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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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听见骡子打喷嚏的声音。
宋积云和元允中不由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下了斜坡。
他们家的骡子和车正停在羊肠小道旁。
“六子!”宋积云喜出望外,忍不住轻声地喊了一声。
他肯定是也想到了这个村子,所以才把骡车赶到了这里。
元允中已经上前撩了车帘。
“没人!”他朝宋积云摇头。
宋积云快步上前,发现车厢里东西都在,可六子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先回城!”元允中当机立断道,“六子多半是看着情况不对,躲了起来。”
宋积云正是因为六子机灵,就算他身有残疾,也一样的用他的。
元允中道:“正好,我们可以赶了骡车回去。”
宋积云“嗯”了一声。
元允中少见的面露犹豫,低声道:“那,那你会赶车吗?”
宋积云深深地看了元允中一眼,没有说话,直接上前去拉了骡子,吩咐元允中:“你推车。”
元允中倒没有吭声。
两个人一个人拉骡,一个人推车,把骡车推上了驿路。
宋积云和元允中都松了口气。
特别是元允中,翘着嘴角就跳上了车辕。
宋积云拿起长长的竹鞭子在空中挥了挥,竹鞭子既没有发出声音,骡子也没有走。
元允中睁大了眼睛。
宋积云就又试了试,还是没能赶动骡子。
“你也不会赶车!”元允中震惊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不会可以学嘛!”宋积云悠悠地道,“难道我们两个就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不成?”
元允中被她的言辞惊呆了。
宋积云经过再三的尝试,终于让竹鞭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好在是深夜,又没有人影,小小的声响足以让骡子迈开蹄子,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
可宋积云毕竟只是平时坐骡车的时候随便听了一耳朵,那骡子开始还能歪歪斜斜地走上几步,后来就不听话了,一面跑,一面要扭了头吃驿路边的草。
马车七拐八扭的,坐车的人被颠得头晕。
元允中喃喃地道着:“不能这样!这还不如走回去!”
宋积云没理他。
虽说这样和走路差不多,可到底不用自己走路啊!
元允中就夺过了宋积云的竹鞭子,跳下了车辕。
“你要干什么?”宋积云忙勒住了骡子,扭头问他。
他没有说话,跪在路边捣腾了会,抓了几把草回来了。
他把其中一把草绑在竹鞭子上,跳上了骡车,把草吊在了骡子前面。
那骡子伸长了脖子想吃草,可不管它怎么往前赶,草总是离它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骡车跑了起来。
宋积云忍不住低声地笑了起来。
元允中板着脸,没有理她,认真地吊着那骡子。
宋积云坐在车里,就像看马戏似的。
可惜元允中不是专司马戏的人,那鞭尾又软,草束一偏,连带把骡子也带偏了。
骡车冲着驿路旁的树林就冲了过去。
车厢、驿路、树林瞬间全都翻天覆地。
元允中冲了过来,把她紧紧地护在胸前。
她什么也看不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他清亮却不知道说着什么的安慰声,还有骡子的叫唤,树枝的摩擦。
他们的骡车翻了!
可宋积云却没感觉到害怕。
或者这与她前世遇到的车祸不在一个等级上有关。
她脑海里居然还浮现出元允中用竹鞭绑草吸引骡子吃草的场景。
车厢停下来,骡子断了腿,元允中擦破了手肘,只有她什么事也没有。
两人狼狈地躺在翻车现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元允中甚至还问宋积云:“你想到是谁干的了吗?”
“不知道!”宋积云不以为意地道,“狐狸尾巴总是会露出来的。”
元允中不太满意她的态度,道:“你就不怕他故技重施?”
宋积云淡淡地道:“以后不会了!”
元允中“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元允中率先起身,朝宋积云伸出手来,道:“我们赶紧走!”
刚才骡子叫得太悲烈了,很容易把人引过来。
宋积云就着他的手劲站了起来。
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了驿路。
第60章
元允中瞅宋积云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原本就蹿的是树林,又不是什么正经的驿路,遇到走不过去的大沟不是很正常吗?”
言下之意是他没有走错方向,只是遇到的路不好。
宋积云无话可说,夺了他的领路权,道:“我来指路。”
这次元允中没有反对。
宋积云看这沟横在他们面前,想着他们来的时候是迎风过来的,那左手边应该是东边了,不如顺着走,路上看看情况再说。
她就指了左边,道:“我们往这边走!”
元允中率先往那边去,没管脚疼腿酸的宋积云。
宋积云想着他是个路痴,也不怕,慢慢地沿着大沟往前走。
她这才发现往左的路是个向下的斜坡。
宋积云心中一喜。
走到坡底,应该就能绕过这条大沟了。
黯淡的月光照在大沟边,路倒是不难走,就是这脚底火辣辣的,每走一步脚就割了一刀似的。
元允中竟然在前面等她。
看到她,他不虞地道:“还是我背你吧!你走得太慢了,耽搁事。”
宋积云才不会自讨苦吃,立马笑着答应了:“多谢!”
重新趴在元允中的背上,她不由摇了摇小腿,还戳着他的背道:“你平时拉几石弓?”
谁让他说她重的。
元允中哼哼地道:“我不拉弓,我抛石锁!”
这是骂她是块石头吗?
宋积云笑道:“公子神力!石锁也分大小吧?”
“是分大小。”元允中感慨道,“那东西风吹雨打都不怕,随便丢在哪里就行了,平时也没注意是多少石的。”
宋积云还想戳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前面出现了个村落的轮廓。
宋积云大喜。
元允中却泼冷水:“穷乡僻壤的,还不知道住的是些什么人呢?”
宋积云当然也没有那么天真,觉得找到了个村落就安全了。
但她还是瞪着元允中道:“眼头亮一点,等会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我们是……”
看着元允中那英俊却带着几分矜贵的面孔,觉得她说其他关系,估计别人也不会相信,干脆道:“是兄妹。迷了路。”
元允中不置可否,背着她身轻如燕地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这村子不小,围着个水潭前前后后砌了一大片房屋,几乎全是砖瓦小院,几个黄泥茅草屋则七零八散地砌在最外面。
元允中抬脚就朝里走。
宋积云却拦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等等!”
她的声音绷得有点紧。
元允中扭头看了她一眼,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像颗星子,道:“你要干什么?”
宋积云打量着村落,小声道:“你先把我放下来。”
元允中没答应她,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就你那脚力,最后还是得我来。”
宋积云思忖了一会,道:“我觉得这村子不对劲。哪有全村都砌砖瓦房的?”
元允中的眼睛亮晶晶的,却道:“说不定我们遇到的是什么隐世大族,祖先迁徙到这里来的时候一起砌的房子呢?”
“不对!”宋积云皱着眉道,“若是隐世大族,应该讲究依山傍水,可你看这村子,没有什么树,就是村口的这些树,也都是小杂树,不像是在此久居的人家。”
元允中道:“我们找个最外面的人家问问,要是情况不对,我们就跑。这总可以了吧?”
宋积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元允中不耐烦地道:“出了事全算我的,这总可以吧?”
宋积云忍不住道:“刚才是谁说不会出错的?”
元允中不以为然地道:“你再这样大声嚷嚷,小心把狗给引来。”
宋积云没想到他的脸皮这么厚,就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
元允中像没听见似的,目光炯炯地选了户颇为偏僻的人家,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声门:“有人吗?”
很快屋里就有女人应:“谁啊?”
宋积云有些惊讶。
一般人家都会是男子来应门。
“迷了路,”元允中说着,朝她扬了扬眉,道,“问个道。”
宋积云睨了他一眼。
屋里应了声“等会”,窸窸窣窣地,点了灯,出来个四旬妇人。
妇人举着灯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宋积云顿时有点后悔依旧趴在元允中的肩头,她随心所欲惯了,怕掌握不好和元允中的距离。
那妇人果然指了宋积云道:“这是?”
“我妹妹,扭了脚!”元允中简短地道。
那妇人的目光在元允中和宋积云脸上停留了片刻,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元允中道:“去景德镇。”
景德镇离梁县不到二里地。
那妇人略一沉思,居然给他们开了门,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景德镇离这里十来里地,这都半夜了,你妹妹还扭了脚,又没个官道,我就算是指了路,你也未必能走过去。不如在我们家留宿,明天一早你出几个钱,雇个牛车过去。”
这刚照面就主动邀请他们留宿。
宋积云忙低了头。
她怕掩饰不住惊愕的表情。
结果元允中竟然面露犹豫之色。
这家伙想干嘛?
那妇人见了倒诚心,道:“我当家的出去给人……做工了,儿子和儿媳妇在家。我们家也有空房间。我看你们两个年纪轻轻,不知道世事艰辛,这才留你们的。”
说完,她还喊了自己的儿子,道:“你们领这两位贵客去东厢房歇了,我去浇点水。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有?我这还有白面馒头,给你们鸡皮丝瓜汤,先垫垫肚子。”
元允中眸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茫,没问宋积云就进了院子,口称:“打扰了!”
宋积云只好再戳他。
他不动如山,道:“晚饭就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宋积云垂了眼帘。
这次总算没乱来。
陌生的饭菜是那么好吃的?
“那就好!”妇人笑呵呵地道,也不勉强,让儿子去烧水,自己领着他们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睡的是炕,妇人给他们铺着炕,又问他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元允中把宋积云放临窗春凳上坐下,道:“杭州!”
“难怪你们都长得这么俊。”那妇人笑着,从炕上下来,道,“你们只管安心住下。我们这里没那么多的讲究。”
什么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那炕上,只有一套被褥。
宋积云还好,元允中眼里已带薄怒,声音也没有之前的清亮,道:“还有没有能歇息的地方?”
那妇人直笑,道:“穷家小户,你们多包涵。不过,你们既然已经私奔了,从前的日子该放下就放下,先把眼前过好了才是正经。”
“私奔?!”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两个人齐齐脸色大变。
那妇人四十来岁的样子,闻言没有吭声,而是警惕地望着宋积云,拉了拉男子的衣袖。
男子和她差不多年纪,紧了紧手中的斧头,没有理会宋积云,而是问她身后的元允中:“你们从哪里来?怎么会迷了路的?”
元允中见了,上前两步,把宋积云挡在了身后,道:“我们从苏州府来。中途下车小憩的时候,车夫带着我们的行李赶着骡车跑了。我们一路追过来,骡也没追上,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那男子在元允中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打量着他们,可能觉得他们实在是不像坏人,等到元允中说完,他的神色明显地松懈下来,道:“我们这里叫赵家集,我姓赵,排行第七,你们称我赵七就可以。”
他还介绍那妇人道:“这是我浑家,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称她一声赵七嫂。”
元允中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宋积云则亲亲热热地喊了那妇人一声“赵七嫂”。
赵七嫂朝着她腼腆地笑了笑。
赵七已和元允中说起话来:“你们要去景德镇,那可有点远。离这里有三、四十里地呢!还全是山间小道。这黑灯瞎火的,我就是告诉你们怎么走,你们不熟悉山路,也走不出去啊!”
元允中和宋积云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景德镇离梁县县城不到二里地。到了景德镇,就等于到了梁县。
没想到他们越走越远。
元允中想了想,道:“赵七,你们村里有没有能留宿的人家。我们投宿一夜。明天一早你帮我们雇个识路的人陪我们去趟景德镇。”
赵七嫂就捅了捅丈夫。
赵七打开妻子的手,道:“我们家就是可以留宿的地方。我家小儿子今年十岁了,去景德镇的路他熟得很,明天可以让他帮你们带路。”
元允中应下了。
赵七树也不砍了,扛着斧头就领他们往村里去。
路上,赵七殷勤地和元允中说着话:“我看公子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您怎么会去景德镇投亲?”
元允中道:“我会画画。我正好有个姑父在景德镇当画师。我就寻思着投靠我姑父寻个差事。”
“哎哟!这可是门好手艺啊!”赵七羡慕地道,“窑厂的画师是最难招的。你要是真能画,这辈子可就不愁吃穿了。”
元允中谦逊地道:“哪里,也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
赵七就问起元允中姓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多大年纪?各在做什么?
元允中半真半假一一回答。
宋积云则赵七嫂走在他们后面,也小声说着话。
“你哥哥长得可真好!”赵七嫂感慨道,“像观世音菩萨座下的金童似的!”
宋积云一噎。
元公子不会是中老年妇女之友吧?
她母亲喜欢,这位赵七嫂也喜欢。
她只得道:“大家都这么说。”
赵五嫂就看了宋积云一眼。
宋积云道:“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赵五嫂连连摆了摆手,道,“你和你哥哥和得不怎么像?”
这就有点扎心了。
宋积云笑道:“我哥哥像我母亲,我像我父亲。”
“难怪!”赵七嫂又问,“那你哥哥成亲了没有?”
宋积云愕然,半晌才道:“还没有成亲。不过,订了亲!”
别在人家村子里走了一遭,被村花看上了,横生枝节。
赵五嫂听了感慨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姐才配得上你哥哥。”
宋积云也不知道。
好在是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除了一条崎岖的土路,还停了辆牛车,堆了大半车的松树枝。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元允中就对赵七夫妻道:“我妹妹脚下起了泡,能不能搭你们的牛车回去?”
赵七夫妻一愣,虽然心痛牛,可见宋积云肌肤胜雪,一副娇养着长大的模样,还是答应了。
宋积云倒觉得不必如此。
元允中却执意要她坐车。
她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向元允中道谢,由赵七嫂扶着坐在了车辕上。
赵七继续和元允中说着话,还问元允中:“你是跟谁学的画?画的是山水、花鸟还是人物?”
不像是个村夫问得出来的话。
宋积云扭头看了他一眼。
车子一震,她颠簸着,差点掉下来。
元允中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沉声道:“你坐进去点。”
赵七嫂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两人都没有太在意。
不过半碗茶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村子。
半夜三更的,居然还有人和赵七一样,赶着牛车或拿着扁担去山上砍柴。
见到宋积云和元允中,众人纷纷问赵七夫妻:“这是谁啊?”
赵七夫妻一面和众人打着招呼,一面回着“迷路了,到家里借住一宿”。
元允中不禁道:“他们为什么晚上去砍柴?”
赵七含含糊糊地道:“白天大家都有事,就晚上去砍柴。”
赵七嫂生怕他们再问似的,忙指了村口的个宅子,道:“啰,那里就是我家了。”
宅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围了个小院。
可不管是宅子还是围院,都是用砖砌的。
等进了门,就连地上都铺的是砖块。
再看左邻右舍的宅子,不管大小,都是砖砌的。
就是村里的路,也都撒着砖渣。
宋积云隐晦地皱了皱眉。
赵七家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院子里堆了半院子的松树枝,有些违和。
赵七在院子里卸柴。
赵七嫂请他们在堂屋坐下,端了大叶子茶招待他们,还热情地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家里还有几个二合面的馒头,我拿出来给你们蒸一蒸,再打个鸡蛋做个丝瓜汤,你们先凑合着吃一顿。”
宋积云忙道:“不用了,我们用过晚膳了。就在您这里借住一夜就好了。”
陌生人的饭菜,她一般都不会吃的。
说完,还深深地看了元允中一眼。
元允中更是连茶水都没有喝。
赵七嫂颇为意外,但也没有勉强,道:“你们坐坐。我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你们今天晚上就歇在那里。”
元允中颔首,宋积云却跟了出去。
宋积云朝赵七嫂手里塞了一对珍珠耳珰。
元允中身上什么饰品都没戴;她要去窑厂,装束也是往简单利落上靠。
两人身上,也就这对珍珠耳珰还值几个钱了。
既然投宿,总不能白吃白喝。
赵七嫂不肯定要。
宋积云和她客套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下。
可待他们也越发的热情真诚了,道:“我去给你们拿新被褥,是我留着准备娶媳妇用的。”
宋积云没拦住,只好放了她走。
可一回头,元允中不知道什么站在屋檐下,正扭头望着她。
宋积云愕然,走了过去,道:“怎么了?”
元允中没有说话,把目光落在院子里。
院子里,赵七正把那根适合做横梁的大树往西厢房拖。
他身材不算高大,却长得很健硕。
特别是肩膀和手臂,非常有劲,拖树的时候,肌肉贲起。
宋积云若有所思。
赵七嫂从自己房间里抱了被褥出来,去开了东厢房的房间。
宋积云想了想,去给赵七嫂帮忙。
“不用!”赵七嫂不让,笑道:“你今天睡这间靠北的厢房,你哥哥睡你旁边。家里简陋,委屈你们了。”
宋积云笑着客气了几句,可没想到厢房能简陋成这个样子。
空荡荡的一间房,靠墙放了张木板床,其中一个床脚还断了,用砖垫着有。
元允中睡的房间比她好一点,除了有张木板床,床的四角都是健全的,床头还多了张杌子。
宋积云问帮着铺床的赵七嫂:“你们家有几个孩子?怎么都不在家?”
她含含糊糊地道:“他们都出去做工去了,不用管他们,他们昨天早上就回来了。”
宋积云奇怪道:“这附近还有工做?”
赵七嫂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扯了扯床单,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歇了吧!明天你们还要赶路呢!”
宋积云笑着应了,和元允中各自回了房间。
但她一回房间就立刻闩上了门,举着油灯端开始用手摸着墙面,打量着屋顶。
半晌,她神色凝重地坐在了床边,吹了灯,听着赵七夫妻回了房间,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拉开了门闩,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今晚月色黯淡。
翘檐、屋顶、院落都溶成一团团的黑影,扭曲地投影在地面。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光亮,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也让人心中惊。
宋积云盯着赵七夫妻歇息的东厢房,轻轻地叩了叩元允中窗棂。
没有动静。
宋积云就寻思着要不要等会再叩一次。
元允中的房门悄然开了半扇,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脸笼罩在黑影中看不清楚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睛却像黑矅石般深幽、亮泽地望着她。
宋积云一愣。
元允中轻笑,低声道:“宋小姐,有门,你何必要跳窗呢?”
宋积云无语,道:“我找你有事。是在你房间说?还是去我房间说?”
元允中沉吟道:“会不会不太好?就算我们是兄妹,可也过了同席的年龄。”
宋积云气笑了,一把推开了另外半扇门,道:“你以为找你做什么?”
门在元允中手里就没有声响,在她手里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吱呀”声,在黑暗中传得老完。
宋积云手一顿,元允中已让出道来。
她迈过门坎,双后一合,就把门给关上了,道:“元允中,我怀疑我们刚刚自投罗网,到了追我们那群人的老巢来了。”
屋里比外面更暗。
宋积云却能明显地感觉到空气一滞。
元允中说话的声音却少见地带着几分严肃:“你发现什么了?”
宋积云道:“你没有在窑厂里呆过,你不知道。
“窑厂的窑,都是用砖砌起来的。可开了窑,这些砖就不能用了。别人家不知道,但宋家的窑厂,那些废了的砖都会低价卖给那些想砌房子又买不起新砖的穷苦人家。
“这种砖因为经过高温,特别容易碎,容易断,容易变形。
“你看赵家厢房的墙面。
“我刚才仔细地看过了,全是那种砖。”
元允中推开了东边的窗棂。
月光照进来,照亮了元允中的肩头。
宋积云眉头紧锁,继续在那里踱着步子:“还有那些柴火,全是松树枝。只有松树枝带着的油脂,才能把窑里的温度烧到需要的温度。”
她说着,之前只是在心头掠过的一些细节像珠子,一个个地被串了起来。
“你记不得记,我们说要在村里歇一晚,赵七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们。
“他们分明是不想我们进村。
“有什么样的村子不愿意别人进去?
“还有她要招待我们吃饭。二合面的馒头。我们这边的人都不吃这种馒头,除非是从北边那过来的窑工。”
元允中冷静地道:“就算这样,也只能说明这里有野窑,未必就是追击我们的人?”
宋积云坐在了床边,道:“只有那些野窑的窑工,除了一把力气什么也没有,才会铤而走险,什么事都敢干!反而是依附富贵人家生活的闲帮,没这么大的胆子。”
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只是猜测。
元允中轻轻地叩着窗棂,沉吟道:“我们这个时候就算悄悄出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还不如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早上再走。”
也只能这样了!
宋积云很是不安。
元允中却突然道:“你今天晚上就睡在我这里好了!”
之前只想和他商量个办法的宋积云……觉得这样也不错。
两个人在一起总比分开好。
特别是像她这样没有武力值的人。
“多谢了!”她真诚的向元允中道谢。
元允中“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宋积云想到屋里只有张床和杌子,她准备坐杌子靠一晚。
反正已经过去大半夜了,最多还坚持两个时辰,天应该就亮了。
元允中没有理她,但也没自顾自地躺下,而是盘着腿,在床上打坐。
屋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积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疲劳,靠在墙上眼皮子都打架,阖上就难以睁开。
不过,算了。
有元允中在这里,就算有什么危险,他也会示警的。
休息一会也好。
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宋积云想着,慢慢睡了过去。
元允中望着那个靠坐在墙头的影子,头一会儿朝左歪,迷迷糊糊地重新坐正,头一会儿又朝右歪过去……
他手有点痒。
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靠着呢?
原本不过只是想过来和元允中商量个对策的宋积云……突然觉得这个主意也挺不错的。
“好啊!”她笑盈盈地应着,坐到了元允中的身边,还对他道着“多谢”。
元允中全身一僵。
宋积云已拍了拍床板,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们一个人一半。”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想起春天的风。
元允中的耳朵像钻进了小虫子似的,痒痒的。
“不必了!”他声音显得有些冷,“我打坐就可以了!”
“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宋积云道,声音温柔的如潺潺细流,“要不,我们轮流休息?还可以守夜。”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倾,元允中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他顿时感觉到屋子里又闷又热。
“不用了!”他强压着心底骤然涌现出来的浮躁,说出来的话有些生硬,“你守夜?我怕我睡不着!”
“那行!”宋积云倒也爽快,窸窸窣窣地脱鞋上床,靠坐在了墙头,打着哈欠道,“你要是累了,就喊我!”
黑暗中,她轻柔的杭绸褙子掠过他的手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好不容易平息了心情,耳边只余她绵长轻缓的呼吸。
她已经睡着了。
元允中的脸色顿时非常的难看。
宋积云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和他同房毫不在意的吗?
他当也只是说说而已,她完全可以拒绝他。
他脑海里浮现出他还住在纱橱时,她白皙圆润的肩头。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淡淡的茉莉香。
元允中嘴唇抿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