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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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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光仙君一听,突然就翻了脸,道:“万晓泉,你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远道而来,特别想看看风神庙是什么样子,你推三阻四的,就是不愿意净场,你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叫不给面子呢?
他这火正烧得旺,净了场,把人都弄走了,想再逼宋积云就犯可就难了。
万公公傻了眼,可一抬头,他看见了宋积云淡然的面孔。
他突然间福慧双至。
葆光仙君,是宋积云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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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他以为宋积云会请江县令出面,结果她却请了葆光仙君。
他额头的青筋一下子就暴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冲着她大喝了声:“宋积云!”
看着她的目光像淬了冰似的。
宋积云抬头,毫不回避地和他对视,眼底一片冰凉。
她这些日子不是卖瓷器给淮王府就是给宁王府,她难道是稀罕赚点碎银子吗?
她那是为了把这位葆光仙君请过来。
想要制住太监,就得请太监。
这就好比用魔法打败魔法。
可惜了,她原本是想让这位葆光仙君给她在宫里找条路子,把万公公给弄走的,如今万公公发难,她只好提前用了这着棋。只是不知道这位葆光仙君不知道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明码标价,说到做到。
她朝葆光仙君望去。
葆光仙君立刻明白了这位就是想办法请他出山的人。
他这些年给不少人办了事,招牌也是很重要的。
他立刻重重地咳了一声,揽了万公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万,何必这么认真!你也好,我也好,在外面几年,总归是要回去的。留点香火情,别人有个什么事,也好找你疏通疏通。
“你呀,得跟我学学。
“我能得了皇上他老人家的青睐,可不是一味的只知道逞强斗狠的。”
他们两人又不一样。
葆光仙君不过是个虚名,就算是正一教把他给供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吃穿嚼用好一点,他管着御窑厂,手里略紧紧,每年可是十几、二十万两的银子。
万公公不想得罪葆光仙君,可如今宋积云已一家独大,他要是不使点手段把宋积云压下去,新青花的利润他可是半点也沾不上。
他回了京城,哪还有这样的好事!
万公公目露凶光,道:“兄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要砸我的饭碗。今天这事,可没这么简单,你可别被人当枪使了。”
葆光仙君听着脸色大变,他不悦地放开了万公公,高声道:“这么说来,你是不给兄弟这个面子了?”
他猝然间提高了嗓音,透着几分尖锐,这才让人意识到他真是个太监。
万公公神色晦涩不定。
大殿里的众人已是大惊失色,忍不住在心里尖叫了无数次。
宋老板真是牛!居然把在龙虎山替皇帝修行祈福的大太监请来了。
这位葆光仙君毕竟代表的是皇上,万公公还敢和他正面怼不成?
万公公这次只怕是要吃哑巴亏了。
他们同仇敌忾地互相挤弄着眼睛,心里的小人早已搬好了板凳,端起了茶水,准备看万公公的戏。
而万公公呢,人气得直哆嗦,却还倔强着不肯松口。
葆光仙君觉得还是应该给个台阶万公公下,继续劝道:“你有什么要求,跟人家提。谁也不是那楞头青,有什么不好商量的。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了好?从前你师傅没有教过你吗?过什么也不要和钱过不去。要不这样,我做个东,给你们搭个桥,大家讲和。”….还道:“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嘛!”
万公公压根就不相信钱到了葆光仙君手里还有出来的。
他冷笑道:“可不敢当。您要是真想和我一起发财,就不会这个时候来景德镇了。我看,我们还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的好!”
葆真仙君眼皮一翻,冷哼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回京城了!”
司礼监也掌管着二十四衙门的人员调动。
万公公垂着眼睑,手紧紧地攥着,一副强忍着怒火的样子。
宋桃看着,人像坠入了冰窟窿似的,刺骨的冷意一阵接着一阵往身上涌,冻得她四肢发麻。
不,不能这样。
万公公若是和宋积云冰释前嫌了,还有她什么事呢什么事儿?
以宋积云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宋桃心急如焚。
就看见主簿抹着汗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万公公耳边一阵低语。
万公公睁大了眼睛,止不住的喜悦从他的眼底涌现:“快!快!快请!”
主簿一溜烟地跑了。
宋积云心里一紧。
大殿里也顿时鸦鹊无声,大家的视线都随着主簿朝外望去。
万公公则整了整衣袖,就要迎出去。
主簿殷勤地陪着七、八个男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三十七、八岁,留着三绺美髯,穿着绯色织云纹的官服,胸前绣着三品文官的孔雀补子。他一旁的官员和他穿着同样的官服,不过个子要比他高半个头,皮肤白皙,没有留须。在两人之后是个三品的武官,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胸前绣着老虎补子,却系着金镶玉的腰带。
宋积云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之前为了不犯常识性的错误,曾经对本朝的服饰做过仔细的研究。
一品以上才能佩玉腰带。
那武官穿着三品官服却系着一品官员才有资格系的腰带,应该是他身上有爵位,而且爵位还不低。
宋积云的心又沉了沉。
万公公已上前就跪拜在了几个人的面前:“王大人,黄大人,徐大人。”
甚至连那位葆光仙君在看见了为首的官员之后都明显的拘谨了起来,万公公上前拜见的时候他甚至一副恨不得躲到旁边的样子,在那位官员朝他望过来时,他窘然地笑了笑,给那位官员行礼,喊了声“王大人”。
王大人锁着眉头背着手,厉声道:“秦芝,你不在龙虎山为圣上祈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葆光仙君竟然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听说万晓泉在这里,来,来看看热闹!”
说完,还朝后躲了躲。
宋积云在心中长叹。
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打起了精神。
就见那位王大人看了眼满殿的人,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万公公连忙上前,恭声道:“王大人,这也是小的请您过来的缘故。”
他急急地道:“原本御窑厂的事是由造办处管,不应该惊动您老人家,可您也看见了,这些窑工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不服御窑厂的管教,烧出了一种叫甜白瓷的新瓷却不愿意御呈皇上,绕过御窑厂,跑去南京售卖,谋取高额利润。
“我想管,又怕闹出当年处州之事,正巧大人来梁县公办,下官想请王大人来给我做个证,免得这些窑工闹起来,有人告到朝廷,说我横征暴敛,坏了皇上、坏了朝廷的名声。”
他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葆光仙君一眼。
处州,是有名的产银之地。本朝也是派了太监在此处设局管理。因为暴政,常有矿工暴乱。
万公公巧言如簧,这是把宋积云比喻成了暴乱之人。

只是没等宋积云说话,那位葆光仙君就跳了出来。
他指着万公公就是一顿大骂“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说事就说事,你看我做什么?伱们御窑厂的事,与我有何干系?我是吃了你一粒米还是喝了你一口水,你要这样信口雌黄埋汰我?”
万公公显然觉得来的人能制得住葆光仙君,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顾请了众人在风火仙君像前的太师椅上坐下, 又亲自端茶倒水上点心的。
葆光仙君气得不行,可王大人一个眼神瞥过来,他立刻偃旗息鼓,缩到了一旁。
这反应,未免太激烈了些。
宋积云暗暗惊讶,不禁在心里琢磨起来。
看来万公公今天是有备而来,他不仅请了这么多的官员过来,而且一个个官职都不低。
她现在吃亏就吃亏在对目前的政局一无所知, 连这几个人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如果万公公不是冲着她来的,她还可以拖延时间,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听到这几个人的身份、来历、彼此间的关系。可惜,她被万公公盯着,估计是没办法避开众人视线了。
倒是那位葆光仙君……她没想到他这么怂。
宋积云心沉到了谷底。
今天的事,只怕难以善了。
她飞快地睃了万公公等人一眼。
那位王大人不知道是要故意冷落葆光仙君还是真瞧不上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反而是和万公公寒暄着,瞧那架式,他们彼此间倒是很熟。
宋积云眸光晦涩。
还好昨天在水榭和吴老爷等人协商的时候,她觉得江县令对万公公的约束有限,坚持没请江县令出手。不然江县令来了,只能被这些人妥妥地碾压。
她瞅着个机会就把葆光仙君拽到了自己身边, 略略侧身, 以保证万公公等人一眼望过来不至于能全都看在眼里,她这才低声“我就是那个被万公公说把御呈卖到南京去的人。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你快做选择。”
葆光仙君一愣。
他虽是受了宋积云之托, 但他并没有见过宋积云。
他看着因为万公公殷勤地谄媚而神色和缓的王大人,一咬牙,道了声“行”。
宋积云松了口气,飞快地问他“王大人是什么人?”
“江西布政使。”他一股脑地把其他几个人也交代了,“姓黄的是按察使,姓徐的是都指挥使。那个姓王的是言官出身,都察院御史转过来的。姓黄的是原吏部尚书的门生,姓徐的是京城定国公的弟弟。”
她问“谁能帮我们说得上话?”
“姓徐的。”葆光仙君想也没想地道,“他这个人很贪财,之前在京城五城都督府就是因为收受贿赂被革职,走了万贵妃的路子,跑到江西来当都指挥使了。”
“他们和你的关系如何?”
葆光仙君道“和姓黄的没交情。姓王的,曾经弹劾过我爹,我爹因为他,被皇帝问过责。姓徐的刚来还没一个月,我这是第三次见他。他应该最好说话。”
宋积云脑子转了转,才意识到他说的“爹”是司礼监大太监秦芳。
连秦芳都敢弹劾问责,还能在江西做布政使,是个牛人啊!
难怪葆光仙君那么怕他。
宋积云问葆光仙君道“你有没有办法收买徐都指挥使帮我们说话。”还着重强调, “钱我出!”
葆光仙君显然是个死要钱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闻言神色都变得轻快起来,拍着胸道“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叫了身边一个随从,小声地交待了几句。
宋积云当然不会把希望放在这些人身上,临时的金钱关系毕竟太肤浅了。
也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万公公那边几个人已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那王大人甚至问道“谁是宋积云?”
宋积云不愿意得罪他,但也不能卑躬屈膝。否则她一旦失了风骨,以后就再也难以镇得住景德镇大大小小万余家的窑厂和作坊,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得不偿失之事。
所以,哪怕今天是刀山火海,她也只能想办法趟过去!
她大大方方地朝着王大人行了个礼。
王大人颇为意外,笑着对身边的人道“难怪敢把御呈的瓷器卖到南京去,果然胆子很大!”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宋积云等这些人笑过之后,才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地道“大人过奖了。草民也是没有办法了。万公公今年颁布了新政,景德镇所有的窑厂、作坊需按照御窑厂分配的指标烧瓷。御窑厂没分配给我们家窑厂指标,我们家不能烧瓷,我这才铤而走险去南京的。”
她还喊冤“不然这一路那么多的巡检司,谁愿意出远门啊!”
御窑厂没有分配指标给她们家窑厂!!!
不仅万公公,就是大殿里的人听了也暗暗啧舌。
这可是当着三品大员的面,宋积云她可真敢说。
要是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众人不由低下了头。
万公公则睁大了眼睛。
宋积云再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识。
这女子,真是有颗熊心豹子胆。
看着宋积云一脸的强词夺理,他被气笑了。
“请大人明察!”他忍不住和宋积云辩了起来,“宋家窑厂在这女娘的父亲手里时倒威名远播,可自从这女娘成了窑厂的话事人,仗着宋又良遗留下来的秘方,飞扬跋扈,自视极高,您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了。从来没把御窑厂放在眼里,御窑厂竞标,她也不来。
“我怜惜她年纪小,又有一身不俗的烧瓷手艺,这才想了个法子,逼着她每年给御窑厂烧多少瓷器的。到她嘴里,居然成了我不让她烧瓷了。
“我要是没请了大人您来主持公道,我这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宋积云觉得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拖延时间,让葆光仙君的人把话递给徐都指挥使,她才可能有一线的生机。
她和万公公辩道“宋家窑厂能有今天,全仗着御窑厂慧眼识珠,我怎么敢对御窑厂不敬!你说我没有把御窑厂放在眼里,御窑厂竞标我也没去,可我根本就没有接到窑御厂竞标的帖子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起了口角官司。
但宋积云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注意着有没有人接近徐都指挥使。

可令宋积云失望的是,始终没有人悄悄地接近徐都指挥使。
她一面和万公公继续辩论对错,一面在人群中寻找葆光仙君的影子:“我可全是按照万大人的示下办事的,一点都没有违背。虽然知道没有了烧瓷的指标,我们是一个碗都没敢烧。直到后来发现很多人瓷器烧了也卖不出去,分的指标用不完,这才想到用买的办法。”
葆光仙君这个怂货却躲在一旁不敢吭声。
宋积云朝他使眼色,他还畏畏缩缩的悄悄摆手。
宋积云真是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可她如今正和万公公打嘴仗,就算是想把他拎过来都不行,更不要说撕他了。
偏偏万公公还在那里辩驳:“如果不是你去了南京,我会把你们家烧瓷的指标给别人吗?说来说去,都是你不服管教,没有把御窑厂、没有把我这个督陶官放在眼里!”
宋积云只好暂时放过葆光仙君,继续和万公公口角:“常言说的好,人离乡贱。谁在家里好好的,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去南京讨生活?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我生在景德镇,长在景德镇,景德镇前前后后这么多的督陶官,还是第一次听说烧瓷要指标的。
“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我也想问一句,这烧瓷又不是捏泥巴,捏一个成一个,如果瓷器没有烧出来,这指标明年还能不能用?”
几位大人稳坐泰山,除了姓徐的都指挥使颇感兴趣地望着她,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万公公则继续和她掰扯,还讽刺她道:“我看伱为了‘物离乡贵’倒不怕‘人离乡贱’,只要能赚钱,是什么事都干出来!”
对烧瓷的指标之类的话,却矢口不提。
宋积云心里像压了一个秤砣似的,冰冷、难受。
按理说,任谁第一次听“烧多少瓷器还得有御窑厂的指标”时,都应该好奇地问一句。
可王大人等人不仅没有一个人好奇地问一句,甚至在她反复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都保持着沉默。
如果不是早就和万公公有了默契,不仅知道这件事,而且还被万公公说服了;那就是对万公公的行为早已经习以为常,在官场中是常态了,大家都想着法子在捞钱。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样的局面对她都是非常的不利。
她如今只能断尾求生了!
不然,就算她过了刀山火海,也不过是徒劳。
王大人等代表的权势,如同巨浪,一个浪头打过来,她就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不然怎么有破门的府尹之说。
宋积云深深地吸了口气,第一次主动出击,咄咄逼人地道:“那依万公公所言,只有把甜白瓷的配方交出来,才算是敬重御窑厂、敬重您了?”
不是想她的配方吗?
可她的配方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万公公一愣。
他没有想到宋积云会主动提及此事。
他隐隐有些不安。
和宋积云打交道的这半年,让他知道宋积云决不是那么容易退让的人,说不定她这话就是个陷阱。
可这念头一闪,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宋积云什么时候成了他忌惮的对象了?
就算宋积云有什么陷阱,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就算是龙也得给他乖乖盘着。
万公公又趾高气昂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宋积云,就像宋积云已经是他盘中的一道菜,可以任由他随意摆弄了似的,道:“你还想不交不成?”
宋积云淡然地笑,道:“甜白瓷的配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算得上秘方了吧?”
她朝众人扫视了一眼。
见有人点头,这才继续道:“既然是秘方,那就是‘秘而不宣的方子’。我想请问几位大人人,万大人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在御窑厂作督陶官?如果我这秘方交出去了,结果没几天就烂大街,人人都知道了,这责任在谁?瓷器特殊,若是御窑厂等人都烧不出来,是谁的责任?”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万公公:“还是说,这秘方是给万大人的,与御窑厂无关?”
他怎么可能在御窑厂当一辈子的督陶官呢?
“胡说八道!”万公公青筋直跳,忍不住大声喝斥,“这秘方……”
他一下子哑了壳。
在他看来,御窑厂就是他的,他就是御窑厂。
甜白瓷的配方给了御窑厂,就等于给了他,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可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他立马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说。
他怕以后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他当初被下放到景德镇,就是因为从前说错了话,被人揪着不放,他干爹想保他都没能保住。
他不由朝几位大人望去,辩解般地道:“我要秘方做什么?这秘方当然是给御窑厂的?”
宋积云却立刻抓住这机会。
原来万公公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也没她以为的那样的密切。
她心里升起一股希望,追问万公公道:“既然是给御窑厂,那就请您拿出个章程来。我这秘方可是献给皇上的。若是出了纰漏,谁负责?”
万公公哑口。
他有什么章程?
他不过是要强取豪夺罢了。
可宋积云的话,却扯下一这层遮羞布。
万公公顿时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让你拿出来你就拿出来,我堂堂一个朝廷命官,还诈你不成?”
宋积云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大殿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这话谁相信!
葆光仙君更是满目发光地看着宋积云,背脊都直了几分。
万公公很是狼狈,正要说话,只见那位坐在正中的王大人突然伸手压了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
大殿马上鸦雀无声。
王大人笑道:“小姑娘,我问你几句。”
他声音温和,神色和蔼,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好感,下意识的对他产生几分信任。
宋积云却是一个“论迹”的人。
她看一个人,只看这个人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她心里升起层层的防备,面上却流露出些许的信赖神色,上前几步朝着王大人行了个福礼,恭敬地道:“您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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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虽然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不妥,但这是事实,她不承认不行。
她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王大人的神色比刚才就更温和了几分,笑道:“既然是行工匠之事,而且还做得这样出色,烧出了新的瓷器,理应更加潜心研究,一心向钻研才是。”
他说到这里,却骤然脸色一变,顿时官威十足,大声斥责她道:“怎么却行那商贾之事,跑去南京兜售自家的瓷器呢?”
宋积云被他这突然的变脸吓了一大跳,心怦怦地乱跳,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站稳脚跟。
只是她正要答话,谁知那王大人却猛地站了起来。
他个子颇高,看人的时候更是目如鹰隼。
他扫视着众人,厉声道:“难怪景德镇一个万瓷之都,会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遭、一塌糊涂,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大殿里的人全都脸色煞白,低下了头,瑟瑟发着抖。
葆光仙君则直接躲到了大殿的幔帐后面。
王大人很是气愤,继续大发雷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让你们交秘方,伱们推三阻四,还和朝廷讲条件,有你们这样做臣子、有你们这样做民众的吗?”
他也没有放过万公公:“你在景德镇督陶,是窑工的父母官。何为父母官?那就是待治下民众如儿女!教习、引导,你做到了吗?”
万公公被训得摇摇欲坠。
王大人似有不忍,抿了抿嘴,没有训下去,摇头叹气地转身,露出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地道:“为人父母者,谁不盼着子女好?我刚才听着没有说话。你们每年烧十五万件瓷器,万大人强迫你们多烧了?还是卡着你们不让你们烧了?”
确实没有!
但是,景德镇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众人低着头,没谁敢吭声,也没谁这么没眼色,在这个时候吭声。
王大人的语气更温和了:“万大人毕竟不是烧瓷世家出身,他的方法有可能和你们平时的习惯不一样。但是,毕竟他管着整个景德镇的瓷器,要从整个景德镇出发。不像你们,只用管好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只要看着自己脚尖下那点地方就行了。你们指责他不对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为何这么做?”
众人悄悄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宋积云的心却像被捅了个大窟窿似的,飕飕的冷。
这套说词她可太熟悉了。
那些蛊惑人心,给人洗脑的开场白,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目光渐冷。
“可这是你们违规不遵的理由吗?是你们抗议不为的原因吗?是你们拒不协办的道理吗?”王大人直击人脑门的三连问之后,把矛头重新指向了宋积云。
“宋氏!”他正色地道,“商人重利轻离别。你年纪还小,以为赚了钱,就是守住了家业。孰不知,人若是一味只往钱眼里钻,只会坏了根基,坏了本份,坏了德行。”
他还一副长者的慈爱,道:“交浅言深,原本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跟你说。可我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打理窑厂养活了一大群人,怜惜你是个人才,不想让你就这样荒废了,才会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这么多。”
他还状似关爱,落在宋积云眼里却是在威胁一样的道:“你要懂得惜福!不要为了仨瓜俩枣的利益,坏了宋家你父亲留下的基业。”
宋积云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恭敬却眼底寒光闪闪地道:“大人爱民如子,既然已经如此的教诲草民,草民怎敢辜负大人的一片苦心。”
她福身道:“草民原愿意将甜白瓷的配方献给御窑厂。”
她加重了“御窑厂”三个字。
然后看了眼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却流露出藏也藏不住喜悦的万公公,道:“只是不知道这配方怎么交好?直接交给万大人就好了吗?”
她得把万公公拴到配方这艘船上去。
以后这配方不管是出了什么事,他万晓泉都别想置身事外!
“大胆!”谁知道她的话音未落,王大人勃然大怒,横眉怒指,“宋氏,我看你小小年纪,想提携你几句,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玩弄这些不入流的雕虫小计,挑拨是非。我食君之禄,岂会觊觎你家一个小小的烧瓷配方?
“来人!把宋氏押下去。我倒要看看,普天之下,谁敢违抗朝廷之命,谁敢和朝廷作对!”
大殿“嗡”地一声沸腾起来。
“怎么会这样?”
“也不用把人家宋老板捉起来吧?”
“可的确是这样的,我们黎民百姓,怎么能不听
立刻有人上前紧紧地抓住了宋积云的胳膊。
宋积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强权之下的浮萍般的无能为力。
可若是她就这样认输了,她身后的母亲和三个妹妹怎么办?
宋积云抬头望着王大人。
别人只是吃吃绝户,他却是吃了绝户犹不满足,还想连人家的祖坟一起刨了。
她没有挣扎。
这个时候挣扎也没用。
别人有心算计她,前路早就给她铺好了。
她盯着王大人:“王大人,既然有教无类,还请您教我,这配方怎么交才好?”
王大人冷笑,道:“晚了!我最恨那得寸进尺,不懂进退之辈。你在监狱里好好反省反省,这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还要下牢的吗?”
“不然押下去做什么?”
“我以为是赶出大殿就行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议论着,有困惑,有不解,有同情,有惋惜,有担忧。
只有宋桃,一直紧紧地绞在一起的手终于放开了。
“菩萨保佑!”她默默地念着,宋积云,终于和前世有了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万公公居然和如今任江西布政使,以后会任礼部尚书、英武殿大学士的王觉有关系。
难怪后来宋积云的生意能做到京城去。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仰身大笑了。
谁能想得到,她一个小小的主意,竟能改变宋积云的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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