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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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人群,藏身在了大殿一根合抱粗的红漆落地柱后面。
万公公找她的时候,她看见了,但她不敢出面。
宋积云为什么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上辈子是洪熙,是万公公,是王大人。这辈子她已经把未来都掐死在了摇篮里,宋积云却比上辈子的运气还好,居然迷惑住了元允中这样有才有貌的巡抚!
她当初为何要因为元允中的几句冷言冷语就觉得受了屈辱似的,转身就离开了呢?
如果她低下头,好好地奉承元允中,元允中说不定会受她所用,而不是给宋积云撑腰了。
她以后该怎么办?
宋桃咬着指甲,指尖的刺痛反而让她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元允中和宋积云的婚约肯定是假的!
有二更……
(本章完)
门第之间是有壁垒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宋家都不认识元家这样一户显赫的人家。以宋又良的身份地位,他怎么给宋积云订下这样一门亲事?
何况宋积云这门亲事来得如此突兀!
可就算这样,她又能怎么办?
元允中既然愿意冒充宋积云的未婚夫,那他肯定和宋积云有情。
说不定两人早已私相授受了。
宋积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她和宋积云打码头,逼得宋积云远走南京去卖瓷器,宋积云多半恨死她了, 不然她也不会宁愿自己不赚钱也要烧旧青花卖了。
如今她有了元允中的加持,哪怕是一时的,景德镇也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宋桃正思忖着,有人结伴走到了柱子边,说着悄悄话:“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应该大着胆子跟着宋老板干?何苦把烧瓷的指标卖给了宋老板了,却没能在她和良玉窑厂打擂台的时候站出来,白浪费了这番人情。
“宋家窑厂有了这么一位姑爷, 良玉窑厂且等着破产吧!我们也真是倒血霉了!”
原来这些人是这么想她的吗?
宋桃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在了手掌里,她却感觉不到痛。
这是事实。
她就算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
因为景德镇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而洪家嘴上说得大方,骨子里却小气得不得了。知道她被宋积云厌恶,肯定会收回窑厂的。到时候她撸走的那些钱就掩饰不住了。
她顿生离意。
她有烧瓷的手艺,哪里吃不了一碗饭了。
可走之前,她需要一大笔银子。
但她的银子都孝敬给了万公公,她得拿回来啊!
想到这里,她朝万公公望去。
万公公对宋桃能在这个时候依旧选择在他的身边心中难得生起了几分柔软。
宋桃扶着他在角落的太师椅上坐下,又想办法给他沏了杯茶,还安慰他道:“您老人家要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万公公眼底一片阴霾。
他死死地盯着被众人围着,笑得如夏花般灿烂的宋积云, 咬着牙道:“我听说你这位堂妹有门落魄的婚事?”
原来万公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桃心中一动。
她垂下了眼睑, 叹息到:“就是元大人!”
“什么?!”万公公差点跳了起来, 但也立刻明白了王大人等人为何这么快就倒戈了。
他恶狠狠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桃若有所指地把当初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万公公。
“这肯定是假的!”万公公肯定地道,“以元家的门第, 不可能和宋家定亲。”
但他转念想到元允中当着外人的面承认了自己宋家女婿的身份,不由冷笑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为妻,奔为妾。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宋家,就你们家这样的,就算给元家做妾,只怕元家的长辈也不会同意。”
他还不无恶意地道:“不过,做外室倒是有可能的。伱家这位堂妹,也是少有的殊容。”
宋桃听着心怦怦乱跳。她不安地道:“我这堂妹性子烈得很,她未必会愿意给元大人做外室。”
万公公挥了挥手,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元允中是来查宁王走私之事的,现在案子已结,宁王被皇帝斥责,不仅降了俸禄,还降了仪仗。元允中应该这两个月就要回京复命了。只要我们能挺得过这两个月……”
怕就怕他们挺不过这两个月!
宋桃楚楚可怜地道:“元大人一定会回去吗?”
万公公冷哼, 道:“你放心, 我这消息绝对可靠。江西卫所的监军是我八拜之交的好兄弟, 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除非宁王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不然他一定会走。”
是吗?!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宋桃轻轻地抚着镶在衣袖上的遍地金的襴边,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若有所思地道:“元大人这样,让宁王很没有面子,宁王一定很恨元大人吧?”
万公公目光一凛,半晌都没有说话。
宋积云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
宋积玉和宋积雪正在轿厅旁的暖阁探头探脑地等着她。
见她下了骡车,宋积雪急匆匆地冲到了她的身边:“姐姐,姐姐,我听他们说,姐夫是巡抚大人,是真的吗?”
不待宋积云回答,宋积玉已快步走了过来,焦急地道:“姐姐,娘让我们在这里等你。让你一回来就去见她。”
看来是有人提前来给钱氏报信了。
宋积云点了点头,一面牵了宋积雪,一面对宋积玉道:“我这就和你去见娘。”
钱氏还没有出月子,心里应该非常的着急。
宋积玉“嗯”了一声,在前面带路,宋积雪则叽叽喳喳地道:“姐姐,姐夫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他还住在我们家吗?他会不会搬到衙门里去住?他要是搬去衙门里住了,我能和他一起住吗?”
宋积云一句话也没办法回答。
她离开的时候,元允中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跟她交待了一声“要去县衙说点事”,惹来一片侧目,但之后会怎样,她心里也没有底。
宋积云摸了摸宋积雪的脑袋,笑道:“怎么这么多话?先去见了母亲再说。”
宋积雪嘻嘻地笑。
宋积玉却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底是不容错失的担忧。
宋积云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行人很快去了钱氏地里。
郑嬷嬷正焦虑地等在钱氏的正房外,看见宋积云,她忙迎上前来,低声道:“是严太太,她担心万公公不怀好意,怕你们有什么事,你母亲受不了。严老爷前脚刚走,她后腿就来了我们府上,还派了人一直在风神庙守着。说要是事情不顺利,能及时拦着不让太太知道。谁知道……”
却炸了个雷。
元公子突然成了巡抚大人。
难怪他人那么倨傲。
现在大家都知道元大人是她们家大小姐的未婚夫了,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怎么收场?
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景?
是元大人骗了他们家小姐?还是元公子被他们家小姐算计,推出来当了挡箭牌?
不过,元公子一直没有否认未婚夫的身份,怎么着都和他们家大小姐有几分香火情吧?
郑嬷嬷这心里七上八下,撩着帘子朝着钱氏禀了一声“大小姐回来了”,跟在宋积云姐妹身后就进了内室。
(本章完)
第242章
钱氏额头戴着毛茸茸的额帕,正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听见郑嬷嬷的声音,立刻就朝门口来,和宋积云姐妹迎面碰上。
“云朵!”她刚开口,眼眶已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元公子成了巡抚大人?那, 那你和他……”
宋积云忙拍了拍母亲的手,笑道“当初的事您是知道的,祖母咄咄逼人,曾家箭在弦上,我当时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就寻思着雇个人演我的未婚夫,好歹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
她说着,把母亲带到罗汉榻边坐下,又亲手接过郑嬷嬷奉的茶递给了钱氏,这才道“结果元公子来查宁王走私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景德镇,迷了路,无意间闯入了我们家。我当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一表人才,气度卓越,想着这样的人才,别人总不会以为是假的吧?
“就和元公子商量,他假扮我的未婚夫帮我抵御族亲,我帮他隐瞒身份,他好调查宁王的案子。
“谁知这次万公公狼子野心,居然要逼着我交出甜白瓷的配方, 元公子看不下去了,为我们家打抱不平, 这才暴露身份的。
“我和元公子没什么的!元公子呢,也是为了帮我们家。
“说起来, 元公子算是我们家的恩人了!”
宋积云半真半假, 终于把这个故事给圆上了。
钱氏闻言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这就好,这就好!”
说完又有点可惜起来,迟疑道“元公子他,有没有订亲?和我们家传出这样的谣言来,会不会惹了家里人不高兴。再就是,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怎么收场?”
宋积云笑道“他还有事,和布政使一帮人去了梁县衙门,以后怎么办,还要等他回来了,我和他商量着来。不过您放心,这些日子您也和元公子接触过,他是怎样的人,您再清楚不过了。他既然肯帮我们家,肯定就不会甩手不管的。”
钱氏去了这桩心思又来了另一桩心思。
她皱着眉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婚事就更艰难了。”
“娘,您得遇事往好的方面想。”宋积云笑道,用银杏叶的银叉叉了块定胜糕给母亲,“我都有一个像元公子这样的未婚夫了,别人就算是想娶我, 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吧?”
她未必就是吃亏的那个。
钱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宋积雪不高兴了, 嘟着嘴道“姐姐,那以后元公子就不是我姐夫了?”
“对!”宋积云不想给家里的人错误的信息,很肯定地道,“但当着外面的伱别吭声,等我和元公子想好了说辞之后再说。”
宋积雪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钱氏又想起一桩事来,好言好语地打发了宋积玉和宋积雪,悄声和她商量“之前熊家不是一直找了严太太想从你两个妹妹中娶一人过去吗?听说元公子是巡抚大人之后,严太太非常的可惜,说以我们家现在的门第,只怕看不上熊家了。可怜熊老爷过年的时候还给他们家送了两大车的年节礼。
“我寻思着,这好姻缘可比这黄金还难寻。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熊家?正好也试试熊家的态度。若不是个能走动的人家,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也好。”
在宋积云眼里,宋积玉还小,可当朝就是这个风气,她可以自己逆势而为,因为她能负担任何的后果,可她不能代替宋积玉生活,宋积玉也未必愿意像她一样的生活。
她笑道“等元公子回来再说!”
元允中!元允中!
她神色淡定自若,眼眸盈盈含笑,心底却像那漏了风的窗子,被大风吹得呼啦啦直响。
而且越来越响。
不管是哪个朝代来说,二十一、二岁的巡抚,就算是有家世加成,都是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就算对自己信心十足,觉得她只要愿意就能成功,可她现在也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时间,在两人之间花那么多的功夫。
理智告诉她,应该放弃。但一想到要放弃,她又觉得非常可惜,甚至有淡淡的失落。
宋积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这些。
她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宋积云从钱氏那里出来,周正照她的吩咐,请了严老爷、吴老爷等来家里议事。
望着严老爷、吴老爷那一双双八卦若渴的眼睛,她没等他们开口,先说起了请他们来的缘由“虽说万公公那边没什么事了,可元大人是钦差,办了宁王的案子,就应该会回京城去了,有什么事,那也是鞭长莫及。我琢磨着,我们既然已经和良玉窑厂杠上了,不分个胜负,不决个生死,万一走了个万公公再来个千公公、百公公,我们难道每次都去求元大人不成?”
几个不住的点头。
既然有机会了,为何不斩草除根?
宋积云道“我之前打算再烧两龙窑旧青花,让良玉窑厂在今年的九月之前一个旧青花都别想卖出去。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决定再烧四龙窑旧青花,把旧青花的价格降到降无可降的地步。要让良玉窑厂的旧青花从今以后,一件也别想卖出去。”
“这是好事啊!”吴老爷赞道,“宋老板叫我们来,是怕我们不愿意跟着您降价吗?您放心,如此好的机会,我们肯定是跟着您走的。”
“那倒不是。”宋积云笑道,“我请诸位来,是决定把甜白瓷的配方与诸位共享!”
“什么?!”大家都惊呆了。
宋积云笑着点了点头,道“之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大伙儿都相信我,信任我,我怎么说,大伙儿就怎么做。大家对我的支持,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也没什么可报答大伙的,所以我决定把甜白瓷的配方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做甜白瓷。
“这可不行!”严老爷第一个回过神来,他连连摇手,道,“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是啊!”其他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道,“甜白瓷是你们宋家的不传之秘,我们怎么能占你们家的秘方呢?”
都觉得这样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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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已经打定了主意。
像她这样垄断性的一家独大,在有像万公公这样外敌的情况下,大家都有生存压力,同仇敌忾,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待到外界的压力没了,人性中的嫉妒、羡慕、不甘就都会一一释放出来,万一成为众人的公敌, 宋家窑厂就很危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鹤立鸡群,而是大隐于市。
“我也不是谁都给!”宋积云笑道,“请了诸位来,也有和诸位商量这件事怎么办的意思。”
她解释道:“按道理,万公公限定烧瓷名额的时候,大家都帮了我。可这人一多, 嘴就杂,我们自己人知道了没什么,就怕传到宋桃耳朵里,到时候肯定又要生出许多的事端来。
“想当年,她可是没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把我们家的玉瓷配方拿走了,现在还在给洪家用。我怎么着也要防着点!”
“宋老板言之有理。”大伙儿纷纷地道。
能得到甜白瓷的配方,说不动心是假。但大家又感觉这个恩情太大。接下来心中难安,不接下来更怕错失这次机会。可怕错失机会到底占了上风,几个人眼一闭,把事情交给了宋积云:“您说怎么干吧?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听您的,跟着您干。”
宋积云就笑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如今旧青花的价格已经被宋桃他们弄得元气大伤,就算以后良玉窑厂不和我们打价格战了, 旧青花也很难重回往昔的盛景。那些客商总觉得旧青花的价值就在这里了,我们卖得高,是因为想赚多点,根本不是因为它值这么多钱。就算是没有办法买了回去,心里也会不舒服。那镶金的瓷器不就是这样被淘汰的吗?”
几个人都知道这个典故,听了直叹气。
那还是前朝的事。
瓷器除了讲究烧制技术, 还讲究器型之美。
当时就有人用金子给瓷器镶边。镶了金边的器物既有瓷器的温润之雅, 还黄金的耀眼华美。一时间风靡大江南北,千金难求。
有人看到其中的商机,就把那些烧坏了的瓷器用金饰掩盖起来,对外称是特殊的烧制之法,赚了大钱。时间长了,不免就被人看出端倪来,很多烧瓷人家悄悄效仿,有些小作坊为了和大窑厂争生意,干脆降价。
一来二去,大家都识破了其中的眉目,这种镶金的瓷器不仅价格一落千丈,而且从此大家以此为次品,以至于百余年过去了,没有一家再做这种瓷器。
宋积云就道:“我就想着,我们不如把手里的旧青花趁着这个机会全都处理了,以后大家一起烧新青花,卖新青花。而且既是新工艺, 我们就能重新给它定价, 青花瓷也可以重回之前盛况,这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宋老板说得对啊!”严老爷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窍门,他激动地道,“新工艺,那可不就是新瓷器,新瓷器,那就得重新定价,比强拉着旧青花调回原价要强得多!”
“这主意好!”大伙儿也都七嘴八舌地道。
宋积云笑道:“所以这件事还得麻烦大家,哪些人家和我们一起烧新青花?旧青花怎么处理?若是怕亏本,舍不得处理旧青花的怎么办?新青花怎么定价?靠我一个人可完成不了!”
她不会去大包大揽的,到时候说不定做了好事还落得个埋怨。
她还开玩笑地道:“定价这个事,你们让我来,你们肯定吃亏!”
大伙儿一开始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后来想到她是可以开龙窑的人,一窑烧出几千件,他们没这本事,又跟着宋积云定价,可不得吃亏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宋积云就道:“我记得双色釉上彩出来的时候,是马会长定的价。我们要不要请马会长来帮我们定定价?”
马会长这次,被万公公按在地上摩擦,可谓是里子面子全都没有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觉得应该重新把马会长请出来。
有人觉得不错,也有的人觉得还是应该让宋积云来定价,还道:“宋老板,照您这么说,那甜白瓷岂不是和旧青花一样好烧。”
“这也看技术!”宋积云含蓄地道,“旧青花不也有的人家烧得好,有的人家烧不好吗?”
众人就着这个问题讨论起来。
嘈杂的说话声中,宋积云却有些走神。
她能在南京把一船的瓷器都卖出去,元允中帮了她不少。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元允中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江县令的禅椅上,他还很嫌弃的睨视着江县令道:“你就不能买二两好点的茶叶?非要泡这种茶叶沫子喝?伱要是没银子,我送你几两茶叶。”
江县令突然凑到了他的跟前,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以一种笃定的口吻道:“小四,你有情况?”
王大人等来梁县,是被万公公请来的,有什么公事可干?
偏偏元允中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把人都带来了梁县县衙。
可把人带过来也就罢了,你好歹说几句场面话再撵人啊,他倒好,黑着个脸,一句“你们可以走了”就把人打发了。弄得原本想和他套套近乎的王大人面如锅底,气呼呼地走了。
门外的江小四还以为是在喊他。
探出头来,见江县令正和元允中说着话,他又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元允中不屑地冷笑,一把推开了他,道:“你作什么妖?”
江县令顺势直起了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从前在我这里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嚷着要回宋家,说宋家好吃好喝的,比我这里强百倍。你今天可在我这里坐了一下午了。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去见宋小姐吧?”
“胡说八道!”元允中耳朵顿时通红,却喝斥江县令,“我是怕黄师兄折回来找我说宁王案。”
江县令压根不相信,嘿嘿直笑,道:“可我怎么听邵青说,你们连夜赶路,差点翻了船。结果一回来,发现宋小姐被万晓泉叫去了风神庙,万晓泉还逼着宋小姐交出甜白瓷的配方,你当时脸都黑了,想也没想就跑去了风神庙。
“这下子身份曝光了吧!”
他幸灾乐祸地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别住在人家家里,别以人家未婚夫的名义在景德镇行事。这下好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本章完)
“关你什么事?”元允中冷冷道,起身就走。
江县令忙拦了他,道:“哎呀,你别老羞成怒啊!如今景德镇这么多窑厂和作坊卷入了宁王走私案里,这些人到底怎么办,你是巡抚,伱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元允中不耐烦地道:“太祖皇帝不是说了, 离间亲亲者斩吗?他们自家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皇上不是已经下旨斥责了宁王吗?我们难道还要越俎代庖帮皇上给宁王定罪不成!只要他们不霍霍百姓,他们想怎么样玩就怎么玩。”
江县令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道:“可惜了!邓晨、徐光增赶过来却连口汤都没有闻到。”
元允中没有理他,叫上因为两晚都没能睡觉,靠在门外柱子上打瞌睡的邵青,回了宋家。
只是马车停在宋家大门口的时候, 突然下起了小雨。
雨水淅沥沥地落在青石板上, 很快打湿了地面。
“姑爷!”
“姑爷!”
宋府的仆从毕恭毕敬地和元允中打着招呼,殷勤打了桐油伞过来, 看他的目光中除了平日的客气,还多了几分敬畏。
看来大家都听说了风神庙的事。
元允中如往日般冷傲地“嗯”了一声,抬脚下了马车,却迎面碰上了送严老爷等人出门的宋积云。
“元大人!”众人恭敬地给他行礼,相比平时多了几分拘谨,也多了几分不安。
他们这样的人,最多也就接触接触县令,运气好一点的,可以见到知府。可这么近距离,还能说上话,活着的巡抚……放在从前, 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
元允中点头, 客气地道:“回去啊!”
目光却落在了宋积云的身上。
宋积云有些意外。
元允中为人虽然倨傲,可在大面上却从来不会失礼, 只是他虽然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她怎么感觉到他有点不安似的。
念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元允中已并肩和她站到了一起, 还和严老爷等人道:“有空来家里玩!”
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
严老爷等人立刻激动起来。
虽然他们只要巴结好了宋积云就等于是巴结上了元允中,可间接的和元允中接触与直接和元允中接触却是两码事。如今他们有了能攀上元允中的机会,他们当然更希望能和元允中搭上话。
“一定,一定!”众人连连点头,还有人大胆地邀请元允中:“不知道元大人驾临景德镇,景德镇可谓是蓬荜生辉。我们想略备薄酒,请元大人在桃花居小聚,不知元大人是否有空?”
元允中就看了宋积云一眼。
仿佛在问她,我应该去吗?
从前元允中可从来不会征求她的意见,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难道是因为身份曝光,要给几分薄面她,所以才会特意把这些事都交给她来决断?
宋积云思忖着,想到他那冷漠的性子,就做主替元允中婉拒了:“有机会吧!这段时间事还挺多的。”
那人忙道:“那是,那是!元大人您忙,您忙。来日方长。”
元允中颔首。
几个人接过宋家仆从的伞,欢天喜地地走了。
远远的,宋积云和元允中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互相调侃:“你运气可真好!元大人居然答应了!”
“应该是胆子大吧!竟然敢去请元大人喝酒!”
“承让,承让!撑死胆大的, 饿死胆小的。”
“我看你不是胆大, 你是想死!”
宋积云不由抿了嘴笑,问元允中:“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的事都办完了?还顺利吗?”
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元允中有点懵。
她不准备和他说隐瞒身份的事吗?
元允中莫名心里有点慌,他一面撑了桐油伞和宋积云往内宅去,一面像往常那样冷傲地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和江县令说了几句话。”
风轻轻吹过,打湿了两人的衣摆,也传来夹杂着初生草本的泥土气息,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宋积云笑道:“你和江县令从前就认识吧?”
来了!来了!
元允中顿时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嗯!他父亲曾经做过我父亲的师爷,后来他父亲早逝,他又很有些读书的天分,我父亲就把他接到我家里,从小告诉他读书写字,算是我师兄。”
难怪会帮她。
宋积云心情有点复杂,在心里叹了口气。
想着自风神庙之后,两人还没有好好的说过一句话,她想到拐过弯的桃花林有座凉亭,干脆邀了他去凉亭坐坐:“我们说会话!”
来了!来了!
元允中握着伞柄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和宋积云去了凉亭。
初春下雨的时候还是带着凉意的。
香簪等又是拿坐垫,又是搬小泥炉,烧水、沏茶、装茶点果子,忙了快两盏茶的工夫,两人才在美人靠上坐下。
宋积云打发了香簪等人,这才和元允中道:“一直以来都承蒙你关照,我还没有正式向你道谢呢!”
她笑盈盈地,用青花瓷的小碟给他装了块雪白的定胜糕递给他:“之前江县令就因为你的缘故对我多照应,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元允中看着她比定胜糕还细腻白皙的柔荑,心里总感觉有点绷。
“不客气!”他迟疑了片刻,才接过小碟,不以为意地道,“没有我,你也肯定能想得出办法!”
“那你也太高看我了。”宋积云感慨,“强权之下,一切都会被摧枯拉朽,非人力可为。”
她摇着头,仿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似的。
元允中一下子笑了起来。
瞬间点亮了有些阴沉的凉亭。
“说得王大人像山洪泥流似的。”他吃了一口定胜糕,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宋积云就非常郑重,非常真诚地正式地向他道了谢,然后和他商量着之后的事:“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大家都误会你了,大人能不能在景德镇的时候都保持沉默,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大人也回了京,我再向大家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