放心上。”虞子钰因醉酒而绯红的面颊,红得更厉害了,转而道,“你不当小倌儿了,跑来唱戏了?”
“我本就卖艺不卖身,那时东家也是听说我还是个童男,才使我去虞府给您看的。当小倌儿也不是我本意,后来攒够钱赎身了,便来投身戏班了。”他手法娴熟重新沏茶,推杯到虞子钰跟前。
虞子钰点点头:“嗯,不错,回头是岸了。我呀,如今也是回头是岸,不修仙了。”
她扭头看外头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不早了。”
虞子钰嘟囔道:“不早也不晚,还能再坐会儿。”
“三小姐,您是和李将军有嫌隙了吗,怎么日日泡在这戏楼里,也不回家去。”
“没有,我在家无事可做就来听戏了......”虞子钰头晕脑胀,趴在案桌上哼哼,“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商年。”
李既演一进戏楼,私下无人,台上也早已收锣罢鼓。只见虞子钰红着脸醉醺醺瘫坐在台下矮榻中,旁边一俏生美男扶着她的肩,轻声细语不知在说什么。
李既演记忆奇佳,一眼认出那男子就是当初脱裤子给虞子钰看的小倌儿,虞子钰当初的话犹在耳畔“全都和李既演一样丑,也就穿白衣那个好看一点点。”
他冲过去,风驰电掣揪住商年的后衣领,将他一把甩开,低声骂了句:“贱人。”
虞子钰抬起脸来,眯着眼睛瞧过去,“李既演,你怎么来了?”
李既演扯去她身上披着的戏袍,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哑声问道:“他勾引你了?”
虞子钰呆滞稍许,“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他的脸:“粗俗,怎么这么说人家,我好好来听戏呢,你别揣测我。”
“没揣测你,揣测那贱人呢,先回家。”他弯身把虞子钰背起,面色不善剜了商年一眼,“别异想天开,管好自己。”
虞子钰趴在李既演背上,手从他胸前滑过,摸到腰间取下钱袋,钱袋都丢给商年,“赏你的,我说话算话,绝无戏言。”
出了戏楼,虞子钰才问道:“你方才是不是骂商年了,别骂人家,人家唱戏好听着呢,我爱听。”
“没骂他,我问他愿不愿进门做小伺候你,他说不愿,我也没法子。”李既演抱着她的腿颠了颠,“你天天来听戏,从早听到晚,也不腻?”
“不腻,就要天天听。我修仙的时候天天修,如今决心玩乐,也要天天玩,每天都要玩,每天都要来听戏喝酒。”
“听戏不好玩。”
虞子钰偏头亲他:“那你说什么好玩,说出来,我要玩。”
“晚上一起睡觉才好玩。”李既演扭头,跟她正好对了嘴儿。
“那我们去床上玩。”
见着李既演背着虞子钰回府了,家里人也安心了些。一进屋里,虞子钰反手锁门,搂住李既演的脖子亲上去,唇舌相磨,迫不及待褪下衣物。
李既演将她压在门上,叫她站着,自己伏跪钻进她裙摆底下。虞子钰手指抠住门扉上的雕纹,又哭又哼,眼泪直流,“李既演,你漱口了没,没漱口不能吃,不尊重我。”
李既演动作一顿,钻出裙摆,胸腔里闷笑了声。去端起茶几上的凉壶,灌了一嘴的水,漱了口又回来跪下,“漱了,尊重你呢。”
虞子钰手摸下去,取下他的发冠,指尖伸进如墨发间,“你吃吧。”
月满花香,屋外劲风吹得庭院的老槐树飒飒作响,许久后李既演起了身,握住她的指尖一路亲上来,真率赤忱道:“好吃。”
“呆子,再去漱口,不然不许亲我。”
李既演又去漱口,再次回来抱她到床上,夜里叫了好几次水。
虞子钰固执韧劲的性子并不因放弃修仙而改变,她追求玩乐的方式延续了当年修仙的惊人毅力。
听戏就猛听,不分昼夜地听,往死里听。
追求床笫之事也如法炮制,胡搅蛮缠不愿下床。李既演年轻气盛,光是看一眼媳妇儿的俏脸都口干舌燥,自然是乐在其中。
虞子钰尚且保持几分清明,觉得她和李既演白日也翻云,夜里也覆雨,生怕府里的人说闲话。连母亲都暗中提醒她,要克制些,凡事过度了对身体不好。
“李既演,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弄如何,在我家束手束脚的,不痛快。”她半裸着堆雪似的肩,趴在李既演身上意犹未尽提议。
李既演愿意跟着她醉生梦死,从不敢驳她的意见,他头脑纯真没读过什么书,觉得“尊重”便是言听计从。
“那去将军府吧,将军府没几个人。”
“也好,咱们去将军府住几日,没日没夜享乐,做神仙。”她吻住李既演淡红的薄唇,亲得难舍难分。
同母亲说过一声,虞子钰便和李既演去了将军府。
两人给府中大部分仆人放了假,整日在屋里胡闹。夜里酣战了几场,李既演抱着她,亲她软乎的脸蛋,“媳妇儿,咱们是不是玩得太过了?要不要缓几日?”
“不要,就要玩,一直玩。”虞子钰精疲力竭,靠在李既演胸口睡去。
七日后,虞子钰尝到放纵的苦果,慢慢挪着步子,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浑身酸痛,走路都得扶墙。李既演端了一碗粥过来,见她扶着墙走路,放下粥跑过来扶她。
“哪里不舒服?”
虞子钰苦着脸:“腿好软,像面条一样。”
“我就说嘛,不能过度,你还非要,不给你还闹腾。”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屋放床上。
虞子钰摸摸他的腿:“你的腿软不软?”
李既演低头亲她:“不软,哪里都不软。”
“这个不好玩,玩腻了,我要玩别的东西。”她扯过被子蒙住脸,哼哼唧唧不让李既演碰她。
她凡事都要做到极端,纵欲过后开始禁欲,禁得彻彻底底。
不知怎么的,又迷上钓鱼。带上长长短短的钓竿,大大小小的浮钩,扎个小竹椅能在河边猫上一整天,入夜了还要抛竿甩钩,家也不想回。
尚洺和尚源跟在她后面,过来劝她:“小姐,天都黑了,咱们先回家去,明早再来行不?”
“不要,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钓。”虞子钰执拗道,端着钓竿不动如钟,视线如箭紧盯粼粼水面。
鹅毛做的浮子在水面轻晃, 虞子钰打起灯笼看过去,果真有异样。
鱼钩底下的力道扯得钓竿往下压,她紧握竿棍, 心里乐开了花——力度不小, 这次钓到个大的了!
她起身往回扯竿, 迅速收丝线。上钩的东西劲儿不小, 她起身过于心急,被钓竿那头的力量牵动,脚下不稳, 一头栽进水里。
离她最近的尚洺飞奔过来, 眼疾手快将她从水草杂生的河洼处捞出。虞子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撸起袖子,卷起裤腿, 捡起钓竿塞尚洺手里, 叮嘱他:“你在这儿持竿别动, 我到水里去捞。”
尚洺又拉她回来,“小姐,不至于,不就是一条鱼吗?”
“什么不至于, 我钓了一天了,好不容易钓到的, 想带回去煮鱼汤喝呢。”
尚洺两只手托住她的腰, 施力把她两脚腾空抱到岸处干燥的空地上,“我去,你别乱来, 当心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