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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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元允中的本事,她就想瞒他什么,估计也瞒不住。
索性也别费这力气了。
两人在一起,说不定她还能发现他为何要留在宋家呢!
他想跟着就跟着好了。
她看了眼一直跟着他们的邵青。
邵青像鹌鹑似的缩在元允中的身后,好像这样,大家就不会注意到他似的。
宋积云不由抿了嘴笑。
一行人折回窑厂。
进门就看见项阳抱头蹲在树荫下。
看见宋积云,他老脸通红,给她和元允中请罪:“都是我的错!我昨天晚上不应该喝那么多酒的。睡得死死的,没有去瞧一眼。”
宋积云温声道:“昨天晚上也不是您当值。”
“可我也应该来看看的。”项阳还是自责,而且他更担忧的是祭白瓷的泥料,“现在去采买,最多能再烧一窑了。”
要是这一窑不成功,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宋积云却笑道:“罗师傅他们呢?走,我们一起到库房去看看去。”
项阳忙跟了个徒弟去叫罗子兴几个,他带着宋积云去放置泥料的库房。
库房里乱七八糟的,被翻了个底朝天的样子,原本存放在架子上泥料全都被砸碎了,或丢在地上,或丢在了外面的花坛、树林里。
这贼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库房弄成这个样子。
宋积云看着没有说话。
等到罗子兴几个到了,她没等罗子兴等人开口,已道:“事已至此,再说多的也没用了。大家也不要互相抱怨、指责,先想想怎么把眼前的事应该过去才是正理。”
众人面色都有些颓唐地应诺。
宋立还嘴角翕翕地想说什么,却被宋积云一个手势阻止了。
“大家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她道,“周大掌柜,你赶紧去买泥料;宋师傅负责查清楚窑厂怎么会进了贼。罗师傅负责安抚窑厂的人,别以谣传谣,越说越离谱。”
三个人齐齐应“是”。
项师傅以为要处置他,面如死灰,站在那里没有吭声。
不曾想宋积云却道:“项师傅随我盘点一下泥料库房,看看还有多少泥料可用?还需要那些洒在地上的泥料还能不能救?”
项阳顿时热泪盈眶,忙道:“大小姐,这件事我来就行了,怎么好劳动你亲自动手。”
“没事!”宋积云吧道,“我闲着也是闲着。”
项阳连连点头。
宋积云就让六子陪着元允中去雅间喝茶。
元允中却四处张望地道:“不用了!我留在这里好了。”
宋积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朝郑全使了个眼色,让六子去服侍他喝茶,她则和项阳在旁边低语:“我怀疑有内贼。”
项阳估计也怀疑,听着精神一震,看了在库房四处走动的元允中一眼,示意她旁边说话。
宋积云却是知道元允中耳力的,朝着项阳轻轻摇头,道了声:“无妨。”
项阳虽觉是不妥当,但想到这次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没资格说别人,遂道:“大小姐,您怀疑谁?”
“怀疑谁都得有证据。”宋积云不以为意地道,“我这里有个主意事,需要你帮忙。”
项阳正想着戴罪立功,自然是连声称好。
宋积云沉吟:“祭白瓷泥料的事,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你想办法悄悄地弄一批高岭土来做毛坯,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从前藏的几块泥料。我们来个引蛇出洞。”
项阳眼睛都亮了,道:“他们已经做过一次了,就可能会再做一次。”
宋积云颔首。
项阳犹豫道:“可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就等周正的泥料回来了再说。”宋积云道。
项阳的眼神又黯了下去,苦笑道:“也只有这样的了!”
他悄悄地喊了徒弟悄悄去搬几块高岭土过来。
元允中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宋积云的身边,道:“你们家这大师傅也不怎么样嘛?引蛇出洞,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
这可是越管越宽了。
宋积云道:“要不,您给推荐几个?若是画师,那就更好了。”
元允中掸了掸衣袖,坐了下来,道:“你想让我给你画画,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怎么说服我了。”
可现在,她只盼着别再和他结梁子了。
她笑吟吟地坐在了他的身边,调侃道:“说服元公子?!我恐怕有心无力!您这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我也就有几两银子傍身,实在是难以打动公子。”
元允中端茶的手顿了顿。
宋积云却打定了主意犯而不校,笑得更真诚了,道:“我等会要去宋立那里看看,元公子要不要在雅室休息一会?”
元允中道:“你不去审审那盗贼吗?”
“又不能动用私刑,有什么好审的?”宋积云摇头。
元允中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满脸怀疑。
宋积云抿了嘴笑,站起身来:“我去宋立那里了!”
元允中慢慢地喝了口茶。
宋立已经把昨晚当值的查了一遍:“没有人离岗,没有人违规,压根不知道那贼是怎么进来的!”
他苦恼道:“要不,这事还是交给郑全兄弟吧?”
宋积云斟酌道:“我还有其他的事让他去办,窑厂的安全就暂时交给你了。我等会就带着那个盗贼回县城。”
宋立不太赞同的样子,可到底没说什么。
等郑全把那盗贼从窑厂储存木柴的库房里拎出来的时候,窑厂的一些年轻窑工就围了上来。
这个道:“大小姐,他坏了我们的泥料,您就这样把他交给了官府,也太便宜他了!应该照行规处置才是。”
那个道:“大小姐,慈不掌兵。您可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贼。不然以后谁都敢来我们窑厂偷东西了。”
宋积云安抚着众人:“我们把人留下来,最多也就打他一顿,让他残了瘸了,这也太便宜他了!送去衙门,却可以判他个斩立决,或者是流放三千里,还得赔偿我们窑厂的损失。还是送衙门的好!”
就有人迟疑道:“可是,听说衙门都是收了钱才会办事?”
那是往日。
现在不是有元允中吗?
他不是把人交到了当地的衙门?
她正好借借东风。
“我们宋家在梁县大小也算是个数得着的人家,”宋积云和他们开着玩笑,“怎么就不能使点银子把那些敢动我们窑厂心思的人塞到大牢里去呢?”
当然,不管多少银子,也不足以弥补祭白瓷泥料的损失,却可以敲山震虎,看谁还敢给那些打窑厂主意的人做帮凶!
年轻的窑工们都笑了起来。
被堵着嘴的盗贼惊慌地望着宋积云,“唔唔”了好几声,宋积云好像都没有听见似的,和那些窑工亲切地说着话,还说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罗子兴,要是罗子兴不在,去县城里找她也可以,赢得了大家一阵欢呼声。
宋立站在旁边,也跟着大家笑着。
众人送宋积云上了骡车。
骡车骨碌碌离开了窑厂。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宋积云给元允中倒了杯茶。
“元公子,”她语气轻快地道,“我请您去城里的贵宾楼吃饭吧!他们家的拿手好菜是红烧狮子头,我去吃过,做得很地道。”
元允中闻了闻茶香,道:“我怕贵宾楼虽然擅长做红烧狮子头,请得却是苏杭的师傅。挂羊头,卖狗肉!”
宋积云心情微妙。
两世为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默契地跟得上她的思维。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元公子。”她笑盈盈地道,“可这菜只要做得地道,公子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还是说清楚的好……”
声音渐行渐远。
旁边的邵青挠了挠头。
公子和宋小姐在说什么?
分开他都听得懂,可凑在一起他怎么越听越糊涂?
可为什么宋小姐不仅听得懂,还能和公子你来我往的应答呢?
他很想找谁说说,可他左看看,右瞅瞅。
六子,不会说话。
郑全,嘴巴闭得紧紧的,一看就是个轻易不开口说话的。
他只好把话咽了下去。想着,他都听不懂,这两个人估计就更听不懂了!
夜晚,月明星稀。
祭白瓷作坊里拉坯的地方黑漆漆的。
可若是你拉开门,就会看见里面灯火通明的,窗户用厚厚的毡子挡着,七、八个拉坯的老师傅带着四、五个小徒弟在那里忙得抬头的工夫都没有。
静静的月光下,隔壁的烘房已经放了一百来个泥坯。
有人影闪过,烘房里发出轻微的“扑通”、“扑通”声。
刹那间,烘房亮若白昼。
穿着藏青色短褐的宋立正站在烘房中间,脚边七零八落地是被踩碎了的祭白瓷泥坯。
原本应该早已离开的宋积云带着郑全,和罗子兴几个,还有窑厂的几个年轻窑工,安静地站在烘房的门口。
宋立骇然,脸色煞白。
罗子兴愤怒地问他:“你为何要这么做?”
宋立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已面如常色,反诘:“我做什么了?”
“人赃俱获,你还狡辩!”窑厂的人都气得发抖。
宋立哂笑:“我不过是恰好经过而已!”
罗子兴还要说什么,宋积云阻止了他,淡漠地对宋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交给族里处置好了!”
宋立眼睛微亮。
宋积云侧身。
梁县的捕快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窑厂的人愕然。
宋积云情绪低落的样子,对进来的道:“麻烦几位大人了!”
“哪里,哪里!”几个捕快谦逊、和善,还挺客气,“职责所在!”
宋立神色大变,冲着宋积云大声嚷道:“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见族老!”
宋积云冷冷地道:“他们马上就来。请几位大人过来,不过是做个见证!”
宋立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
把他交给族里处置,那就是宋家族内的事,什么都好说。
可若是请了衙门里的人过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成为证据。
而以宋积云的性子,族里谁敢为他出头,她就能把他们全都拖下水。
那些人为了自保,不仅不会为他说话,还会把所有做过的事都推到他的头上。
他目光晦涩地望着宋积云。
几个捕快拿出了绳索。
宋立突然跳了起来,挥拳朝宋积云冲了过去:“你陷害我!诬陷我!”
宋积云下意思地往郑全身后退。
却有人越过她,一脚踹在了宋立的心窝,把宋立踹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嘴角流血,跌坐在了地上。
宋积云扭头。
看见元允中满脸寒霜,长身玉立地站在身边。
她没有想到元允中会这样的帮她。
自从她知道祭白瓷作坊泥料库房进了贼之后,她心里就开始琢磨起来。
让项阳装着还有剩余的泥料,让幕后的人误会这次烧的祭白瓷不会受影响;故意嚷嚷着要把盗贼送官,都是为了让幕后的人着急,逼得他们再次出手。
可把人引出来了怎么办?
宋积云想把那双觊觎他家的那双手给剁了!
只是这计划要有官府的人在场,就十全十美的了。
她把目光投在了元允中身上。
吃饭什么的都是投石问路,她实际上是想用一用元允中和官府的关系,想请几位官府的人到时候给她做个证。
谁知道元允中说是说,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
他只管在富贵楼里吃饭,却任由郑全带着几个人将那盗贼去衙门里报官,任由郑全找师爷去打听黑衣人送来的群短褐男子们。
这才请了几位捕头就算是半夜都跟着他们来了窑厂。
想到这些,宋积云心里像猫在抓似的,很想知道元允中到底是什么人?
可此时,却容不得她多想。
猝不及防的,大家都被元允中吓了一大跳。
郑全本能地拦在了宋积云的身前。
几个捕快遇到的事最多,也是最先清醒过来的。
没等元允中吭声,已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宋立给绑了起来,丢在了地上。
宋立还在那里上蹦下跳地叫嚣着:“我是值夜,你们又为是了什么?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又是谁约得你们?为了陷害我,大小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只是我不明白,我不也是个穷手艺人,大小姐为什么要这样的侍我!”
他说着,还嘲讽地看了罗子兴等人一眼。
居然还真有人面露怀疑。
积云看也没看他一眼,让郑全去窑厂门口:“几位族老应该也来了,你去迎一迎。”
郑全还没来得及应诺,就有人带了宋家的几位族老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宋九太爷沉声道,看到那些被宋立破坏的泥坯,眼角不由猛地跳了几下。
宋立哪里还听得这话,嚎啕大哭着就求“族老们做主”,将宋积云“冤枉”他的事说了一遍。
几位族老听了,都神色不明地望着宋积云。
宋积云淡淡地看了宋立一眼,道:“这段时间窑厂里不太平,我放心不下,去县衙报官的时候,正巧遇到王主薄。王主薄听了大为震怒,就派了几位捕快大人过来,帮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我自然是要陪着回来的!”
她说到这里,轻轻地摇了摇道,叹息道:“只是没想到竟然在烘房看见了宋师傅……”
“你说谎!”宋立大声道,“你分明是设了陷阱要害我!”
宋积云眼皮子都没有撩他一眼,继续道:“有没有冤枉他?在场的众人都亲眼所见。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也是不算!”
宋立还要辩解,有捕快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道:“你给我老实点!我们哥们可不是吃素的!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打个二、三十大板就好了。”
宋立像被踢痛了似的,呻(吟起来。
宋九太爷看着,痛心疾首的训斥着宋立道:“你到底做没有做?大丈夫当光明磊落,不怕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就怕死不悔改,那可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宋立望着宋九太爷,欲言又止。
宋九太爷急了,把几位族老一指,道:“你们可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们说的?难道你要等去了衙门,跟衙门里的人说不成?”
宋立没有吭声。
宋九太爷生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宋立这才愧疚地喃喃道:“是,是三老爷!”
众人都很是震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宋九太爷捶胸顿足,“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助纣为虐!”
宋立红了眼睛,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他拿了我儿子的性命威胁我,我不敢不听啊!”
“居然还有这种事!”宋九太爷气得不得了,道,“这个宋三良,没想到他死性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几个族老也纷纷表示对宋三良不满,道:“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了!我们等会一起商量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办才好!”
宋九太爷点头,对宋积云道:“宋立固然不对,可这坏事的根子却是你三叔父。我看,宋立的事,等明天把你三叔父叫过来了再说,你看如何?”
宋积云微微地笑,道:“那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之前也说过,这件事不是我说了能算,也不是宋师傅说了能算的。县衙大牢里,不仅着着昨天那个盗贼,还关着昨天晚上围追我的人。我三叔,来不来,都没太大的关系!”
宋九太爷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宋积云已低声笑道:“九太爷,您真的不必这么急!实际上宋师傅说的也有点道理,我要不是得了信,也不敢今天晚上请了几位捕快来窑厂里了。”
宋九太爷看着她,捋着胡须,良久才道:“你这动辄就要去衙门的,动辄就去找王主薄,时间长了,若是让人厌烦就不好了!倒是新上任的父母官,我曾经见过,倒也能说得上话,有机会倒可以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宋积云轻声地笑,道:“我们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劳烦父母官。倒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现在不仅能借几位捕快大人给我镇厂子,还能把那供词誊一份,我这心里就彻底地踏实了。想来不管是衙门里的人也好,王主薄也好,是不会介意我常去找他们帮忙的。”
“供词?!”宋九太爷声音都变了,手一抖,捋断了几根胡须。
“是啊!”宋积云笑道,“照我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得饶人处且饶人!宋立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玩意而已。可我没放在眼里,别人却拿他当重器,想砸我的脚,这就让不喜欢了。”
她说着,脸一沉,道:“九太爷,您说呢?”
宋九太爷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欲如何?”
宋积云悠然地道:“我父亲马上就要七七。”
七七过后,就要商量宋家二房的产业该怎么办了。
宋九太爷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想掌管二房的家业!”
是肯定不是疑问。
宋积云笑,道:“九太爷觉得如何?”
宋九太爷盯着宋积云。
宋积云不以为然,道:“我坐了父亲的位置,才需要和族里打交道。不然一个窑厂的话事人,与族里有什么关系?”
宋九太爷心里顿时乱了起来。
他之前可从来没把宋二良这个姑娘放在眼里,没想到,居然走了眼!
他斟酌道:“你想掌管家业也不是不行。可这族里的事,却没有女人插手先例。你就是想找,我也没办法。”
宋积云当然知道,何况她此时窑厂的事都没有弄清楚,也无意给自己树靶子。
她笑道:“可我们这一房,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
宋九太爷道:“你想怎么样?”
宋积云道:“只是想有事的时候,请九太爷给我们报个信,说句话而已。”
这是想让他做二房的代言人!
那他岂不是成了二房的傀儡?
宋九太爷脸都青了。
宋积云笑道:“我们二房孤儿寡母的,平时能有什么事?只要别人不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还去主动惹别人不成?再说了,秀才一岁一考,照顾孤寡族人,也是名望,就算是岁考差一点,念着德化有方,父母官那里,教谕那里,怎么也要照顾一二。”
宋九太爷这下不是脸青了,是脸黑了。
秀才的功名可不是考上就行,每年还要考试,连续三年掉尾的,是会取消秀才功名的。
宋积云这是用他的功名威胁他!
可他望着宋立,却只能忍下这口气。
因为她说的都对。
撕破了脸,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宋积云见了,就笑盈盈地道:“过几天是我父亲三七,就麻烦九太爷领着族人去给我父亲敬炷香了。”
三七、四七的主祭不是侄儿就是外甥。
宋九太爷这一答应,到时候宋二良的小祭那可就热闹了。
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干脆道:“到时候我们几个房头的人都去。”
算承认了宋积云的地位。
宋积云满意地点头,道:“那我就跟几位捕快说一声,让他们回城的时候,把宋师傅也带回去。”
宋九太爷心中不悦。
她这是怕他失言,要把宋立捏在手里当把柄?
他冷着脸道:“投木报琼。大小姐放心,我说得还是算数的。”
宋积云却笑道:“九太爷误会了。我是觉得您老人家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该丢的都丢了才好。”
宋九太爷心中一动。
他和宋立还真没有什么实质的把柄,有些事,也只是他暗示宋立去做的。
说起来,还是宋立自己太有野心,想趁着这个机会分一杯羹。
宋立就算是去了衙门,把他供了出来,宋积云想他帮二房说话,就不会让这件事嚷出去有。
“也好!”宋九太爷慢慢地道,“宋立的事,我就不插手了。”
宋积云嫣然,和领头的捕快说起带宋立回衙门的事来。
一直注意着宋积云和宋九太爷的宋立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两人从对立到笑语殷殷,没有一盏茶的功夫。
而宋九太爷自从和宋积云说过话后,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他不由支了耳朵听。
他隐约听见宋积云和几个捕快说着什么“事关重大”、“是真是假,只有请官衙帮忙查证”,“窑厂肯定是不能留他了”、“族里也是这个意思”之类的话。
他顿时意识到,就像他之前担心的那样,宋九太爷见情况不对,被宋积云压着,已经放弃他了。
那他还有什么希望?
他心中阴晴不定,目不转睛地望着宋九太爷和宋积云。
宋积云笑颜如花,心情非常的好的样子。
宋九太爷德高望重,捏须而笑。
那他呢?
他的妻子儿女呢?
“九太爷!”宋立不禁哀求道,“我可是宋家的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九太爷皱了皱眉,看他的目光冷淡又疏离,仿佛他是强粘在他脚底的泥,没有说话。
那几个捕人则走了过来,拎着的衣领对宋积云道:“大小姐放心,我保证平平安安地把他带回衙门里去。”
宋立悲从心起。
凭什么他生不如死,宋九太爷却依旧能高高在上,做他的大老爷?
他一咬牙,破罐子罐摔般地大喊了声“大小姐”,道:“指使我破坏祭白瓷的是九太爷人!让我嫁祸三老爷的,也是九太爷!”
烘房里的人俱是一愣,齐齐朝宋九太爷望去。
宋九太爷更是脸胀得通红,道:“你不要胡言乱语。一会儿指责宋三良,一会儿指责我。你以为有谁会相信你?”
宋立知道,他要是不能打动宋积云,他连性命恐怕都难保。
“大小姐!”他没管宋九太爷,一心向宋积云求情,“我是宋家的人,我肯定要听九太爷的。
“是九太爷说,大老爷懦弱无能,三老爷眼高手底,大小姐又是个女人,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窑厂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不是长久之计。只要把窑厂交给宋家的人打理,才能有出头之日。
“我偏听偏信,才会给大小姐找麻烦的。”
窑厂的人闻言都炸窝了。
有指责九太爷的,也有骂宋立的,还有不怀疑宋立在说谎的。
宋积云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宋立:“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宋立愣住。
宋九太爷却精神一震,忙道:“是啊!你说是我指使你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宋积云就知道,以宋九太爷的慎重,怎么可能会有证据落在他的手里。
否则她又何必这样迂回。
宋立也意识到了。
“真的是他!”他喃喃地对宋积云道,“是他指使我的!”
他还道:“那天他把我叫去他那里喝酒,就在他们家花厅里说的。还许诺我若是事成了,就让我当窑厂的话事人。说他也不懂烧窑……”
宋积云叹气,道:“你这些话,还是去衙门里跟县太爷说吧!”
她说着,朝几位捕快使了个眼色。
几个捕快拖着他走了出去。
窑厂的人却一个个都低了头。
大家都不是傻瓜。
宋玉不过是窑厂的一个大师傅,后面没有人支持,是不敢这么做的。
可如今,事情败露,他却被幕后的人像破碗一样的给丢掉了。
他们想起自己,都觉得不好过。
宋九太爷震怒,额头却冒出冷汗来。
他已经和宋立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就算是再谨慎,也有可能落了把柄在宋立的手里。
而最重要的是宋积云。
她并不是那无知妇孺。
她有心算计他,就不可能让他轻易的脱身。
他到底是太轻视宋积云了。
可这个时候后悔已经太晚了。
他有家业、有妻儿、有威望,是不能身败名裂的。
他望着宋积云在晨光中如三月枝头含苞花蕊般的面孔,捂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大丈夫能伸能屈。
韩信当年还受过胯下之辱。
宋立上当受骗,他没有能令宋立信服的证据,宋立是不会相信他的。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很难拿出让宋立相信他的证据。
如今只有徐徐图之。
宋九太爷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露出个连他自己都肯定很生硬的笑容,道:“又良大闺女,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到底是一家人,又何必非要撕破脸!你不就是想我给你一个交代吗?你说说看,我怎么做,你才解气。”
宋积云笑道:“九太爷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我想让你给我一个交代,也不是负气之言。而是宋立所作所为太过恶劣,不给窑厂的大掌柜、师傅们一个交代,我这个做东家的,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宋九太爷语凝。
心里却觉得宋积云真是强势,明明就是觉得丢了脸,要解气,却一点亏都不吃,连一句话都要怼回去。
他也不想和她在这些小事上计较,道:“那你的意思是?”
“你当着窑厂众人的面,给我赔个不是吧!”宋积云道。
那岂不是承认他指使宋立破坏烧瓷!
“不可能!”宋九太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宋积云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吧!”
两人互不相让,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大小姐,几位族老到了。”
宋积云忙站起身来,迎出去。
宋九太爷原本准备像往常那样坐在那里等众人进来的,可想到宋立的事,他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了出去。
不曾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宋积云已向众人道:“宋立说他是受了九太爷指使。我之前还有些不相信,怕他冤枉了九太爷。结果今天一大早,他突然腹痛如绞,嚷着说是九太爷要杀人灭口。我正为难着,还好几位长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