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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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
宋安德急声:“姜姑娘你能去大牢里看个囚犯吗?他失心疯了,吓人得很,我找不到别的大夫,我怕他到了白天就自残致死了。”
说话间,姜辛夷已穿好衣服出了门:“失心疯?”
“应该是,神志不清的模样,嚷着要吃葡萄,不给葡萄就去死。”宋安德想起来了,“就是今日少卿大人追了半座城抓回来的贼。”
“哦。”姜辛夷顺口问道,“什么贼,偷什么了?”
宋安德想起来了,说道:“偷了一串葡萄。”
姜辛夷皱眉,这是哪跟哪,什么葡萄,神仙撒的么,寻死觅活的。
“先去看看吧。”
“好嘞!”
第30章 疯子囚犯
看守大牢是个苦差事,一般都是新来的衙役看,要么就是没什么能力的老衙役。但成守义不允许无用之人留下,混了五年还毫无建树的,都被他打发走了。
所以看大牢的都是新来的衙役,而宋安德今日还是头一回值夜班。
他认认真真巡视了几遍大牢,本来一切无事,可突然就有人发了疯,拼命捶打墙壁,锤得墙粉滚落,拳头血淋淋。他嘶声嚎叫,似一匹中箭孤狼痛苦哀嚎,吵醒了整个大牢的人。
“吵什么!”
“呼——有人发疯了,有好戏看了。”
“牢头——牢头在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别吵了狗东西!”
宋安德急匆匆过来时,被牢里的景象吓了一跳,那年轻男子正用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他开门制止,差点被他给咬伤,眼见已非自己能控制的场面,他急忙去喊姜辛夷,想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姜辛夷随他刚进入大牢,便有人吹起口哨。
“好美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是哪里来的,大理寺还藏着个美娇娘啊?”
姜辛夷没有理会那些污言秽语,宋安德颇觉抱歉,他大着胆子朝他们大声道:“都安静!”
胆小的犯人闭上了嘴,可胆子大的老手一眼就瞧见他瞬间涨红的脸,纷纷嘲笑道:“这是哪来的野小子,大理寺什么时候收胆小如鼠的人了?”
宋安德虽然做了三年衙役,可那是小地方,他们身着官服只要一出现大家就噤若寒蝉了,哪会像京师的囚犯那样胆大包天,敢嘲笑官差。
他已不打算理会了,可姜辛夷却停了下来。
她定住脚步偏头看向那笑得最大声的囚犯,目光微凝。
那囚犯见她看自己,舌头舔了唇边一圈,极尽轻佻之意:“小娘子看什么呢?”
姜辛夷说道:“痰声漉漉似水沸,舌质暗淡苔厚腻,你是不是常觉胸闷乏力?”
旁人纷纷瞧他,壮汉顿了顿朗声大笑:“我身体这般壮实,怎会觉得乏力。”
姜辛夷轻笑:“你若再这般亢奋,小心突然昏厥,口吐涎沫。”
旁人嗤笑声起,壮汉顿觉受到莫大耻辱,气道:“我身体、体……”他一阵气短,竟是两眼一翻,四肢抽搐起来。
那原本还在笑话人的囚犯立刻散开。
宋安德一个脑袋两个大,那边囚犯还在疯叫,这边囚犯就晕倒了。
前辈不是说大牢没什么事发生的么,大骗子呀!
姜辛夷说道:“开锁。”
宋安德急忙去开门,姜辛夷走了进去,握住壮汉的手腕,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是滑脉。
“白天见他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晕了。”
“真吓人。”
“姑娘你懂医术啊?”
这会没人再喊她小娘子了。
姜辛夷取针替他扎了两处穴道,待他平稳下来,起身说道:“明日来药铺给他取定痫丸来,让他吞服三日。”
宋安德颇紧张地问道:“他怎么了?”
“喉中痰鸣罢了。肝气失调,阳升风动,但风痰聚散不定,所以发作无固定,少亢奋,少动肝火再配以吃药就能好,不是什么毛病。”姜辛夷又对方才那些吆喝的人冷声道,“你们也想挨针就继续熬夜不休,速速睡去,鬼哭狼嚎什么。”
众人也不知是见识过了她的针还是见识了她镇定如冰的气场,急忙各归各位就寝去了。
宋安德暗暗称奇,随她锁上牢门继续往前走时悄声问道:“要不姜姑娘来我们大理寺兼任狱卒,一定能做的特别好!”
姜辛夷翻了他一个白眼。
回应尽在白眼中。
还未走近牢房,姜辛夷已听见那囚犯凄惨的嚎叫,他的嗓音已嘶哑,撕裂的叫声仿佛喉咙都渗出了血。十指因硬生生地抓壁抓门,指甲断裂,鲜血直流。可饶是如此,他仍没有停下,喊着“葡萄葡萄”,十分瘆人。
宋安德不敢开门,说道:“就是他,这都快嚎了两刻了,得亏这大理寺建得结实不透音,否则整条街的人都要被吵醒了。”
恰那犯人靠近铁窗,姜辛夷捉住他的手腕要把脉,可那人反应极快,反手就将她的手捉住,转眼就在她的手腕上抓出了血。
宋安德一见拿起木棍就痛击他的手:“松手!”
可犯人已经疯了,他死死抓着这雪白的胳膊,染血的手臂在他眼里变成了一颗晶莹的血葡萄:“葡萄,葡萄!”
他张嘴就要咬,姜辛夷拿起木棍就塞进他的嘴里,用力一捅,棍子差点捅破他的喉咙,可他没有松口。
这次连姜辛夷都觉得惊讶了。
他这不是疯了,他这简直就是失智,失了肉体痛感。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朝犯人身后扔了一个东西:“葡萄在那里。”
犯人余光瞥见一个圆润的东西抛在身后,他当即松手去接,可手上却觉生硬,低头一瞧哪里是葡萄,分明是一颗珍珠。
他愤怒得朝铁窗扑去,李非白伸手在他身上点了穴道,令他不能动弹,只能赤红着眼睛瞪人。
宋安德惊得满头大汗,又觉惭愧:“抱歉大人,是卑职失职了。”
李非白说道:“他白日尚好,夜里突发疾病也是意料之外。”他看见姜辛夷手臂血红,捉了她的手腕用袖子擦去血迹,便见了几条血痕,“你受伤了,先去包扎伤口吧。”
姜辛夷盯着那因穴道受困原地的犯人,他似要原地憋得发疯了,像发怒的江豚,浑身膨胀,要炸了般。
回到房里,李非白端了清水给她清洗手臂,将那不属于她的血水洗净。又给她上药,他看看她,似一直在沉思什么。
他见过她如此模样,就是那日在聚宝镇上,她沉思驱除瘟疫良方之时。
“他不是疯了。”姜辛夷想明白了,她抬头看着他,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伤口疼痛,“无论是‘癫’亦或‘痫’,都不是如此反应。他更像是……中毒了。”
李非白皱眉:“中毒了?白日他精神尚好,体能充沛,连逃十三街道我才将他擒住。”
“那时他已经中毒了。”姜辛夷很肯定地说道,“他不过是因毒素亢奋而狂奔十里,此刻是发作巅峰罢了。”
“你可知他中的什么毒?”
“不知,只知道他一直念着‘葡萄’。”
“等天亮了我去查查此事。”
“嗯。”姜辛夷这会才看见他给自己清洗伤口又上药,她收回手说道,“我自己来,你日夜操劳,小心也升了肝火,太过操劳是想四十岁就抓不动犯人了么?”
李非白听着这话像是在关心自己,心下微觉触动:“嗯,你也早点歇。”
“知道了。”
李非白一会又说道:“我现今可有肝火?你看我要不要开些什么药喝?”
姜辛夷瞥了他一眼:“少卿大人如今很好,不需要吃什么药。”
“哦。”可惜了,明日又寻不到什么理由去辛夷堂坐坐了。他说道,“你歇吧,我也回房了。”
“嗯。”
他从房里出来,走两步就是自己房门,他推门进去,就见宝渡睡在偏榻上,酣睡如猪。
他给他拾起地上的被子盖上,想了想取了自己的玉佩挂在他的腰间。
很好,明日就说宝渡睡迷糊了,将他的玉佩拿走了。
如此就有理由去辛夷堂拿回来了。
翌日一早,李非白出门时还看了一眼宝渡,玉佩还塞??????在他的腰带上,他便放心出门了。
等快到正午,杨厚忠约他用饭,他说道:“今日我在外面吃。”
杨厚忠说道:“咦,这可不像是一瞬掰做两瞬用的少卿大人啊,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非白说道:“我书童糊涂,将我的玉佩拿错了,带去了辛夷堂,我去拿回来。”
“李大人说的可是这块玉佩?”说着他从手上拿了出来,一块凤缠祥云玉佩落在他的面前。
可不就是他那块。
李非白看得呼吸都轻了,杨厚忠说道:“宝渡说你出门早,又知你喜这玉佩,便让我交给你。诶,这不是忙了一早上都不得空见你,来来,拿好了少卿大人。”
如果宝渡现在就在面前,李非白觉得自己能把他盯死。
他接了过来,杨厚忠又说道:“诶,我是不是又忘了告诉你。”
李非白客气道:“大人请说。”
“宝渡又说了,午时他和姜姑娘都回来用饭。”杨厚忠说道,“对哦,少卿大人要是再不去,恐怕姜姑娘就吃完回去了。所以……诶,少卿大人等等我啊!”
看着那脚步极快的年轻人,杨厚忠终于笑了起来,还是年轻好啊,意气风发的,又满怀春心。
不似他,早就是老木桩一棵了。
第31章 毒物
大理寺食堂的饭菜并不算丰盛,远比宋安德来的第一天吃的差很多很多,味道也差很多很多。
今日难得见姜辛夷也在,他话也多了起来。一会李非白来了,他便抬手喊他:“少卿大人,这儿。”
李非白进门就见宋安德唤他,他旁边就坐着那清冷的姑娘。他点点头,去打了饭菜过来。
宝渡说道:“少爷你是不是每回都这么晚来?来晚了饭菜都只剩下汤汤水水啦,回头夫人问起这事,我可怎么答啊。”
李非白说道:“肉多菜好,吃得好。”他又说道,“不这么答以后就回老家吧。”
宝渡一个激灵:“对对,少爷每回都吃了个十分饱,夫人莫要担心了!”
见两人说得高兴,宋安德也问道:“少卿大人,那日我来的时候,你们吃的十分丰盛,是过什么节吗?”
李非白想了想说道:“不是,只是破获了官银案,圣上特地赏的饭菜。”
“御、御膳?”宋安德惊讶片刻,顿觉后悔,“那日我就该连鱼刺都给咽下去的!”
一旁安静吃饭如遁无人之境的姜辛夷说道:“鱼刺易卡喉咙,若刺难取,喉咙红肿疼痛。若入腹内,有刮破肠胃的可能。到时肠穿肚烂,口吐鲜血,宛如酷刑。”
今日的主菜正是草鱼,鱼小、刺多,三人听着,看着筷上鱼肉,只觉上面全是獠牙,要咬破肚子。
菜——不香了!
姜辛夷见他们停筷,皱眉:“不吃了?”
宝渡说道:“姜姑娘,我想问问,你说话一向如此恐怖的吗?”
“哪里恐怖?”
“哪里不恐怖!”
姜辛夷低眉想了想说道:“哦,你指鱼刺一事?那有何恐怖。日后你在医馆待久了,会见到更血腥的病人。单是那农忙时,镰刀割断手指的、风车将谷衣吹入眼眼球破裂的、锄头锄了脚的,都不会少见。除去农忙,还有吐血的、全身溃烂的……”
“姜姑娘!”宝渡听得骇然,他抱着饭碗直往后退,“我再不要跟你同桌吃饭了!”
他拔腿就走,生怕走慢了吐出来。
姜辛夷皱眉:“我说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宋安德咽了咽口水说道:“有点可怕。”
“不可怕。”姜辛夷对李非白说道,“你找的药童胆子太小了。”
李非白问道:“可要我换一个?”
“不用。”姜辛夷见他略有些意外,说道,“他勤快,也细心,除了话多了点,倒都还好。”
“嗯。”
姜辛夷说道:“牢房那个中毒之人,你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请了大夫来看过,但那时他神志已清醒,大夫只说是发狂。”
“哦。”
宋安德问道:“少卿大人怎么不找姜姑娘去看?”
姜辛夷也反应过来,看着他问道:“对,你为何不找我?”
杀气迎面扑来,李非白说道:“大理寺有个常往来的老大夫,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唤他。”他又说道,“你想去看看也可以。”
“去看看。”姜辛夷饭也不吃了,她喜欢面对疑难杂症,那是对她毕生所学的鞭挞,每次治好一种棘手的病,她总觉自己对岐黄之术又能加深一分了解。
人体构造十分奇妙,似一张巨大的图,哪怕是头顶与脚趾遥遥相望,可两者依旧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沉迷于此,痴迷医术,更惊叹小小药材带来的神奇药效。
为此她不愿放过任何一种难治的病。
李非白带她到了大牢中,进去前他说道:“里面有些犯人十分凶恶,他们恐怕会戏弄你,你站的与我近一些。”
“嗯。”
进了牢里,依旧是那挥之不散的草腥味,霉味刺鼻。
犯人见有姑娘进来,立刻来了精神抓住牢门铁柱,就要出言调戏,可一见是半夜那姑娘,神色便恭敬了起来。
“姑娘你又来了啊。”
“神医你吃午饭了吗?”
“神医你怎么老往臭烘烘的大牢里跑啊。”
李非白:“?”这毕恭毕敬的模样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余光瞥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猛地靠近牢门,他警惕看着,却见壮汉朝姜辛夷招手,兴奋道:“嘿神医姑娘!我已经吃过定痫丸了!多谢你搭救。”
姜辛夷没有答话,她的心思全在那葡萄疯子身上。
李非白边走边说道:“那人原本是个镖局的富家子弟,可后来败光家产,被父亲逐出家门。一个月前就屡次盗窃,被人报官后,我将他捉拿归案。现今还在等他招供失窃物品下落,听候发落。但他始终神志不清,话里话外都是‘葡萄’二字,问他何意,他也不答。”
“镖局出身?难怪能狂奔半日才被捉住,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是,所以你接近他是要千万小心,早上还有狱卒被他捉住,差点咬碎手骨。”
“可真凶。”
姜辛夷走到最里面的牢房,那人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头似无骨支撑耷拉在两臂之间。
他的身形十分削瘦,手指已包扎过,渗出隐隐血迹。
李非白唤了声“赵武明”,他也毫无反应。
可片刻他抬头盯着来者,说道:“给我葡萄,我有钱,给我葡萄!”
姜辛夷问道:“葡萄?”她伸出拳头,说道,“我有葡萄。”
赵武明深陷的眼窝突然有了亮色,瞪着眼珠子朝她扑来,一头撞在牢门上,他嘶声:“给我!快给我吃!”
姜辛夷冷声:“你近来偷了多少东西,又去哪里销赃了?一一说清楚,我才会给你葡萄。”
“我说,我说。”
赵武明张口就将东西下落全都说了清楚,他一直死死盯着她的手,嘴里不断闭合,眼睛却没有眨一次。
好似脑子跟嘴已经分家了。
“就这么多!”赵武明说道,“给我葡萄!”
姜辛夷又问道:“你卖东西的钱都拿去葡萄了?”
“是!”
“跟谁买?”
“跟……”赵武明猛地一顿,再次嘶声,“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你没有葡萄!”
他抓住牢门使劲晃动,力气奇大,晃得门框抖动,震得墙灰簌簌滚落。
李非白抬头看去,牢门年久失修,被这力气一震,仿佛要碎裂了。
果然,牢门“轰”地断裂,赵武明发了疯似的朝姜辛夷扑去。但有李非白在,怎会让他碰姜辛夷一分一毫。
不待他走近,已被李非白一招打倒在地,又被封了穴位。
姜辛夷却从他后面出来,取了银针扎他指尖。只见银针瞬间变成黑色,毒性之强之可怕显而易见。
李非白说道:“早上老大夫过来时也扎了银针,但针颜色未变,这也是为何他说赵武明没有中毒的缘故。”
“这毒藏在人的肺腑中,唯有癫狂时毒才会在身体游走。”姜辛夷说道,“那葡萄恐怕就是毒物,假设将它比作酒,少喝不死,可却会让人上瘾,随后日渐沉迷,变成酒鬼。酒瘾退了如正常人,酒瘾犯了便会发狂。”
李非白问道:“你方才用假葡萄诱他说失窃物品,只是为了激怒他,而不是为了破案吧。”
“既得到了线索,又让我看了病,不是一举两得么?”姜辛夷说道,“少卿大人有时太过拘泥道德,道德反而会变成枷锁,将人缠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顿了顿:“太过恪守律法的我是像个小老头么?”
姜辛夷认真看看他,说道:“不像,小老头没有少卿大人这样好看。”
“……”竟一时不知高兴还是不高兴。李非白说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姜辛夷说道:“大人心中已经有定论了不是么?在方才的供词中,那些被他偷窃的东西几乎都送去了一个地方当,而且那个地方明知是赃物仍愿意收,这已经有很大的嫌疑。”
李非白没想到她直接便捕捉到了重点,他诚恳说道:“你若做大夫腻烦了,不如来大理寺兼任职位吧。”
姜辛夷已经想翻白眼了,问道:“狱卒?”
“怎会是狱卒。”李非白说道,“副手,我缺个副手。”
她怎么觉得这里头大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呢……她说道:“少卿大人还是赶快去那间当铺看看吧。”
被她果断拒绝的李非白见她无意进大理寺,只好说道:“可要一起去?”
“好。”
第32章 童叟当铺
童叟当铺,开业五年,坐落在永德巷中。
巷子不大不长,连一辆马车都容不下,到了路口需步行入内。
这里极少行人,连杂货铺子也不开在这,都往外搬,只有住在这里的居民才会走动。已过正午,午歇的已歇,出摊的已出,连猫狗都睡觉去了。
整条巷子空荡得与邻街格格不入。
走了二十余步,姜辛夷就看见那当铺的旗子悬挂墙上,一个大大的“当”字在风中飘着,时快时慢,似妖娆的姑娘招人入内,耗得你倾家荡产。
李非白怕惊了老板,特地卸下了官服才过来。到门口发现大门敞开,那高耸的柜台露出掌柜半个脑袋,上面戴了一顶褐色高帽。
当铺里面珠算声此起彼落,伴着人声进来也没有停下。掌柜懒声说道:“本店活当钱多,死当钱更多,全城最讲良心的老板,若要赎回,随时欢迎。”
李非白问道:“活当期限是多久?”
“三个月。三个月内可原价赎回,三个月后便归我当铺。”
“死当比活当的钱高多少?”
“那得看是什么货了,圆子金刚箍都讲究做工,若是软货龙和硬货龙便看成色。那彩牌子得看是不是名家画作,当然,死了最好,死得越久越值钱。”掌柜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我看少爷夫人衣着光鲜,也不似要来当东西过日子的人呢……”
李非白刚要说两人不是夫妻,姜辛夷就冷冷说道:“日子过不下去了,当初一块买的那些东西总要找个地方换成银子分了。”
“……”姜姑娘你反应当真是快。
掌柜顿时了然,又深深看了李非白一眼。
这眼神意味深长,李非白顿觉自己变成了个负心汉!
李非白偏身说道:“不过是一些金首饰,你要给你就是了。”
姜辛夷冷笑:“可我偏是不要,我不但不要,我还要在掌柜这里直接买新的,成色重量一样大,偏是不要你的。”
“随你吧。”李非白抬手往柜台上扔了一包金首饰银首饰,“我也不要这些,跟掌柜买回一样成色重量的首饰。”他觉得吵架的力度还不够,又道,“你不喜欢,莺莺和燕燕她们一定会喜欢。”
“好、好,你拿去送就是了。”她对掌柜说道,“速速看看货色,再将你这里的货拿出来让我挑!”
掌柜:“……”呜呼,这是看了场什么好戏。
掌柜很快过了一遍这些首饰,金品为多,银饰也十分精美,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他为难道:“倒还是欠缺了些,算不上最上等的货色。”
李非白微顿:“我买的时候金铺老板说这是最好的金品。”
姜辛夷嗤笑:“傻子,被人骗了。”
掌柜肃色跟话说道:“对,少爷这是被人骗了。”
“哦。”得,不但成了负心汉,还成了人傻钱多的少爷。李非白说道,“能换什么首饰?”
“稍等,请两位来后堂。”掌柜忙请两人进去,使唤伙计上茶。
伙计上了茶,他也拿了两盒饰品过来,一盒金的,一盒银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首饰。
“两位既指名了要饰品,我才拿出来的,实不相瞒,这些金品银饰都是别人来当的,或活当到时日未拿回的,或死当拿不回的,两位若看得上眼,也算得上是有缘,我折一些价给两位就是了。”
李非白的目光掠过金品,看到了一块金锁,那锁上面的字是“玉德”,正是赵武明的字。款式和花纹也与赵武明说的无异,是他上月活当的金锁。
他拿起金锁问道:“这也是拿不回的?”
掌柜说道:“是。”
“是死当么?你怎么肯定对方拿不回去?”
掌柜神情微敛,他盯着李非白,说道:“公子恐怕不是来当东西的吧?”
察觉到危险的他当即往后退步,刚从一侧抽出匕首,就被李非白一剑拍落。他吃了一惊,知道来人不好对付,腮上一鼓,吹出一记清脆口哨。
哨声立刻引来十余“伙计”,他们手持利刃,不待掌柜下令便朝两人扑去,似乎哨声就已告知他们要做的事,李非白也断定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人下手。
姜辛夷马上退到一边,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帮不上忙,也相信她真去帮了那反而是帮倒忙,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废物”站在一旁看李非白打架。
李非白出剑速度极快,剑花轻挑,便击退来者。剑锋凌厉,根本让人没有还手之力。
转眼那十余人就被打落一地,掌柜见状要逃,姜辛夷拾起水杯朝他后背扔去。
扔的不准,没打中后背,打中了后脑勺,痛得掌柜趔趄一步。
李非白一步上前,捉住他的后背往回拽倒,抬手抓住一张凳子压在他的身上,只剩手脚在凳子外爬着,活像一只老乌龟。
他低头问道:“我问你话,你是想老实答,还是想挨一顿毒打再答?或者是你现在就咬舌自尽,就不必答了。”
“……我答,我答!少爷夫人要问什么只管问!”
姜辛夷说道:“我们不是夫妻。”
李非白看看她,这会反驳的倒是快了。
掌柜:“……公子姑娘要问什么只管问!”
李非白问道:“我是赵武明的朋友,他明明告诉我他当的金锁是活当,不过才一个月,为何你就敢拿出来卖了?你是笃定他赎不回去了么?”
掌柜迟疑片刻,头上人就说道:“你最好如实回答,否则我有一万种折磨人的手段。”
掌柜说道:“他都来当了十几回了,哪件东西是收回去的,这不是摆明了活当等于死当么?我也是胆子大才冒这个险的。”
“他曾告诉过你,有些东西是他偷来的,你为何还敢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开当铺的连这点胆子都没有,那还开什么当铺呀。”
“你的老板是谁?”
“……我就是老板,没有上级。”
姜辛夷看看他摊开的手掌,又看看他的一口牙,说道:“你这当铺日进斗金,可你却手掌粗糙,手背干裂,舌苔白腻,龋齿横生,哪里像是富贵人家过的日子。”
掌柜狡辩说道:“我辛苦干活自然手掌粗糙,我喜甜食自然龋齿横生,你这也太武断了。”
“富贵人家喜养生,擅养生,大夫常驻,补品不断,可你却脾虚寒凉。”
“我抠门!不爱吃补品,更不请什么鬼大夫!”
姜辛夷被他驳得恼怒烦躁,“唰”地拿了旁人掉落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腾腾杀气袭来,掌柜浑身一抖,不犟了:“是……我不是真正的掌柜。”
李非白问道:“真正的掌柜在哪里?”
“他深居简出常不在铺子里,我不知道啊。”掌柜想起来了,急忙说道,“但他今日会来!今日是初一,他会过来收账。”
“何时?”
“一个时辰后。”
李非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不怕赵武明来找麻烦?”
掌柜说道:“因为一旦吃上葡萄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把东西拿回去。”
“为何?”
“吃多了人迟早会疯的,疯子还怎么赎东西?”
姜辛夷问道:“你如此肯定他会疯,看来有不少人吃过葡萄。”
掌柜硬着头皮答道:“是,其实我们也就是收了点不正当的东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卖出去,真没做什么触犯律法的事。”
“是你觉得没做,还是你不知道你的上级有没有做?”
“这……我不知道。”
李非白说道:“你若配合我们抓人,我会替你减罪,你若抗拒,就替你上级坐大牢去。”
“好好。”
姜辛夷又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葡萄——是什么?”
掌柜顿了顿说道:“就是……就是葡萄,长在树上的那种葡萄。”
脖子上的刀又扎深了,姜辛夷以为他要改口,可掌柜惊叫:“是真的!就是树上的那种葡萄!”
“在哪里?”
“明月夫人那里,明月庄园!”
李非白一顿,姜辛夷察觉到他脸色似有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非白皱了皱眉头,欲要说什么,又打住了,“明月庄园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