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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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门在外,犯不着和这些人结怨。
邵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宋积云一眼,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任由戴四时跟着来者去招呼牵船的纤夫。
宋积云还怕邵青心里不舒服,安慰他:“我认清楚了他的面孔,等我们上了岸,找个帮闲套他的麻袋打一顿!谁让我们没权没势却钱多呢!”
宝子们,抱歉,有点晚了……
(本章完)
宋积云松了口气。
戴四时跑了过来,神色尴尬地道:“东家,巡检司的人要五十两银子,说是那些纤夫的工钱。”
若真是纤夫的工钱,怎么不是那些纤夫来要钱,而是巡检司的人要钱?
这分明是敲诈勒索。
这种事各地的巡检司都常做, 这还是好的,至少有个名目,有些连块遮羞布都没有,简单粗暴的直接要钱。
宋积云早有心理准备。
这对商家来说也是正常的损耗。
她让周正拿了钱给戴四时。
随后观察了一下邵青的神色。
邵青好像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和几个船夫在那里哈哈地说着话,还准备和他们夜钓。
宋积云想到这一路上他对这些事的反应, 可见他对这些小伎俩是不太清楚的。
跟着元允中,却不知道这些庶务……
宋积云走了会神。
谁知道他们让出了船位,结果巡检司的那斗鸡眼却让人牵了艘和他们一样的福船过来。
福船上管事模样的人还和斗鸡眼勾肩搭背,很是熟稔的样子。
不知道是花钱打通了斗鸡眼还是和巡检司的有什么关系?
宋积云瞥了一眼就抛到了脑后。
她反复叮嘱戴四时安排好晚上的巡夜和守夜。
她不怕盗贼摸上船来,就怕巡检司的人做贼。官匪一家还贼喊捉贼,那她这一船的瓷器就别想保得住了。
戴四时显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和宋积云商量着巡夜和守夜的安排。
船头传来一声骂。
宋积云和戴四时抬头望过去。
只见邵青怒气冲冲把鱼竿“啪”地一声丢在了漕船的甲板上,指着停在他们原来船位上的福船就大声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积云带着戴四时快步走了过去。
占了他们位置的福船管事听到邵青的动静,不仅没有息事宁人,反而很嚣张地冲着邵青讥讽的一笑,转头热情地对着斗鸡眼等人高声地道:“多谢几位官爷。醉仙楼,我请客,今天不醉不归。”
斗鸡眼等巡检司的人笑得也很张扬,斗鸡眼甚至还出言讽刺:“有些人就是不识时务!”
邵青气得扶着船舷就要往下跳。
宋积云死死地拉住了他,道:“我们的船上有东西,停在这里更好。”
那些和他们一样大小的船都占据了比较好的位置, 但也因为彼此的船都差不多大小,船舷挨着船舷, 翻过船舷就能跳到对方的船上去。而他们的位置因为不太好, 所以是大船夹杂着小船的,大船好翻到小船上去,小船上的人却没有办法轻易到大船上来。
这也是宋积云愿意让出原来船位最主要的原因。
邵青自从得知她新烧出来的青花梅瓶,一对尺高的就能卖二千两银子的时候,他看这一船瓷器就不是瓷器了,而是一船金子。
听宋积云这么一说,他立刻息鼓偃旗。
斗眼鸡瞥了他们一眼,和福船的管事扬长而去。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们起来,漕运的船一艘接着一艘地离开了码头,巡检司的人也开始按照正常的程序看了他们的路引,检验了他们的货物,那斗鸡眼却突然带了一群人上来,拦着他们不让走,说是发现了逃窜的湖匪,所有经过的船只都需要重新检验路引、货物。
宋积云看了看左右的船只。
大家都需要重新检验。
宋积云皱了皱眉。
她不怕他们再检查一次,可这些人行事非常的粗暴,之前在他们船上检验货物的时候就差点把他们一只等身高的瓷瓶打破了。
何况这斗眼鸡看着就来者不善。
她和周正低声商量:“你去跑趟巡检司,看能不能打点打点, 换别人来检查我们的船。”
周正也赞成宋积云的办法,他揣了一兜钱去了巡检司。
很快, 那边就另派了人来检查他们的船。
斗鸡眼却把人拉到一边嘀咕了半天,另派来的人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站在了斗鸡眼那边,领着那斗鸡眼去了他们的货舱。
斗鸡眼看到他们带来的瓷器眼睛都红了,把另派来的人又拉到旁边一阵嘀咕,等上了甲板,一群人说话的口气全都变了:“货物超重了,三倍罚款。”
按朝廷律令,货物过巡检司是要抽税的。
也就是说,他们还要抽一次税。
而且是上一次的三倍。
宋积云的瓷器利润高,倒不怕他们再抽一次税。
可这样明摆着欺负人,就让人不高兴了。
偏生那斗鸡眼还斜睨着他们,若有所指地骂了句:“不识抬举!”
宋积云想到自己手里还有张淮王的名帖,冷冷地笑了笑,正想把事情干脆闹大了越过这些难缠的小鬼,和阎王打交道去,邵青已回骂了一句不说,还抬脚就把那斗鸡眼踹在了甲板上,指着斗鸡眼道:“我倒要看看,你他妈的怎么抬举我!”
巡检司的人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先动手打他们。懵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哗啦啦抽出腰间的刀棒就朝邵青招呼过去。
宋积云两世都长得非常漂亮,行船走马容易遇到三教九流的人,为了避免麻烦,她不是躲在船舱就是戴着帷帽。
听到动静,她抓着顶帷帽戴在头上就从船舱里跑了出来,看见十几个人围着邵青一个人,戴四时和她雇来帮忙护船的镖师都愣在了那里,不由急了起来,高声喝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见自己的人被打了也不还手,谁以后敢把后背交给伱们。”
那可是巡检司的人!
镖师们还在那里犹豫,戴四时几个却知道宋积云的厉害,毫不怀疑她的能力,立刻就冲了过去,帮着邵青和巡检司的那帮人打了起来。
几个镖师一看,就算他们不动手,只怕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干脆袖子一撸,也加入了群殴。
码头上人来人往,这边的冲突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巡检司的人被人打了,这可不得(了),立刻有人去报了巡检司。
很快,就有穿着绿色官袍的人领着一大群举着棍棒黑衣皂靴的衙役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了过来,嘴里还高声喊着:“是谁?连巡检司的人都敢打?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南京下关码头的巡检司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巡检司,别人都是从九品或者是正九品的衙门,它可是正七品。
而且它虽然归应天府管,可当差的人却是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下的亲军卫。
很多南京的功勋子弟都在这里混口饭吃。
巡检司的人被打,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本章完)
宋积云船前,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居然敢在下关码头打巡检司的人?不要命了吧?”
“不过,打得还挺解气的!这几年巡检司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们这几年自己不干活,招了很多地痞和帮闲帮他们做事,可不得越来越不像话吗?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就怕教训没教训到,却让他们越来越嚣张跋扈!”
“五军都督府的也不管一管?”
“怎么管?说不定管来管去,管到自家人的头上去了。谁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突然有人喊道:“徐大人来了!”
众人的议论声立刻戛然而止,人群一阵骚动,让了条通道出来。
一个穿着青色七品官袍的中年男子背着手,面沉如水走到了船前,见巡检司的人被打得一个个躺在甲板上“哎哟哎哟”的直痛呼,船上的人犹不解气,朝着他们踢了几脚时,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身边的人忙高声喊了声“住手”,喝斥道:“大胆狂徒,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宋积云也有些头痛。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边的人战斗力这么强,把巡检司的人打得头破血流,更没有想到巡检司的人这么怂,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只有挨打的份,没有反击的胆量。
不过,事已至此,她还不至于当缩头乌龟。
宋积云上前几步就要答话。
被打倒在甲板上的斗鸡眼却猛地活了过来。
他趴在地上就大声哀嚎起来:“徐大人,救命啊!我们不过是奉命重新核查路引和货物,他们就说我们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服管教不说,还一言不发就打人。您可得给我们作主啊!”
南京的功勋之家多得很,又因为远离京城,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可正经嫡系的子弟都去混三大营或者是五城兵马司了,来巡检司混日子的,多是各家的旁支或者是庶支,巡检司也就一个徐大人,和魏国公府没有出五服,家里一直以来都圣恩没断,能在兵部说得上话。
徐大人闻言眉一挑,脸一沉,手一挥,官威十足地道:“给我都拿下!”
他带来的人“哗”地一下子上前,把宋积云等人都围了起来,抽了佩刀或者是棍棒。
斗鸡眼见了,捂着被打伤的腰冲着宋积云等人就“呸”了一声,得意地道:“土鳖,敢和巡检司的人动手,就等着倾家荡产被破门吧!”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徐大人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间神色大变,朝围着宋积云等人的衙役就是一声大喝:“住手!”
众人愕然。
大冬天的,徐大人竟然满头是汗。
他一面擦着汗,一面朝宋积云等人小跑过去:“邵小爷,您怎么回了南京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邵小爷!
宋积云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边的邵青身上。
邵青却翻了翻白眼,嚣张地道:“你谁啊?”
徐大人窘迫地笑,但还是连忙应道:“我是魏国公族侄,叫徐也,上次国公爷去拜访您们家老太爷的时候,是我和几个族侄帮着去送的仪程。您当时在老太爷身边服侍,可能没注意我。”
邵青想了想,“哦”了一声,斜眼看着他,道:“你就说我当时被老太爷罚蹲马步就得了,说什么服侍,我差点没想起来。不过,你眼力挺好,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还记得!”
“哪能不记得呢!”徐大人说话间都带上了几分谄媚之意了,“您可是老太爷亲手教出来的。”
“那倒不敢当!”邵青看了看他身上的官服,道:“你这是在下关巡检司当大使啊!”
“是啊!是啊!”徐大人不好意思地地笑了笑,道,“比不得邵小爷,前程似锦!”
他说着,想起了这次冲突,抬脚就冲着因为惊骇而忘记了哀嚎的斗鸡眼两脚,喝斥道:“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做什么?还等我把你们扶起来不成?整天就知道狐假虎威、欺强凌弱,今天受了教训吧?还不赶紧爬起来给邵小爷磕几个头,让他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
邵青可不能让人把这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他阴阳怪气地道:“你这哪是让我放他们一马,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吧!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老太爷御下有多严吗?”
然后还不满地道:“你们抓水盗就抓水盗呗,要重新审核路引、货物我们也不是没让你们看,没让你们验,可你上来就说我的货物超重了,要罚我三倍的税金,”
他说着,指了船身,还唯恐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似的,非常大声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船像是超重的样子吗?”
船吃水得厉害,可查出的货物只有那么多,会被怀疑偷税漏税,这也是重罪。
众人都朝他们的漕船望去。
浅浅的水位,比旁边的漕船吃水都轻,就更不可能超重了。
邵青还生怕别人不相信的样子,继续高声对徐大人道:“你要不相信,去拿了秤来也行。我就不信了,这南京城里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徐大人听了,吃了斗鸡眼的心都有了。
巡检司的常干这种事,可通常都会逮了那些乡下来的舰舨和乌蓬船来撸,谁他妈的会找漕船的麻烦——那些漕船就算是从外地来的,那也不是猛龙不过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翻船的。
“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徐大人忙不迭地解释,还说那斗鸡眼,“根本不是我们巡检司的人,是春节临近,来往船只太多了,临时请来帮忙的,不懂怎么看船重。”
他还装模作样地将绿衣官服的人大骂了一顿,让他把这斗鸡眼开除了:“我们巡检司,不可能再用这样的人!”
并让人把斗鸡眼的官服扒了:“给我们巡检司丢人现眼!”
那模样,不知道有多大义凛然。
众人看着一阵哗然。
斗鸡眼一听傻了眼,顾不得身上有伤,爬过来就抱徐大人的大腿:“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徐大人气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是向他求饶的时候吗?
难怪会出这样的纰漏,那脑袋瓜子就是摆设吧!
他朝着绿衣服官的使眼色。
绿衣服官的可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这是捅了马蜂窝。
他上前就朝着斗鸡眼踹了两脚,压低了声音暗示道:“你傻了?给谁磕头呢?”
斗鸡眼也算能伸能屈了,他转身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邵青的面前,头磕得呯呯地响:“邵小爷,求您饶我一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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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邵青看也没看那斗鸡眼一眼,继续和徐大人拉扯着三倍税金的事。
这出闹剧沸沸扬扬闹了大半个时辰,最终以巡检司当众认错;斗鸡眼被开除,永不录用;巡检司赔偿宋积云等白银二百两落下了帷幕。
旁边看热闹的都纷纷拍手叫好。
徐大人还热情地要叫了挑夫亲自送他们进城:“费用由我自己出,邵小爷您就放心好了,决不沾公家的一厘银子。”
邵青当然不会答应:“我们家老爷管得严,你这是想让他老人家知道了打死我啊!不过,”他眼睛珠子一转,狡黠地道,“你要真心想帮我把东西送回家去,你们巡检司不是临时请了很多人吗?就他们好了。”
这……仔细想想,不还是占公家的便宜吗?
周正不解。
宋积云却抿了嘴笑。
想着难怪元允中要让邵青护送他们来南京,且不说他带的那些名帖,就这处理事务的润物细无声,不是在其中摸爬打滚了多年的人,还真不知道其中的关节。而这可不是见多识广就能知道的。更不要说她身边的这些人了。
她悄声向周正解释:“像徐大人这样品性的人,怕就怕他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既然邵青家老太爷管得严,可见是不允许他们打着府里的旗号行那纨绔子弟之事的。他说是不会让公家出这挑夫的工钱,但我们又看不到他们的账薄,谁知道他们会怎么记账。
“让那些帮闲的做挑夫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就是临时雇佣的,帮着查验路引、货物是一天,帮着我们挑东西也是一天,徐大人根本就不用付他们工钱,更不要说拿这件事当借口,另外再报公账了。”
周立也是管理一个窑厂的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连连点头,看宋积云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佩。
邵青则别有打算。
他和宋积云耳语:“怕是这姓徐的还对我们心存疑惑,他要送我们进城,就让他送好了,我们正好省了挑夫的钱。”
宋积云这一路走来,多靠邵青上下打点,她连连点头:“全凭邵公子做主!”
邵青这才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和周正勾肩搭背地得意道:“怎么样?我没有吹牛吧?到了南京,小爷我要什么名帖,这张脸就是名帖。”
周正早已重新审视对邵青的认识,猜到不仅是他,就是元公子,也出身不凡。可邵青性格开朗活泼,对人真诚赤真,就算如此,他也觉得邵青是难得的挚友,并不因此而对他有所顾忌。闻言不由朝他翘起了大拇指,道:“的确当得上一声‘邵小爷’!”
邵青哈哈大笑。
众人就都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称他为“邵小爷”。
他安然接受。
巡检司的不敢怠慢他们,徐大人亲自指使纤夫给他们挪船,好让他们快点靠岸下货。
之前占用他们船位的福船上的人不停地朝着他们探头探脑的,等到他们的船靠了岸,下货的时候,昨天那位朝着邵青不屑一笑的管事点头哈腰地要求见邵青,还道:“我们是太仓王家的人,和你们家老太爷五百年前是一家。”
大伙儿都望着邵青。
邵青“呸”了一声,道:“乱攀什么亲戚?我们老太爷祖上湘潭,和太仓千里迢迢,就五百年前也没办法是一家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道:“我们进城!”
众人直笑。
宋积云却知道有种东西叫“世家谱”。
她低声问邵青:“真没关系?”
邵青不屑地撇嘴,道:“不过是家里出了个三品大员,圣恩正隆,就敢来南京撒野,我看他们家
官位也坐不长久。不用管他们!”
这不是宋积云擅长的领域,她只好听邵青的。
等她下了船,上了岸,早有管家带了马车来接。
那马车式样很寻常,是普通民众都用的齐头平顶,只是车身雕花十分精美,四角都用了黄铜包边,擦得锃亮,围幔是青色,门帘两边还挂了间夹着金丝线绣的银螭绣带。
青幔、银螭绣带,都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用的东西。
宋积云非常震惊!
她知道元允中出身不凡,可没想到这样的不凡!
再看管家,四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白净,相貌端正,穿了身鹦哥绿潞绸棉袍,若不是在这种场合看到,任谁都觉得他像个颇有家资、养尊处优的大老爷。
元允中到底是谁?
去景德镇干什么?
他能自由行动之后明明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赖在她那里?
他会不会与宁王走私案有关系?
宋积云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此时却又只能把这些困惑都压在心底。
邵青介绍,这位管家姓王,单名一个升字:“您称呼他为王管事就行了。年轻的时候曾经服侍过老太爷,如今管着南京这边的庶务。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是了。”
服侍过老太爷,貌似还和老太爷一个姓,宋积云再没有常识也不可能把他当成个寻常的管事。
她落落大方地上前给王管事行礼。
王管事连忙避开,客气又不失谦逊地道:“您是四少爷的贵客,可不敢当您的礼。”
说一口京片子。
前世宋积云到处跑,精通好几国语言和方言,遇到什么样的人就会说什么样的话,京片子一溜就出来了:“麻烦您介!”
王管事难掩诧异,却没有多问一句,但对宋积云的态度明显的热忱了不少。
周正几个要押货进城,王管事留了个人帮忙,还意有所指地道:“有人带路,进城也方便些。”
下关码头已经让宋积云见识了一番,她自然不会推辞王管事的好意,道过谢,邵青和香叶护着她进了城。
前世交通便利,大型的城市分散,南京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繁华。
如今一路走来,人群擦肩接踵自不必说,万铺林立,店幌招展,吆喝声此起彼落,还是让宋积云左顾右盼,饱了个眼福。
马车过了国子监,拐过一个弯,就进入了一条到了冬日却依旧林荫蔽日的青石甬道,闹市的喧嚣一下子就被挡在了甬道之外,安静、宁谧。
马车直接在一处粉墙黛瓦的垂花门外停下,三层的滴水檐红木顶的如意门,雕着步步高升、四季如意、马到功成等七、八个立体的图案,雕工已不能用精巧需要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宋积云不动声色,问邵青道:“我要住在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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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宋积云进来的时已仔细地观察过了,这宅子外面不显,只是个普通的广亮门,可进来了才发现,像个大瓮,内有乾坤,占地面积极大。这样的宅子, 通常都会有专门的客院。
安排她住进内宅,未免太过亲近。
王总管却笑道:“这是四少爷的意思。”
他怕宋积云不自在,还道:“家里平时没人住,您住进来了,家里也热闹一些。”
宋积云住进了内院的东边一处僻静小院。
黑漆如意门进去,墙角的太湖石旁有两株盛放的朱砂梅, 两层的三间小楼,地两三亩的庭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半映半掩在参天的古树间,非常的有意境。
邵青指了小楼后被竹林遮挡的黑漆角门:“出了夹巷,就是周正他们住的院子。出了院子的侧门,一射之地就是国子监。国子监旁边就是孔庙。步行到下关有点远的,可我们这边有条路专通下关码头,出行非常的便利。坐马车过去,两刻钟即到。若是去南京最繁华的秦淮河,那就更近了, 只要一刻钟。去应天府办事, 也只要两刻钟。”
他们来卖瓷器, 少不了要和这些地方打交道。
宋积云靠在二楼的窗棂前, 沉吟道:“你可知道南京城最大的银楼是哪家?在哪里?”
她要把她的瓷器当珠宝卖。
远在江西的景德镇,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年味渐浓。
宋家在孝期, 本应该一切从简,可钱氏却不想委屈了元允中。
她不仅让郑嬷嬷亲自盯着厨房,灌了香肠,熏了熏肉,还专门借了严老爷家从苏州请来的厨子做了八宝鸭、炸了肉圆、摊了蛋饺,打了桂花年糕,订了油面筋、油豆腐,泡了冬笋,采了荠菜,为他准备了一桌子正宗的苏州菜做年夜饭。
而窑厂里的事交给了罗子兴,外面的事托付了严老爷,可宋氏家族的事也不少。族学的子弟要放假,明年族学的费用要怎么拨?祭田的收入各家都要怎么分派?族里的孤寡幼童怎么补贴?祭祀各家要出多少钱……林林总总,宋积云不在,钱氏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参加,都是元允中代替她去的。
特别是江县令来参观族学时,不仅是元允中陪的, 他还通过江县令为宋家族学争取到了每隔三年就可以选拔三个学生去苏州鹤山书院学习的机会。
宋家族学一下子成了梁县人人羡慕的私塾。
宋家的族老们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亲自来了宋家, 当着钱氏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直夸宋积云找了个好女婿,娘家也跟着沾了光云云。
钱氏瞧着元允中平日对人很冷淡,没想到宋积云不在家了,他却事事都周全,还有这等本事,自然是越看他越喜欢。
宋积玉和宋积雪受钱氏的影响,也对这个姐夫敬重有加,不仅打了络子送给元允中,还亲手做了红灯笼,剪的各式各样的窗花,让六子带去荫余堂。
六子得了这差事,咦咦呀呀地叫了一群小厮,挂灯笼,贴窗花,爬上爬下的,好不热闹。
元允中嫌弃院子里太聒噪,干脆关了书房的窗棂,任由他们在外面沸反盈天。
郑全见了,就抱了一大堆白色的蜡笺纸请他写春联——宋又良是今年去世的,按风俗,宋家过年的春联得帖白纸。
谁知推开书房的门一看,元允中正在把玩宋积云送给他的那几个矾红雪景六角盒。
宝塔状、石碑状、拱门状……酒盅大小的瓷器,被他摆弄成了各种模样。
郑全有点懵。
元允中抬头,乌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有事?”
莫名的,郑全感受到种他被打扰的不悦。
“没事,没事。”郑全忙道,“就是外面卖的都是红色的春联,想请您帮着写几幅春联。”
元允中点头,示意郑全把纸放到大书案上。
郑全一转身,却看到挂在屏风上的水域舆图。
那小红圈圈已经划到了南京城,旁边还画了几朵小梅花,有的填了色,有的没填色,像是那九九消寒图似的。
他不由数了数那填过色的梅花花瓣,一共十四个。
“大小姐已经到南京快半个月了吗?”他把那些蜡笺纸摆放好,感慨道,“也不知道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元允中抿了抿嘴角,目光顺着郑全落在了屏风上那红色的梅花花瓣上。
在路上的时候还有消息传回来,到了南京城,反而没了消息。
他顿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吩咐郑全道:“你去把台阶上那盆山茶花换个方向。”
是要让花晒晒太阳吗?
可外面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郑全挠了挠头,想到自己是代替邵青来照顾元允中,邵青平时对元允中言听计从,他自然也应该像邵青一样,不能为这点小事违背他的意愿。
他去给那山茶花换了个方向。
郑全这才发现这山茶花的花盆是四方形的紫砂盆,有的面题着字,有的面画着花。
有没有给花换方向,一目了然,不会混淆。
这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这段时间在荫余堂当差,荫余堂大部分小厮都是后来买回来的,邵青的规矩却教得很好,从没见过有谁违背过元允中吩咐的。
他想的有点多。
郑全拍了拍手,回了书屋。
元允中让他帮着裁纸:“准备写多少幅春联就裁多少幅?准备帖在哪里就裁多大?”
大门和二门春联的大小肯定是不一样的。
郑全平时还真没有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