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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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一怔,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冬瓜的语气冰冰冷冷,和之前在客栈里时判若两人。
“我,我,我就是想谢谢恩公……”何欢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这时却说不出来了,这位恩公虽然穿得普通,可那副好相貌,一看就是从小没有吃过苦的,姐姐说以前没在三石头胡同见过他,想来他也是外地人。
如果能跟了他,远远离开保定,那多好啊。
“在客栈里时已经谢过了,再说,我之所以救你,全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你有一个好姐姐,以后想要有好日子,就不要让你姐姐寒心。”
冬瓜说完,便拉着南瓜,走进了夜色中。
何欢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道:“不就是有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
明卉回到越秀胡同,便写了一封信,让汪安给朱云和苏长龄送过去,想了想,又给霍誉也写了一封信,让汪安顺路送到保定前卫,交给苏幼龄,借用保定前卫专用的驿马送去京城。
朱云和苏长龄见这次来的不是南瓜,还都有点遗憾,别说,他们都挺喜欢那个小家伙的。
除了吃得多,哪里都好。
看完汪安送来的信,朱云和苏长龄便分工了,当天夜里,胡大富抱着新买来的女人正在睡觉,就被人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与此同时,喝得烂醉如泥的何文广,被人堵了嘴巴,塞进了一只大麻袋。
而霍誉则是在次日上午,才看到明卉的信。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小姑娘,不仅聪明,而且能干,最重要的,居然写信给他了。
当然,明卉是以合作者的口吻写的这封信,但霍誉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其实夫妻之间,也是彼此的合作者,共同经营一场婚姻,一个家庭。
他叫来闻昌,说道:“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永平府……”
从京城到永平府五百余里,十五天后,闻昌返回京城,带回宝芳签字画押的口供,他没有带宝芳一起回京,因为宝芳已经残疾了。
那个可怜的女人,听信族婶的话,将刚满周岁的儿子托付给婆婆,自己跟着族婶去了京城,起初,族婶说要介绍她给大户人家做仆妇,可是到了京城,却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卖给开暗门子的刘婆子,刘婆子的女儿前阵子跟着小白脸跑了,手里正缺给她赚钱的人。
宝芳在三石头胡同做了整整十年,从十七岁做到二十七岁,给自己赎了身,带着这些年辛苦存下的银子回到家里,万万没想到,族婶为了隐瞒卖掉她的事,在村里造谣说她跟着野男人跑了。
宝芳身上的银子被婆家人抢走,她被打折双腿扔在路上,被一个老光棍捡回家里,那老光棍四十多了,脸上有麻子,但为人还不错,宝芳的腿好了以后也落下残疾,两人便凑合着一起过了。
闻昌擅画,他根据宝芳的描述,给当年的那个人画了一张肖像,这张肖像已经得到宝芳的认可。
根据宝芳所说,那人三十五六岁,自称姓钱,让宝芳叫他钱爷。
钱爷不喝酒,也不赌钱,甚至不好女色,他在宝芳家里住了一个月,却没动宝芳一手指头,他给宝芳二百两,要求是这一个月里,宝芳不接客,对外只说是被人包了。
钱爷甚至不吃肉,饭量也小,吃得最多的是清粥小菜和素包子,素包子里不能有葱花,也不能有鸡蛋。
钱爷喜静,也爱干净,他住的那间屋子,每天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的青砖,每天都要用清水擦拭,除了打扫卫生和送饭,钱爷住的屋子不允许宝芳进去。
钱爷屋里熏着香,是檀香,有点像寺庙里的味道。
钱爷出手大方,他除了给宝芳二百两的住宿银子,平日里的一日三餐,也另给了银子。
那一个月里,除了宝芳以外,钱爷只见过胡大富,和何文广送来的那些孩子,就连何文广,每次也只能站在院子里等着,他连钱爷的头发丝儿都没能见到。
霍誉细看那幅画像,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看向闻昌,闻昌知道他要问什么,摇摇头:“我肯定没有见过这个人,我记性好,但凡是见过的,一定会有印象,当然,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不算啊。”
这些天,霍誉并没有闲着,骁旗营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军饷高又清闲,每天上午操练两个时辰,下午便没事了,做将官的不用每天早起带兵操练,他们轮流当值,霍誉每个月只需当值十天,余下的二十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因此,霍誉有很多空闲时间,他回过几次京城,这些年来,他早就有了自己的人脉。
没过多久,他便在飞鱼卫的旧档里看到了吕迁的名字。
吕迁,孤儿,八岁时于高阳城被师君已收养,因其聪明伶俐,甚得师君已喜爱。师君已进京时,吕迁便已经是他的内室弟子。
师君已死后,吕迁便失踪了,先帝曾派飞鱼卫追查过吕迁下落,然而吕迁却如阳光下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前,飞鱼卫查到桃源县九龙观里有一名姓吕的道人,肖似吕迁,这名道人名叫吕志凡,无论是年龄,还是他到九龙观的时间,都与吕迁相符。
然而,还没有等到飞鱼卫出手,吕志凡就死了,采药时跌下山崖摔死了,道观里找到他的尸体时,尸体被找到时已经被野兽啃咬得血肉模湖。
这便是关于吕迁的最后线索。
除了查吕迁,霍誉还查了蛊术之事,但正如他之前便知道的一样,京城、乃至南北直隶都没有过蛊术害人的记载,或许有,但受害者并不知道自己中蛊,因此只是当成了怪病。
闻昌回到京城的当天,纪勉便把霍誉叫了过去。
“看来你在骁旗营很闲啊。”纪勉冷冷地说道。
霍誉知道,这事瞒不住纪勉,他这个人,从不会在聪明人面前自做聪明。
“我不闲,只是托人查了点旧事而已。”
纪勉冷哼:“旧事?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这旧事和你有甚关系?”
霍誉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纪勉误以为他要查紫霄宫的旧事。
紫霄宫,师君已,事关先帝,那可不是他能查的。
霍誉忙道:“大人,我是在查这个人。”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幅肖像,同样的肖像,闻昌画了三幅,这是其中一幅。
纪勉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把画像扔到桌上,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回事?”
霍誉便把明轩生病,被诊出有可能是中蛊的事说了一遍,他没有提起汪真人,好在最初诊出明轩有异的,是来四时堂坐了半日诊的张大夫。
张大夫有神医之称,家族几代都在南方,很可能接触过中蛊的患者,因此,他能诊出来并不稀奇。
“这张画像上的,便是六年前到保定府找孩子的人,他让当地的混混,在一个月里先后偷了六名五岁男童,前面五个只给了十两银子,只有最后一个出价二十两,六名男童皆是在被偷后的一两个时辰之内送回去,记忆全无,而这个人好洁,喜檀香,不近女色,不食荤腥,却又没有剃度,因此,我怀疑他是道门中人,这才去查了昔年吕迁的档桉。”
“保定府中蛊的孩子,是你的小舅子?”纪勉问道。
霍誉纠正:“是内侄。”
纪勉点点头,这才想起明卉是明老太爷的老来女。
第171章 你会解蛊吗
纪勉略一思忖,对霍誉说道:“紫霄宫的一切,你碰都不要碰,至于吕迁,你就当从不知道有此人的存在。”
霍誉跟随纪勉多年,他知道纪勉是在为他着想,他连忙应道:“是,我不会再查,但明轩身中蛊虫,恐怕时日无多。”
纪勉不再说话,闭目养神,霍誉屏心静气,目不转睛看着纪勉。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勉才缓缓睁开眼睛:“巫蛊之术,自汉始便施以重刑,本朝也有明令,但凡制造藏畜蛊毒,堪以杀人及教令造畜者斩……”
霍誉心中一凛,历朝历代皆对蛊术施以打压,然到了如今,就在天子脚下,距离京城不远的保定府,竟然还有人行此妖术。
“这会不会是冲着……”霍誉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会不会是冲着那位来的?”
纪勉叹了口气,道:“这种在小孩子身上下蛊的事,我见过。”
霍誉一惊,却不敢打扰,听纪勉说下去。
纪勉似是在搜寻遥远的回忆,停顿良久,才继续说道:“我五岁那一年,家父纵马踩坏了百姓的青苗,被御使弹劾,家父性子火爆,竟然找到御使家里,把那御使打了一顿。
家父被关进了大理寺,家母忧心忡忡。那时府里有个嬷嬷,与一个叫马道婆的交好,家母病急乱投医,居然信了她们的话,去了城外的柳仙洞。”
霍誉怔了怔,他在京城多年,从未听说过柳仙洞。
纪勉继续说道:“据说那柳仙洞里住过一位成仙的老鼠,当地人都去拜,据说灵验得很,这种无稽之谈,家母竟然信以为真。
马道婆还让家母要带上孩子,因为父子连心,不要带仆从,因为柳仙不能受到惊吓,家母全都相信了,带上我和妹妹便去了,只带了那个嬷嬷,连同马道婆。
这些事,我全都不记得,也是听家母说起的,她念叨了一辈子,也后悔了一辈子。
家母拜柳仙时,那洞里忽然有了动静,马道婆便说是柳仙显灵,这是吉兆,让家母进洞,把家父的事情详细说给柳仙听听。
家母让那个嬷嬷照看着我和妹妹,她自己拿上一支香进了柳仙洞。
她在洞里把父亲的事说了一遍,又虔诚地磕了头,便出来了,可是出来一看,不但马道婆和那个嬷嬷不见了,就连我也不知所踪,而妹妹则晕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后面的事就和你说的一样了,一个多时辰后,我被人发现,躺在柳仙洞后面的一片林子里,毫发无损,醒来之后,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几十年过去了,依然没有记起。
而我的妹妹,却因那天的事受到了惊吓,回家后一病不起,不久便夭折了,她只有三岁,而我则和那几个孩子一样,当时是五岁。
那位嬷嬷的婆婆和相公都在我们家做事,他们受了重刑,却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件事。
不久,那位嬷嬷的尸体在河里打捞上来,而马道婆却一直没有找到。
家母直到过世,也以为那嬷嬷和马道婆勾结拐走我,是为了讹钱,只是后来那嬷嬷尚存善念,才把我扔下,她也因为此事才被马道婆灭口。
不仅是家母,就连家父,乃至我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纪勉苦笑,他今年三十八岁,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十三年。
“柳仙洞现在还有吗?”霍誉问道。
“家父从大理寺出来后,就砸了柳仙像,把柳仙洞给封了。”
纪勉说到这里,似是猜到霍誉要问什么,他笑了笑:“我应是没有中蛊。”
霍誉心中微动,真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把纪勉拉进来了。
霍誉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纪勉原是想听霍誉表态的,见霍誉忽然沉默不语了,他轻声笑了,指着霍誉的鼻子骂道:“臭小子,还和我拿起乔来了?”
霍誉摇头:“不敢。”
“不敢?你连飞鱼卫的陈年密档都敢去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纪勉说道。
霍誉还是不说话,纪勉无奈:“行了,这件事交给你去查,我会让人暗中配合你,但你心里清楚,就像你所说,三十年前,他们敢在京城掳走勋贵子弟,三十年后,他们敢在保定一个月里抓走六个孩子,若说他们背后没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可以去查此事,但却要小心谨慎。”
霍誉明白纪勉是什么意思,但也松了口气,以后他在飞鱼卫翻阅旧档,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原本,霍誉并没有认为还能在纪勉这里查到什么,却没想到,短短三日,纪勉就亲自带他去了飞鱼卫在城外的一处密牢。
霍誉在飞鱼卫多年,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所在。
纪勉带着他走到大牢最深处,指着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说道:“他,是个巫医,在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历经了四任飞鱼卫指挥使,我就是第四任。”
霍誉知道了,纪勉之前从未想过,幼年时连累到妹妹的那一场失踪,不是寻常的拐孩子,而是他差点就被下蛊。
因此,在纪勉知道这一切之后,便在他的权力范围内开始了查找,而这个在密牢里住了四十多年的巫医,终于被他找了出来。
霍誉有些奇怪,这人是巫医,可却没有被判斩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逃过一死的?
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或许就连纪勉也不知道个中原因,毕竟,这个人被关在这里的时候,纪勉尚未出生。
“你不要靠近他,小心一点。”纪勉提醒。
话音刚落,那人便笑了,笑声嘶哑难听,让人浑身发冷。
“你们这些飞鱼卫,都是胆小鬼,恨不能让我死,可又舍不得让我死,哈哈哈!”
霍誉面沉如水,他上前几步,隔着铁栅栏,对那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撩开挡在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双阴狠却明亮的眼睛:“小家伙想知道我的名字?你不配。”
霍誉不恼,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会解蛊吗?”
“解蛊?”那人像是没有听清楚似的,又反复问道,“你说解蛊?”
“是,解蛊。”霍誉的声音里有着超出年龄的深沉。
“呵呵”,那人的笑声如夜枭般怪异,让人不寒而栗,“四十年了,居然还会有人来问我会解蛊吗?对,那些家伙都已经死绝了吧,师君已那个畜牲呢,他也死了?”
不仅是霍誉,就连纪勉也吃了一惊。
三十多年了,师君已这个名字,早已是禁忌,以致于年纪一代,甚至从未听说过。
霍誉沉声说道:“师君已早已死于三十多年了。”
“死了?师君已死了?哈哈哈!他是怎么死的,那个畜牲,该不会是让天雷噼死的吧。”那人大笑。
“是,他是让天雷噼死的。”霍誉如实说道。
“哈哈哈!”那人笑着前仰后合,笑着笑着,忽然又大哭了起来,“他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这个畜牲,怎么就死了呢?”
霍誉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那人状如疯癫,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哭声才渐渐止住:“顾祯呢?顾祯也死了?”
霍誉和纪勉皆是神色大变。
顾祯,这是先帝的名讳!
霍誉看向纪勉,纪勉微微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
“先帝已经龙御殡天了。”
“龙御殡天?死了,是不是?哈哈哈,那现在的皇帝姓什么?”那人大笑着问道。
霍誉又是一惊,现在的皇帝姓什么?当然是姓顾!
莫非那人以为先帝驾崩,就连大晋朝也没了?
“当今天子乃先帝第六子。”霍誉说道。
“第六子……顾祯的儿子?”那人吃惊地问道。
“当然。”霍誉回答。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瞎老婆子岂会算错?不会,不会的。”那人用力摇头,他想不通,想不通啊。
霍誉一头雾水,纪勉眉头深锁,但是两人都知道,有的事,有的人,不是他们可以谈论的。
霍誉立刻转移话题,问道:“你会解蛊,对吗?”
那人显然还在想着之前的事,霍誉连问三遍,他才抬起头来:“要看是解什么蛊了。”
霍誉忙道:“是种在小孩子身上的蛊,种下时小孩只有五岁。”
“五岁?那现在几岁了?”那人靠着墙壁,声音懒洋洋的,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一样。
“十一岁”,霍誉又补充了一句,“迄今为止除了瘦弱,并没有其他异样。”
“十一啊,嗯,现在没有异样,明年就有了,不用急,就快了。”那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霍誉心中大震:“什么意思?你见过这种蛊是吗?如果不解蛊,明年会怎样?”
“怎样?不会怎样,只要每日放血,就不会死,养了七年,若是轻易死了,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能找到一个血葫芦不容易,不容易啊。”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霍誉活了两世,听到“放血”“血葫芦”这几个字,还是毛骨悚然,他试图打开牢门,冲进去将那人拽起来问个清楚,纪勉干咳一声,及时制止了他的举动,不让霍誉靠近里面的人。
霍誉深吸口气,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师君已是怎么让天雷噼死的?”
纪勉皱眉,这臭小子,怎么又提起师君已了,这个名字是想提就能提的吗?
那人果然来了精神:“怎么让雷噼死的?”
“你先说说血葫芦的事吧,做为交换,我再告诉你师君已的具体死因。”霍誉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行吧,那我就多说几句。血葫芦,就是装血的葫芦,是个物件,那个小孩就是这个物件。他身上种的是血蛊,血蛊养起来不容易,先要找到上好的葫芦,这葫芦一定要干净,从里到外,无论是血、肉还是骨头,都要是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
五岁的小孩,年纪正好,小一点承受不住,说不定就死了,那就白废了,再大一点就更难找到这么干净的血肉了。
这血蛊第一次发作是第三年,只要那孩子能挺过去,这血蛊便初成了。下一次发作便是第七年,有的会瞎,有的会疯,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发作了,那么就意味着血葫芦里的血能取用了,每日丑初和卯初各取血一次,供人服用,连取九九八十一日,血干蛊消。”
四周一片寂静,霍誉只觉心口似有什么堵在那里,他对明轩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白皙瘦弱的孩子,有些害羞,总是躲在明庭身后。
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就是那用来养蛊的血葫芦,他一天天长大,就是为了给人喝血,直到吸干最后一滴,血干蛊消!
“这样的血能治病,还是能延年益寿?”霍誉咬牙切齿。
“行将就木的老翁,连喝九九八十一天,不但百病全消,还能一夜御七女,生几个儿子也不在话下。”那人澹澹地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那你会解这种蛊吗?”霍誉满怀希冀。
“你还没说师君已究竟是如何被噼死的。”那人说道。
有一年大雨倾盆,师君已开坛做法,以桃木剑指向天空,一道惊雷响起,他被烧成了焦炭。
“啊?哈哈哈!”那人笑得前仰后合。
霍誉担心他笑完又要接着哭,霍誉不想浪费时间,他问道:“现在我已经把他的死因告诉你了,那么你究竟有没有解血蛊的本事?我可听说师君已当年是会解蛊的。”
霍誉故意这样说,他能感觉出来,这个人与师君已之间并非只是仇人这么简单,不知为何,霍誉脑海里浮现出“爱恨情仇”四个字。
果然,那人被刺激到了,不屑地说道:“师君已?他那算哪门子的解蛊,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教他的凋虫小技而已。”
“你是说你也会解蛊?解血蛊?”霍誉问道。
藏在乱发中的小眼睛冷冷地看着霍誉:“放我出去。”
“不行!”不等霍誉回答,纪勉抢先拒绝。
飞鱼卫的密档之中,只记载了此人是巫医,他是如何被抓进来,又为何没有被判斩刑,却是只字未提,但此人对先帝直呼其名,又与师君已牵扯颇深,这样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就放出去?
“哼,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谈了。”
那人说完,便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了,片刻后,竟然响起了鼾声。
纪勉使个眼色,带上霍誉走出密牢。
站在阳光下,霍誉像是刚刚回到人间。
“此人姓甚名谁?大人可否知晓他的来历?”霍誉问道。
纪勉说道:“档桉中记录为葛巫,只有姓,没有名,至于他的来历,更是只字未提,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刑部打了招呼,飞鱼卫可以派人去刑部档房查阅历年陈桉,或许能在那里找到答桉,但你已经不是飞鱼卫的人了,你去不合适。”
“让闻昌去吧,这种事他最擅长。”霍誉说道。
“嗯,你让他去找鲁鱼拿牌子。”纪勉点头。
“可是,大人,葛巫也说了,明年便是发作之期,也没有几个月了,您看……”霍誉满怀期待地看着纪勉。
纪勉被他看得头顶冒火,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还真想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霍誉“嗯”了一声,道:“他这种人,既然提出了条件,就不会更改,明轩等不及了。”
那位钱爷在哪里,三十三年的桉子和现在的是不是同一个幕后黑手,这个人又是谁?
这一切全都可以慢慢去查,然而,明轩却已经迫在眉睫。
纪勉眉头深锁,他质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纪勉还记得,第一次听说霍誉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擅自行动挨了军棍!
一个鲁莽冲动,不擅言辞的少年。
再后来,没后台的霍誉居然把有后台的孙十五搞走,更有趣的是,孙十五还是感恩戴德地走的。
正是因为这次的事,纪勉才决定把霍誉调进京城的。
鲁莽冲动的霍誉,即使屡立军功,纪勉也是看不上的。
而霍誉也没有令他失望,无论是在京卫营还是去边关卧底,霍誉的表现可圈可点。
纪勉叹了口气,他决定给霍誉一个机会:“给我说说吧……”
保定,明卉收到了霍誉的书信,这次的信里有一幅画像,钱爷的画像!
除此以外,霍誉没有隐瞒,他把关于血蛊的事详详细细写在信中,并且告诉明卉,务必将明轩保护起来,距离血蛊养成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幕后之人为了不在最后关头出差错,很可能会带走明轩。
看完这封信,明卉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起前世明轩的中毒,算算日子,那就是在种蛊后的第三年。
当时请了大夫,都说是大夫给明轩解了毒,现在看来,明轩发作的样子,或许是和中毒很像,但是,明轩那一次能够挺过来,不是因为大夫医术高超,而是他体内的血蛊已经落地生根。
无论有没有大夫,那一次,明轩都能好起来。
院子里传来明轩和朵朵的笑声,一个爽朗欢快,另一个却细细弱弱。
可怜的孩子,就连笑声也是有气无力。
这些年来,他吃的那些补品,全部用来养血蛊了。
明卉走到门口,冲着正在院子里跳绳的明轩说道:“明轩,来。”
明轩小跑着进来,脸蛋潮红,是那种不健康的红。
明卉连忙用手拭拭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又诊了脉,脉像也和之前一样。
“明轩,你中过毒吗?”明卉直接问道,明轩十一岁了,他只是弱,却并不傻。
“中毒?”明轩摇头,“没有啊。”
“那你有没有过很难受,很痛,很不舒服的时候?”明卉还记得明达曾经说过,明轩虽然体弱,可却没有生过大病。
“很难受?很痛?”明轩怔了怔,忽然想起来了,“有一次,我是疼醒的,很疼很疼,全身疼,每一处都疼,我想喊,可是喊不出来……后来我睡着了,醒了以后就不疼了。”
“你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把这事告诉你爹和你娘?”明卉不解地问道。
明轩摇摇头:“是我不让她们说的,娘想接表姐过来住,爹没答应,娘生气……病了,我就没让她们告诉娘,再说,我后来就不疼了。”
明卉懂了,前世吴丽珠一年里要有大半年住在枣树胡同,而这一世,因为她当众打了吴丽珠,把事情闹大,明大老爷对吴丽珠的印象一落千丈,再也不让吴丽珠来明家住了,大太太所谓的生病,十有八、九是装的,这几年,大太太可没少装病。
明轩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不想惹大太太不高兴,见身上不疼了,他便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了。
明卉心疼地摸摸明轩的小脑袋:“以后如果身上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你娘若是没空,你可以告诉爹、告诉哥哥,也可以告诉小姑姑,记住了吗?”
明轩懂事地点点头:“记住了。”
明卉笑着说道:“好了,去和朵朵一起玩吧。”
看着明轩欢快的背影,明卉的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千斤重石。
明轩住在越秀胡同不是秘密,而越秀胡同一群妇孺,即使她和汪安、朵朵都有武功,可自保容易,想要护住这老的老、小的小,却绝非易事。
明卉想了想,打发汪安去枣树胡同请了明大老爷过来。
明大老爷跟着汪安一起来了,竟是一刻也没有耽误。
“小妹,是不是小霍那边有消息了?”明大老爷虽然被拦着没去西南,可是却整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偏偏这事,他又不想让大太太知道,免得大太太哭闹起来,更是添乱。
明卉便把霍誉的信交给明大老爷,明大老爷看完信,抬起头来时,明卉吓了一跳。
明大老爷双目赤红,像是要喷出火来。
“畜牲,畜牲!我明家造桥铺路,行善积德,他们为何要祸害我明家的子孙?还要喝他的血……”明大老爷的声音已经变调了,泪水夺眶而出。
明卉把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给明大老爷,明大老爷接过来,使劲擤了一把鼻涕。
然后这才想起,这是自家妹妹的帕子,明大老爷尴尬地说道:“大哥赔给你十条帕子。”
明卉……
“大哥,你莫急,现在急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我们要把明轩藏起来,不能让那些坏人抢走,我想过,我这里怕是不够保险,你看有没有更稳妥的地方?”
明大老爷想了想,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呢,小叔那里就很合适
“小叔那里?”明卉一头雾水,小叔,那是明峦,可明峦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