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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 by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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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还缺个证人,邵青正合适。
王华笑眯眯地跑了。
他无意间听到邵总管的墙根,说是四少爷成亲之后十之八、九会搬出去自己住,草帽儿胡同那边就缺个总管事。邵青如今放了籍,他又得宋积云的信赖,在宋积云身边当差,他有自己的优势,很想争一争草帽儿胡同总管事的位置。
徐光增那边最快回音,说是已经被免了职,虽得家中周旋刚从狱里出来,却是戴罪之身,不得出京,正好可借元允中名义过来一趟。
王华还告诉宋积云:“我看他那样子挺惨的。住在徐家下人住的后罩,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怕是徐家不准备管他了。听说您要见他,他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就跟着我过来,人就在门外等着呢。”
闯了那么大的祸,圣意没下来之前,徐家也不敢管他。
但能让他继续住在徐家,多半也不是真不想管他。
宋积云在偏厅见了徐光增。
从前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儿如今落魄得像个乞丐,没什么精神暂且不说,宋积云问他:“你可知道元公子要出城安抚流民的事?”
“知道!”徐光增好不容易把“傻瓜”两个字咽了下去,带着几分谄媚地道,“元大人爱民如子,是个清官,好官,是我辈楷模……”
宋积云懒得理会他那熊样,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想你跟在元大人身边,他一有什么事,你就立刻想办法送信回城。”
“啊!”徐光增目瞪口呆。
这不是让他跟着去送死吗?
宋积云却已端了茶,道:“这件事估计你自己也想不明白,你回去和你哥哥商量商量。最好明天就给个答复。你这边不行,我还得赶紧找其他的人。”
徐光增稀里糊涂过来,又稀里糊涂地回去。好在是他知道皇上正为流民的事和阁老们斗法,暂时没空理会他,等皇上回过神来,他不被斩立绝也会被流放哈密卫。宋积云的话听着荒谬,却能紧抱元允中的大腿。
他迈进大门就去了他大哥处。
周正这个时候折了回来,建议把窑砌在口袋胡同:“草帽儿胡同虽好,但周遭都是六部的官员,而且还都住着侍郎、少卿这样的大人,不太方便。口袋胡同那边因着之前的宁王的事,众人都有些避讳,城中房舍紧张,可周围的几家还是搬去了别处,只留了几个看门的老苍头或者是老妪。”
烧窑会有滚滚浓烟,草帽儿胡同的确不太方便。
“那就去口袋胡同。”宋积云拍了板,周正和小郭师傅等人开始准备烧窑的事宜。
宋积云则开始设计要烧的瓷器的器形和图案。
“宋老板,你找我什么事?”邵青满头大汗,悄声告诉她,“宁王被皇上毒杀了。皇上不想让别人知道,进出宫查得格外的严。”
自从大皇子事件之后,邵青被调到了大皇子身边当差,随大皇子在乾清宫当值。
宋积云有些意外,道:“你如今不方便出宫了吗?”
邵青叹息,道:“至少宁王死讯正式公布之前,我是没办法及时出宫了。”
这样更好。
有个在乾清宫的人,随时能把消息递到皇上面前去。
宋积云笑道:“我是怕城里乱起来,好向你打听消息。”
邵青已经知道了元允中要出城抚民的事。
在他看来,宋积云住在西江米巷,跟着镜湖先生,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可宋积云这么说了,他还是立马将自己的腰牌取下来递给她:“那你有事就拿着我的腰牌去神武门找我。”
宋积云收下了腰牌,又问了问宁王的事。
(本章完)

第368章
“你在大皇子身边都听说了宁王身殒了?”宋积云道,“那岂不是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邵青摇头,低声道:“我是听老太爷留在乾清宫里的人说的。”
他解释道:“我承着大皇子进了乾清宫后,老太爷怕我不懂事,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就让他老人家留在乾清宫当差的人提点了我几次,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太爷还在乾清宫认识人。这次宁王出事也是。大皇子的事,皇上一直忍着口气,有人把宁王骂皇上和骂公子的话告诉了皇上,皇上就再也忍不住了,让秦公公给宁王送了杯鹤顶红。
“本来这件事大家都装着不知道,宗人府的人来把后事办了就算完事了。可后来又不知道是谁跑到皇上面前说,宁王死了,围城的流民恐怕会哗变。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皇上意气用事。皇上气得不行。身边服侍的好几个太监都被杖责了。
“老太爷留在乾清宫里的人才告诉了我宁王的事。
“怕我无意间惹怒了皇上。
“兹事体大,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乾清宫里其他的人,好像大伙儿都不知道。”
那就是流民那边还可以太平几天。
宋积云送走了邵青,专心致志地开始烧斗彩。
细细地勾勒着折枝花的轮廓,然后填上红色、绿色、黄色等颜色花卉。最后把这些瓷胎小心翼翼装进钵匣里,垒进馒头窑里,看着小郭师傅点了火,她才松了口气。
她让周正和戴四时守在口袋胡同,带郑全和何大志回了西江米巷。
她回来之前,元允中应该正在和镜湖先生商量什么事,她进门时正好看见元允中从镜湖先生的院子出来,镜湖先生正送他出门。
“云朵!”元允中忙迎上前来,笑吟吟地道,“我听外祖父说,你这几天都不在家,去了口袋胡同那边烧瓷器。可是接到什么要紧的订单?这几天城里有点乱,你出门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带着郑全他们。”
“好呀!”宋积云甜甜地回着他,目光却和镜湖先生撞了个正着。
镜湖先生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
她却笑得更欢快了,对元允中道:“我想着荫余堂的生意那么好,我又带了不少的高岭土过来,与其放着没什么用,不如趁机把他们都烧出来放到荫余堂那边去卖,大小也是个生意。”
元允中很赞同,他有好消息和宋积云共享,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朝着镜湖先生说了句“我先送宋姑娘回西跨院”,没有多看镜湖先生一眼,就和宋积云一道走了。
宋积云忍不住回头。
镜湖先生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如伞的树冠把他笼罩在树荫下,身影孤单又寂寞。
她不由抿了嘴笑,高兴地打趣元允中:“你这么欢喜,是不是流民的事有了什么好消息?”
元允中道:“这么明显吗?”
“不太明显。”宋积云沉吟道,“不过我太了解你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有好事情发生了。”
元允中哈哈地笑,道:“的确是有好消息。皇上已经决定对那些流民招抚了。说不定不需要我出城这件事就能解决了。”
如果是这样,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宋积云欢欣道:“我们今天到酒楼里叫桌席面吧?把镜湖先生请过来,喝几杯酒小小的庆祝一下。”
元允中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只顾着高兴了,却忘记了外祖父总是一个人,虽说有黄先生陪着,可到底不如承欢膝下有乐趣。”
宋积云抿了嘴笑,道:“那你赶紧去说一声,我让人去叫席面。”
元允中去请镜湖先生。
宋积云叫的席面都上齐了,等了快两刻钟元允中才和镜湖先生过来。
她忙让人去筛酒,还对镜湖先生道:“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得庆祝一番才是。”
镜湖先生笑着应“是”,在元允中看不见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宋积云。
她才懒得理他。
过了几天,口袋胡同那边开了窑。
三百件瓷器最终成了八十九件。
在小郭师傅等人眼里已是难得,在宋积云看来却远远不及。
若是想要烧出好品相的斗彩,怕是还得努力。
宋积云将其中几件斗彩送去了造办处,想求见万贵妃。
造办处的陈大人自从琉璃厂事件之后,深深觉得宋积云手段了解,不愿意得罪她。就算她此举有些不合规矩,但他还是尽力凑成了这件事。
宋积云送了对莲纹八角杯给陈大人。
后来这对杯子又落入了计双湖的手里,成了计家的传家宝。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万贵妃见到那些斗彩碗碟盘盏果然非常的喜欢。
她慢悠悠地欣赏着那些彩色的图案,漫不经心地问宋积云:“你要什么?”
宋积云笑道:“哪里敢求娘娘的恩典。不过是上次进宫,看见御用监的册子,知道娘娘喜欢斗彩,试着烧了一窑,居然成功了。特意献给娘娘。”
万贵妃这样的精明,她当然也不敢糊弄万贵妃。继续道:“娘娘若是能留下,也是为我宋家窑厂,为我荫余堂添光增彩,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万贵妃闻言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皇长子的事来给我赔不是呢?”
宋积云背心一层冷汗,忙道:“娘娘心里只有皇上,民女是知道的。”
万贵妃这才面色微霁,指了她进贡的斗彩,吩咐身边服侍的:“那就留下来吧!”
宋积云谢了又谢。
出了宫,郑全服侍她上了马车,问她:“成了没有?”
“算是成了!”宋积云笑道。
时间太短,她也只能在万贵妃那里露个脸,哪怕元允中不用出城去抚民,也很够用。
郑全笑呵呵地应“是”。
马车行至什刹海时,被人拦住了。
“宋小姐,是我!”拦她马车的徐光增和上次来见她时大不相同,他不仅穿戴整齐,而且面对她时流露出不容错识的献媚。
他凑到马车前道:“宋小姐,我兄长答应了。说是以后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还说,他会想办法把我送到元大人身边的。”
宋积云笑着和他应酬了几句,就让郑全打马扬鞭,离开了什刹海。
只是她并没有因为徐光增的出现而喜笑颜开,反而流露出些许的愁容。
(本章完)

宋积云沉吟:“但愿是我想多了。”
徐光增胞兄能在勋贵之家得几任皇帝信任,屹立不倒,自有过人之处。她提出让徐光增跟着元允中办事,他不仅没有反对,而且还让徐光增亲自来见她,当机立断地给了她承诺,可见宁王身殒的事虽没被传开,但能够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积云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可当他们的马车出了什刹海,大街上却全是惊恐失措、四处奔走的百姓。
“流民哗变了!”
“他们杀了阜城门的守卫,烧了宛平县县衙!”
大街上不时传来这样的惊呼声!
宋积云脸色微变,沉声吩咐郑全:“赶紧走!”
郑全和何大志护着宋积云,逆着慌乱的人群回到了西江米巷。
她前脚下了马车,元允中的马车后脚就回来了。
“云朵!”他神色凝重,“我已拿了圣旨,得立刻启程去宛平县。你跟我外祖父呆在一起,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千万别意气用事。若是听到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要轻举妄动。我肯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他说着,用力地抱了抱他,掉头就走,宋积云甚至没来得及多和他说两句话。
宋积云担心地追上前两步,看见元允中边匆匆往外赶边回头朝她挥手。
清澈的眼眸带着红血丝。
如同一只靴子落了下来。
宋积云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笑着朝元允中挥手,示意他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元允中狠狠地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跳上了巷子口的马车。
“宋小姐,接下来是不是要看你的了!”宋积云身后突然传来镜湖先生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而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口淡淡地笑了笑,道:“承蒙您厚爱,不胜荣幸!”
元允中是由亲卫军护着,悄悄从正阳门出的城。
宛平县县衙如今已被流民占领,朝廷之前派了兵部尚书白大人和都御史项大人处置此事,他们在阜城门边设了临时的署衙,用来调动皇上的十二亲卫。
他过去的时候,白大人和项大人正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听身边的谋士说着话:“他们有三千人在宛平县县衙,有一万五千人驻扎在宛平县城外,剩下的人多聚集在石景山脚下,还有一部分逃窜至了顺德府。”
见元允中进来,那谋士立刻打住了话题,恭敬地行礼。
白大人没有动。
兵部当初就主张剿匪。如果不是元允中跳出来反,他们早就派大军镇压了。
项大人见了,却不敢和白大人共进退。
元允中的曾祖父在做庶吉士的时候就在都察院观政,后来又先后做过都察院的御史和左都御史,自此,元家不时有子弟或者是故交在都察院任职,都察院都快成元家子弟晋升的菜园子了。他并不想得罪既是皇帝宠臣,又是元家子弟,还在都察院任职的元允中。
“允中!”他亲热地道,站起来拱手迎上前去,“早就听说你要过来,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到,没想到危机关头,你就来了。快请来坐。”说着,他还示意自己的幕僚亲自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请元允中坐下。
议事厅其他的人见了或者碍于立场,或者碍于品阶,也都纷纷起身和元允中见礼。还有真心盼着元允中过来的官员直言道:“元大人,还好你过来了。不然,这五万人杀下去,我怕我名留青史,成了第二个白起。”
说完,还不满地瞥了白大人一眼。
白大人却是眼角眉梢抬都没抬,冷冷地道着“元大人来了”,然后示意那谋士继续禀报探子打探到的消息。
谋士眼观鼻,鼻观心,道:“逃窜至顺德府的那一部分已八百里加急告之顺德府附近的几个卫所,他们已派人清剿。至于占领宛平县县衙的那些人,宛平卫的都指挥使表示会戴罪立功,三日之内必定拿下那些流寇。只有占据石景山下的那些人有些麻烦。”
他说到这里,睃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元允中一眼,这才继续道,“兵部若要调兵,需要五军都督府的虎符。如今皇上主张安抚,兵部拿不到五军都督府的虎符,就没办法调动附近卫所剿匪。而亲军十二卫是皇上的亲卫,守卫京城门户尚可,让他们去宛平剿匪,怕是不太妥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大人已语带些许讥讽地道:“你且放心,元大人来了。皇上怎么舍得让他涉险。不要说五军都督府的虎符了,就是亲军十二卫,元大人调遣那也是在皇上面前一句话的事了。”
天下太平已久,没有军功,他们兵部的那些总兵吃什么,喝什么?
偏生元家这个游荡子要做那胸怀天下的菩萨,硬生生地斩了他们兵部的这条生财路。
甚至是包括他的升迁之路。
他没必要和元允中客气。
元允中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而是整个兵部和卫所的官兵。
白大人嘴含讥笑,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他和元允中都是正三品,背后又站着整个兵部和卫所,自然敢和元允中呛声,可其他人不敢啊!
众人都装着没听见。
议事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项大人不由在心里骂。
你姓白的不满,去金鸾殿上去说啊,拖他们下水做什么?
他只好咳嗽了几声,找了几句捧元允中的话,正要给元允中个台阶下,元允中已淡淡地问那谋士:“谁负责打探流民消息?”
那谋士飞快地瞟了眼白大人,见他半闭着眼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忙道:“是下官。”
元允中淡定颔首,道:“既然是有一部分流民在县衙,有一部分在石景山脚下,有一部分逃窜至了顺德府,你们可打探出了为何这些流民分成了三路?”
谋士道:“之前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围攻京城无利可图,就窝里乱,起了争议,各自行事,分成了三路。”
元允中点头,正想说什么,白大人突然道:“元大人十四岁就金榜题名进入庶吉士馆,巡抚江西,可是元大人第一次出京。你给元大人说清楚点,别让元大人连宛平和顺德在什么方位都不知道。”
他讽刺味十足,谁都能听得出他这是在说元允中是纸上谈兵。
屋里的人都低下了头。
元允中却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道:“这三路人的头领是谁?各是什么来历?为何有人去了顺德府,有人占领了宛平县衙,有的却聚集在石景山脚下,你们可都查清楚了?”
谋士一愣。
他们还真没有仔细地查过,不知道这三路人的头领都是些什么人?
他求助般地朝白大人望去。
元允中已又问:“五万流民,从前朝廷偶尔会施粥,他们哗变之后,吃食从什么地方来?”
屋里人都张大了嘴巴。
包括白大人在内。
(本章完)

第370章
元允中又问了一句:“五万流民,就算是每人每天只喝一碗清水稀粥,一天也得八石米吧?”
议事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正是因为大伙儿都算准了这些流民若是没有粮食,所谓的五万人也不过是些银样镴枪头,支持不了几天就会自己先乱起来,轻而易举的就能把这些流民全都一网打尽,兵部才会主张采取强势镇压。
元允中年纪虽轻,却家学渊源,从小跟在镜湖先生身边,对于官场上的这些事门清。
他不由怒火中烧,冷笑道:“莫非这五万性命在诸君眼里就不是性命不成?”
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只有白大人,不屑地嗤笑,道:“我等当然比不得元大人悲天悯人,铁面无私,能弃同胞同泽于不顾。”他说着,朝那谋士道:“去,将这几天被那些流民打伤打死的校尉名册拿给元大人看看。元大人既然奉皇上之命前来督检我等政务,那就请元大人先将这些校尉的抚恤银子先发了。别以为只有那些流民死了人,我们就整日游手好闲在看热闹似的。”
他还讽刺道:“难怪有些官员看着那些贫民和乡绅打官司,必须认定那些乡绅为富不仁,欺凌乡里。”
那谋士却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元允中并没有为难他,而是神色冰冷地环视着议事厅的众人:“同胞同侪,也就是说,诸君和白大人想的一样啰?”
议事厅里大多数人都觉得白大人说的对。
死五万流民,却可以成就他们的丰功伟绩,甚至有可能是生平唯一一次。
可他们不敢承认。
一旦他们承认,他们就和白大人拴在了一根绳上。而元允中明摆着和白大人意见相左,元允中身后还站着皇上……万一元允中占了上风,他们岂不是会跟着白大人一起倒霉?
立刻有人低声道:“元大人,下官没这意思。五万条人命,我等怎么会没有放在眼里呢?只是那些流民不服管教,跟着我们的校尉很多人都受了伤,大伙儿都有点着急。”
他还劝道:“白大人也是爱兵如子,怕寒了那些校尉的心。”
有人站出来了,自然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们绝对没有视人命如草芥的意思。”
白大人被气得倒仰。
元允中听了,好像气消了不少似的,语气温和下来,道:“那些流民既不赋税,亦不服役,还扰乱乡里,与其放任自流,不如想办法管教收服。既然围堵一段时间就会因为缺粮而自乱阵脚,又何必非要剿杀镇压?把流民变良民,赋税服役不好吗?”
众人面面相觑。
道理大家都懂。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军功不翼而飞了不说,这么多流民,怎么处置也成了一个大问题。
没有一个人敢搭话。
元允中趁机开始发号施令:“项大人,您在庶吉士馆的时候曾经在兵部观政,后又任兵部给事中,熟悉兵制,调兵遣将之事,还要请你主持。
“陈指挥使,你曾经在宛平卫任过千户,宛平县的兵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你这就同旗下同知将宛平县要塞在舆图上标出来。
“王指挥使,你带着你旗下斥候想办法打听这三路的首领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何会分成三路行事?”
他有条不紊,一一道来,处处点在关窍,让众人从开始的依命行事,到慢慢收起怠慢之心,仔细听命,不敢违逆。
白大人气极而笑,道:“元大人果然是文武全才,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元大人也学会了排兵布阵?可别是场长平之战就好。”
讽刺元允中这是在纸上谈兵。
议事厅空气一窒。
元允中,的确从来没有接触过兵事。
众人神色间不免流露出些许的迟疑。
元允中闻言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碧霞寺有多少流民?”
白大人一愣。
议事厅的众人更是露出不解之色。
元允中冷漠地道:“石景山上有座碧霞寺,碧霞寺有僧人三百余人。良田五百余亩。寺中每年秋季都会贮存粮食四千余石。白大人若是有空不防算算,如若那聚集在石景山的流民头子找出了碧霞寺的存粮,宛平县会怎样?或者我说的更清楚一点。若是那石景山脚的流民是碍眼法,流民的目的就是为了碧霞寺的存粮,白大人准备怎么办?”
白大人愕然。
元允中却突地一笑,咄咄逼人地道:“白大人是否还准备饿上那些流民一些日子,然后和兵部及在座的同僚、上十二卫一起剿匪呢?”
上十二卫是天子近卫,说出去威风凛凛,实则他们更多的是负责京城的防卫,论起真枪实刀,他们远远不及九边卫所的校尉,甚至比不上附近卫所的校尉,他们当然也就没有立军功的机会,这也是兵部为何有底气主张剿灭这些流民的缘故。
至于上十二卫的这些校尉,多出身世家,甚至有世袭的军职继承。他们想要军功,可没准备用性命去换。
几个指挥使听着,立刻不动声色地互相交换着眼神。
有人更是悄悄地打着手势,示意心腹赶紧去打听。
不一会儿,就有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议事厅,见议事厅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唇枪舌箭的元允中和白大人身上,小心翼翼地靠近上峰,低声道:“查清楚了,那石景山上的确有个碧霞寺。那碧霞寺修的是苦行僧,寺里的僧侣不要香火钱,只收粮米面油。因而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粮米面油。等到次年米陈了,就会施舍给周边的信徒。不要说宛平县了,就是京城也有不少人知道,每到碧霞寺布施之时,都会赶过来求米求面。这事都不用特意打听,随便拉个宛平县的人,一问一个准。”
“妈、的!”那指挥使咬着牙骂了一句,对身边的同僚道,“我看那姓白的才是读书读傻了,连这么明显的事都没有打听清楚。我们要是真的听了他的,刀枪无眼,怕到时候骑虎难下,想退都退不了。”
同僚冷眼看着白大人:“反正人家是文官,就算是我们死绝了,该他的功劳却一分也不会少。人家未必是读书读傻了,是我们,起了贪念,才会信了他是真的。”
那指挥使一跺脚:“去求!与其跟着他干,还不如跟着元允中干。元允中好歹简在帝心,大背靠内阁。我们何必给那姓白的当枪使?”
(本章完)

上十二卫与其他卫所很是不同。
他们之中全是世袭军户出身不说,很多都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或者是幼子。可能行军打仗不行,但耳濡目染,对朝廷之事却比很多卫所的校尉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既然做了决定,几个指挥使一通挤眉弄眼,很快就互通了消息,决定跟着元允中走。
那元允中所下的指令他们必定要一丝不苟的去完成。
流民毕竟只是群吃不饱肚子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
斥候很快就打听到了三路领头的都是些什么人。
“元大人!”王指挥使立刻报给元允中,“往顺德府去的是个姓周的年轻小伙子,曾经做过猎户,见有人杀了城门守卫,烧了宛平县县衙,就带着一拨人连夜离开了京城。占了宛平县县衙的是个叫墩子的彪形大汉,从前是个花和尚,因偷吃猪肉被寺庙赶了出来,四处浪荡。流民聚集京城的时候,他收服了一批青年壮汉,靠着抢劫打砸过日子。杀城门守卫,就是这个叫墩子的动的手。第一个冲进县衙的,也是他。”
说到盘踞在石景山的那路人,王指挥使语气顿了顿:“只知道姓赵,人称五爷。什么来历,却是一问三不知。不过,这个姓赵的行事却很有章法。他不仅组织青壮和那叫墎子的人对抗,而且还将朝廷之前分发的粮食集中起来,让人带着妇孺采集野菜,做成野菜粥,统一分发给那些流民。因而他在这些流民中能一呼百应,在墎子要去抢占县衙时,他带着大部分的人在石景山搭了窝棚。”
在座的全是人精。
王指挥使的话立刻让他们意识到碧霞寺这帮人的异样。
有人甚至失声道:“那赵老五不会是冲着碧霞寺的藏粮去的吧?”
也有人迟疑道:“不会这么巧吧!不是说他们都是从固安、永清那边过来的吗?我们都不知道碧霞寺有藏粮,他们怎么会知道?”
还有人冲白大人望了过去。
白大人闭着眼睛,一副“既然元允中做主,那万事都与我无关”的模样。
自然也有人出来打圆场,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听元大人的。元大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好了。”
元允中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立刻朝着元允中献媚地笑了笑。
元允中却像陷入了沉思般,片刻后回过神来,问陈指挥使:“宛平县的要塞标出来了没有?”
“标出来了!”陈指挥使立刻上前,和旗下的同知将舆图展现给他看,“您看,这里,这里,这里,都是必经要道。这里有一个巡检司,虽说没有多少兵力,但他们对宛平地势非常熟悉。我已经让人去请他们的巡检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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