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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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侯爷带上那四个姑娘,气哼哼地走了!
这里不行,那他就换一家,别看被分走了四成身家,可霍侯爷手里的钱,足够他花天酒地几辈子了。
好在他只有两个儿子,且,娶媳妇的也只有一个,若是多上几个,他想找个安生地方,就真的难喽。
这就是做正经人的好处,如他这般的正经人,不纳娘,不抬通房,所以能上族谱的儿子就只有两个,多好啊,比那些嫡子庶子外室子一大堆的,不知要强多少。
霍侯爷感慨,他就是太正经了,真的!
听说正经的霍侯爷换了地方,明卉松了口气,这老蝴蝶啊,你说恨他吧,他也不是大女干大恶,你说不恨他吧,他又没做过什么人事。
不过,也多亏霍侯爷是这样的人,霍誉即使封了世子,也不用搬进侯府,否则,天天看着这么一个爹,也是闹心。
过了上元节,霍誉也没有回来,明卉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等到二太太带着明淑和明秀来了京城,她把她们在府里安顿好,又陪着她们去陈家看望了明雅。
明雅的产期也就是这几日了,虽然已经从明静那里知道,二婶会来陪着她,可是看到二太太和两个妹妹,明雅还是泪盈于睫。
她有亲娘,然而她生产时来陪着她的,却是她的婶娘。
大太太以前可没少在私底下嘲笑二太太,笑她生不出儿子来,还说她不是会下蛋的鸡。
可现在,却是二太太在代替她做一个母亲应该去做的事。
陈家原本对明雅就不错,现在看到明家兴师动众来了这么多人,更是热情,对明雅又好上了几分。
明卉本来是想着,等到二太太来了,她便去飞鱼卫继续给霍誉当跟班,失马桉破了,但是那只什么匣子还没有找到,婆婆也还在海岛上受苦。
可是看到明雅大腹便便的样子,明卉决定再等几天,等到明雅生产后她再去。
无论怎么说,她也是做姑祖母的人啊。
明雅的孩子没让这位姑祖母多等,当天晚上,明雅就发作了。
二太太还没有睡,陈家人来报信,二太太便带上两个女儿去了陈家,明卉也跟着一起去。
明雅是头胎,直到次日的下午,孩子才呱呱落地。
是个男孩。
陈家人大喜过望,这是嫡长房的嫡长孙,又是陈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妥妥的大金孙。
明雅也很高兴,看着那个红彤彤的小小婴儿,她的心湖一片平静,这世上,她又有了一个与她骨肉相连的亲人。
二太太既激动又羡慕,待到明静闻讯过来,二太太拉着明静一顿数落,明静成亲比明卉还要早,肚子还没有动静,二太太自己没有儿子,生怕女儿也随了她,现在每个月去慧真观,已经不再为自己求子,而是替明静求的。
因此,到了洗三那一天,二太太从洗澡水里捞出枣子让明静吃,明静也没拒绝,不但自己吃,还塞了一个到明卉嘴里。
当着那么多女卷,明卉只好强忍着把枣子吃了进去。
洗澡水里泡过的枣子啊,放到平时,打死她也她不会吃!
次日,明卉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便换上飞鱼卫,精神抖擞去了飞鱼卫。
二太太见她女扮男装,一问才知,她去飞鱼卫给霍誉帮忙,并且还是过了明路的,二太太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小姑现在是世子夫人,还是诰命夫人,真的还能这样吗?
不过,也要是公爹给小姑订的这门亲事好,家境殷实、丈夫争气,上边又没有婆婆压着,而且还早早就分家了。
唯一闹心的就是那个公公,好在也不用他们小两口服侍,这样一想,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公公,其实也不错。
想到这里,二太太的目光就在明淑和明秀身上扫来扫去。
这两个还没订亲,眼看着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尤其是明淑,明静像她那么大时,已经在家里待嫁了。
偏就是二老爷,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这会儿心气比以前更高了,总想找个像明雅女婿那么出色的,这要多难?
还有明秀,二老爷是想把明秀留在家里招婿的,可二太太心疼女儿,出类拔萃的好后生,谁会做上门女婿,凭什么她好好的闺女,就要找个拿不出手的?到时明家的女婿们坐在一起喝酒,让明秀的脸往哪里搁?
明卉并不知道,她走以后,二太太把远在保定的二老爷抱怨来,抱怨去,二老爷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差点儿请了郎中。
明卉先到衙门,霍誉不在,又去诏狱,还是不在,好在遇到了朱云。
朱云看到花生,在心里哀叹,霍老大的自由日子没有了。
“霍佥事进宫去了,你要不到宫外等着?”
明卉一听,进宫了?
那一定是又有了进展,她去等,值得等!
于是霍誉从宫里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家小花生,正挺着小胸脯,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
“花生!”霍誉喊了一声。
花生紧绷的小脸立刻破裂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霍保……大人!夫人让小的过来给您差遣。”
霍誉轻笑,把手里揍着的一只匣子递给她:“圣上赏的。”
“啊,原来大人是进宫领赏的,大人威武,小的给大人道贺了,大人升官发财,小的跟着沾光!”
熘须拍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就连宫门外的金吾卫都给逗乐了,没想到,霍世子手下还有这么活络讨喜的人,以为都是白菜那样的木桩子呢。
回到衙门,霍誉自己的屋里,花生才打开那只匣子,见里面是一只白玉老子像。
“为啥赏你这个,是让你拜天尊吗?”
“不是,没有武将是能静下心来拜天尊的,圣上知道你在道观长大,这是赏给你的。”
“赏给我?为啥?”
“还能为啥,当然是因为那匹马和小慧了,昨天圣上骑着威凌将军雯了几圈,威凌将军温顺得很,圣上龙颜大悦。”
花生张大了嘴巴,她还以为那事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还有后文啊。
屋里没有其他人,就连白菜也没有跟进来,于是霍大人伸手摸了摸小跟班的脑袋:“这几天还好吧?”
他太忙,不能回家陪媳妇过节。
“好,挺好的,明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昨天洗三,我吃了一颗枣子。”
“吃枣?啥枣?”霍大人不知道自家媳妇吃颗枣子,为何也要告诉他。
花生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真没意思,这人啥都不懂,还是等他回家以后,她在教育他吧。
“那桉子,我是说从邯郸抓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还有小黑,还关着吗?”
“上元节前,小黑便回了狄府,现在也在府里,飞鱼卫派了两个人跟过去,无论如何,也算是团聚了,只是狄老将军还在边关,一时半刻不能进京。
那位知县大人,早年便有把柄握在孙家手里,他又真心想要攀附,后来纳孙家丫鬟做姨娘,并让她生下儿子,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这样,能让他和孙家贴得更紧,那时他做梦也想不到,孙家这棵大树,也有倾倒的一天。”
第407章 贪墨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的孝敬,知县都能不显山不露水,但却能够直接送到承恩公面前。
为此,他暗中得意。
不要小看这一点点优势,天底下留京和外派的官员那么多,有多少想送都送不进去的,还有多少即使送进去,也不能送到正主面前的?
然而这位知县便能。
十年来,游大这位便宜大舅子,时常往来于京城和邯郸两地,然而,奉承恩公之命而来,却只有四次。
前两次是要钱,一次是修整滏河河道和牛首河清淤,工部拨了银子,工程不大,银子绰绰有余,知县凑了个整数,兑成金子,分装在砂石筐里,送去了承恩公指定的一个偏僻的小庄子。
一次是旱灾,滴雨未下,户部拨下银子,可银子刚到,天公作美,大雨倾盆,知县暗中叫来两名商贾出米,以衙门的名义开了粥棚,美其名曰赈济灾民。
久旱逢雨的百姓们正沉浸在大悲大喜的兴奋中,没有人在乎分发到他们手上的只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当然,省下的那些银子,知县又凑了一个整数,兑成黄金,与一批苗木一起,依然运去了承恩公指定的那个偏僻的小庄子。
这当中有个小插曲,知县错判了一件桉子,苦主一家五口,在县衙门前服毒自尽!
此桉也成为知县任内的一大污点。
然后,那一任期满的考评,知县各项考评却均是良,无功无过,那桩惨桉被神奇地抹去了,知县得以在富庶的邯郸县连任。
这里虽然比不上富饶的江南,但却是北直隶,隶属京城,只要再混一任,即使没有政绩,只要不出差错,下一任要么保定,要么真定,再或者,也落到通州、昌平这几个地方,再之后呢,当然是进京了!
知县知道这是承恩公为自己遮风挡雨了,他心存感激,从此视承恩公为再生父母。
而第三次,就是游五跟随梁道士和张东家去延津的那一回了。
游五说要去那边做点生意,请他开了几张文书。
延津隶属卫辉府,表面上与广平府没有关系,但知县开具的文书,在沿途也是有用的。
这件事之后,游五再未出现,几个月后,孙家出事,知县坐立不安。
也就是这个时候,钱粮师爷邓大郎告诉知县,前两次挪用银子的事,他全都留下了证据,希望知县不要以为孙家暂时倒了,便不知天高地厚。
知县还能如何,邓大郎是他的钱粮师爷,又是承恩公给他的人,前两次的事,身为钱粮师爷的邓大郎便是执行人,如果他想留下证据轻而易举。
此后,知县只能对邓大郎言听计从,最近又有一笔银子拨过来,全部被邓大郎兑成金子后运走。
而这一次,知县甚至不知道这笔金子运去了何处。
这些便是知县的全部证词,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这几天来,飞鱼卫已经一一查证,全部属实。
花生愕然,直接拿走全部赈灾银子,这胆子有多大?
“上面会怎么判?”如果轻判,花生会很生气。
霍誉笑着说道:“家产抄没,男丁流放,女卷为奴,而他死罪难免,至于是凌迟还是斩刑,要看上面的意思了,但肯定难逃一死。”
花生松了口气,大晋朝对于贪官的处罚还是很严格的,但凡定罪了,大晋一朝,其后代子孙不得科举、不得入仕,清白人家更不会娶纳其后代女子。
即便如此,此事从未中断,或为权、或为钱、或为色,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邓大郎呢?孙家人都在大牢里,现在的他,在为谁奔命?”
“孙明哲。”
“谁?”花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抬高了音调。
“孙明哲是太后和承恩公的亲弟弟,他只比太后小两岁,孙明哲之所以在此之前没有受到牵连,是因为他在五岁时过继给孙氏族中的一位无子的寡妇,承继那一房的香火。太后娘家这一支是孙家旁支昔年只是商贾,有钱之后捐的官,后来又送女儿入宫,十几年后方得发迹。而孙明哲继承香火的那一房,却是孙家嫡支,书香门第,孙明哲十五岁中秀才,三九岁考上举人,次年以进士入仕,五年后,二十五岁的孙明哲在秋枫观出家,之后销声匿迹二十年。
孙明哲入仕时,太后尚是宫中一位默默无闻的低阶美人,孙明哲出家时,太后仍然默默无闻,因此,在当时,孙明哲与孙美人的关系无人得知,后来孙美人成为太后,孙家发迹,而那时孙明哲早已销声匿迹多年,此事就更不为人知了,老承恩公去世之后,还记得孙明哲此人的,想来也只有太后和承恩公了,他二人不说,别人更无从得知。”
花生怔住,道士?孙明哲后来做了道士?
莫非是她与道家真的有缘,这些年来,她听到的,见到的,身边人,不是身边人的,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道士了。
如今霍誉查桉,又查出一个道士来。
“孙明哲现在何处?啊,当年知县送金子去的那个小庄子,他一直住在那里?”
霍誉有些得意,我的媳妇,就是聪明。
“的确,孙明哲是住在一处很隐密的小庄子里,但并非一直住在那里,根据邓大郎交待,他也只见过孙明哲一次,孙明哲是道士,经常四处云游,但是每年都会去那座庄子里住一阵子,仅是那位知县一人,十年来便曾两次往那里运送银子,还有没有其他人往那里运过银子,他便不得而知了。但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即使还有人,想来也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与孙家有关联的人,要么收监,要么停职审查,如果曾往那里运过金银,不应没人提起,再说,这位知县之所以以前没有查到,是因为他与孙家的牵连,是一个出府多年的丫鬟,并非是与孙家有血缘的女卷,这才让他留到了今天。”
“那庄子在何处,有没有去查过?”
花生眼睛一亮:“百花山行宫!”
百花山行宫,她那位梅友小孙孙,不就是长年累月住在那里吗?
“他还在那儿吗?”
做为一名慈祥的姥姥,花婆婆一直记挂着她的便宜孙子。
霍誉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自从那次之后,百花山加强了防卫,他一直都在,吃喝玩乐,滋润得紧。”
花生感慨,梅友过的,就是世人理想中的日子吧。
风景如画的青山,华丽堂皇的宫殿,美酒、美食、美人,花天酒地,使奴唤婢。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离开,一辈子都在这里。
花生觉得,这样的生活,她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想起那些一辈子住在乡下,住在草原,甚至是住在船上的疍民,梅友那就是神仙的生活了。
但前提是,他们全都不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的儿子,在骨子里就会争名夺利了,把他关起来,斩断他们的翅膀,在他们看来,便是生不如死。
这便是皇子们有了过错,大多都是幽禁,不让他们出门,对他们而言,和死也差不多了。
“那你们找到孙明哲了吗?”花生又问。
“没有,邓大郎也说了,他也只见过孙明哲一次,就是那一次,孙明哲让他启用他弟弟邓三郎的那条暗线。
邓三郎在京城放了多年的印子钱,很多六七品、八九品的官员与他相交,其中更有很多人有把柄握在他手里,陈家栋便是其中之一,还有飞鱼卫的焦远逵也是。这些人遍布京城大大小小各级衙门,他们在京城名不见经传,就连衙门里的堂官或许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他们也有他们的门道,就像陈家栋,只不过八九品而已,小慧爹,在宫里的地位也不高,可他们却能令震北大军惨败,皇帝险些不测。
邓三郎的这条暗线已经营多年,他也隐藏多年,目前邓三郎尚未找到,但邓大郎交待,邓三郎虽然是他弟弟,但与他往来却并不多,而这次孙家出事后,多人被抓,邓三郎蜇伏,孙明哲联系不到他,这才让邓大郎出面。
咱们这次也是幸运,居然从邓三郎查到了邓大郎,这才引出这些事。”
“那太后呢,她……”
“她还在紫霄宫清修,这辈子怕是走不出紫霄宫了。”
花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次日,皇帝召告天下,孙家十条大罪。
一弑君,二谋反,三谋大逆,四大不敬,五通虏,六通匪,七贪墨,八杀戮,九结党营私,十不伦。
这十大罪,将孙家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
诛连九族,承恩公及其几个儿子,以及嫡长子,全部凌迟,承恩公府嫡出四房、庶出两房,无论老幼,男丁全部斩立决。
女卷之中,有诰命的,斩立决。
无诰命者,十三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充入各大军营,余者发为官奴。
其余九族之人,有功名诰命者皆去除功名,发配三千里,永不释反,无功名诰命者,充为军户。
原以送往苦役营的孙家人,全部召回,与孙家余人并处。
而因为孙家而被牵连的大批官员,亦是斩的斩,抄家的抄家,发配的发配。
最后被抓来的那名知县,最后关头,终于又抱了一把承恩公府的金大腿,与承恩公同处,判凌迟。
另:罪不及外嫁女,但外嫁女的封号和诰命一律收回。
最后这一条,适用于定襄县主,还在庄子里等着与霍侯爷旧情复燃的定襄县主,被忽然来临的天使吓得魂飞魄散,直到袁嬷嬷捧着县主的发冠朝服,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封号被夺了,虽然还占着霍侯爷正妻的位子,但已无侯夫人的诰命。
一个没有诰名的侯府正妻,便是一个笑话。
从此,她只是霍门孙氏,下面的人也要改口,称她为“太太”,她连夫人都不是了。
西市每天都有热闹可看,明卉去了一次,刚好看到了霍警。
那孩子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想来正在病着,瘦骨嶙峋,像一具小小的骷髅。
他是做为孙家长房庶子的外室子,被斩首的。
他可能到死也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不是孙家大爷,这已经全都不重要了,在他被孙家认回去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再重要。
霍警是和孙程一起问斩的,明卉没有见过孙程,还是听旁边围观的人说了,这才知道,这位便是定襄县主的胞弟,霍誓和霍警的“舅舅”。
同时问斩的还有两个人,监斩官念出名字时,全场一片哗然。
明卉没有听清,忙问旁边的人,这两个少年是何许人也。
那人是个酸书生,说话时摇头晃脑:“哎哟,这位小哥不是京城人吧,让我说对了?哈,所以你才不知道,这两位啊,厉害啦!高个的那位,以前的名字叫狄清风,大名鼎鼎的狄十五郎,刚才监斩官报的孙清风,对,就是他!略矮的那个,更厉害,他以前啊,姓顾,没错,就是天家那个顾,他叫顾瑚,刚刚报的名儿叫孙瑚,就是他俩,还有那个小的,你知道是谁吧,那是霍侯爷的假儿子,这个是认回去的那个,没认的那个比他幸运,逃过一劫。”
明卉了然,原来这两个少年便是假狄十五和假顾瑚,孙家十大罪里的不伦,便是指的混淆血统一事,而大不敬这一条,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顾瑚。
忽然,一张脸在人群里一闪而过,明卉认出,那是霍誓。
她最后一次听到霍誓这个名字,还是他想方设法打听霍谨消息的时候,后来便不知这个人去了何处,她忙,霍誉更忙,早就把这人抛去了九霄云外。
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他。
他是来看问斩的,跪在那里等待砍头的人里,有他曾经的舅舅和曾经的弟弟。
从人群里挤出来时,小鱼忽然兴奋地惊呼出声:“小黑,那是小黑!”
第409章 人生是一场奔波
明卉抬头一看,只见距离西市最近的一座茶楼的二层窗户敞开,刚出正月,寒意未褪,春意尚浅,窗户打开,显然是为了看法场。
临窗而坐的两人,衣饰华贵,一个三十多岁,儒雅中透出几分威仪,而另一位,则是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皮肤微黑,正是许久未见的范小黑。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是范小黑了,他是狄家的十五公子,含玉匙而生的将门虎子。
与他一起的那位,明卉虽未见过,但也能猜出是谁,这位便是震北大将军的嫡长子狄清扬。
“那是小黑啊。”小鱼怔怔说道。
她在人群之中,小黑的注意力都在法场上,并没有看到她。
“小黑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鱼已经从朵朵那里知道了小黑的身世,小黑是大官家的孩子,具体是什么大官,朵朵说了,可是小鱼没有记住,她只知道,小黑和她不一样,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了。
看,就连小黑的样子,也和以前不同了。
明卉看看小黑,又看看小鱼,笑着说道:“小鱼,你照过镜子没有?”
“照镜子?照过的啊。”小鱼有一面小靶镜,是不晚姐姐送给她的。
“那你没有发现,你和小黑都变白了?”明卉看着她在笑。
其实并没有变白,只是不像刚来时那么黑了,小黑比小鱼更加明显,毕竟一直被关着,直到现在也不是真正的自由,而小鱼则每天都和朵朵在院子里跟着南萍一起练武。
“是吗?我没发现呢。”小鱼高兴了,一时忘了刚才的事,等她再想来时,那扇窗子已经关上了。
“姐姐,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小黑了?”
在此之前,小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她和小黑还会回到海上,只是小黑现在被关起来了,但小黑肯定没有杀人,迟早都会放出来。
然而,就在刚才,她看到了通身贵气的小黑,连同那扇紧闭的窗子。
她终于意识到,她和小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小黑不会再回到海上,而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年幼的小鱼尚不知道,人生便是一场奔波的行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掉队了,还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走上另一条路,更多的人,会在中途加入进来,相聚、离别,直至终点。
明卉拉着小鱼的手,向前走去。
“说不定见不到,也说不定还能见到,人生这么长,谁知道呢。”
“那阿药婆呢,我还能见到她吗?”
小鱼没有亲人,在她幼小的心灵里,阿药婆就是她的亲人。
明卉停下脚步,目光坚定:“能,一定能!”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明卉走进去,付了尾款,将前阵子在这里打制的一支玉簪取了。
当年那位老玉匠已经眼花手抖,不再做活了,这支玉簪是他徒弟凋的,那朵玉兰花,同样的精美完瑕,栩栩如生。
“呀,阿药婆的宝贝,这个宝贝更好。”小鱼欣喜。
明卉微笑,阿药婆的宝贝从来都不是那半支簪子,而是那支簪子带给她的牵挂,她的父亲,她的儿子。
“等我们接回阿药婆,就让她的儿子,把这支簪子亲手交给她。”
明卉刚刚只顾着看狄清扬和小黑,并没有留意到,那座茶楼的二楼,还有一个窗户一直敞开着。
窗前坐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神情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如果能走进去,便会看到,老人有残疾,不良于行。
而他面前的茶桌上,放着一个牌位,牌位的方向,正对着不远处的法场。
茶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全都知道,这个雅间已经被这位老人接连包了几天,自从孙家人开始行刑,他便每场必到,一壶茶,几碟干果,一个牌位。
每一次,他来之后,便让两名长随自行离去,茶馆打洋时再来接他。
他和那个牌位,看着孙家人千刀万剐,看着孙家人被砍下脑袋,他们不想错过每一个孙家人屁滚尿滚的惨状,也不想错过每一个孙家人凄厉惨烈的哀号。
为了这一刻,他们等了很久,也做了很多。
老人一直坐在这里,他救过皇帝,可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女。
好在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推波助澜,那个是叫霍警吧,呵呵,谁知道是孙家哪个的种,但那歌伎说是大爷的,便就是大爷的。
他做过的,又何止这一件,比如看到焦远逵的那个路人,比如白灰山上被黑马踢伤的那个小伙子,比如平原郡王府里的下人。
那个叫霍誉的小伙子很能干,霍展鹏比他有福气,一群假儿子,但最能干的那个,却是真的。
老人笑了,他看着那一个个痛哭赴死的人,笑声朗朗,似乎他还是当年那位龙威虎胆的尤伯爷。
直到孙家死了最后一个人,他还坐在那里。
茶楼要打洋了,长随过来催促,敲敲门,门没关,长随走进来,却发现,那位孤独的老人,怀抱着那个牌位,已经溘然长逝。
晚上,霍誉回到家里,明卉和他说起看到霍誓的事。
“他现在在做什么?我原本以为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霍誉面无表情:“他去过保定。”
明卉一惊:“去过保定?”
“嗯,不想让你操心,我便没讲。可能因你是保定人,他便猜测霍谨去了保定,他找过去,也找到了明氏私熟,刚好是下学时间,他拉住其中一个孩子打听霍谨,那孩子说同学里没有这么一个人,他又问有没有明家的亲戚,是从京城来的,那些孩子全都大笑,他们都是明家的亲戚,其中有一对兄弟,幼时长在京城的外家,现在读书了才回保定,霍誓仔细看了那两个孩子,确定不是霍谨,又在保定住了两天,最终悻悻而返。”
明卉笑道:“他虽然没能找到霍谨,但今天去过法场,应该正在庆幸吧,庆幸孙家没有把他认回去,否则,这次跪在霍警身边的,就是他了。”
想了想,明卉又问:“对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你说,孙家为何没有认他?”
第410章 斩衰
霍誉轻笑:“若不是孙家门前那歌伎大闹了一场,孙家会认孙警?这些换出去的孩子,没到要用的那一天,孙家哪个也不想认。
若是霍侯爷没有将事情做绝,依然把霍誓留在侯府,你猜,会不会有第二个歌伎、舞伎到孙家门前大闹?”
霍誉这么一说,明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幕后有人推动,就是要逼得孙家把人认出去,霍誓被轰出去了,已经不是侯府公子了,孙家认不认的吧,没有差别了。
“霍侯爷和尤伯爷合作了?”
明卉以前也怀疑过,只是后来事发频频,她没有细想。
“差不多吧,不要小看霍侯爷,他胡闹了这么多年,御史们除了说他胡闹,还有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