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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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和景德镇勾结的是没有窑厂的洪家。
两人说着话,之前指使人把万公公架出去的那小厮神色沉重地跑了进来,道:“元公子,洪老太爷招供了。”
元允中一愣。
那小厮已不解地道:“我们都还没有开始审讯他,他就主动招供了,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不管是什么情况,元允中的事来了。
宋积云忙告辞:“那你先去忙吧!有空我们再聊。”
元允中点了点头,带着那小厮出了门。
到了晚上,整个梁县县城的人都知道洪家帮宁王走私了。
街头巷尾不免议论纷纷。就连宋十一太爷也借着来给宋积云送私塾的账本打听真假。
宋积云也好,钱氏也好,都闭口不谈,一问三不知。
宋十一太爷不免感慨:“之前还说这洪家与众不同,住在景德镇居然不烧瓷。原来人家不是不烧,而是另有办法。不说别的,就说这么多年来的税赋,他就逃了多少。也难怪他们家那么有钱了!”
洪家祖上就很有钱。
如今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偏偏宋十一太爷还不放过她,问她:“我听说洪家这次要被抄没家产,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可得多个心才是。”
宋积云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宋十一太爷道:“我可听人说了,抄家的时候那些金银财宝也就算了,肯定是抄家官员和朝廷的,可被抄没的山林田亩却有很多都会由官府发卖,填补亏空。他们家可是有适合烧龙窑的坡林。”
第281章
宋积云顿时来了兴趣,向宋十一太爷仔细地打听这件事:“您是听谁说的?从前可曾有这样的事?”
宋十一太爷笑道:“二姑娘的婆家熊氏当年能在婺源买下那么大一片山林,就是他们祖上曾经有个在婺源县衙做书吏的姻亲,提前得了消息,婺源一个官宦人家被查抄的时候花了点银子打通关节。”
他说着,还指了指荫余堂的方向:“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在旁边吗?你问我,还不如问姑爷呢!”
宋积云想到她去拜访元允中时,他案头厚厚的公文,笑道:“您也帮我盯着点。”
宋十一太爷自然的欣然应允。
宋积云则前所未有的关注起洪家的事来。
狱中的宋桃却在瑟瑟发抖。
自从那天洪熙无所顾忌地“暴露”了真面目后,她就防着洪熙把她给扔出去做挡箭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洪熙。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看清楚洪熙使了什么手段,不过一天的工夫,对他们不假辞色的牢头突然开始对洪熙和颜悦色起来。不仅背着锦衣卫的人悄悄给洪熙送吃的喝的,还给洪熙递消息。
“江西左布政使、左右参议、督粮道、督册道……都被问责了。”牢头一面将从外面带进来的换洗衣物往洪熙怀里塞,一面道,“之前宁王府的长史不是跑了吗?这次不仅被找到了,而且被巡抚大人直接斩首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要说洪老太爷了,就是洪熙也大吃一惊,道:“直接斩首了?没有审讯吗?”
“唉!”牢头叹气道,“审什么审啊?巡抚大人有尚方宝剑,说斩谁就斩谁。那左参政官大吧?从三品呢,说下狱就下狱了。”
哪里有什么尚方宝剑之说,不过是戏文里乱写的。
就算代表天子的巡抚,也不可能就这样杀人。而元允中敢这么肆无忌惮,肯定有所依仗。
洪熙看了面色凝重的洪老太爷一眼,仿佛有意为之,道:“宁王府的长史跑了有些日子吧?怎么说找就找到了?说杀就杀了?”
牢头估计这些天也听了不少小道消息,眉飞色舞地和他分享道:“我听衙门里的捕快说,巡抚大人他们早就知道那长史在哪里,不过顾念着他是宁王的心腹,怕抓了回来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说了,巡抚大人他们处置宁王也不好,不处置也不好,干脆就放他一马。
“谁知道他居然熊心豹子胆,根本没有走远不说,还指望着宁王给他出头,时不时地派了人去给宁王请安,想让宁王给他脱罪。
“这不,巡抚大人派人去一抓一个准。偏偏他还仗着宁王宠信他,拒捕。
“他不就找死吗?
“被巡抚大人杀鸡儆猴,做了榜样。也是该话!”
洪熙听了,笑道:“多谢您告诉我这些消息。我们家的大管家来探监的时候,还请您行个方便。我也好让他知道您在狱中一直对我们家的人都很照顾,让他好好地谢一谢您。”
那牢头满面红光,目露贪婪嘴上却谦虚道:“好说,好说。谁不知道洪家是我们景德镇的大善人,等误会解除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承您吉言!”洪熙客气地道,“那左布政使他们呢?只是被问了责吗?朝廷那边可有什么申斥?”
那牢头闻言就左右看了看,牢房里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事关重大,我们江西官场上的人一大半都被卷了进去。左布政使他们说是被问责了,实际上是被关起来了。有人从江县令,他你应该认识吧?证实了,他是巡抚大人的师兄,两人关系可好了。他身边传出来的话肯定可靠,说这次巡抚大人说了,若是事事都讲求法不责众,那众人岂不是可交朋结党地贪墨受贿了。
“我们主薄可说了,巡抚大人文采斐然,笔利如锋,这几句往上一递,他们不死也得死——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结私朋党了。他们敢勾结起来一起帮宁王干活,可不就犯了皇上的逆鳞。”
洪熙闻言笑容顿时显得有几分勉强,但他还是道:“可见主薄大人也是个厉害的。这都看得出来。”
“那是!”牢头吹了几句牛才走。
可洪老太爷却如遭重击,面色苍白不说,好像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沉声问洪熙:“你真的让阿照的名字落在了那些单据上?”
洪熙哂笑,道:“我骗你干嘛!”
洪老太爷半晌没说话,开口却是一声石破惊天的“好”字,道:“我答应你。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准为难你阿照。”
洪照意识到什么,急切地喊一声“祖父”。
洪老太爷和洪熙却都没有理他,而继续说着话。
“我为难他做什么?”洪熙笑道,“我不过是想自保罢了。”
“行!”洪老太爷阴沉地道,“你记住你的话。你若是敢找阿照的麻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洪熙不屑地道:“你与其想着怎么做鬼之后找我的麻烦,不如想着怎么把洪照摘干净吧?”
洪老太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了牢栏前,高声喊着:“来人啊!我要投案自首。”
“祖父!”洪照高喊了一声。
那悲凉的声音还回荡在宋桃的耳边,洪熙在洪老太爷被人带走之后却开始逼着洪照写一份分家文书。
“不然就算是祖父答应你了,也难以把你摘干净。”洪熙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还有些不耐烦,可在宋桃听来,却如魔鬼的低吟,“你把这文书写了,证明洪家五年前,在我回家之前就已经析产,洪家的家产与你无关,那些事自然也就与你无关了。”
洪照却看得开,颇有几分凄凉地朝他笑了笑,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怎么把洪家的家业弄到手,看来你是真有把握能从这场纷争中脱身。恭喜你了!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他二话不说就写了文书,签了字,画了押。
洪熙小心地收起了文书,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祖父,肯定不会再为难你了。”
“也就祖父会相信你。”洪照垂了眼睑,满脸的苦涩,“你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名字留在那些单据上吧?为了骗祖父,为了家业,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洪熙不以为然地笑起来,道:“难怪祖父总是夸你聪明,你的确很聪明。不错,我是哄祖父的,不过是想让他去顶罪。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大可去喊冤,把我交出去。”
“我能把你交出去吗?”洪照茫然地望着洪熙,喃喃地道,“怕是就算我去喊冤,正好中了你的后招,祖父不仅不能免罪,还会更遭罪吧?”
“算你聪明。”洪熙冷笑着转身,和正竖着耳朵偷听的宋桃眼神对了个正着。
宋桃吓得连忙低下了头,缩在了墙角。
谁知却有衙役站在牢门口喊她:“宋三小姐,有人来探你的监。”
(本章完)
宋桃难掩失望。
前世,宋大良对妻儿都很苛责,大太太却是慈母,孩子们和大太太抱成团,彼此互相照顾,互相体谅,感情很好。
她入狱后, 想来想去,只能求大太太帮她找人通融。为此,她还带了口信给宋仁,让宋仁拿些银子给大太太,免得大太太不方便行事。
没想到几天过去了,大太太那边一点音讯都没有。
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一世和前世已截然不同, 大太太未必像前世那样可靠。
“你怎么来了?”宋桃隔着栏杆和宋仁说着话, 她有意无意地避开洪家的人,低声道, “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宋仁低声道:“三小姐,我趁乱把您一些私人的东西拿了出来,您看要不要当了?”
宋桃愕然。
她在窑厂哪有什么私人的东西?宋仁这是……浑水摸鱼,想办法变现了一部分财物吗?
宋仁朝着她微微颔首。
宋桃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难怪前世他能得到宋积云的信任和重用,人品果然很重要。
她不禁由衷地朝他道了声谢。
宋仁赧然地笑了笑,道:“三小姐,事情有些不妙。我找从前一起混码头的人打听过了,说宁王一直住在南渡口那边的船上,不是他不想下船,也不是他不想走, 而是被元大人扣在了景德镇。他还经常发脾气, 而且脾气来了就随便杖责人,扬言要杀了元大人。
“我那朋友还说,南昌府那边像布政使这样的大官都已经被元大人弄到牢里去了, 就连龙虎山天师府那边几个给宁王说情的道长都受到了牵连,被元大人派去的人质问,要将他们从僧侣册上除名呢?
“从前那些站在宁王那边的人现在都倒了霉, 可宁王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除了发发脾气,没有其他的办法。
“大家都说,宁王这次踢到铁板了。元大人代表天子行事,宁王根本没有办法。宁王这次恐怕要栽在元大人手里了。
“现在不要说南昌府了,就是整个江西当官的人都惴惴不安的,生怕被和宁王府搭上关系。我看,”他睃了宋桃一眼,声音更低了,“大太太那边,未必就能找得到人给您搭把手,您,您要自己想办法才行。”
宋桃听得胆战心惊。
他带来的消息和洪熙的话不谋而合。
她问宋仁:“那万公公呢?他有什么动静没有?”
以她对万公公的了解,万公公手上肯定也不干净。
前世,万公公太贪了,被宋积云暗算丢了督陶官的差事,万公公就是走的南京守备大太监的路子,去南京陪都养老去了。
她这才知道万公公和南京守备的关系。
关键时候,万公公肯定会走南京守备的路子。
宋仁摇头, 道:“他去宋府给元大人负荆请罪去了。”
然后他把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告诉了她:“……大家都说,万公公这次算是栽了, 以后遇到宋家的人恐怕都要低三分了。御窑厂的生意,也就宋家能接,敢接了。”
又发生了变化!
宋桃咬着指头。
宋仁突然靠近了几分,悄声道:“三小姐,我有个主意,不知道您觉得如何?”
宋桃抬眸。
宋仁和她一阵耳语。
宋桃惊呼:“什么?”
呼声刚出口,她忙警惕地看了关着洪家兄弟的隔壁牢房一眼。
洪熙和洪照显然都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思绪里,根本没有注意她。
宋桃这才急急地低呼:“不行!不能这样?”
宋仁不免有些着急,道:“那,那怎么办?我可听衙门里的人说了,元大人这次‘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而且元大人和宁王根本就是私人的恩怨。元大人逮着这机会了还不得狠狠地坑宁王一把啊!”
“什么私人恩怨?”宋桃惊讶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宋仁就道:“说是元大人的外祖父是帝师,宁王做世子的时候进京给先帝问安的时候,曾经和元公子一起在宫里和当今圣上听过讲筵,两人曾经为一张桌子打过架。如今先帝让元大人来查宁王,宁王不服,就设了陷阱让元大人跳,结果元大人逃了出来,开始找宁王算账。
“县衙里的主簿说了,这要是公事呢,就得按律法行事,大家有理就能喊一嗓子,但这一旦变成了私事,别人最好还是别插手的好。”
宋桃只听到讲筵,一起上过课这样的话。
她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宋积云她怎么运气总是这么好?
上辈子她没有成亲,吊着洪熙,洪熙也甘愿为她所用,鞍前马后地服侍着她。今生她提前布局,让宋大良和宋三良争家产,想在宋积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吃宋家的绝户,结果宋积云不仅比前世发家还早,还遇到了元允中这样的男人,她的威势更盛从前了。
怎么办?
宋桃又开始咬指头。
而宋仁则安静地站在牢栏前,耐心地等着宋桃做决定。
牢里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有“啪啪啪”的脚步声小跑过来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响亮。
“洪大公子,洪大公子。”牢头去而复返,而且还满头大汗,“洪老太爷,他老人家去了!”
“什么?!”不管是洪熙还是洪照,还是宋桃,都惊愕地抓住了牢栏。
牢头叹气,道:“说是自己罪有应得,服毒自尽了。”
“哪来的毒药?”洪熙道。
洪照已朝着洪熙的脸就是一拳,把洪熙打得趔趔趄趄,脸立刻肿了起来:“洪熙,你干了什么?”
洪熙没空理他,问牢头:“元大人怎么说?”
洪照悲愤万分,又朝着洪熙挥起了拳头:“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伱,祖父怎么会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逼死祖父。我已经放弃了家中的产业,你还要怎么样?他虽然不是你祖父,却是你父亲的父亲?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洪熙左支右绌地避着洪照。
牢头直摇头,道:“元大人不在景德镇,去了九江。说是皇上派了宫里的大太监,把元大人叫去训斥了一番。”
洪熙又挨了洪照一拳,但还是继续问牢头:“然后呢?”
牢头搔了搔脑袋,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洪熙!”洪照愤怒极了,觉得洪熙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死命地和洪熙扭打了起来。
宋桃却听懂了。
皇上派了人来,只是口头上教训了元允中一顿。可对元允中杀人、撸官却视而不见,一个也没有推翻,更不要说派了人去安抚宁王。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元允中所作所为都得到了皇上的认可,过了明路。
宋桃打了个寒颤。
宋积云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本章完)
她刚刚送走了几位来送新青花瓷样品的窑老板。
自从得了她的配方,几家被她选定烧新青花瓷的窑厂和作坊都很顺利地烧出新瓷。有两家的成品率还特别的高。她问了问,原来是请了从前给她砌馒头窑的昌江帮师傅。
“手艺是真的好,做事也勤勉。”几位老板都评价,“如今他们家的生意都好到排到了明年中旬了。”
宋积云倒没什么感触。
不管有多少人请昌江帮的人砌窑,他们都会把宋家窑厂订单放在第一位,随叫随到。
宋积云笑着和他们交流了一会:“火候要稳, 不行就请了郭师傅他们去看看。”
成品率越高,才越赚钱。
几家老板都欢天喜地走了。
郑全才进来和她说起元允中的事:“说是派来的太监都是司礼监的。传了旨就留在了九江过了一夜,和元大人用了一顿饭。宁王府听说想让他来看看宁王都没有答应,直接回了京城。”
宋积云点头,道:“看来皇上只是做做样子给那些宗亲们看。”
毕竟太祖皇帝留下过话,皇上对自家的亲戚也不好做得太绝。
“应该是这样的。”郑全道, “之前宁王还嚷嚷着要让元公子好看, 可自从知道来斥责元大人的太监连他的面也没见就直接回了京城之后,宁王就消停下来,有两天没动静了。”
至于洪老太爷自杀的事,宋积云道:“多半是为了保全洪熙和洪照兄弟。”
毕竟人死如灯灭,有些事没办法追究了。
郑全颇为赞同,道:“洪家的产业肯定得充公了。我再多派几个人,盯紧点,务必把他们家那几个坡林拿下。”
宋积云道:“如果能买几座山林也行。到时候给几位小姐做陪嫁。”
特别是宋积玉。熊家做的是木材生意,洪家有几处的山林和婺源熊家的山头是挨着的。如果把那几片山林买下来,想必熊家会非常的高兴。
郑全点头,有小厮过来禀告, 说元允中从九江回来了。
“走!”宋积云笑道,“我们也回去。正好问问元公子九江之行都遇到了些什么事。”
郑全笑着应诺,和她驾车回了宋家。
只是元允中已经去了梁县的衙门, 留了邵青在收拾东西。
“宋老板。”他高高兴兴地跟宋积云和郑全打着招呼,一扫之前的阴霾,“你最近怎么样?我这些日子跟着公子跑东跑西的,都没有空跟你们喝杯茶。”
宋积云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九江之行很顺利, 打趣他道:“终于晴空万里了。之前一直耷拉着个脸,谁也不理, 我还以为你从此以后再不理睬我们了呢!”
邵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高兴地和她分享:“皇上已经认定围杀公子的那群人是土匪了。这次宁王赔了夫人又折兵。死了的那些人他不能声张也就算了,大不了赔点银子。可那些殉职的校尉却拿的是朝廷俸禄,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个立待都没有,那些人家里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有他一壶的。”
宋积云笑道:“那恭喜伱们了!”
邵青嘿嘿地笑,让小厮搬了一堆的礼盒出来,道:“这是公子让我买的。说九江没什么好东西,让您随便用用,喜欢就留下来,不喜欢了就送人。”
宋积云心里有点不舒服。
上次元允中去湖口,亲自给她挑的礼物不说,礼物还都是些吃的玩的能用得上的。
她笑着收了礼盒,回去打开一看,除了几包茶业是九江产的,其他都是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虽然贵重, 却是哪里都能买到的。
宋积云直皱眉。
她已经敢肯定元允中这是在避着她。
元允中为什么要避着她呢?
就算元允中和她退回朋友的距离, 也不必要这样避着她啊!
宋积云不解。
决定找元允中问个明白。
她去了荫余堂。
元允中还没有回来,天色已晚, 小厮们正在挂灯笼。
书房里静悄悄的,她在书房里等元允中。
案头青花云纹的春壶里插着两三支柳条,点缀着三三两两的虞美人。书案整整齐齐,元允中用过的狼毫笔挂在笔架上,一根根,像排小树苗。
宋积云想起元允中的眼睫毛。
也是这样的,根根分明。
她不禁一笑。
转身去翻他的书架。
多是些描述地志、山川的书籍,偶尔有几本诗词歌赋和奇谈轶事。
宋积云随手翻了翻,正好翻到其中一段讲景德镇地貌的,无名寺所在的无名山赫然在目。书中还评价无名山“层峦叠嶂,陡峭险峻,沟壑纵横,如犬牙交错”。
可见元允中早就知道无名山地势险峻。
为什么跑去无名山?
不是应该调虎离山,把宁王的人调出来,然后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吗?
居然以身犯险。
这可不是元允中的性格啊!
宋积云胡乱地想着,外面传来邵青的声音:“点好了灯,除了守夜的就各自回去歇了吧!今天公子不回来。”
有小厮道:“公子又不回来吗?”
邵青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那小厮就道:“既然公子这些日子都不在,干嘛还装着每天都在宋府歇息的样子?”
邵青闻言喝斥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你还管起公子的事来。”
小厮可能胆子很大,也可能和邵青的关系很好,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这不是心疼宋家的火烛钱吗?每天都点着灯,也是批不小的开销。宋家的厨子还每天给公子准备宵夜。昨天太太还特意过来问缺不缺什么,我这不是心里不安吗?”
邵青笑骂道:“你以为公子不知道。这不是没办法了。宁王那疯子绝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公子设下计中计,让宁王误以为宋家这边是空城计,自然会把目光投向县衙。万一宁王不管不顾派人来围攻公子,总不能让宋家成为杀戮之地吧?”
杀戮之地!
四个字如暮鼓晨钟,响彻在宋积云的耳边。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元允中明明知道无名山有多凶险,却在接到宁王的信之后,一句话都没吭,派了邵青去找她,自己单枪匹马去了无名寺。
那封信的内容,不会是与她有关系吧?
宋积云再也坐不住了。
她推开门就走了出去,问邵青:“元公子在哪里?”
邵青愕然,有些犹豫。
宋积云脑子转得飞快,道:“是不是不方便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诱宁王再次出手?”
邵青见瞒不过她,干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公子怕宁王在宋府动手,伤及无辜,这段时间都悄悄歇在梁县的县衙。”
宋积云想到那团血衣。
虽然不是元允中的, 却可以想见元允中曾经遇到什么。
她道:“这个时候方便见他吗?”
邵青笑道:“方便!换地方住也不过是怕宁王孤注一掷。如今万贵妃的侄儿悄悄来了景德镇,宁王向来和他走得近,他应该会想办法走万慎的路子。他应该不会再来沾惹公子了。”
宋积云道:“这个万慎来景德镇做什么?我要是没记错,万公公曾经为他专程让我烧了一批甜白瓷。这人是适逢其会还是专门过来?”
邵青道:“应该是适逢其会。他这次是为御窑厂过来的。明年是太皇太后整寿,万贵妃有意讨好太皇太后,要为太皇太后的寿诞烧制一批瓷器。”
这关系到宋家窑厂。
宋积云道:“知道准备烧什么瓷吗?”
“暂时还不知道。”邵青笑道,“万晓泉只知道万慎过来了, 还没有拿到造办处的单子。他应该过几天就会去找你了。”
两人边说,边去了县衙。
这几天元允中都在这边休息。
看见宋积云, 他颇为惊讶:“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他说着,朝邵青望去。
邵青无奈地摊手,道:“是宋小姐看出来的。”
宋积云越发觉得有些话她得问清楚了。
她笑着一面打量着室内的摆设,一面随意地道:“我有几天没见着伱了,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书房地锦纹的红漆窗棂支着,七里香的花簇在月光下如玉般光洁,清新淡雅的香气绵长而又幽远地飘浮在空气中。
元允中亲自给宋积云斟茶。
修长的手指在昏黄的灯光下犹如玉琢,比那七里香更耀眼。
“我身边有按察司, 有锦衣卫,有巡检司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淡然地道, 微垂的眼帘睫毛根根分明,笔直的好像那排队的小树苗。
宋积云笑道:“谁知道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元允中不解地挑了挑眉。
宋积云斜倚在太师椅上, 轻轻用碗盖拂着茶水上飘着的茶叶, 笑道:“你既然能调动按察司,又能调动锦衣卫、巡检司,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叫,就跑去无名寺了呢?”
她望着他的目光炯然有神,透着洞察秋毫的狡黠,好像能把人的心思都一眼看透似的。
元允中心中微颤,端着茶盅的手顿了顿,却七情六欲不上脸地道:“还犯不着!”
“是犯不着吗?”宋积云微微地笑,笑容透着镇定自若的笃定,道,“不是应该宁王给你送的信里提到了我,让你投鼠忌器吗?”
元允中难掩诧异。
宋积云的心却一沉。
她早就应该想到。
元允中从来不做无用之事。
他在接到宁王书信的时候就立刻让邵青去找她,她就应该猜到的。
“他说了什么?”宋积云信任元允中的能力,宁王三言两句肯定不足以让元允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道。
元允中眉眼微动,却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淡定,道:“你又听谁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宁王怎么会知道你?就算他知道你,他又怎么知道你能威胁我?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事都落在你心里, 你都在来来回回的细细琢磨, 不然你也不会吃的不少,却不见长肉了?”
宋积云却冲着他“喂”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知不知道你有个毛病?越想是想掩饰什么,话就越多。越是坦然,话就越少。”
元允中嗤之以鼻。
“真的!”宋积云认真地道,“你看我之前问你的话,你回答我都很简短,可你再看你刚才,你说了多少句话?你要是不相信,你仔细想想刚才的情景,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
元允中皱眉,眉宇间却露出些许思量。
宋积云纤细如葱白的手指却突然点了点他的肩膀,道:“元允中,宁王找你之前,一定打听过你来景德镇的事了。他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但又觉得我出身寒微,你肯定只是一时兴起,就算把我绑了去,也未必能威胁你。所以他虽然在信里提了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在景德镇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