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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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柳大娘现在动弹不得,花千变若不是记挂着两个孩子的下落,想要杀死柳大娘,易如反掌。
第16章 捡了个孩子
花千变从包袱里翻了翻,故意弄出些声音,柳大娘警觉,立刻提醒:“解药在竹枝瓶里。”
花千变看了柳大娘一眼,眼神看来不错,不只能看清物体的形状,甚至还能分辨图案。
一堆瓶子里,只有一只瓶子上面画的是竹枝。
花千变从瓶子里倒出三颗药丸,余下的连瓶子一起递给柳大娘。
柳大娘接过来,全都倒进嘴里。
花千变嘴角抽了抽,那会子柳大娘藏在被子里,看不到那只小箭是被她擦拭过的,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毒性了,只不过是从血海穴里刺入,痛感比较强烈而已,是药三分毒,但凡解毒用的解药,本身也有些毒性,柳大娘这个吃法,这次的毒性解了,可是身体里也会同时留下新毒,说不定哪天有个引子,就会发作了。
自从发现柳大娘并非真正的瞎子,花千变对柳大娘的本事就打了折扣,现在看到柳大娘方寸大乱,全无章法,花千变便已经认定,要么是柳家的传承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柳大娘自身的问题。
“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两个孩子的下落了。”花千变冷冷地说道。
柳大娘双目紧闭,调息片刻,确定自己已无大碍,她试着想要伸直双腿,却发现无论她怎么用力,双腿还是动弹不得,柳大娘心中一凛,想到花千变在她双膝血海穴上刺的那两下,柳大娘恨不得立刻杀了面前的这个丫头。
可是她不能,即使身体里的毒性解了,可是她双腿不能动,她还是被花千变捏得死死的。
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个煞星打发走,自己再想其他办法。
柳大娘悠悠说道:“那男孩送去了清苑,女孩……女孩……”
柳大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索性闭上了嘴巴。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装聋作哑,那支该死的小箭就朝她的眼睛刺了过来,柳大娘听到风声想要避开时,那支小箭已经刺进了她的右眼!
“啊——”柳大娘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占到上锋的时候,花千变却突如其来刺瞎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比看到阳光还要疼?这下好了,你不用再系上黑布条装瞎子,你是真瞎了,不过,我给你留下一只眼睛,你也可以继续骗钱,只是你给我记住,我能刺瞎你一只眼睛,也能把另一只取走,我说我不杀你,可没说不会让你生不如死。”
只要想到万苍南和柳三娘的半生苦楚,花千变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恶毒知私的女人碎尸万断。
柳大娘疼得死去活来,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渗出,花千变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是寻客,我想查出你女儿的身份,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一旦被我查出来,呵呵。”
“不,不,这和她没有关系,你冲着我来!”柳大娘嘶吼,如同受伤的母兽想要用最后的力气维护自己的孩子。
真是伟大!
“你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却要断了别人的子嗣,柳大娘,你真该死。”花千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重锤,击打在柳大娘的心上。
“你和柳三娘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要这么帮她?”柳大娘再次问出盘桓在心头的问题。
“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会为了柳三娘毁掉你的女儿,这就足够了。”花千变再一次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残酷的话。
柳大娘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朝身下的大炕指了指:“她,她在下面。”
花千变心中抽痛,柳三娘做梦也想不到,曾经她与女儿近在咫尺……
天色已经全黑,一顶青布小轿停在巷子里,花千变抱着一个小小女童下了轿子,走进小院子。
柳大娘屋里的大炕下面,有一条暗道,从暗道下去,是一间狭小的密室,密室与地面距离丈许,即使下面有声音,上面也听不到。
有一根竹竿通到地面用来透气,竹竿的另一端就在廊下的美人靠的靠背上,黑猫常坐的那个位置。
小女童在地下关了二十多天,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花千变暂时还没弄明白,柳大娘为何没有杀死这个孩子,还要留下她的性命。
花千变把孩子放在炕上,小女童不哭不闹,只是大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显然是受惊过度。
前世,花千变也曾在拐子手里解救过孩子,很多小孩被救下以后就是这个样子,她见怪不怪。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花千变尝试着让孩子说话。
小女童依然呆呆地看着花千变,一声不吭。
“你几岁了?”花千变又问。
小女童依然不说话。
花千变仔细端详孩子的五官,试图在孩子脸上找到万苍南和柳三娘的影子,可是她失望了。
她当然知道孩子的姓名,也知道孩子的年龄,她甚至看到过孩子的画像。
只是画像上小女娃,是个脸蛋圆圆的胖妞妞,而眼前的孩子,已经瘦得脱型,除了同样有一双杏仁眼以外,再无相似之处。
花千变想了想,终是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小院子。
她进了里间,片刻之后,不晚走了出来,小女娃惊诧地看着她,不晚冲她笑了笑,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已是掌灯时分,胡妈妈手里的对牌却还差了一张。
胡妈妈查了两遍,确定差的这一张是不晚领走的。
这么晚了,不晚还没有回来?
胡妈妈很想把这事告诉大太太。
无奈今天表少爷吴桐来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连同大少爷、二少爷、二小姐,这会儿都在一起用膳。
胡妈妈索性去了后门,人还没到,就看到了冬宝。
“冬宝,你去哪儿?”胡妈妈问道。
冬宝看到胡妈妈,忙道:“胡妈妈,我正要去找您呢,刚刚不晚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孩。”
“什么?小孩?”胡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她从外头买的?”
“不晚说是捡的,还说老太爷心善,平时常常叮嘱她们要积德行善,所以她看到小孩可怜,就捡回来了。”冬宝说道。
“胡闹胡闹,翻天了,真是翻天了,她以为她是谁,这府里是她能随随便便捡个人带回来的吗?走,你和我一起去,我倒要问问大小姐,她的丫鬟她还管不管!”
胡妈妈气极败坏,这次的事情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就是要踩到大太太头顶上了,这府里无论前院后院,买丫鬟买小厮,都是要大太太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大小姐的丫鬟做主了?
第17章 玫瑰花露
屋里,明卉把孩子交给不迟和不晚,自己到屏风后面梳洗,听到院门被敲得山响,明卉假装没有听到,不紧不慢卸下脸上的妆容,又不紧不慢换上月白色衣襟上缀着麻布的家常小袄,深蓝色挑线裙子,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外面的敲门声没有了,不晚从屋外进来:“小姐,胡妈妈气呼呼地走了,让咱们等着。”
“好啊,那就等着吧,把前几天你从外面买来的那瓶玫瑰香露给那孩子拿过去,让不迟放几滴到洗澡水里。”
明卉打开她带回来的那只大包袱,把黑猫从里面抱了出来。
黑猫的心口还是热的,但是身体依然僵直,眼睛也没有神采。
明卉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这是她从那只竹枝瓶里倒出来的,留下了三颗,黑猫个子小,一次用一颗就行了。
她把丸药分成两块,掰开黑猫的嘴巴,分两次把丸药塞进去,又用手指顺了顺黑猫的喉咙,感觉到有东西顺着喉管滑下去,便松开手,让黑猫躺平。
不晚去了灶间,给明卉热了晚膳,刚刚把晚膳端进来,不迟也抱着那孩子从西次间里过来了。
小孩子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擦得半干,服服帖帖地垂在耳边,小脸蛋白得近乎透明,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明卉。
明卉吸吸鼻子:“嗯,香喷喷的,小闺女就应该是这样。”
说着,她拉过孩子的小手,将衣袖卷上去,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胳膊上有一片红疹。
“啊?怎么会这样,刚刚洗澡时还没有。”不迟大吃一惊,连忙卷起孩子的另一边的衣袖,同样有红疹。
明卉微笑,看向孩子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亲切:“无妨,她只是受不了玫瑰花露而已,随了她阿爹。”
听到“阿爹”二字,小女娃的眼珠动了动,明卉摸摸她的头发,对不迟说道:“只是风疹而已,没有大碍,你把荆芥粉包在细纱布里,轻轻拍在患处,明早就能褪去,注意别让她挠破。”
小女娃要用手去抓,不迟连忙用帕子把两只小手包起来,小女娃扁扁小嘴,像是想哭,但还是没有哭出来。
明卉松了口气,只要这孩子有了喜怒哀乐,便会渐渐恢复正常。
不晚把那瓶玫瑰花露拿了过来,说道:“小姐,这花露不好,明天我去找那铺子理论去。”
“不用,这花瑰还不错,不要拿给那孩子用就行了。”明卉抿嘴笑了。
万苍南不能接触玫瑰和蔷薇,即使是用这两种花提炼的香露香丸,或者食物,万苍南都会起风疹。
万苍南和柳三娘的一双儿女中,只有女儿随了万苍南的这个暗疾,儿子却没有。
明卉勾了勾嘴角,刚刚她还真担心这孩子身上没有红疹呢。
明卉吃了四个素包子,又喝了小半碗白粥,小女孩也由不迟喂了半碗白粥,哪怕身上很痒,可还是不哭不闹,安静得让人心疼。
倒是黑猫,刚才居然叫了一声,只是那声音细弱得像只小猫崽子,和它平素里阴冷威严的形像很不相符。
两个小丫头春雨和春苗,晚上不住在小院子里,这会儿早就让不迟打发回去了,不晚收了碗筷,正准备放进灶间,便听到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不晚撇撇嘴,小姐说等着,还真是等来了。
“大太太请大小姐过去一趟。”声音清脆,不是胡妈妈。
不晚把大门打开一条缝,隔着门缝看过去,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不晚啪的一声把大门关上,转身进了屋子。
那丫鬟吃了闭门羹,一时不知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继续叫门。
正在这时,大门又打开了,这次是全部打开,不迟虚扶着明卉走了出来。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施礼:“奴婢是奉了大太太之命,来请大小姐过去的。”
明卉微微颔首:“你到前面带路吧。”
丫鬟提着灯笼,快走两步,在前面引路。
明卉还是刚刚的那件月白色小袄,只在外面加了件蓝色斗篷,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有几分萧索。
明卉原以为只是大太太要见她,却没想到,屋里不但有明雅,还有大老爷。
看来,大太太是想让大老爷知道,她这个做妹妹的有多么不让人省心。
明卉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见了礼,又受了明雅的礼,便在椅子上坐下,和太太刚见到时一样,礼数周到,神情恬静。
大太太在心里冷哼,空口无凭,她若是告诉大老爷,这位大小姐行事无状,大老爷肯定不信的,所以今天就要让大老爷亲眼看到。
“妹妹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没等大太太开口,大老爷便问道。
“挺好的,大嫂处处想得周到,妹妹住得很好。”
声音乖巧,若不是大太太亲眼看到侄女吴丽珠脸上的巴掌印,还真会让她蒙骗过去。
大老爷摸着胡子,笑着说道:“你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缺什么只管告诉你大嫂,受了委屈也告诉你大嫂,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大太太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这位会受委屈?受她的委屈还差不多。
“妹妹记住了,大哥放心,妹妹有需要会告诉大嫂,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明卉笑吟吟地说道。
大老爷微笑颔首,这个小妹妹的出现,虽然让他有些意外,但却并不反感,他也能理解老太爷为何把续弦生女的事瞒着家里,毕竟换做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一大把年纪,子孙满堂,看破红尘去修仙了,却又动了凡心,一树梨花压海棠,娶了少妻,又生了幼女。
老太爷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平生最爱面子,这样的事,自是不好意思告诉儿孙,想来若是老太爷多活几年,明卉成亲远嫁,他们三兄弟,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个小妹妹了。
大老爷理解老太爷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二老爷和三老爷同样理解,再说,一个小妹妹而已,又已经订了亲,待到三年孝满,风风光光嫁出去也就行了,明家又多一位姑太太而已。
只是大老爷没有想到,在他们三兄弟看来很简单的一件小事,对于后宅的女眷,却成了一件大事。
第18章 气死人不偿命
大太太在一旁听着兄妹俩寒暄,好不容易瞅着空子插嘴道:“也是大嫂这阵子太忙了,想得不够周到,那钱婆子又是从庄子里调过来的,长得粗壮了些,妹妹嫌弃她也是应该,只是妹妹屋里人手不够用,告诉大嫂就行了,也府里的人任由妹妹挑选,若是妹妹全都看不上,大嫂再让牙子婆送人过来让妹妹过眼,妹妹自幼长在云梦山,对这外头的事知道得不多,贸贸然从外面带个人回来,若是让那不三不四的人趁机混进来,传出去对妹妹也不好。”
大太太这番话听得明大老爷直皱眉,他就知道,这大晚上的,大太太把明卉叫过来,就没有好事。
守孝都不让他安生。
明大老爷正要开口斥责,却听明卉慢慢悠悠地说道:“胡妈妈上了年纪,不但记性不好,耳力也不好了,我是因为钱婆子有狐臭才不用她的,而且也当面说得清清楚楚,胡妈妈还是听错了也记错了,倒是让大嫂误会了。”
明大老爷一怔,不悦地看了大太太一眼,沉声说道:“有狐臭的婆子,就留在庄子里好了,带到府里做甚?”
大太太气得直抠指甲,重点是钱婆子吗?重点是随便从外面带人回来的事,她之所以先说钱婆子,只不过是找个由头而已,现在倒好,反倒被反咬一口。
大太太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胡妈妈听错了,钱婆子有狐臭的事,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打发她回庄子吧。”
明卉微笑:“大嫂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处罚钱妈妈,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胡妈妈只是耳力不济,记性不好而已,该治病治病,该荣养就荣养,总不能为了这一丁点事,就把胡妈妈赶出府去吧,大嫂,您快消消气。”
大太太……
我哪句话说要把胡妈妈赶出府了?
胡妈妈一直在门外偷听,这时再也忍不住,冲进来便跪在地上:“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长耳朵没长记性,大太太处罚老奴,老奴认罚。”
大太太正要说话,明卉笑着说道:“大嫂,您不要再生气了,胡妈妈都给吓得忘了规矩了,气大伤身,胡妈妈也是心疼您呢。”
大太太……
我是生胡妈妈的气吗?我若是死了,也是让你给气死的。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懂规矩,谁让你进来了?出去!”咔吧一声,大太太硬生生掰断了一截指甲。
胡妈妈连滚带爬退了出去,大太太强颜作笑:“让妹妹笑话了,是大嫂御下不严。”
明卉微笑:“说起添人的事,妹妹屋里不缺人,大嫂不用总惦记妹妹,妹妹自幼在道观长大,日常诸事多是亲力亲为,如今虽已回府,但习惯难改,妹妹屋里有不迟不晚,院子里有两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就已足够。”
明大老爷捋着胡子连连点头:“不错,理应如此,汪真人不愧是得道高人,教得好,教得好!”
明卉起身谢过,又对大太太说道:“对了,大嫂,不晚今日捡回的幼儿,过几日她家里人便会领走。”
大太太都要落泪了,你终于提起那个孩子了。
“妹妹说的那个孩子,莫非不是买的?”大太太用帕子按了按额角冒出来的青筋。
“是捡的,这种小事,大嫂就交给妹妹吧,没给她找到家人之前,她的衣食嚼用都从妹妹屋里的帐上走,三四岁的小女娃,妹妹和不迟不晚三个人,每人省下一口粥,半个鸡蛋,足够她吃的了。”明卉温声说道。
明大老爷听得心里不舒服,怎么,自家妹子捡回个小丫头,还要从自己嘴里省下口粮?老太爷若是知道,怕是半夜里要来找他这个做大哥的拼命了。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而已,能吃多少喝多少?怎么还值得摆到桌面上说了?既然是捡来的,能找到她的家人最好,若是找不到,再过几年,留在府里当丫鬟就是了。”
明大老爷一锤定音,大太太还能说什么?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明卉带着不迟,笑眯眯地走了。
她是不会把孩子留在府里的,等到师傅来了,就把孩子交给师傅养着,在联系到万苍南和柳三娘之前,孩子就养在师傅身边。
那是柳三娘的女儿,是她的小妹妹。
让明卉没想到的是,次日,她便听说大太太病了。
不用问,一定是让她给气病的。
胡妈妈当众丢脸,又被大太太当着大老爷的面,亲口认定是记性不好,耳力不济,按理说是不能留在大太太身边管事了,但是大太太舍不得,所以她也病了,这会儿在家里养着,等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叫她回来。
明卉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一大早,她先到西次间里看了小女娃,孩子身上的红疹已经褪去了,这会儿痒了,精神更好了,早饭吃了一整碗鸡蛋羹。
明卉又去看黑猫,难怪世人常说猫有九命,昨天还全身僵直的黑猫,今天居然能站起来了,只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便又重新躺下。
明卉又给它喂了一颗药,黑猫像是知道这是给它救命的,不用明卉掰开它的嘴,自己便把嘴巴张开。
明卉摸摸它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还真是有灵性。”
黑猫冷漠地看她一眼,叫了一声,重又闭目养神。
明卉卷起衣袖,取出在蜂蜜里浸了三天三夜的白檀香,放进一只银碗,看着白檀香变成紫色,便让不迟拿到那个小灶上,加了杉木炭炒制,炒好后,一同捣成粉末。
又取麝香一钱,单另研磨;峡州碧涧茶一钱,制成茶汤,把茶汤放至澄清,取用最底下黏稠的部分。
不迟把这些原料一并搅拌均匀,明卉又让她在里面加入白蜜八两,调好后,用不晚轮流,用乳槌捣制了数百下,重又放入瓷罐中,用熔蜡封好,埋到院子一侧的阴凉处。
不晚好奇地问道:“小姐,这要埋多久啊?”
“至少一个月,若是有地窖就好了,不用每次都要挖坑埋起来。”明卉有些惋惜,若是还能回到云梦观该有多好,云梦观里有地窖。
想起云梦观,明卉小声嘀咕,师傅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有的事,就是禁不住念叨,刚过晌午,明大老爷便打发了一个粗使婆子过来叫她,她的师傅汪真人到了!
明卉几乎是飞奔着跑到前院,师傅,她就要见到师傅了。
大太太抱恙,好在汪真人是方外之人,明大老爷在云梦山也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因此,明大老爷便亲自接待了。
早在云梦山时,明大老爷便向与明老太爷一起修道的林老太爷打听过这位汪真人的来历。
汪真人名叫汪妙清,乃商户独女,父母去世之后,汪妙清一介孤女,既不懂生意,又被族人算计,没过几年,万贯家财便去了大半,无奈之下,汪妙清在云梦观出家,拜云梦观肖真人为师。
那时的云梦观早已没有了香火,破旧的小道观里只有一位穷困潦倒的老道姑,汪妙清来了之后,舍出仅余的家财,重修了云梦观,肖真人仙逝之后,汪妙清继承衣钵,做了云梦观观主,至今已有十载。
云梦观远近闻名,但是汪真人从不下山驱鬼做法。
云梦观最出名的,是云梦糕。
卫辉一带的人家,逢年过节,若是节礼里没有云梦糕,就像是少了什么。
汪妙清三十上下的年纪,五官清秀,一袭道袍,手拿拂尘,只是神情太过冷漠,目光也太过疏离,实在让人难以将她与云梦糕这种吃食联系起来。
明大老爷与汪真人寒暄几句,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位汪真人委实不是一个能聊天的人。
好在明卉来得很快,小姑娘看到汪真人,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师傅……”
二十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师傅.
汪真人却是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吕:“哭什么,你的规矩呢?”
明卉吸吸鼻子,抹一把眼泪,规规矩矩给师傅行礼,给明大老爷行礼,然后又让丫鬟拿来蒲团,带着不迟和不晚,郑重其事给汪真人磕了头,汪真人“嗯”了一声,冷冷说道:“起来吧。”
不迟不晚扶着明卉起身,主仆三人束手站到一侧。
明大老爷感觉周围的空气似是凝结了,不,是冻住了。
明大老爷笑着说道:“真人把舍妹教导得很好,这些年,真人辛苦了。”
汪真人连个眼角子也没给他,明大老爷笑容讪讪:“汪真人这次过来,就在府里多住几日,让舍妹与您多亲近亲近。”
汪真人没有拒绝,这让明大老爷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家中主母的重要了,他一介男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坤道打交道,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晚上府里设了素宴为汪真人接风,大太太既然病了,明大老爷便让人去水井胡同请了二太太过来陪客。
二太太曾氏膝下无子,就连妾室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为了求子,二太太这些年先拜观音后拜真武,但凡是能拜的,二太太全都拜过了。
因此,明大老爷觉得,二太太应该能与汪真人谈得来。
还在孝中,二太太只带了长女明静一同过来,明静大了明卉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二太太很是健谈,可惜汪真人话不多,不过二太太觉得,这才是世外高人的派头,听说汪真人会在保定府逗留几日,二太太喜悦溢于言表。
明静在心里吐槽,看着吧,过两天,娘一定会再来枣树胡同,说不定还会想办法说服汪真人搬去水井胡同。
算了算了,看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娘别让汪真人在水井胡同开坛做法就行了。
宴席之后,二太太才带着明静去看望大太太,大太太的气色很不好,二太太安慰几句,便带着明静告辞了。
大太太听说明卉的师傅会在府里小住,便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明卉却很开心。
回到客房,她抱住汪真人的胳膊不肯松开,汪真人嘴里说道:“没出息,就知道哭。”却没有把胳膊抽出来,任由明卉跟她撒娇。
一旁的崔娘子笑着说道:“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和您分开过这么久呢,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呢。”
汪真人哼了一声,道:“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不知道有多轻松。”
崔娘子笑道:“哎哟,您这些日子的确是轻松,可是接到姑娘的信,您还是迫不及待地下山了。”
“多嘴。”汪真人瞪了崔娘子一眼,拉着明卉在炕边坐下。
自从明卉记事起,崔娘子便在道观里了,崔娘子虽然平素里也穿道袍,却并没有出家,崔娘子和她的丈夫汪海泉都是以前汪家的家生子,他们还有一对孪生子汪平和汪安。
只是汪海泉平时并不住在云梦观里,只是逢年过节才会带着两个儿子上山,云梦观大火前一日,曾有善信看到汪海泉带着一对双生子上山,想来也一起葬身火海了。
明卉想起过往,看着面前的汪真人和崔娘子,舍不得把眼睛移开。
崔娘子转身对不迟不晚说道:“你们两个来和我说说,这保定府都有些什么好去处。”
说着,崔娘子便带着不迟不晚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师徒二人,汪真人终于抽出被明卉抱着的胳膊,正色道:“你在信里说,你做的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卉就知道,师傅看到她的信,一定会赶过来。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我带着不迟不晚回到云梦山,可是云梦观大火,所有人全都葬身火海,只有我活下来,却也毁容了,我被人当成妖怪,当成鬼,去哪里都会被人追打,后来我看到抓捕魏骞的告示,我很好奇,想过去看看,可是却被飞鱼卫用弓弩射死了,师傅,我死的时候真的好疼,好疼好疼……”
明卉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没有告诉师傅,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她痛不欲生的亲身经历。
虽然明卉隐去了中间的二十年,听上去更像是一场梦境,但是汪真人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还是隐隐透出了水光,她不耐烦地说道:“做梦而已,这也值得哭?没出息!不许再哭了,哭得我心烦。”
明卉抽噎着,拉住汪真人的衣袖:“师傅,您别走了,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好害怕啊,您留下来陪着我行吗?”
汪真人甩开她的手,一脸嫌弃:“把鼻涕擦干净再说话……你梦到了魏骞?”
明卉对魏家的印像,是从明老太爷去世之后开始的。
在明卉的记忆中,魏大人的家眷从未来过云梦观。
按理,汪真人应该不认识魏骞。
可是听汪真人的语气,她不但知道魏骞是谁,而且还很熟悉。
“是啊,我梦到魏骞上了海捕告示,说他弑父,我想去看个究竟,可是却……”
明卉没有说下去,死亡前的那个瞬间,她不想再回忆了。
汪真人目光深沉地看着明卉,像是想从明卉眼睛中看出什么,良久,她淡淡地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