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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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大通目光闪烁。
如果不是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的用重金贿赂了刘御史家的幕僚,他们还不知道原来这宋积云身后站着的是元家。
既然斗不过,那就趁早认输。
“宋老板,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您也别姑息他,让他好好给您磕几个头,认识到错了才行。”邓大通义正词严地道。
宋积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茫然困惑的样子,道:“邓师傅,您口口声声地说您侄儿错了,我这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这么大小伙子了,应该已经做父亲了,被您逼着当街给我磕头,这里子面子全没了。您虽是他叔父,可到底出门在外,没有经过族老们,就这样处置他,会不会不好?”
邓大通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通常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对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是不愿意把仇怨结得这么深,要不草草将人扶起完事,要么忙和他们和解。
怎么这宋氏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宋积云看他的目光不由流露几分寒霜。
邓大通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的计策被宋积云看透了。
他神色微沉,又听见有人议论:“这是出了什么事?处置得这么严?杀人放火也不过头点地,这样一点颜面都不留的,的确有点过分。”
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刺耳:“都说这德化瓷邓家的邓大通于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除了烧瓷,什么也不懂。我从前还不相信,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他侄儿也是倒霉,遇到这样一个叔父。有什么事不能私底下悄悄地说,把人堵在街上,丢脸丢到满京城都知道。”
就有人问:“那他这侄儿都干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有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郑全难得机敏了一回,大声道:“邓师傅,我们东家说得对。你们家为了霸占我们家的作坊,往我们家的作坊里丢蛇,我们也报了官,官府也处置了。就算是您这侄儿有错,那也得由宗祠的族老们,衙门的大人们来判。您这样做,太不妥当了。”
他最后还插这邓大通一刀:“不怪别人都说您是‘瓷痴’。您烧瓷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可您不会处理这些庶务。还是请你们族里来个人帮您打点打点吧!”
邓大通的脸都绿了。
宋积云却不管这些,歉意地笑了笑,朝着他一福,扶着郑全就要上马车。
“宋小姐!”又有男子的声音喊她。
宋积云暗暗皱眉。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在广庭大众之下堵她。
她装着没听见,上了马车。
“宋小姐!”喊她的人追了过来,声音也高了几分,“在下危杰,是元允中的发小。”
宋积云回头。
站在她马车前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子,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穿了件紫红色如意云团花曳撒,腰间镶金嵌玉的腰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宋积云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
元允中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危杰。
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危杰并不算是他的发小还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提及?
“危公子!”她客气地道。
危杰半晌没有吭声,看她的目光满是难掩的惊艳。
只是这惊艳过后,他却蹙起了眉,显得有些烦躁,道:“宋小姐,久仰!”
然后他扬了扬下颌,仿佛她是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一副纡尊降贵的语气指了胡同口的茶楼:“我有话和宋小姐说,请宋小姐移步。”
宋积云气笑了。
就算他是元允中的发小,这样的不尊重她,她凭什么要去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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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她绵里藏针地把他给顶了回去,“我还有急事要办,恐怕没办法和危公子去茶楼浪费时间。若是危公子实在是着急,可以写封信派人送到我住的地方,我看了,觉得有必要,自然会回了危公子。”
言下之意,如果没必要,她就不和他废话了。
危杰大怒。
宋积云却懒得理他,带着郑全扬长而去。
可半路上,她却越想越气。回到口袋胡同就派人给元允中送了一封信,把遇到危杰的事告诉了他。
元允中很快赶了过来。
来通禀的香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积云的神色,吞吞吐吐地道着:“大,大小姐,我要不要给开门?”
宋积云正烦他,道:“不用。你去跟元公子说,有什么事,在信里说清楚就可以了。”
香簪小心翼翼地去回了话,又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大小姐,元大人在垂花门那里不愿意走。说有什么事,当面更能说得清楚。”
宋积云想了想,去了垂花门,隔着黑漆铜环门扇道:“说吧!有什么在信里说不清楚的,现在都说清楚了。”
门外,元允中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道:“云朵,兼祧的事,是我不对。我一直想当面向你道歉。”
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舞勺之后,家里开始给我议亲。我舅舅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门亲事。后来舅舅去世,外祖父就认了我舅舅的未婚妻做干女儿,并且亲自给她做媒,风光大嫁。听说我要议亲,她和她家里的人都想和我们家再续前缘。而我父亲当年也曾经和别人议过亲,为了娶我母亲,他要死要活的,把和元家彼此守望了几辈人的几家通家之好都得罪了。祖父想和那几家缓和一下关系,想我从那几家里挑一个订亲。
“我外祖父和祖父暗中都不愿意相让,我父亲既不想得罪我外祖父,又不想让我祖父为难,脑子一抽,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本宗法之书,提出可以让我兼祧。
“我外祖父和祖父原本都不答应。可那几家不知道怎么想的,听到风声之后居然都同意了,还劝我外祖父和祖父,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宋积云听了好奇,强忍着才没有问元允中怎么没有订亲。
好在元允中像是找到了好不容易才说这件事的机会,没有停顿地继续道:“他们几家为了和我们家结亲,把家里适龄的女孩子都找各种借口送到了我们家,明面上说是让我母亲见见,了解了解,私底下却这个给我送个点心,那个找我问个学问,偶尔还会找我下个棋,修个乐器什么的。”
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你方唱罢我登场。
宋积云差点笑出声来。
元允中的声音却一下子突然变得很是低落:“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女孩子设计让另一个女孩失足落水,差点淹死了。”
“啊!”宋积云愕然。
“事后,我问那个女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因为她想嫁给我。我就问她,你为什么想嫁给我。她说,我好看。我又问她,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她说,不知道。我说,你根本不了解我,就因为我好看,你就要嫁给我。她说,好看就够了。我又去问了另外几个女孩子,她们都说我好看。”元允中的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她们根本不关心我是谁,我是怎样一个人,只是看到我的外表,就能喜欢上我,就能为了自己的喜欢去伤害别人。这样的喜欢,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在她们眼里,又是什么呢?”
宋积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孤单寂寞的小人儿,独自在万人丛中手足无措地踯躅独行。
“我说服外祖父和祖父打消兼祧的念头,又一家一家的上门,阐明这么做的坏处,好不容易把那几家都安抚下来,可我也不想就这样找个共度一生的人了。我甚至说服了外祖父和祖父,同意我自己挑妻子。当时,我父亲也同意了。”他声音更低沉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不是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宋积云猜测。
应该是他父亲没想到元允中会和她定情。
她父亲不过是不满意她这样的媳妇,决定再给元允中找一门能让他满意的亲事罢了。
宋积云道:“那你就能肯定我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我知道你不是。”他道,“你每次看见我的时候,就满是算计,根本不是喜欢看我脸的样子。”
他说着,还有些难堪地道:“你还当着我的面换衣服,根本没有把我当成男子。”
宋积云失笑,打开了门。
元允中听到笑声,正诧异地望着门扇,却在听到动静瞬间,看见了她明妍的脸庞。
“云朵!”他惊喜地道,目光顿时迸射出熠熠光彩,连他的脸庞都明亮了几分,“你,你愿意见我了!”
宋积云冷哼,道:“不过是见你说的口渴,让你进来喝口水。你不把你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理顺了,我还是不会见你的。”
“好!”元允中笑着点头,英俊的眉眼分外夺目,“你说过,你不愿意受委屈。我都记得的。”
宋积云就问他:“那危杰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314章
元允中闻言就皱了皱眉,道:“这个危杰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有可能是我们家的什么姻亲,小时候曾经和我打过交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去了。”
那他跑到她面前刷什么存在感?
宋积云也觉得莫名其妙。
却猜测应该有很多都不太满意她嫁给元允中。
她不禁冷哼了几声。
元允中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再次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这件事都是我没有处理好,你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宋积云点了点头。
元允中问她:“你来了京城还习惯吗?”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春水般萦绕着她。
宋积云前世虽然生活在南方,却常来北方参加各种活动和庆典,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她都准备到前世她最喜欢的大街小巷去转悠一圈了。
“挺好的。”她请元允中进了屋,两人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她碟松子给推到了他面前,道,“王华说这宅子的正院都有地龙,我寻思着要是我们冬天过来的就好了。江西的冬天湿冷,得点火盆,就算是最好银丝碳,也没地龙舒服。”
元允中见她攒盒里除了松子,还有棒子、杏仁这些北方人常吃的坚果,居然还知道烧地龙比烧火盆舒服,就知道她是真的了解北方的生活。
他不由得兴致、勃勃,拉了她就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听说你要来京城,我就想带你去了,可惜……”
他还没有见着她,他就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被皇上留在了宫里。
北方的夏天不像南方,就算是站在树荫下,该热的时候还是该。它有阴就生凉。
恰好今天的天气又格外的晴朗,屋外绿树成荫,蝉鸣阵阵,透着夏日特有的悠长和静谧。
宋积云被元允中的情绪感染,道:“我们去哪里?我不想晒太阳。”
元允中哈哈大笑,眉宇间透露着少有的畅朗,英气逼人。
他在她玉般白净通透的皮肤上望了一眼,高声喊了王华进来,吩咐他去拿把桐油伞:“再去拿件香云纱的褙子。”
宋积云奇道:“京城哪里有香云纱卖?”
香云纱因为工艺特殊,夏天穿尤其清爽柔润。
只是她几次托人去苏杭、南京寻香云纱,都失望而返,没想到突然从元允中这里听到了。
元允中也觉得奇怪:“你知道香云纱?它是贡品。去年皇上赏赐了几匹,我分别送给了外祖父、祖父和父母。我之前不是准备去景德镇吗?寻思着你怕热又讲究,夏日里不铺竹席用兰草,就去问了外祖父的绣娘,发现他那里还留着两匹香云纱,我就向外祖父讨了,给你做了几件夏衣,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说着,王华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那了一把伞,抱了装了褙子的纸匣子。
元允中撑了桐油伞,道:“我给你撑伞,你外面在罩件香云纱,肯定晒不着你。”
宋积云见那香云纱乌黑发亮,有褶皱般的暗纹,捏在手里偏又软滑坚硬,有筋骨,穿在身上更透气清凉,顿时有些爱不释手,左右翻看。
元允中看着眉眼也跟着带了几分笑意。
他牵了她的手,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挂着夏布的帷布,风透进来,非常的凉快。
元允中撩了车帘指了外面的景致给她看:“那里是白米斜街。听地名你肯定以为这时是卖白米的。其实不然。这里有座寺庙叫白米寺,它的街道是斜着的,大伙儿才把这里叫做了白米斜街……它旁边就是什刹海,很多做冰窑生意的人就在这里藏冰,这儿反而是卖冰的商户最多。冬、夏两季,这里的人格外的多。你看那儿,一大片的湖面,就是什刹海了。京城很多叫海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个湖……冬天结冰的时候,很多人来这里溜冰。有时候宫里也会在这里举办大型的冰嬉。亲卫军、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会参加……”
马车一路向西,最后在个开满荷花的湖边停下来。
元允中扶着宋积云下了马车,撑着伞,七弯八拐的进了个胡同,在一个黑漆如意门前停下。
门扇半开,门内是一片竹林。
元允中带着她走了进去。
里面亭台楼阁,竟然是个饭馆。
“做的是川菜。”元允中和她在一个雅间坐下。
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设个小小的圆桌,红色绡纱糊窗,窗外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一眼望去,还以为到了江南。
一路走来,除了领路的侍从,他们没有碰到第二个人。
元允中递了个花笺写的菜单:“你看看有什么是你喜欢吃的?”
宋积云见这菜单上既有开水白菜也有麻辣豆腐,就知道遇到顶尖的川菜师傅。
她问了侍从哪些是师傅的拿手好菜,又问了份量如何,点了几道菜,就把菜单递给了元允中,道:“你再点几个你喜欢吃的就差不多了。”
元允中也听从那侍从的推荐,点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
侍从给他们上了茶点,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元允中夹了块糖油果子在她的味碟里,道:“下次我们去掂花寺那边。那边有一家做徽菜的,你肯定也喜欢。”
徽菜也是有辣有清淡的。
约会的时候既不委屈对方,也不将就彼此,是最让人舒心的方式。
宋积云笑眯眯地应“好”。
吃了饭,元允中带她去了条卖笔墨纸砚的胡同:“是我小时候最常来的地方。我有一次还淘了块鱼子纹的歙砚,只花十几文钱。”
宋积云以为他是想让她看看他喜欢的地方。
谁知道他脚步一转,领着她进了一间卖书画的文轩,并低声告诉她:“这里的老板是个落第的举人,但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家资丰厚,早年间为了救济那些落第的文人,高价收购他们的书画。因而在京城文人中非常名。
“我外祖父的好几个同窗都曾经悄悄地在这里卖过字画。
“在这里,常常能淘到好的书画。
“景德镇不是缺画师吗?我们好好淘淘,到时候买一批回去,再集成册子,说不定还能做成瓷谱,传给后人呢!”
此时的字画都会落款,谁卖走了,就是谁家的,别家不能用。
元允中,这是在放起身炮,安排他们去景德镇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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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宋积云饶有兴趣地道:“你还准备了什么?”
元允中望着她的目光闪闪,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悄声道:“我还让我外祖父、我祖父帮我们写了很多的字,画了好几幅画。”他还强调,“全是有落款,带私印的那种。”
她抬眼望着他英俊的眼眉,抿着嘴笑。
虽然谈恋爱,但也不是一股脑的只知道谈恋爱。
宋积云对他们以后一起生活更有信心了。
她牵了元允中的手:“走,我们去淘宝去。”
她兴趣盎然,如同一个得了宝藏的小姑娘。
元允中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他为两人的未来打算,而这打算得到了心爱女孩的认可和赞赏,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两人像一同去探险的小孩子,高高兴兴地进了书轩。
有小伙计迎上前来,尊敬地称着“小元公子”。
可见又是一位知道元允中身份的人。
宋积云莞尔,目光熠熠地望着她,仿佛在笑他“我看你怎么淘到好东西”。
元允中挑了挑眉,对着小伙计神色立刻冷淡下来,矜贵地点了点头。
小伙计忙要请他们去雅间坐。
元允中拒绝了,淡淡地道:“我只是过来看看。”
小伙计恭敬地应诺,却还是喊了掌柜过来。
掌柜没有过多的打扰他们,上前问了一声好,就站到了一旁,可眼角的余光却随时注意着元允中,一副只要他一个响动,他会立刻上来服侍的样子。
宋积云靠近他的耳朵低语:“就看元公子的本事了。”
她热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朵上,让他心中一悸,半晌才颇有些苦恼地小声回她:“京城书画圈子少有不认识我的。”
宋积云轻声地笑,道:“那你还跟我说来淘宝?只怕你看中的东西立刻就能涨价。你与其淘宝,还不如约画呢!”
元允中不语,朝她眨了眨眼睛。
宋积云心怦怦乱跳,觉得就这样陪着他漫无目地逛逛也很好。
元允中却在挂满着各式各样画作的多宝格间指了其中一幅罗汉图道:“你觉得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宋积云父亲和外祖父都是最擅长画罗汉图的,她对罗汉图很熟悉。
这幅罗汉图不管是从画工和布局都普通,但元允中在这么多的画作中指了这一幅,还打着为他们家窑厂买图样的旗号,她少不得要仔细瞧瞧。
“画的是欢喜罗汉,”她一面打量,一面沉吟道,“线条细密,笔峰锐利,罗汉僧袍浓淡相宜,上不留天,下不留地,构图也算可以。只是欢喜罗汉既然被称为‘欢喜罗汉’,就是因为他笑口常开,有着‘心觉佛在,即感快乐’之悟。这幅画里的欢喜罗汉却目光无神,神色拘谨,称不上佳作。”
这画当然不止这一点点缺憾,但她也不必一点面子也不留给画者。
谁知道这画画的人是谁呢?
她只需要表达自己的不喜欢就行了。
元允中赞同般“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又指了其中一幅梅兰竹三友图,道:“这幅呢?你觉得如何?”
那就更不行了。
宋积云道:“画功很好,岁寒三友讲究的就是个凌霜傲然的气质,这画少了些许的精神。”
元允中颔首,又指了几幅画。
宋积云一一有所保留地点评了几句。
能入眼的几乎没有。
宋积云有点理解元允中那句“救济”的意思了。
这些书画者可能学问不错,但画画,还差了点意思。而被元允中指给她看的字那就更加惨不忍睹了——全是馆阁体,严谨端正,或大气或爽朗,作为科举御用字体那是一个比一个写得好,可作为瓷器的图样,却少了趣味性。
她甚至对元允中道:“你那么小就能金榜题名,字肯定也写得很好。我们与其买别人的字,还不如请你写呢!”
至少他的瘦金体她就亲眼见过,笔锋遒劲,硬爽嶙峋,细瘦挺拔,很有功底。
画个花鸟,题个跋,放在压手杯上,端庄沉稳又不失大气雍正,非常的漂亮。
元允中不置可否。
那掌柜就满头大汗的陪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男子远远地就朝着元允中拱手:“哎哟,小元公子过来怎么也不让仆从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些上好的佳作供您挑选。快,快,快,请了小元公子去雅间用茶。”
元允中笑看了宋积云一眼。
宋积云低了头笑。
是她着相了。
就算是救济,这个店能开这么长的时候,东家还是个落第的举人,就算不管画,肯定也懂字,有一定的鉴赏水平,加之这里又是一条成熟的商业街,哪有那么多的漏可捡?
她跟着元允中进了雅间,这才知道那中年男子不仅是这间书轩现在的东家,而且还是那位落第举人的孙子。
元允中笑道:“我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就有人在这里卖画了,你想什么呢?”
宋积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书轩里挑了七、八幅画。
元允中还特别言明,要买断这些画作,以后不管用于什么作用,画者都不得追究。
书轩的东家根本没有多想,还道:“能被小元公子看中,那是他们的福气。我跟他们一说,他们肯定都会觉得很荣幸的。”
那掌柜还怕元允中不懂似的,解释道:“您要是愿意让别人知道您买了他们的画,他们的画以后就能卖出高价了,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元允中爽快答应了。
以宋积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高调的人,她悄声问他:“如果不方便,大可不必做这交易。”
元允中坦然地道:“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宋积云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元允中多半还真的存了心思要给她弄一本瓷谱,以后还会帮她约画。
这放在前世可能没什么,可她在这个朝代生活得越久,越能感受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为何写本传记都不愿意署名的清高了。
她紧紧地握住了元允中的手。
元允中却把那些画作摊在她的面前,语带几分喜悦地道:“这其中有一幅画是钱塘李安的画,他是上一届浙江解元,呼声最高的状元人选。”
宋积云望着他笑。
眼眸波光粼粼。
元允中目光微凝。
“公子,”马车的帘子却撩开,王华道,“我查到那个危杰是谁了。”
(本章完)
“危杰是谁?”宋积云和元允中齐齐问道。
王华摸着脑袋道:“是山东布政使危大人家的长公子。”
元允中愣了一会儿,道:“他与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王华道:“那危夫人的父亲和镜湖先生是旧识,危夫人和夫人从小就认识。危夫人的父亲在京中做官时,两家常来常往,关系密切。后来危夫人父亲病逝,危夫人随母归乡,镜湖先生又被贬官,两人渐渐没了音讯。
“直到五年前,危夫人随丈夫回京城述职,这才和夫人联系上,恢复了书信来往。
“那时候您已经搬出去了,危夫人几次带着这位危公子来家里串门您都不在家,所以不认识。
“不过,那危公子却不认生,来京城的时候常对认识的人说和我们家是通家之好,和你算是发小。”
所以,元允中被认亲了?!
宋积云叹为观止,但她前世身边也不时会遇到这样的人,倒也没太过惊讶。
元允中却很不高兴,冷冷地吩咐王华:“这件事交给你了。”
王华点头,退了下去。
一秒记住m.
车夫放了车帘,那些淘来的书画依旧摊在两人面前,马车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甜蜜氛围。
元允中皱了皱眉。
宋积云就支了肘,看着他嘻嘻地笑道:“你私底下还准备了什么?赶紧交代清楚了。”
她语气娇俏,眉宇间全是跃跃欲试的好奇,让人感觉活泼又可爱。
对那危杰的事既没有质问也没有追究,居然就此揭过。
元允中心中又酸又涩,替宋积云难受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在景德镇金尊玉贵,靠着自己挣来了体面和尊严,何苦受这样的委屈。
他心情激荡,一把抱住了宋积云。
“对不起!”他下颔枕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又真挚地道,“是我没有做好。”
突如其来,宋积云被吓了一跳,紧紧箍着他的手臂透露着不安和伤感。
她不喜欢这样。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因为快乐吗?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语带调侃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不追究你私下藏了多少东西了。”
元允中失笑,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把她搂得更紧了,温声道:“云朵,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吗?因为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告诉我,不用让我去猜测,不用去拿这种方法来证明我喜不喜欢你。而你的快乐也是真快乐,讨厌也是真讨厌,真诚又直率。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高兴。
“没想到我今天又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你居然会安慰人。”
自己的心意能被喜欢的人发现,还得到肯定,也是件令人心生喜悦的事。
宋积云不轻不重地给他一拳,道:“喂!你难道还遇见过不会安慰人的人吗?”
遇到过。
元允中在心里道。
可这个时候,软香在怀,笑语殷殷,仿若春光照进来,他为什么要为别人破坏和云朵在一起的气氛围呢?
他轻声地笑。
宋积云任由他抱着。
心里却想,听他这口气,身边不知道围绕着多少讨好他的人。
这不会就是长得好的人的苦恼吧?
她想想忍俊不禁。
回到口袋胡同,宋积云却看见郑全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
看见她的马车,快步走了过来,满心欢喜地扬着手中的牛皮纸袋:“东家,造办处那边刚刚派人送了公函过来,说是您画的十八幅画样都入选了。让您尽快去趟造办处。我寻思着您要是再不回来就下衙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您。”
宋积云听了很是高兴,跳下马车道:“给我看看!”
郑全将牛皮纸袋递给宋积云,这才发现元允中也在马车里。
他给元允中行了礼。
元允中点点头,和宋积云看着造办处的公函。
“不是说甄选十二件吗?怎么甄选了十八幅?”他好奇地问,“是后来宫里又改了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