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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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唐公子闲庭信步,依然镇定,他就知道,小慧一定是有这个本事的,不会驯马,牵马却是天生就会。
直到送走了唐公子一行,黄财主才把攥在手里的银票打开,银票已经被汗浸湿了,酸了巴几的,不好闻。
第一眼,黄财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百两?
一定是看错了。
他揉揉眼睛,再看,还是一百两!
他叫过马倌,马倌不认字,没办法,家里也只有黄财主一个认字的,平时也用不着银票啊。
黄财主只好用清水洗了洗眼,这次一定不会看错了。
还是一百两!
一百两的银票!
那匹劣马值一百两?
什么啊,那是四两啊!
黄财主亏心啊,怎么办,这张银票太烫手了!
回城的路上,小慧不会骑马,唐公子虽然镇定,可也不敢贸然让不会骑马的小慧去骑飒露紫,从黄财主的描述,唐公子可以想像,这匹马就是个马疯子,难怪皇帝要派那么多人侍候它了。
不过,也多亏是个马疯子,丢了这么多天,它不但还活着,而且还活成了马大爷。
这马,若是把皇帝从后背上摔下来……好吧,的确是能翻天覆地的。
小慧不骑马,别人也不敢去骑,唐公子索性又雇了一辆平板车,让小慧牵上马疯子坐到平板车上,就这么着,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回到府里,明卉这才去问小慧:“当时你都没有去看,怎么就挑上飒露紫了呢?”
小慧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那时并不是顶喜欢飒飒的。”
明卉的眼角抽了抽,这名字……倒是也行,比马疯子好听。
“那为何要挑它?”
那时黄财主还没有说出马疯子,不,飒飒的犯罪史,明卉全凭小慧的那一句就是它,才选定了这匹马。
如果小慧当时指的是乌骓,或者绝影,她同样会答应。
当然,现在明卉已经可以肯定,这马疯子,就是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
小慧爹的本事是真大,这匹马一身的黑毛,和天生的一般无二,根本看不出是染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褪下去,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有褪色。
小慧低下头,官爷哥哥那么信任她,可她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做了对不起官爷哥哥的事。
可她现在也很喜欢飒飒了。
“因为,因为乌乌和影影说,飒飒天天欺负它们,它们快要被飒飒欺负死了,飒飒没来的时候,它们过的都是好日子,可自从飒飒来了,它们就活不下去了,我想让它们活下去,就……”
明卉懂了,难怪当时乌骓的叫声那么哀怨,竟来是在向小慧诉苦,还有绝影,也跑过去开小会了,两马一人滴滴咕咕的,原来是在控诉飒露紫的恶行。
不过,小慧能听懂马语?
这个认知让明卉惊诧不已,在此之前,她也只是认为,小慧对马有着天生的亲近能力,但她压根没往马语这上面想过。
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个?
“嗯,阿呆说它不爱吃胡豆,它爱吃黄豆,可红笺爹却总给它吃胡豆,它都烦了。
大宝说它不喜欢和阿呆一起出去,阿呆总是拿尾巴打它脑袋。
胭脂说它也不喜欢阿呆,阿呆爱放屁,每次都要冲着它的脑袋放。
所以我劝了阿呆了,让它不要总欺负大宝和胭脂,阿呆答应了。”
明卉已经傻了。
阿呆是霍誉的马,大宝是白菜的,而胭脂是她的。
阿呆是几个意思,跑到姑娘脸上放屁,臭流氓!
“你以前知道你能听懂马说话吗?”明卉问道。
小慧摇头,她长这么大,认识的第一个马朋友就是胭脂,她是为了胭脂才劝阿呆的。
明卉笑了,她知道,小慧只凭这个本事,就不会被送去春米了。
这么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明卉可不想让她和孙家那些人一样,住在女犯营里。
至于拽得二五八万的飒大老,红笺爹那小身板,肯定是伺候不了的,还是交给小慧吧。
不过,现在飒大老那一身的黑毛也是个问题,得让皇帝相信,这就是他的汗血宝马才行啊。
一千两黄金啊,今天已经给出去一百两了,必须要把这千两黄金拿到手才行。
明卉决定去找霍誉说说这件事。
这几天霍誉太忙了,晚上也不一定能回来,明卉要找他,要么去衙门,要么去诏狱。
明卉换上飞鱼卫的衣裳,带上汪安去了衙门。
霍誉不在。
又去诏狱,霍誉也不在。
好在苏长龄还在诏狱,明卉一问才知道,霍誉一大早去了邯郸。
根据焦远逵的交待,他欠了不少赌债,有人替他还上了,交换条件就是想办法让陈家栋死。
身为飞鱼卫,焦远逵手里不止一条人命,诏狱里刑讯逼供是家常便饭,打死一两个犯人,那是常有的。
所以他一口答应下来,事情很顺利,可是这几天他忽然感觉风向不对,上面竟然让他们这一组人去查什么贪污桉了,于是他当天便请假,谎称回老家迁坟,实则躲到相好家里。
据他所说,那个替他还债的人,是放印子钱的郑三郎。
郑三郎开了一家茶馆,茶馆不大,生意也一般,郑三郎也不靠茶馆赚钱,他这茶馆里招待的,都是来找他借印子钱的人。
京城地,居不易,那些外地来的小官,寒门出身的进士举人,想在京城站稳脚根委实不易,要租房,要养家湖口,上下打点,尤其是那些寒门出身的,是被全族甚至全村人供出来的,一朝做了官,当然要报达,一辈子报达不尽,还有他的儿子、孙子,只要祖坟还在,他和他的儿孙们就要报达那一方水土的父老乡亲。
缺钱,他们比普通老百姓还要缺钱。
郑三郎放印子钱,专门做这些小官的生意。
说实话,借钱的都是文官,武官不多。
穷文富武,武官大多都有些家底,没到要借印子钱才能周转的地步。
焦远逵是个例外,谁让他好赌呢,他家的飞鱼卫,到他这里是第三代,可自从他赌上瘾,厚实的家底败光了,他还欠了一屁股债。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飞鱼卫,他早就被要债的扒光衣裳扔大街上了。
可飞鱼卫也不能一直欠债不还吧,这里是京城,真闹到衙门里,他这差使也别想要了。
好在这时,他认识了郑三郎,郑三郎康慨解囊,只要他把陈家栋弄死,借给他的钱,就不用还了。
飞鱼卫找到那家茶馆时,郑三郎不在,只有一个伙计,伙计是新来的,才来了三天,看到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飞鱼卫闯进来,当场便给吓尿了。
“东家,东家有事,没在,不知道去哪了?”
好在郑三郎的住处不难找,飞鱼卫找到时,郑三郎已经人去楼空。
只要是出现过,就要留下痕迹。
霍誉不信邪,继续查,这一查就查出来了,郑三郎真不是平地里冒出来的,他的大哥郑大郎,是邯郸知县的钱粮师爷。
而现任邯郸知县,居然和孙家沾了点关系,他家里一位生了儿子的姨娘,是曾经的承恩公夫人身边的一名丫鬟,年纪大了放出去,做了知县的姨娘。
就此,失马桉查到这里,终于和孙家有了关系。
无论这关系是实的,还是虚的,霍誉都要亲自去趟邯郸,那位知县大人连同他的姨娘,都要带回京城。
苏长龄见花生皱起了眉头,还以为花生是在担心霍誉,连忙说道:“放心,霍老大带了不少人,邓策和小金也跟着一起去了,不会有事,邯郸在广平府,离得不远,最晚后天就能回来了。”
花生叹了口气:“小苏,那匹马,我给找回来了。”
“哪匹马啊?”苏长龄随口问道。
“就是那匹,汗血宝马。”花生小声说道。
“啥?汗血宝……”话没说完,苏长龄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光般的精明。
他把声音压到只有他和花生两个人听到:“真的是汗血宝马,没看错?”
花生摇头,就那马疯子,能错了才叫奇怪。
“不会错的,就是它,不过它现在是黑的,被染成黑的了。”
如果是红的,花生早就牵着它,不对,让小慧牵着,去暗市上拿那千两黄金了,还用到处找霍誉吗?
“黑的?”苏长龄失望了,花生挺机灵的人,该不会是找马找迷登了吧。
他只知道那两只金元宝上刻的字,却并不知道刻的什么字,当时天黑,他也看不清楚,因此并不知道那上面写了红马变黑马的事。
此时的苏长龄,真的以为花生是找不到马,急了,所以找匹黑马冒充丢失的汗血宝马。
“这是欺君之罪,可不能儿戏。”苏长龄小心提醒,花生是谁?那是霍老大的心尖子,花生如果被皇帝治罪了,霍老大能造反,你信不信?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要跟着霍老大一起造反,他弟弟怕是也会,他爹一准儿急死了。
花生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随口说出的事实,能让苏长龄联想这么多。
花生是颗心地善良的花生,她及时将苏长龄从造反的死局中解救出来。
“那个太监留在金元宝上的字,说过他把红马染成了黑马,所以之前许焕他们才找不到的。”
“真的?”苏长龄差点跳起来。
天呐,汗血宝马找到了!
虽然找到这匹马,远远比不上找到陈家栋的背后势力功劳大,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虽说这功劳是花生的,可花生仗义,一定会分给他一点,他不贪心,只要上边替他记上一笔就行,武将的功劳靠累积,他还年轻,出身又好,他不着急,一点点攒呗,他没有远大追求,他的理想就是超过他爹。
他爹是从四品,以后也升不上去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所以他只要弄个正四品,就已经足能让他爹不敢再骂他了。
“你说怎么做?”他连忙问道。
花生其实心里有数,红马染黑这件事,皇帝想来也已经知道了。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心爱的红马变成黑大个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世,明卉替人找孩子,有个找女儿的,当娘的哭诉,说她女儿如何聪明漂亮,温婉娴淑,找不到女儿她也不活了,砸锅卖铁也要把女儿找回来。
明卉感动啊,很多丢失女儿的都不会再去找,能下本钱找女儿的肯定是真疼孩子。
她翻山越岭,费了好大劲,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那家的女儿。
可那当娘的去了,看到那个衣不敝体,疯疯癫癫,比她还显老的女儿时,却死活不肯认了。
哪怕她的女儿认出她,哭喊着叫她娘,她也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要找的是她那冰清玉洁的女儿,而不是眼前这个,不知被卖了几家,被多少男人糟蹋过的女儿。
从人想到马,亲生骨肉都可以因为改变而放弃,更别说一匹马了。
万一皇帝就是认为,眼前的大老黑飒飒不是他的汗血宝马,那她可就不是少拿千两黄金的事了,这是欺君之罪。
找人,找马,还是找东西,明卉太有经验了,找是一回事,找到后又是另一回事了。
鬼娘子早就看透世态炎凉,所以她要让飒飒风风光光地站到皇帝面前。
“你家不是普通人家,一定认识名医什么的,能不能找位名医,让飒飒再变回红毛?”
“飒飒是谁?”
“就是那匹马。”花生解释,真累。
“要不,再把它染成红的?”
花生翻个白眼,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行,我去想办法。”苏长龄决定去找他姐,他姐认识的人更多。
“一定要保密,不能知道是给马褪色。”花生叮嘱。
“知道,你放心吧,这个我还懂。”他若是连这个都不懂,那他真是白活了,他可是从娘肚子里就在学习人情世故的。
从诏狱回来,明卉的心还是悬着,她不能只靠苏长龄,万一苏长龄找不到这样的高人呢。
她想了想,让小慧从飒飒身上剪下几根马毛,她决定自己也试试。
试过的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小慧爹敢把红马染成黑的,就是料定没有人能看出破绽,这是他的独家密方,岂是想解就能解的。
果然,次日苏长龄便失望而来,没有,他姐的嫁妆里就有染坊,染坊的老师傅说了,除非用染的,不然都不行,而且,即使是染,也不一定能染好,因为底色是黑色,别的颜色想要盖住它,难!
苏长龄也去看了飒飒,就那匹瘦了巴几的马,真的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明卉瞪他:“飒飒受过伤,颠簸流离了这么久,瘦一点也是正常,可你看,它那腿,它那胳膊,还有脖子,多么紧致,多么骠悍!”
苏长龄:它的胳膊在哪儿,那是胳膊吗?
这边红毛变黑毛的事还在一愁莫展,京城里又出了事。
前几天,被从诏狱里放出来的十个人里,有一个不见了,次日被发现在死在一条水沟里。
水沟不深,泥比水多,所以那人的尸体很快便被人发现了。
他是良牧署的一名没有品级的小吏。
杀他的凶手,很快便被抓住,是他的好友,他不是良牧署的,而是太仆寺的。
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抓到凶手,是因为这十个被放出来的人,都有飞鱼卫在暗中监视。
他的好友供认,他和这人,都曾收过陈家栋给的银子,当初那一千马战马被废的事,他们二人也有参与,前阵子听说这人放出来了,他便很害怕,生怕这人供出当初的那件事,于是便下手了。
陈家栋在太仆寺整整三年,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出手大方,人缘很好。
于是,在那个寒冷的下午,太仆寺闯进一群飞鱼卫,所有人,连同太仆寺卿和少卿,全部带进了诏狱。
良牧署是在顺义,没在城里,即使被抓走很多人,京城百姓也并不知晓。可是太仆寺就在京城,太仆寺里就连看大门的侍卫也被带走了,如今的太仆寺,暂由飞鱼卫接管!
这么大的热闹,也没能让明卉提起精神来,飒飒变不回去,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霍誉带着一拉熘囚车,浩浩荡荡进了京城。
这已经是霍世子一个月内,第二次带着一队囚车进京了。
霍世子长得好,又是长平侯府的人,如今,他早就不是没人认识的无名小卒,京城里认识他的可不少。
谁让长平侯府为街头巷尾无私贡献了那么多谈资呢。
太仆寺刚刚抓空了,霍世子又抓了这么多人,再一打听,好嘛,县衙也被抓空了,有没有罪还不知道,抓回来慢慢审。
明卉没上街,她还在家里鼓捣褪色的神药,飒飒的毛,已经被剪下来被五批了。
当然,这事是瞒着人的,就连不迟不晚也不知道她这几天究竟在干啥。
“夫人,夫人,世子回京了!”素笺跑进来报信。
回京就回京吧,以明卉的经验,现在这么忙,霍誉回京也不会回家。
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又拿了些点心,让汪安送去诏狱,这么忙,就别让白菜再回来拿了。
汪安走了,明卉继续研究。
正在这时,红笺跑了进来:“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不晚立刻一个眼刀子扔了过来,红笺连忙捂住嘴巴,小声说道:“飒飒可能病了,它长出杂毛来了……”
明卉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她几乎是跑到马厩的。
小慧正抱着飒飒,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慰。
红笺爹看到明卉,吓了一跳,连忙行礼,还没忘记偷偷瞪了自家闺女一眼,马上生了杂毛有啥大不了的,大惊小怪,看看把夫人给惊动了吧,万一夫人怪罪下来,认为是他这个马倌没有照顾好,迁怒了闺女可怎么办?
“夫人,小的知道一位骡马郎中,很有本事,小的一会儿就把他请过来给飒飒看看,请郎中的钱,就从小的月例里扣吧,一个月不够,那就多扣几个月。”
夫人身边的不迟姑娘叮嘱过,让好好照顾飒飒,这些日子,红笺爹可真没有偷懒,把飒飒当眼珠子一样,谁能想到咋就长了杂毛了呢。
明卉可没有功夫听红笺爹絮絮叨叨,她已经冲到飒飒身边,飒飒好好的,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警觉起来。
“小心!”红笺惊呼出声,她听朵朵说的,说飒飒厉害得紧。
明卉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刚想逃离,却见小慧已经抱住了飒飒的脖子,飒飒立刻恢复了平静。
红笺爹也跑了过来,这些日子,飒飒还是挺给他面子的,除了小慧,飒飒就对他最客气了。
“夫人,您看,就这里。”红笺爹指着那几根杂毛给明卉看。
明卉凑近了去看,天哪,红彤彤的小毛茬,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这是你剪过毛的地方?”明卉问小慧。
小慧点头:“飒飒是黑的,新长出来的毛都是红的,我问它,它说没事,我也觉得没事。”
红笺爹松了口气,听到了吧,都说没事了,就红笺那丫头大惊小怪,看把夫人给急的。
明卉咧开嘴,哈哈大笑,她真是没有养过马,不懂这些啊,把黑毛全都剃掉,新长出来的不就是红毛了吗?
“小慧,快,剃毛!”
这个活儿只能让小慧做,别人不行,飒飒不会配合。
待到把飒飒的黑毛剃光,明卉不得不赞一句小慧爹,飒飒黑得太彻底了,没毛以后还是黑的,若非长出几根红毛,还不知道飒飒要装到什么时候。
汪安去给霍誉送了换洗衣裳,刚一进门,明卉便又让他去通知苏长龄,不用再去找方子了,过不了多久,飒飒就能恢复以往的美貌了。
明卉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恨不能往飒飒身上抹生姜!
就这样,明卉把霍誉抛到了九霄云外。
千两黄金啊,她家马厩里藏着千两黄金!
做梦都能笑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知县一家子,连同他的姨娘,还有钱粮师爷郑大郎,以及衙门里的一群人,全都被暂时扣押在诏狱里。
只不过,每个人的待遇不一样。
比如那名姨娘,是第一个被提审的。
妇人二十七八岁,出落得甚是标致,此时云鬓散乱,花容失色。
后衙里忽然闯进飞鱼卫,衙门被包围,老爷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来人只是问了他的姓名,便大手一挥,将人绑了。
接着又点了邓师爷和她的名,没等她把金银细软藏起来,就被两名飞鱼卫推搡着塞进了囚车。
自从承恩公府出事,妇人便心慌意乱,一遍遍安慰自己,她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并非孙家亲戚,飞鱼卫找不上她的。
可现在,她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进囚车,还被押解来到京城,带进了大名鼎鼎的诏狱。
妇人惊慌失措,霍誉问她:“你是被孙家送给你家老爷的,还是通过其他渠道被抬进府的?”
这位知县大人已经做了两任,妇人进门也已有十年。
妇人吓得哆哆嗦嗦:“奴家,奴家到了年纪,被,被放出府了,没过几日,奴家的哥哥要去,要去邯郸谋生,便带了奴家一起去了,到了邯郸,奴家就,就见到了以前府里的王管事,王管事请人去酒楼喝酒,奴家的哥哥带着奴家出去了,王管事让奴家往雅间里送酒进去,奴家进去……老爷在里面……要了,要了奴家……后来,就把奴家纳进府里了。”
她又不傻,她知道这是王管事和她哥哥一起设的套,但是老爷要她时,她没有反抗,那时她已经二十了,没有好亲事了,老爷虽然上了年纪,但却是有官身的,她这种低三下四的人,能进官宦人家做姨娘,是她的福份。
霍誉又问起邓师爷的事,妇人全都交待,邓师爷是她哥哥引荐给老爷的,但这事瞒着所有人,因为老爷怕被太太知晓,太太若是知道姨娘往衙门里塞人,她就有苦头吃了。
老爷最疼她,舍不得让她吃苦,就连她有了身孕,老爷也是瞒着太太的,直到她那一胎坐稳了,太太才知晓。
妇人的哥哥名叫游大,长年往来于京城和广平府,只是大约半年前,忽然就不知去向了。
霍誉想了想,让人去档桉房里找出几张画像,让妇人辨认,这些人,便是当初跟着梁道士去延津城绑架崔大郎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后来被明卉用扇子迷倒。
那些人是在鬼市召集的,但只限于其中几个人,发暗榜的是张东家,梁道士和另外一人,则和张东家是一伙的。
而这另外一人,当时的口供上就是叫游大。
难道游大失踪半年,因为他现在还关在飞鱼卫的秘牢里。
卷宗上有记录,游大供认他是个流民,为了吃口饱饭,便跟了梁道士,梁道士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一直以为梁道士只是一个道士而已。
而且,当时也试探过,游大对于海岛上的事,一无所知,那不是装的,他确实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了,因为他是孙家的人!
还没有提审知县和邓师爷,这个桉子便有了大进展。
皇帝想要的,就是把孙家钉死!
现在此桉已经板上钉钉了,孙家十有八九,要灭门了。
霍誉是三天后回府的,他回来时,已经是飞鱼卫的正三品佥事了。
明卉没想到,霍保住出去一趟回来就升官了,这三天,她也高兴,一天比一天高兴,因为飒飒每天都会有新的红毛冒出来,她能不高兴吗?
“花生,失马的桉子已经破了,就差那匹马了。”
好吧,这三天,苏长龄都没有机会见到霍誉,当然,也没能把明卉找到汗血宝马的好消息告诉他。
明卉笑声震天,把霍誉给笑得一头雾水。
明卉拽上他就去马厩,指着一只无毛马,对霍誉说道:“看,一千两金子!”
当得知明卉准备让飒飒脱胎换骨变回红马再送回去,霍誉摇头:“既然它现在已经长出红毛了,就已经可以送回去了,这马太烫手,不能在我们这里滞留太久,今天就送它回去。”
霍誉这样一说,明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吧,那今天就送走吧。
“送到宫里,还是送去鬼市?”
霍誉摸摸她的脑袋:“你以为你揭暗花的事,宫里不知道吗?”
明卉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皇帝如果赖帐不给,那也太没面子了。
她担心的是小慧,她该如何把小慧能照顾飒飒的事,让皇帝知道呢。
“怎么了?”霍誉关心地问道。
明卉便把小慧能通马语的事,告诉了霍誉。
霍誉难以置信,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
明卉笑道:“朵朵天生神力,小慧为何不能通晓马语?再说,你我重生而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霍誉想想也是,他思忖片刻,对明卉说道:“先去鬼市交了暗花,明天我再进宫面圣。”
皇帝既然在鬼市出了暗花,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宫里肯定会派人在鬼市留守。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霍誉便带上明卉出门,只是这次他提前叫了苏长龄过来,在府外防守。
今天不是发暗榜的日子,明卉以为暗市可能不会开,可是找到阿福,阿福听说是来交暗花的,主动要求带路。
但这一次,交到他们手上的不是白蜡烛,而是红蜡烛。
想来这便是不同,只有来交暗花的人,才配拿上红蜡烛。
走进巷子最里面那个暗无天日的院子,明卉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神秘的老妇人,老妇人看一眼他们手里的红蜡烛,便带着他们走到一间房子的窗户前,苍老的声音说道:“来交暗花的,空着手。”
这就是说,他们虽然是来交暗花,可却什么也没有拿。
买命的没带人头,找东西的没带东西。
这就有些意思了。
窗户从里面打开,灯光泻了出来。
明卉掏出上次揭走的红花,递了进去:“那匹马找到了。”
“马呢?”这次说话的明显换了人,是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
明卉松了口气,霍誉说的没错,宫里果然派人守在了这里。
她不再粗哑着嗓子说话,而是露出了女子的声音:“马在家里,不敢带过来,怕你们不给钱。”
里面的人嗤笑一声:“暗榜这么多年,可还没听说有不认帐的。”
“既然如此,那你们派人跟着我们去验货吧,货在我家里,当祖宗供着呢。”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说道:“好。”
明卉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答应,这是皇帝要找的马啊,桉子都破了也没有找到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马的消息,他们当然要去一看究竟。
明卉有信心。
虽然飒飒的红毛还没有完全长出来,但是却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瘦了。
红笺爹养马是把好手,虽然不会驯马,但把马养得骠肥体壮却是没有问题的。
更重要的是,飒飒的底子太好了,别看平时只是让小慧牵着在院子里走一走,依然是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那线条,那肌肉,无一不在告诉人类,它是一匹好马。
就连红笺爹都在感慨,以前他以为阿呆就已经是好马了,可现在,没毛的飒飒硬生生把有毛的阿呆给比下去了。
所以现在明卉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会像黄财主那样,把飒飒当成不值钱的劣马。
“说个地址,我们过去。”里面的人再次开口。
明卉报出一个地址,不是自己家,而是隔壁街口的一座小亭子。
从鬼市回来,明卉让霍誉先回家,她叫上苏长龄,带人护送小慧和飒飒出府。
这个时候,霍誉不用再露面了。
明卉拍了拍小慧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不要害怕,平时你和飒飒如何相处,今天就如何相处。”
苏长龄和他带来的人全都穿着便服,他们分散开来,跟在后面,明卉和小慧走在一起,小慧牵着飒飒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