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神童,带父爆红—— by咕噜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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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别说去R国了,就说昨天, 他都整整一晚上没睡着觉。
“天均哥哥, ”沈呦呦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想送你出国吗?”
贺天均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被问的一愣, 迟疑道:“……因为、因为她觉得R国的老师更厉害。”
“舅舅之前也说, R国那边的老师是上一届学科大赛亚军……”
这些话说出来多少有点崇洋媚外的意思, 贺天均说到一半就羞红了耳尖,说不下去了。
沈呦呦倒是没听出这方面的意思,她眨巴眨巴眼睛, 直白地对比道:“那哥哥觉得诺贝尔奖得主和学科大赛亚军,哪个更厉害一点?”
“那当然是诺贝尔……”
贺天均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呦呦, “你的意思是……?”
“既然哥哥说服不了姨姨,”
沈呦呦小手一拍,“那让能说服姨姨的人去就好啦。”
贺天均兴奋地脸微红, 过了会又有点不安, “但是舅舅那边……”
他总觉得, 舅舅是铁了心要将他送走的。或许不止他对舅舅起了疑心,舅舅也对他……
贺天均连忙打住思绪,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没关系的,”沈呦呦眼睛弯成月牙状,眼底盛满了狡黠,“姨姨才是哥哥的第一监护人呀。”
贺天均恍然,见沈呦呦三言两语就将劣势化为优势,偷偷起了几分“不愧是我妹妹”的念头。
但他看了眼沈年,没敢将这句话说出来,犹豫了片刻,忽然道:“呦呦,你觉得我爸爸……有可能是一个好爸爸吗?”
空气霎时安静了,贺天均问出来后,就有点后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怎样的答案,只能垂着脑袋,手快扭成了麻花。
沈呦呦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好半晌,才轻轻道:“现在或许还不算个好爸爸。”
“至于以后是不是,”她拍了拍贺天均的肩膀,一双眼睛宛若明镜,笑意盈盈,“要看你了,天均哥哥。”
直到带着卫航来到家门口,贺天均的神情还是有些许恍惚。
他怨了爸爸多少年,就崇拜了舅舅多少年,如果这二者注定是相反面的话,他真的承受得住这其中的转变吗?
贺天均垂头丧气地发现,他竟然无法第一时间回答 。
卫航注意到小男孩表情里的纠结,还以为他是在害怕妈妈不同意,不由轻笑着蹲下,“你放心吧,有我在。”
他说着,想到最近心思也很重的沈呦呦,忍不住加了一句,“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贺天均被偶像一安抚,脸顿时浮起一层薄红,哪还有霸总的样子,连忙跑去指纹解锁。
里边的贺净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天均,回来了……您是?”
“您好,”卫航礼貌地伸手,露出客套的笑,“我是卫航。”
“您好……等等!”贺净眼睛倏地放大,上下打量了眼卫航,激动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再三确认:“卫航,是我知道的那个卫航吗?!”
“如果您说的是课本上那个,”卫航自带一种大佬的风度,微笑着道:“应该是我。”
这下贺净可再也坐不住了,在国家的大肆宣传下,谁没听过这位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啊!
她连忙把这位大佬往里请,殷勤地要去倒茶,却被阻止,“不需要太过麻烦。”
“我今天来这主要是想问您一下,”卫航风度翩翩,“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让天均跟我一起做研究?”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收他为学生。”
贺净只觉得走在路上忽然一块金饼砸了下来,她整个人晕乎乎的,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收、收天均当学生……?”
就连贺天均听到这话,都猛地抬起头,看着卫航的脸上满是震惊。
不、不是只是来帮他拖延一下出国的时间吗?只用随便找个课题说需要他的帮助就好了,怎么突然说起收徒的事了?
两母子此刻的感觉如出一辙,都觉得天上下金子了。
只有卫航依旧保持镇定,他单刀直入,“我听说您最近想把天均送到国外去进修?”
贺净紧张地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闻言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没那回事!天均就留在国内,不出国!”
她说到这里,越想越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话语又变得顺畅,“卫老师,我们天均就拜托你了,不是我说,他打小就乖……”
此刻的贺净就如同千万个望子成龙的妈妈一般,长篇大论地述说着自己儿子的优点,恨不得立刻将贺天均打包送出去。
卫航边笑着应和,边悄悄朝贺天均眨了眨眼。
眼看着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解决了,贺天均有点懵,又抑制不住地有点快活。
然而等到将卫航送到楼下,眼看着卫航打算告别,他忍不住有点别扭地叫住,“卫老师。”
卫航对孩子脾气向来好得过分,闻言温和地低头,“怎么了?”
贺天均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有点不想说。
他知道,只要他不将这件事问清楚,以卫航的脾气,必然就默认他当自己徒弟了。
贺天均心里清楚,卫航之所以走这一趟,都是看在呦呦的面子上。
他已经欠呦呦够多了,再这样欠下去,还怎么跟季知桢抢妹妹?
“您、您没必要……”贺天均顿了顿,一鼓作气,“您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就收我当学生。”
就算真要收徒,卫航也应该先收呦呦为徒才对。
“怎么?”卫航蹲下身,故意曲解,“你也嫌弃我的实验室不赚钱?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贺天均哪有这种想法,他连忙挥手,面红耳赤,“我、我只是觉得我还不够格……”
他越说声音越低,逐渐把头垂了下去,隐藏在骄傲下的自卑一览无余。
卫航轻叹口气,将手搭在男孩小小的肩膀上,“都说了,小孩子别想那么多,以后会长不高的。”
贺天均感受到从肩膀传来的温暖,眨了眨眼睛,眼底泛起泪光。
他再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最近遇到这一连串的事,心中难免有几分彷徨。
此时此刻,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让他一下子憋不住,低着头,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来。
擦都擦不赢,活脱脱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行啦,别哭啦,呦呦果然没猜错。”
卫航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骂道:“傻孩子,你先后顺序搞错啦。”
“呦呦是知道我看中了你,才请我来帮的这个忙。”
贺天均怔住了,他呆呆地抬起头,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
卫航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模拟运算相关的软件?”
贺天均下意识点头,眼里满是困惑,卫航又道:“国安部那边早就发现了,这种可能会连接上信息库,我们都称为高危软件。”
“你以为之前在京大时,呦呦切断直播,单单只是为了帮我那几个没用的学生改程序?”
贺天均更糊涂了,卫航没好气道:“R国那个小野什么的都能发现,你觉得我们会毫无所觉?”
在Y国时,沈呦呦之所以完全不意外贺天均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出现,是因为她早就跟师兄师姐们一起破获过他那个软件。
想要成功构建元宇宙,就必须用到无数次模拟推算,参与“一一”发明过程的沈呦呦,在这方面的造诣不可谓不深。
“退一万步说,”卫航又揉了把贺天均的脑袋——他忽然理解沈年为什么总喜欢揉沈呦呦了,故作正经,“你以为你舅舅真的手眼通天,能随意将人插进《天才》中来?”
“还不是我们早就看中了你,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贺天均张大了嘴,所有的线索全都连了起来,他看着卫航,下意识喃喃道:“……老师?”
“欸!”卫航一口应下,他这才发现男孩的头顶乱成了一团,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终于放过了他的脑袋,“行了,基地那边暂时没那么快开课,明天按时来实验室报道。”
“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手机号你记住了吧?”
贺天均愣愣地点了点头,一滴泪珠还挂在脸上,傻傻地把号码背了一遍。
卫航又忍不住揉了他的头一把,在小孩子反应过来之前,扭头就走。
贺天均见卫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愣愣地回身,往家门口走。
走到门前,他忽然透过反射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头发乱得宛如鸟窝般,眼睛鼻子红得一塌糊涂,眼泪被胡乱地抹在脸上。
贺天均一想到自己就是这样在老师面前乱哭的,不由猛地伸手将脸捂住,耳尖红得像樱桃,一开门就疯狂朝房间里跑去。
贺净只看到儿子像风一样跑了进去,还没反应过来,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
“喂,贺赫,你这电话来得刚好!”
贺净喜笑颜开,“我跟你说啊,刚刚卫航,对就是那个得过诺贝尔奖的卫航,来家里,说要收我们天均为徒……”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赫的表情越发黑沉。
好半晌,他猛地将手机直接顺着车窗丢了下去,声音渐渐停止,贺赫阖眸,“开车。”
黑色的轿车顺着大道疾驰而去,再没留下半点影子。
与此同时,卫航低头看着手上闪着红光的仪器,眉头紧皱。
仪器上的数字,最终停在了“8”上。
一个看似普通的三室一厅,竟然藏着八个监控设备。
防贼也不带这么防的啊。
联想到之前沈呦呦的猜测,一股寒意从卫航的脊椎涌了上来,他握紧拳头,深吸口气,才缓缓拨通了某个电话。
“喂,是我。”
“对方非常阴险狡诈……”
“……尽量隐蔽,减少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挂断电话,卫航将这口气深深地吐了出来。
他重新捋了一遍贺赫的人生轨迹,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原本称得上混混的人,怎么就能摇身一变,变成受尽尊重的公司董事长?
从救下亿万家产的老人,再到老人死后顺利继承财产;
从让多位富家千金神魂颠倒,再到顾家千金精神失常……
贺赫这一路,未免走得太顺了点。
书房内,沈呦呦盘腿坐在地毯上。
她已经基本得知了贺赫那边的情况,甚至认真听了卫航玩笑似的怀疑,此时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摆得书,思绪却像一只蜘蛛一样,开始慢慢地结网。
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妈妈、原本的故事线里家破人亡的爸爸、疑似拥有欲言能力的手下……
沈呦呦忽然开口问道:‘统统,这个世界,只有你一个系统吗?’
系统一直提着心等她盘问,此刻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但它还是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道:【……完整的,只有我一个。】
‘你的意思是,’沈呦呦长长的眼睫毛不安地颤了颤,‘贺赫拥有系统碎片?’
系统知道,它最好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但一想到刚刚解锁的那份记忆,系统忍不住接道:【……有一块。】
‘是那位科学家的杰作吗?’
沈呦呦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重量级的话,依旧轻轻地,‘或者说,是‘我’发明的吗?’
系统悚然一惊,它战战栗栗地不敢回答一个字,生怕沈呦呦又分析出什么。
但它的沉默,已经印证了沈呦呦的猜测。
她踮起脚尖想将书放好,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
如果贺赫的系统是未来的她发明的,为什么会流落到他的手上呢?
那个系统又为什么会只剩下一块碎片呢?
还有,派系统来的究竟是谁,真的是未来的她吗?
它穿越而来找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是想救她和爸爸吗?
系统之前说的那个主系统,又是什么?
许多谜团不受控制地从呦呦的小脑瓜里冒了出来,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还是统统之前的那句话。
“……她是世界的罪人。”
迷惘与困惑同时在心底升起,小姑娘站在书房里,却像是站在满是迷雾的森林里。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然而这却是一条注定只能她一个人来走的路。
“呦呦,”直到书房门被敲响,保姆奶奶慈和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出来吃月饼啦!”
“来啦!”沈呦呦稳稳地将书放好,眸底渐次染上一抹亮色,她心底的阴霾被一驱而散,清脆快活地跳了出去,“奶奶,怎么今天就吃月饼呀?”
明明过几天才是中秋呀。
保姆奶奶挪挪嘴角,沈呦呦这才看到正在试图偷吃月饼的爸爸。
眼看着爸爸就要朝着她最喜欢的冰皮月饼下手,小姑娘瞬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连忙顺着爬上桌子,护住月饼,“爸爸,龚伯伯说了,你要保持身材!”
她气势汹汹,“龚伯伯说,你这段时间已经胖了足足三斤了!”
沈年蔫了,他试图用自己有健身来跟沈呦呦讨价还价,然而败在了小姑娘一声声“三斤”中,最终只能委屈巴巴地瘫在桌子上,可怜兮兮,“爸爸明天就要出远门了,你还这样对我。”
沈呦呦有些惊讶,但还是紧抱着月饼盒不松手,“爸爸要去哪?”
“他被邀请参加央视的中秋晚会,”保姆奶奶看着这对父女闹腾,欣慰地笑道:“好像还是个单人独唱节目。”
她虽然不懂娱乐圈,但这些年也算是看着沈年“楼塌下”的一员,此时不由感慨万千。
“用年轻人的话来说,你爸爸啊,总算要开始走花路咯。”
“砰——”,月饼盒被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沈呦呦呆呆地站在那里,脑中的书本开始飞速翻阅。
她终于想起这几天在不安什么。
是她一直在竭力避开、放弃思考的一段剧情。
剧情中的爸爸,正是在跟着陈现一起参加中秋晚会时,被一名导演看中。
然后,年纪轻轻的爸爸,猝死在了那个片场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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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中, 沈呦呦张了张嘴,她想让爸爸不要去这次的中秋晚会。
然而保姆奶奶恰在此时接过了话头,她笑呵呵地说:“你看, 呦呦都高兴坏了。”
“毕竟是央视的晚会, 那么大的舞台呢,得有多少人看到啊……”
沈呦呦怔怔地跪坐在椅子上,保姆奶奶的声音仿佛跟着一层薄雾,越飘越远,她眼里只剩下爸爸佯装不在意的得意样。
他在游轮上唱歌,抱着尤克里里, 走街串巷, 比气球还要快乐。
因为她,爸爸追逐梦想的步伐,已经停了许多年了。
沈呦呦半天没动静, 沈年从高兴中稍稍回神, “呦呦,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看向爸爸,“爸爸, 如果有人找你拍戏,你会去吗?”
沈年纳闷,讶然一笑, “谁会找我拍戏?我那演技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看不下去。”
然而女儿依旧执拗地看着他,沈年只当她有“女儿滤镜”,两手交叉放在脑袋后方, 佯装思考。
“你这么一说,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据说演戏来钱快热度又高, 还能迅速提高知名度,而且有些人的演技……”
他想起这段时间在公司遇到的几个小生,不由摇头感慨,“总觉得‘我上我也行’。”
沈呦呦小手攥得更紧,眼底波光晃动,沈年忽地一笑,将手松开,反问:“但我为什么要去演戏?”
“我喜欢的是唱歌,又不是钱,也不是知名度。”
沈呦呦的手缓缓松开,眼睛微微放大,看着随意瘫坐在椅子上的爸爸。
他的大长腿曲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姿态懒洋洋的,却似乎莫名带着一层光。
“呦呦不知道,”保姆奶奶在旁边笑道:“你爸爸以前其实想当个‘流浪歌手’的。”
沈年毫不避讳,甚至笑着主动道:“四海为家,多浪漫啊。”
沈呦呦睁大了双眼,忍不住好奇,“然后呢?”
然后沈年又开始不着调,“可惜你爸我长得太帅了,每次去天桥底下卖唱都被层层围了起来,梦想就此破灭,全剧终。”
沈呦呦脸上刚露出来的酒窝立刻消失了:“……”
然而她深谙对付爸爸的方法,小手暗示性地放在月饼盒上,轻轻地拍了拍。
沈年轻咳一声,继续道:“后来我遇到了你龚章伯伯那个大骗子。”
“他说:你在这唱有什么意思,不过就被几个、最多几十个人听到。”
沈年眼睛定在虚空的一点,明明是嫌弃的语气,他的嘴角下意识却勾起。
“他说,会给我更大的舞台,让千千万万个人听到我的歌——我自己的歌。”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月光从阳台照了进来,轻柔的。
沈年收回目光,摇头笑道:“后来我才发现,你龚伯伯就是个画饼大师。”
他确实一炮而红了,但是紧随其后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深不见底的泥潭。
顾姝确实是直接导致他千夫所指的原因,但究其背后,真正让他墙倒众人推的,还有他的“不懂事”。
他不愿意卖人设,坚持要唱自己的歌,直接指出节目组的选歌抄袭……
此间种种,都说明了他不是个听话的艺人。
所以陈现才会如此斩钉截铁地说,沈年不适合娱乐圈。
沈年说到这,原本想一笔带过,却忽然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忘了在哪里,偷听到的一段对话。
“沈年这孩子,心思重。”那个他应该称为爷爷的人执起黑子。
“我们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一味地把他们保护起来。”
“现在老了,才知道,其实小孩子那双眼睛,是看得最清的。”
躲在树丛后的沈年,听到了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可惜,落子无悔啊。”
沈年不知道呦呦为什么想听这些。
但在这个瞬间,他却忽然想将一切细细地剖开来,讲清讲透。
“呦呦,”他认真地看向女儿,“你应该有听说过,你的爷爷奶奶。”
沈呦呦敏锐地感觉到爸爸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手不安地攥成一团,“我、我在网上看到过。”
沈年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后悔。
他早该跟女儿说清楚,却因为心底那种莫须有的惶恐和骄傲,一直拖到了现在,反而让小姑娘先从网上先得知了那些破事……
保姆奶奶借口收拾东西,把空间留给了这两父女。
沈年收起纷乱的思绪,轻轻道:“从我有记忆起,你爷爷和奶奶就一直在吵架,甚至打架。”
“那时候你祖爷爷还没有发家,房子里隔音很差,所以我最喜欢藏在衣橱里。”
那是整个家里最安静的地方。
“时常藏着藏着,就不小心睡过去了,然后就错过了上课。”
沈年笑道:“现在想想,也不怪当时的老师不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成天逃课的孩子呢?”
“可是,”沈呦呦有些着急,“可是这不是爷爷奶奶的错吗?”
在沈呦呦朴素的对错观里,谁犯的错,谁就该承担错误。
“为什么老师不去讨厌爷爷奶奶,反而要不喜欢爸爸呢?”
爸爸明明是受害者呀。
沈年没想到沈呦呦会在这较真,他试图解释,“因为他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不知道就应该好好调查,”沈呦呦强调,“如果都不够了解,怎么可以随便表达喜恶呢?”
老师这两个字,对于越小的孩子,越带着一种金灿灿的感觉。
也因此在听到爸爸的老师竟然不加判断,就随意对爸爸下定论后,沈呦呦表现得格外气愤。
“水蜜桃老师从来不这样,”她还骄傲地举起了例子,“每个小朋友她都会好好地对待!之前有个同学总是动不动就在上课时乱嚎,水蜜桃老师都没有生气。”
“她认真地弄清了理由,还去特意做了家访,后面那个同学成了上课最认真的小朋友!”
沈年有些手足无措,事实上,这种陈年的疤痕,此时已无法让他泛起波澜,偏偏小姑娘非常在意。
“爸爸,他怎么对你的?”
“额……”沈年努力回忆,“罚站、罚抄、打手板、不许我进教室……”
沈年每说一个,沈呦呦的眼睛就放大一分,但她还是勉强压住了自己的怒气,继续追问:“那他怎么对爷爷奶奶的?”
沈年绞尽脑汁,但他实在搜寻不出这段记忆,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沈呦呦帮着回忆,“有教育吗?有谈话吗?……那提醒呢?”
她看爸爸一个个摇头,都有些要被气哭了,沈年手忙脚乱地刚想安慰,就见小姑娘白嫩嫩的小手用力地搓过眼睛,气呼呼道:“怪不得爸爸会怕老师!”
沈年不由得怔住了。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轻飘飘的那句话,忽然理解了女儿的气愤。
如果他真的对这位老师的态度毫不在意,那他应该完全忘记这件事。
而不是多年后,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老师,还会苦笑一句,说“怪不得老师不喜欢我”。
也正是这看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他此后对老师的第一印象都是这句“怪不得”,他开始不在乎老师的喜欢,或者说,假装不在乎老师的喜欢。
“别气啦,”沈年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慰道:“初中我就被送到了你祖爷爷那里,遇到了当时的班主任。”
“她是个好老师。”
沈呦呦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然而沈年没说的是,高中时,他又重新回到了父母身边。
沈年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当时一直在爷爷身边待到高中毕业,会不会能考上京都音乐大学?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在这最关键的三年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带走了身体一向硬朗的爷爷。
随后,他看着父母的出轨对象登堂入室,看着父亲一步步败坏着爷爷攒下来的基业,看着母亲以自杀威胁、妄图多分一份财产。
在他高考前夕,吵了十八年的父母终于决定离婚。
他们在民政局又吵了一架,甚至大打出手。
沈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场持续了十八年的闹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选择了离开。
“网上的说法是错的,”沈年笑着道:“不是他们不要我了。”
“是我抛弃了他们。”
他低头看向女儿,第一次坦然地承认自己心底的阴暗面,“呦呦,我恨你爷爷奶奶。”
“所以我也曾被虚荣蒙蔽过眼睛。”
“我想过妥协,因为我想成名,我想让他们后悔失去我。”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跪下,你就出现了。”
他笑着看向女儿,“幸好你出现了。”
沈呦呦静静地仰头望着爸爸,她攥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然后,她听到爸爸轻轻地说,“所谓选秀,其实只是想选一批标准且完美的商品。”
“所以他们剥夺了我写歌的权力,教我怎么说话怎么笑,让我学会听话。”
“但是最初,我是人啊。”
“我是因为想唱自己的歌,才走上的舞台啊。”
所以他怎么能、怎么可以,成为一批标准化的商品呢?
无边无际的赞赏是很容易养坏一个人的。
沈年很清楚,但凡沈呦呦出现得再晚一点点,说不定,他就妥协了。
因此他说这些话时,是带着一点后怕的。
恰在这时,沈呦呦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了抱爸爸。
“不对,”她说,“爸爸,你已经不恨了。”
沈年先是讶然,随后想否认,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心底的释然。
他确实不恨了。
不是说他原谅了那对父母。
而是一个幸福的人,是没有心思再放在恨上的。
在这一刻,沈年才恍然发现,他之所以能将这些事这么轻易地讲出来,恰恰是因为他真的放下了。
恨自己的父母,太累太累了。
当他把所有精力拿来爱呦呦的时候,他也就慢慢地失去了恨的能力。
沈年感受到眼睛有点干涩,他连忙将女儿抱起,然后趁其不备,偷偷拿了一块月饼。
沈呦呦:“……”
“就一块!”沈年得意洋洋地叼着月饼,举起食指,“不许说话不算话!”
沈呦呦:为什么爸爸总能干出一系列破坏气氛的事?
不过不可否认,沈年转移注意力实在有一招,他飞快地吃完嘴里的月饼,又想去拿一块,却被小姑娘牢牢护住了。
“爸爸,三斤!”
“就再吃一块!爸爸明天就要走了,你不想爸爸吗?”
“三斤!”
“沈呦呦,你别逼我!”
“三斤!”
窗外的月亮还没有完全变圆,厨房里,保姆奶奶揩了揩眼角的泪,缓缓地笑了。
沈呦呦还是不放心。
但她决定相信爸爸一次。
毕竟如果因为知道剧情就束手束脚,反而会永远受所谓剧情的限制。
最重要的是,于羽姐姐活下来了呀。
更为沈呦呦打下一针强心剂的,是两天后,卫航叔叔那边及时传来的消息。
“——呦呦,救出来了,已经紧急送往医院。”
“你要来一趟吗?我过来接你?”
沈呦呦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她嘴角越扬越高,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睛璀璨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