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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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明明灭灭朝宋积云望去。
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眼睫毛又长又翘。
他想到她看他时那明净清正的目光。
她或许只是性格太虎,像男孩子一样?
他想到她干的那些事,又觉得有她的性格像男孩子多一点,有点释怀。
元允中垂下眼帘,干脆在床头打坐。
而靠坐在墙头的影子,头一会儿朝左歪,迷迷糊糊地重新坐正,头一会儿又朝右歪过去……
他的心情又开始浮躁起来。
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靠着呢?
元允中想了又想,正寻思着要不要把她扶正,她倒好,倒在了他的肩膀头不说,还像小鸟选窝似的,在他肩头蹭了蹭,睡得更香甜了。
元允中低头,望着她满头的青丝,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点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朝另一旁倒去。
或者是那边没有扶持她的人,她猛地点点头,又倒在了元允中的身上。
乌黑的头发摩擦着他的下巴,他又闻到了淡淡的茉莉香。
元允中望着头顶的横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
赵七夫妻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元允中面无表情地再次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宋积云的额头,想把她给推到一旁。
房门突然被推开。
“啊!”地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吵醒了宋积云。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赵七嫂捂着一个妙龄少女的嘴,不好意思地道:“你们睡,你们睡!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可她话锋一转,又道:“你们既然是私奔的,就不应该称兄妹,应该称夫妻才是。也免得我把两床新被褥都拿了出来。”
“什么?”饶是宋积云和元允中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此时也被赵七嫂的话说得双双神色大变,“私奔?!”
赵七嫂讪讪然地望着他们,道:“不是私奔,你们怎么会在一个房间里?还……”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宋积云此时才发现她侧身而坐,像被元允中搂在怀里似的。
她不由抚额,朝元允中望去。
元允中板着脸,眼底如霜似雪,冷冰冰的。
宋积云扶额,想对赵七嫂解释几句,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赵七嫂,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慌张,一面拖着那妙龄女子往外走,一面道:“你们既然已经醒了,我就不再过来喊你们了。我让我姑娘给你打水,你们梳洗了,就来吃早饭了。”
宋积云无奈地摊手,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对元允中道:“反正大家萍水相逢,说不定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元允中不置可否。
宋积云很快就把这些甩到了脑后,走到门口四处张望了几眼,对元允中道:“我瞧着这才卯初的样子,我们要不别吃早饭了,带点馒头什么,就走吧!”
她还在担心昨天追击他们的那群人。
元允中点了点头。
赵七嫂端了洗脸水进来,笑眯眯地道:“刚才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她不知道你们借宿在这屋,得罪了。”
宋积云笑着摇手,说了几句客气话,提出不用早饭了,拿几个馒头就走。
“这怎么能行呢!”赵七嫂的脑袋摇得像拔浪鼓,“无论如何也要吃了早饭再走。”
她说着,有些畏惧地看了元允中一眼,把宋积云拉到了门外,低声道:“妹子,我看你们去景德镇投亲是假,想要避开家里的人是真吧!你与其不知道去了景德镇是好是坏,还不如就留在我们村里!”
“什么?”宋积云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赵七嫂大大咧咧又不失亲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家相公不是会画画吗?我们这里有个活,缺会画画的。最多三、五个月,保证你们最少也能赚五十两银子。”
宋积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个赵家集有野窑。
可她更怕追击他们的人也与这里有关系。
她为难地道:“可我们已经和我姑姑说好了。”
“这有什么!”赵七嫂不在意地笑道,“让我们家小子给你们家姑姑送个信去好了。”
这是要强行把她们留下来吗?
宋积云不动声色,沉吟道:“这个,我得和公子商量商量才行。”
她说着,就看见妙龄少女扶着个老妇,由几个年轻妇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人还没到,那老妇人已高声道:“赵七家的,说来了对私奔的公子小姐,那公子还会画画?你把他们留下来,我们给他们置办婚礼。”
念头一闪而过,那老妇人已甩开了妙龄少女的搀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赵七嫂忙迎了上去,道:“老婶,您怎么来了?”
老妇人颔首,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宋积云的身上。
赵七嫂见了,对那老妇人道:“这位就是李小姐。”
又对宋积云道:“这是我们家孩子的叔祖母。待人最最和善不过了。村里的妇人有什么事,都喜欢找她老人家帮忙。”
宋积云笑着曲膝给老妇人行了个礼,称了声“老安人”。
“哎哟!”老妇人笑道,“这可不敢当。”然后称赞她,“只听说来了位李小姐,却没有想到这么的标致!”
众人哈哈地笑。
老妇人就道:“李公子呢?怎么没有看见李公子?”
“在堂屋呢!”赵七嫂道。
老妇人就牵着宋积云的手就进了堂屋。
元允中正站在堂屋中间,身高腿长,星目薄唇,英俊得让人侧目,连简陋的屋子都看上去没有那么寒酸了。
屋子里静了几息。
众人纷纷面露惊艳之色,三三两两地私语起来。
“这李公子也长得太俊俏了吧?”
“难怪李小姐愿意和他私奔的。要是换成是我,我也愿意。”
“您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人家李小姐长什么样子!”
“想想都不能想了……”有人喃喃地道。
也有人羡慕地道:“还会画画!真是有才有貌,文武双全!”
元允中愕然,朝宋积云望去。
他大概从来没有经历过样直白的夸奖。
宋积云强忍着笑意低下了头,也就没有看见元允中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
而老妇人则警告般地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这才笑着对元允中道:“公子见谅!乡下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失礼了!”
元允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耳朵红彤彤的。
老妇人明显地松了口气,笑道:“村子里管事的赵五,是我儿子。公子会画画,我们又急需个会画画的人。原本这件事应该由赵五来和您谈才显诚意。可赵五出了门,要四、五天才能回来,我就倚老卖老,来见公子了。
“还请公子留步,在我们这里再多住几日,等赵五回来了,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再走也不迟。”
这缓兵之计用得不错。
就怕等来的是那群追击他们的人!
宋积云在心里嘀咕着。
元允中却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没准备做画师。”
老妇人怎会轻易放弃。
她看了宋积云一眼,笑道:“这里去景德镇路途遥远,您走得,李小姐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富贵堆里长大的娇小姐怎么走得?我看您不如在这里多呆两日,我想办法给您找个骡子,您再带了李小姐上路也不迟。”
元允中瞥了宋积云脚一眼。
宋积云立马表态,轻轻地拉了拉元允中衣袖,低声道:“我,我还能走!”
元允中却定定地看她一眼,乌亮的眸子黑漆漆的。
宋积云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些围着他们的女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打趣他们:“李公子,李小姐可是什么都听你的。你也不能辜负李小姐才是。就在这里再住几天再走吧!”
“要我说,就应该像老婶说的那样,你们就留在我们这里,在我们这里成亲好了!”
甚至还有人道:“你们两个金童玉女似的,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好看。等再过几年,抱几个孩儿回去,家里还有什么说的。何必去景德镇看人的白眼呢?”
“李公子和李小姐,你们放心。我们都知道你们盘缠和行李都被那车夫给顺走了。你们要是立马成亲,我就把我给我姑娘准备的嫁衣先给你们用了!”
“我们家也可以拿出一床被褥!”
“还有我们家。可以送套碗碟。”
“好像谁家没有似的……”
元允中垂着眼帘,眼角的余光却全都落在宋积云的身上。
宋积云被惊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无意在这里久留,忙给众人行礼,道着“多谢”,讪讪然地对众人道:“容我们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说着,拉着元允中的胳膊就往外走。
元允中道:“我们不用早饭吗?”
这个时候还算什么早饭?
宋积云想着,却昏头昏脑地把元允中拖到了厨房。
众人哄堂大笑。
宋积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厨房没有人,锅里还蒸着馒头。
宋积云装了几个馒头,对元允中道:“先垫垫肚子吧”
她则在厨房看了一圈。见有个后门,不由捂着胸口长吁了口气,推开后门探头看了看,兴奋地回头对元允中道:“后面有路,直通村外。”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偷偷溜出去玩的孩童。
元允中“哦”了一声,却没有动。
宋积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拽着他的胳膊拔腿就往外跑。
清晨山间的空气清新微凉,迎面吹来,非常的舒服。
她和元允中商量:“我们从原路返回。要是照赵七说的,我们得爬两座山,我觉得我爬不了。”
元允中“嗯”了一声。
宋积云拉着他跑了起来。
郁郁葱葱的树木在被她一棵棵地甩到了身后,却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
她不由回头,发现元允中跟在她的身后,这才能确定元允中一直跟着她。
她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连跑起来都没有声音。”
元允中没有吭声,但很快宋积云就听到了脚步声。
她嘴角微翘。
等到他们跑到昨天晚上遇到赵七夫妻的坡脚,她这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道:“这次我领路。”
说话间,她好像隐约听到村子里传来了女子嘈杂的叫喊声。
应该是赵七嫂她们发现他们不见了。
元允中乌黑的眼睛此时仿佛又有了光。
他问宋积云:“怎么走?”
宋积云满意地看了元允中一眼,指了他们昨晚滚落的山坡,道:“从这里上去。”
元允中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道:“你跟我来!”
话音刚落,就被他半拉半拖着往坡面爬去。
别说,有人带着就不一样。
他们很快爬到了坡顶。
坡下传来女子叫喊和男子的吼怒。
宋积云回头。
有群男子正往山坡上爬。
元允中思忖了片刻,抬头对那老妇人道:“可以!”
老妇人很是欢喜,道:“李公子,等你来了就知道了,再也没有比我们这里更好的差事了。我看李小姐不是个会做家务的,到时候还可以让李小姐跟着我们一起学学家务事。”
元允中皱眉道:“不用。你到时候帮我们雇个人就行了。”
“好!好!好!”老妇人喜笑颜开,道,“就让赵七家的去帮你。你们能认识,也是缘分。”
元允中颔首,留了张纸条给老妇人:“我姑姑住在这里,要是我过了五、六日还没有回来,多半是我姑姑想多留我们住几日,你们就派人去送个信。”
老妇人高兴地收纸条。
赵七家的也很高兴端了早饭出来,还多摊了个鸡蛋饼。
宋积云和元允中这才放心的吃了早饭,然后由老妇人等人送到了村口,上了赵七指的土路,直到看不到老妇人等人,这才停了下来。
元允中问宋积云:“我们往哪里走?”
宋积云抿了嘴笑。
元允中举目四顾,像是在观察地势般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
宋积云想笑,忙指了右边的树林,道:“我们从这里过去,就可以走到昨晚那个山坡了。”
她还解释:“我们是在驿道那儿不见的,郑全他们肯定会从那里搜起。赵七指的这条路远不说,方向也不对。我怕和郑全失之交臂。”
元允中“嗯”了一声,率先就朝树林里去,走了几步,见宋积云还没有跟上,催道:“你快点!”
宋积云嘴角微翘,小跑几步,追上了元允中。
两人在树林里穿行。
宋积云问元允中:“你怎么会想到给那老妇人留个地址?”
“哦”元允中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更真一点。就像你(问)他们给多少工钱一样。”
宋积云觉得元允中虽然平时说话行事像是目中无尘似的,可若他真要做什么,还是考虑得很周全的。
她道:“画师难求。各个窑厂都缺画师。你要是哪天缺银子了,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如果能画出一个受欢迎的花样子,可以养活一个小窑厂。”
元允中瞥了她一眼,道:“我不是还有十万两银子吗?”
宋积云笑了起来,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拿?”
元允中没说话,脚步轻盈地跳到挡在她前面的大青石上,朝她伸出手来,道:“你小心一点。”
宋积云抬头。
橘红色的朝霞照在他脸上,给他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让他的眉宇间多了一份湿润,少了一份犀利,有了他这个年纪才有的少年意气。
宋积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跳上了大青石,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山坡脚下。
“走!”元允中说着,拉着她开始爬坡。
白天和夜晚的视线完全不同。
昨天晚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现在的宋积云却可以断定,他们上了坡,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到驿路旁。
宋积云继续和元允中聊着天:“你既然喜欢画画,肯定也喜欢风景、花鸟。要不,我再送个宅子给你。苏州、扬州或者杭州都可以,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哦!”元允中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她道,“送我宅子!送我宅子干什么?把我养在宅子里?”
“喂!”宋积云啼笑皆非。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他们在这里!”
宋积云循声望去,看见迎面走来两个穿着短褐,拿着木棒的壮硕男子。
是昨天追击他们的人之一!
宋积云愣住。
元允中已把她护在了身后。
密林中不一会儿就钻出来五、六个和之前两个人同样装束的男子,慢慢地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宋积云忙贴着元允中的背站了,虽然元允中挺拔如松,可她还是觉得腿一点软,低声问元允中:“你打得过几个人?”
元允中不急不慢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积云听着就急了起来,道:“要不,我们看看能不能拿钱消灾?”
她感觉到元允中的背一僵。
“恐怕不行!”元允中淡淡地道,“他们连脸都没有蒙,要是你秋后算账怎么办?”
宋积云在心里把这些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一咬牙,道:“实在是不行,你就逃吧!然后想办法来救我!”
她想了想,为了保障,又回了一句:“我还欠你十万两银子和一幢宅子呢!”
元允中肩膀一耸一耸的。
宋积云觉得他是在笑。
可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她一抬头,看见其中一个男子挥着木棒就朝元允中击来。
“小心!”她高声喊着,元允中抬脚,踹了那男子一个心窝。
男子呻吟着连连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半天都没有起来。
宋积云看着都觉得痛,不由闭了闭眼睛。
其中一个人就指了她,对元允中道:“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要你把你身后的女人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元允中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男子目光阴森地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目露警惕地围了过来。
宋积云急起来,使劲地拉着元允中的衣袖:“我们走脱一个人是一个人!”
元允中却不为所动。
那些人估计是想柿子摘软的捏,去攻击的重点放在了宋积云这里。
三四个木棍朝宋积云挥了过来。
宋积云吓紧紧抿住了嘴,生怕因为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影响了元允中的判断。
元允中却始终护着她,带着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移动。
她也感受到了木棒挥过来的破空罡气,感受到了击打在元允中手肘上的声音。
可她一声也不能吭。
好不容易大家对峙着拉开了距离,树林里突然响起“沙沙沙”的声音。
有穿着黑衣劲服的男子从四面的密林中钻了出来,举着弩把他们包围在了中间。
刹那间天地都变得凝重起来,充满了杀气。
宋积云吓了一大跳。
弩是民间禁用武器。
她不由朝元允中望去。
元允中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单孑独立,却渊渟岳峙。
宋积云站在大树下,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
她神色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群黑衣男子手脚麻利地绑人,看着跪在元允中面前的男子低声和元允中说话,脑子却转得飞快。
元允中,到底是什么人?
她这算不算是刚出狼穴又进了虎窝呢?
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上这些人?
他在他们家不走,又有什么目的?
宋积云看着元允中面色如常地朝她走过来。
她闭了闭眼。
自古官不与民斗。
当实力悬殊太远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以静制动。
她装做什么也没有看破似的,指那群黑衣道:“虽说是认识你的,可好歹是救了我们,你看给多少赏钱才不失礼?”
元允中静静地看着她。
她睁大了眼睛,任由他打量。
他微微一笑,道:“打赏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从这边走。”
他指着不远处的树林:“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驿路了。”
宋积云眺眼望去。
刚刚和元允中说话的男子朝着她笑了笑。
男子不仅长得高挑英俊,且目光清正,正气凛然,让人心生好感。
她客气地朝他也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元允中看着挑了挑眉,领着她走了过去。
那群拿着驽的黑衣人已像洒胡椒面似的不见了,几个佩刀的黑衣人也拖着那群绑得像粽子似的人走了。
男子立刻站直了,笑着喊了声:“宋小姐!”
认识她?
也就是说,元允中在他们遇险之前就已经联系上了他的人了。
宋积云不动声色,问他:“你怎么称呼?”
男子看了元允中一眼,才这支支吾吾地道:“我姓邵,单名一个青字。”
宋积云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继续笑着问他:“你是给我们的领路人吗?”
邵青这次没有看元允中,笑呵呵地道:“是啊!我已经走过一回了。”
宋积云又突然把话题转了回来,道:“你是元公子的什么人?”
邵青很警觉,又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有些战战兢兢地道:“我曾经做过少爷身边的书童。”
宋积云心神微凛。
这样的人曾经给元允中做书童?
宋积云越来越看不透元允中了,但这也越发让她肯定,元允中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
她想到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那些弩箭。
既然如此,那她就做好自己现在能做的好了。
她问邵青:“那些追击我们的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邵青再次看了元允中一眼,道:“交给当地的衙门处置。”
这样也好。
可她受不了邵青每说一句话都要看元允中一眼。
她不由对元允中道:“元公子,你看,我们回了梁县,要不要去趟衙门?我们毕竟是苦主。”
宋积云想早点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窑厂那边,马上就要开始烧祭白瓷。
她得闹清楚这些人与烧祭白瓷有没有关系?
元允中依旧走在她的身后,语气淡漠地道:“你才是苦主!”
宋积云笑道:“那你不和我去衙门了?”
元允中点头。
宋积云笑道:“也行!你这两天也累了,回去后好好休息休息,我去趟衙门好了!”
元允中没有说话。
邵青小声地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回去了?”
元允中看着目不斜视的宋积云,淡然地道:“回去?回去哪里?我现在可是宋家二房的大姑爷?要回,也是回宋家云?”
宋积云倏然抬头,目光锐利。
什么意思?
她装聋作哑,他还上瘾了。
继续在她家里不走了!
元允中眼底慢慢泛起一层一层的笑意。
他慢慢地朝她靠近。
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宋积云清澈的眼睛里。
宋积云睁大了眼睛。
两道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他微微地笑,道:“我们可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书为证的。”
他上前几步,两人鼻尖对着鼻头,薄唇对着红唇,好像气息都缠绵在了一起:“宋小姐可不能用过就丢啊!”
宋积云挑了挑眉,清脆的声音被压在舌尖,如婉转的啼声,挑(逗着人耳朵:“原来公子想做宋家二房的大姑爷啊!”
元允中笑望着她,手握成了拳。
宋积云沉吟道:“也不是不可以!”
她慢慢地退后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可望向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回避,声音里的笑意也更明显了:“只是,宋家的大姑爷,首要就是得乖乖的听大姑奶奶的话,您觉得,您能做得到吗?”
“宋家什么时候有这规矩?”元允中将纂紧的手背在了背后,笑道:“不会是宋小姐临时决定的吧?”
“临时决定的也没什么啊!”宋积云笑眯眯地望着他,“谁让我是宋家二房的当家人呢?一言堂之类的,不就是为当家人设定的吗?”
元允中语凝,咳了两声。
宋积云瞪了他一眼,抛下他,大步朝前走去。
邵青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们家公子,居然有被人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从小服侍他们家公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回去了,要不要回去说给老太爷听呢?
邵青敬佩地望着宋积云,小跑着跟上前去,殷勤地在前面带着路。
好在是没等他们走到驿路,他们就遇到了带着郑全等人的六子。
“大小姐!”郑全激动跑了过来,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六子也在旁边“咦咦呀呀”的。
宋积云此时才真正地感觉到了安全。
“我们没事!”宋积云忙安抚着郑全,把经过告诉了郑全,郑全惊讶地道,“赵家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村子!”
她不想打草惊蛇,道:“听那些人的口气,他们砍的是洪老爷的树。梁县只有一家姓洪的大户人家,就是住在我们街尾那家。万一这野窑和他们家有关系呢?我们先看看追击我们的是什么人了再说。”
如果与那野窑没有关系,这件事倒可以放一放。
等她把窑厂的事理顺了再说。
郑全欲言又止。
宋积云抚额,道:“你有事不告诉我,我就能不去处理了吗?”
郑全面露内疚,低声道:“昨天晚上,祭白瓷那边的库房进了贼,烧祭白瓷的泥料,全都被人毁了!”
宋积云却很淡然。
宋三良带着窑厂的人去家里闹事的时候,她就觉得祭白瓷没有烧出来,人为的因素比较大。
她留了郑全在窑厂,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如今祭白瓷的作坊进了贼,还毁了泥料……
她问郑全:“贼抓到没有?”
郑全低着头,道:“贼是抓到了。可他说是走错了地方。他是来偷祭白瓷的。结果走了空门,一气之下,这才把库房的泥料给毁了的。”
说到这里,他气愤地直跺脚,道:“窑厂守卫森严,特别是御制之物的地方,这么多年都没进个贼,怎么您前脚走,后脚就出了事呢?
“我寻思着这件事不简单,想好好审审他。
“结果六子跑了回来,说您这边出事了,我吓得一身冷汗,也没心思审问他了,忙召集人手,匆匆地赶了过来。”
宋积云和郑全一面往驿路去,一面道:“那贼呢?怎么处置了?”
郑全道:“我原是想把人送去官府的,可后来想想,这半夜三更的,要是这贼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泥料的事岂不是说不清道不明了。何况我当时也没有人手送他走。我就让人悄悄地把那贼给藏了起来,寻思着找到了您再说。”
宋积云满意地道:“有多少人知道祭白瓷的泥料全都被毁了?”
郑全道:“几位大师傅和昨天晚值夜的人知道。”
他说完,有些不安地道:“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应该及时封锁消息?”
宋积云笑着摇了摇头,道:“有心算无心,你昨天急着去找我,后面的事自然就顾不上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郑全还是有些后悔。
宋积云就安慰他:“没事!错有错着,也未必不好。”
郑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宋积云已停下脚步,转身对元允中道:“元公子,我恐怕要先去趟窑厂,我让六子陪您先回城里,您看如何?”
从前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把元允中送走,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把他招待好了。
谁知道元允中“嗯”了一声,道:“那就先去窑厂。”
宋积云的拒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