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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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仅仅是那一刹的后悔,便庆幸没有留他在身边,否则他恐怕日夜难眠。
“看来你不会杀她。”秦肃说道,“李无忧,当初我弃用你,便是因你太过仁慈。十年了你仍是如此,太令我失望了。”
明月夫人轻笑:“为何到了今日你还要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她弯身拾起地上宝剑,宝剑锋利,应能立刻断发,“你不累么?秦肃。”
秦肃看着她,说道:“即便你认错,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是非要逼着他杀了我,才能让你泄愤么?”
李无忧压下她手中的剑:“刀剑无眼,太危险了。”他对秦肃说道,“我不会杀她。”
秦肃笑了笑,看着明月,是对蝼蚁的蔑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来。”
“回?你都不知,我见到你觉得有多恶心。”明月夫人笑笑,“我当初应该再狠心一点,将那些毒药全都灌入百官口中的,可是我太想看看朝廷混乱,看他们背叛你时你暴躁如雷的模样了。”
“你以为我会一直忍到让你动手的时候?”秦肃说道,“我说过,你做的事我都知道,因为他背叛了你。”
“那你猜,我会不会恨他?”明月夫人笑着,忽然猛地抬手,剑身划过脖子,瞬间见血,像大颗大颗的血葡萄溅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她低声道,“与他,我无悔——”
李无忧愣神,伸手接住身体往地上瘫软的人。
他抱着她,是错愕,是痛苦,是满腔炸开的怒火。
明月夫人轻抚他的脸,眼里都是话,可她已说不出来。直到她看见这坚毅隐忍的男人眼已变得赤红,她便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他懂她,也爱她。
这十一年来,他是她的枷锁,可她何尝不是他的枷锁。
两个可怜的人互相牵扯着,必须要一起走,才能好好地走一条路。
可惜他们都太懦弱了,没有彻底离开这里,脱离那人的掌控。
她怔然看他,满腹遗憾。
多想告诉他她逃离的决定。
想做他的新娘子,想抱个孩儿来滚那铺满莲子百合的大红床铺,想问贺喜的人吃的开不开心,想听他们夸新娘子很美。
多好啊。
可是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了。
怀中人已无气息,李无忧没有嘶吼,也没有嚎哭。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抱着他的明月,她逐渐变得如月光那样清冷,也逐渐抹灭了他觉得她还能活过来的期望。
她死了。
秦肃冷声:“你终究还是没有杀她。”
他染指了他的女人,也背叛了他。
“天下都是你的,你何必这样为难她。”李无忧抬头看他,双目已是赤红,那是压制的愤怒,“我与你结为好友,满心想要如何辅佐你。你做皇子时与五皇子的才略不分上下,可我觉得你更适合做君王。”
“哦?为何?”
“因为你比他的心更坚韧,也更残忍。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将这种残忍用在我的身上。”李无忧缓缓将明月夫人放下,拾起那仍沾着她血的剑,那血红得更加刺眼了。
十余侍卫见他拿剑,立刻护在秦肃面前。
秦肃淡声道:“退下,你们拦不住他。”末了又道,“也不必拦他。”
侍卫迟疑片刻,蒋公公眼神示意,众人这才敢退下。
迷雾长廊中的李非白凝神静气听了许久,此刻听见李无忧拿剑的声音,他不由往前走去。
姜辛夷立刻抓住他的袖子,以十分沉冷的眼神对他轻轻摇头。
李非白深知自己出去唯有两个结果。
一是救走了小叔但李家将遭牵连;二是若不想牵连家族,那就是有弑君了。
无论是哪种结果,后果都是难以承受的。
他忽然就明白了,对同样是李家人的小叔来说,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也是小叔要考虑的后果。
所以皇帝说不必拦他。
他能操控小叔十余年,正是因为他了解小叔的性格,为了家族利益尚且能舍弃一切荣耀,那如今也一样——他很明白李无忧不会变。
李无忧提着剑走到他面前,尖锐的剑尖抵在对方的心脏上。只要将剑往他的胸口一刺,就能解了他所有的恨。
其实不能。
李无忧很痛苦。
曾以家族为荣的他,曾年少时便无比自豪地说“我是三代将门李家的孩子”的他,在他爱的人死去后,他更不知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秦肃伸指要推开心口的剑,说道:“李无忧永远都是李无忧,从没有变。”
似夸赞,实则是嘲讽。
剑没有被推开。
秦肃略显意外,沉声:“李无忧,你要弑君?你是想被诛九族吗?”
“这里是明月庄园,我可以让你们都死在这里,无人知晓。”李无忧字字道,“你要记住,不是我杀不了你,是我不杀你。”
“为何不杀?”
李无忧默然,剑咣当落地。他往后退步,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他俯身抱起明月渐显冰冷的身体:“她是我的。”
秦肃冷声:“她不是你的。”
“她是。这十一年来我们早已是彼此的,你,才是局外人。”
秦肃眸光顿时冷厉。
“我始终认为,你是当年一众皇子中,最适合做君王的那个人。”
秦肃微怔。
所以那日那个翩翩少年穿过一众皇子,朝母族已经式微的他走来,大方说道:“我叫李无忧,是三代将门李家的孩子。”
那日他记得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父皇唤来所有皇子和大臣的孩子们,明着游园,实则在观察可接任皇权的皇子,还有未来的肱股之臣。
李无忧过去时,他们在困惑,为何将来能继承李家衣钵的李无忧会择了这样一个权势微弱的皇子。
他有一丝的手足无措,可很快就大方说道:“我听说过你,李家七郎。”
少年立刻来了兴致,兴奋问道:“诶?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秦肃迟疑了会才说道:“李家那个最捣蛋的孩子就是李家七郎了。”
李无忧一愣,朗声笑了起来,笑得捧腹。
昔日的爽朗笑声犹在耳边,如今的人却周身无光。秦肃看着他抱着明月的尸体没入浓雾中,背影肃清孤寂。在百名暗卫举起弓箭那一刻,他微微抬手,制止了他们。
“走。”
蒋公公意会:“起驾回宫——”
李非白听见了李无忧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他快步迎了过去,可那脚步声一顿,似乎转向了另一边。
他意识到他要走:“小叔!”
李无忧说道:“小叔已回不去了,你替我转告你爹,我从未忘记我李家七郎的身份。”
“小叔你要去何处?”
李无忧没有回答,李非白穿入浓雾,可已不见人影。他在长廊找了许久,甚至找遍整个庄园,都没有见到他。
熟透的葡萄已经掉落满地,淌了一地甜腻的汁水。
太过香甜,持续不断地钻入人的鼻腔里,透入胃里,逐渐令人反胃。
李非白知道,李家七郎彻底离开了,谁也不会知道他会在哪里。
第51章 糖葫芦
从墓地回来时,天色黑沉,李非白一路无话。
直到回到大理寺,这里仍是亮如白昼,闹如街市,每个人都在忙碌。
明月庄园里捉了几十人,几十人又供出几十人,那几十人又陆续供出几十人……似乎整个京城的人都要被牵连进来了,单是记录口供再辨别口供真假,都足够他们忙上半个月了。
成守义请了锦衣卫的人过来帮忙,这偌大的大理寺就变得拥挤吵闹起来了。
曹千户一见两人就说道:“李非白你跑哪去了,到底你是少卿还是我是少卿啊!”
李非白回过神来,他一看到众人身上明晃晃的官服就想起当今皇帝对李家所做的事。
李家三代将门,祖孙三代多少人为大羽立下战马功劳,一次失误丢了城池,换做别的将领只是挨罚就好,可换做李家就好似犯了天大的错误。
战神李家是不允许出现战败一词的。
必须赢,不可以出现一丝差错,否则就是亵渎了战神之名。如此一来,他们所遭受到的非议远比普通将领要严苛得多。
仅那一次错误,就令小叔被要挟出局。
秦肃……葬送了李家最有才能的人,最能成为战神的人。
李非白对朝廷和皇帝都是尊敬和忠诚的,可小叔一??????事后,他意识到朝廷也是会吃人的。
李家是倚赖皇恩才能存在的附庸品。
他们家族的繁盛是基于皇帝是否愿意接受他们的前提上,而绝非只是靠李家的努力便能世代繁盛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李非白突然对秦肃深深失望,长久以来的忠诚也被动摇了。
曹千户见他发怔,说道:“李非白,你神游什么呢?”
姜辛夷说道:“曹千户是千手观音么?自己的事管不够,还要管别人的。”
“啊!你这女娃娃说话真是难听……不过有道理,他的事做不好挨训的又不是我,我的事做不好挨训的可就是我了!”曹千户拍拍手急忙去办自己的事。
姜辛夷说道:“心里难受是必然的。”
“嗯。”
“毕竟你小叔跑的时候连赃款的下落都不告诉你,着实不厚道。”
“……”李非白说道,“我眉头不展开是因为不知道钱在哪里?”
姜辛夷说道:“哦,不然你还要难受什么事?明月夫人死了,你小叔浪迹天涯去了,皇权依旧坚固不可摧残动摇,就只剩数量一定很可观的赃款的事可思虑了。若是找到赃款,大理寺就彻底扳回一局,地位更是在东厂之上了。”
李非白觉得她不知是旁观者清,还是心冷,话虽有理,但过于冷静。可他很快便想通了,他总是太过执着一件事的结局,反而约束了自己的格局。细想后,她说的满满都是道理。
“我明白了。”李非白说道,“我现在就去办事,你回房歇吧。”
“嗯。”姜辛夷又说道,“
他看着她回了后衙,越觉得她似夜里的一盏明灯,将他的心照得愈发明亮。
只是很快,他的心又被阴云布满。
那是来自过去十年难以磨灭的阴影。
小叔走后,原本快乐的跟在小叔后面转的少年,一夜之间被推到李家前面。
“你要好好习武,好好念书,成为李家的顶梁柱!”
“你若敢步你小叔的后尘,祖父定会打断你的腿。”
“起来吧……娘知道你困,可是……娘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一夜之间,他的蛐蛐被收走了,他的糖葫芦也被收走了,眼前都是书,都是兵器。抬头一看,都是喋喋念叨的长辈。
将他困在中间,说教着、恐吓着。
“你若没有出息,若不光耀门楣,李家就完了!”
李非白不止想过一次,李家子弟那么多,为什么被寄予厚望的只有他。
后来他才知道,因为他是他爹的儿子,他们都觉得老战神膝下定会出新战神。
可是他们错了,李非白最后走的仕途是文官,一路进了大理寺。
许是有家世的加持,本以为从地方调入大理寺只是做个寺丞,谁想直接来了旨意,让他一跃成为少卿,甚至比在大理寺十余年的杨厚忠都要大了一级。
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话说的很难听,他不必听也知道。
只是他知道只要自己忠于自己的职位,凡事拼尽全力做好,便能扭转局势。
所以来到大理寺后,他睡少忙多,就是不愿再被长辈抓回李家,又被他们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对儿时的他说的那些话。
道理他都懂,但李家不缺一个不想上阵杀敌手沾人命的人。
破案所杀的人不同,他们都是有罪、有恶在身,他不必担负杀人的罪恶感。
可战场上对面的士兵,却大多都与他们一样,不想有战争,不想杀人,可因国家征召没有办法的事。
若能和平共处,谁愿让硝烟弥漫。
他无法手刃那些无辜的人,也不忍看见日夜相伴的己方士兵惨死。
一心想要去战场的小叔去不成,不想去的人反倒一直被推着走。
李非白颇觉得人生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
如今他逃到京师来,并不太心安——终有一日,父亲会亲自来京师,将他捉回那铁牢里,推他上战场!
第52章 赃款现身
经过三日大理寺与锦衣卫协同刑部,动用了上千人手,明月庄园的相关嫌犯才都被抓捕归案。
李非白核对名单后发现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便过去将嫌犯都看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黄天师的踪影。
这人又似沸水蒸腾的汽体,转瞬消失。
他与姜辛夷说这件事时,她倒是淡然:“他四处为明月夫人敛财,不似城中下人那样受制于人,要逃自然也快些。就是……不知道他席卷了多少钱走。明月夫人的钱还没下落?”
“没有,根据犯人口供来看,数额十分庞大。”李非白低声,“兴许抵得上大羽一年税收。”
即便姜辛夷不关心这种事,可细想那数额也是一阵诧异:“这么多?”
“是,如今虽然皇上不曾说过什么,但是血葡萄一案的卷宗已呈上,想必他也已经猜到那笔钱足以充盈国库。”李非白又说道,“加之又有许多官员参与其中,不单自己食用,又贩卖给别的官员牟利,利益牵扯太大了。他们的钱从何处而来?恐怕都是剥削了民脂民膏,因此处罚的事还未下来,已有许多官员去自首。”
“想必此事过后,朝廷会肃清一片贪官污吏。”
“嗯。”姜辛夷说道,“你小叔到底是舍不得百姓受苦的,我看那些食用血葡萄的官员名单,细查起来,不都是贪官亦或品德败坏的官员么?”
李非白说道:“或许明月夫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们,若要推翻朝廷,将这药卖到边关,从兵权上开始瓦解,那朝廷不攻自破。”
两人想明白这件事,更觉得李无忧和明月夫人像那苦命鸳鸯,即便身在地狱,可仍不愿以剑伤人。
姜辛夷似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几日我都睡得很好,噩梦也不怎么做了。”
李非白问道:“你常做噩梦么?”
姜辛夷没想到他竟最先注意到这个问题,心觉意外,又觉他确实是关心自己的。她偏不夸他,说道:“李少卿可真会捉重点。”
李非白笑笑:“好好,我问别的。为何突然提这件事?”
“就是觉得……好似吃了那颗血葡萄后,出了几次大汗,虽然途中觉得难受虚弱,但事后精神无异,噩梦也不做了。”姜辛夷说道,“我忧思师父的事两年,虽然知道根源在哪,但自医无效。但也无法证明就是血葡萄治好了我。”
此事已无人可问,两人说了会就略过了话题。
半月后,明月庄园的事彻底查清,犯案的官员死刑的死刑,贬谪的贬谪,只是明月夫人所敛走的钱财始终没有下落,这也成了秦肃和大理寺心头的一根刺。
也正因为钱财没有找到,皇帝也并未对大理寺进行太多嘉奖。
宋安德还以为能再吃上一回御膳房做的菜呢,结果等啊等,都等到酷暑之际了,依旧没下文。
不过大理寺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他依旧能吃两大碗!
正当他奋力扒饭时,就有守门的衙役跑过来说道:“宋老弟啊,有人要我给你一封信。”
“诶?我娘让人写信来了?”宋安德忙放下碗筷拿信,他不舍得撕开怕撕烂了信,指甲剪的太短又揭不开封口,便将信封交给一旁的姜辛夷,“姜姑娘你手巧,帮我开开信,不要撕了哈!”
成守义说道:“我手也巧。”
宋安德看看说道:“成大人指甲不长。”
杨厚忠说道:“哎呀巧了,我手巧还指甲长。”
宋安德顿时憋红了脸:“啊……这……这……”
姜辛夷扫了两人一眼:“我看你们不是手巧,是手痒,回头给你们扎几针治治。”
两人:“……不必了。”
姜辛夷抽出里面的信交给宋安德,就继续用饭了。
宋安德看了一眼,皱眉说道:“肯定是我娘自己写的信,她不认字,可是为什么连画我也看不懂了。”
李非白伸手说道:“我看看。”
宋安德将信交给他。
李非白接来一看,上面不似老人画符,反倒像是一张地图。这图上还圈圈画画了好几笔,似乎那里藏了什么东西。
他微微一顿,立刻看向纸张的左下角,那里用笔墨点了一个小黑点,十分不起眼。可李非白却愣了愣,这是他小叔与他约定的暗号。
——“若敌人仿造你的笔迹诓骗我怎么办?”
——“那小叔与你约定个暗号吧。诺,在这儿……点个小小的、蚊子腿一样小的点。”
李非白再看那地图,忽然想起这是哪里了。
进入明月庄园的那片墓地!
他蓦地说道:“有线索了。”
苦找赃款的众人一点就通,知道是那笔钱有线索了,顿时来了精神:“果真?”
“是。”
宋安德还茫然道:“这不是我娘给我的信吗?”
“不是。”李非白已明白小叔的良苦用心,若是寄给他或者是成大人,极有可能被人拦截,或者是皇帝的人,或者是锦衣卫,可若是寄给衙门里“不起眼”的衙役宋安德,那就再稳妥不过了。
他也知晓了小叔其实一直在观察衙门里的人,知道谁与他交好,谁又信得过。
换而言之,宋安德是小叔精心挑选过的人,也是他看上的帮手。
众人当即起身。
只有宋安德还没反应过来,他抱着碗不舍得再放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非白拍拍他肩头:“你心念念的御膳要来了。”
宋安德把碗一放,“噌”地起身,还吃什么,干活呀!
第53章 德王爷
已到五月的尾巴,酷暑每日灼烧大地,像倒扣了一团火,灼得人汗流浃背,酷热难耐。最近大理寺的气氛却比这大热天还要火热,破获了血葡萄一案又找到了几乎所有的赃款,狠狠充盈了国库。嘉奖的圣旨来了一道又一道,送来的御膳也是一餐又一餐。
宋安德想要不是天气热怕菜在路上坏了,他真想让人捎回去给他娘也尝尝——看,皇帝天天吃的是这个这个和那个那个,不是夹肉的饼子!您猜错啦!
可惜,路途遥远,别说送菜,他自己都回不去。
成守义看出他吃这饭菜不香,说道:“吃腻了?”
宋安德忙说道:“没有!就是有点想我娘。”
旁边的几个衙役立刻笑话他:“没断奶呢?”
宋安德挠挠头:“断了。”
众:“……”不必如此真诚回答!
宋安德说道:“我是真的想我娘,她没吃过这么好的菜。我给她寄去的钱她肯定舍不得花,留着给我娶媳妇呢。”
杨厚忠说道:“哎呀,你才来两个月呢,要是来两年不得抱着被子哭。”
宋安德说道:“那不会,毕竟哭着哭着就习惯啦!”
“……”这天没法聊了!
成守义想了想说道:“你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没有,我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家里就只有我娘,也没兄弟。”
“噢……那家里还有田产?”
“这……”宋安德又挠挠头,“这算家丑吧……我娘不让我往外说家丑……”
成守义不必想也知道,寡母带着三岁幼子,势单力薄,族人那边怕是已经吃了绝户了。更何况——那日曹千户想要收买宋安德时,曾将他查得清清楚楚,他在拐角处也听了个一二。他说道:“可是田地租屋都被夺走了?”
宋安德点了点头。
成守义说道:“家乡除了你娘已无可记挂的人,又无田产祖屋,不如接你娘来京师吧。”
宋安德说道:“可是这里没地方住,京师的房子太贵了,我买不起也租不起。”
“辛夷堂后面有不少房子,回头收拾收拾,让你娘住那里吧。她若是闲不下来,就让她在药房里帮把手。”
“咦?可以住吗?姜姑娘愿意吗?”
“她会愿意的。”
“那我去问问她。”宋安德扒拉完碗里的饭,也不去添了,拔腿就去辛夷堂。
杨厚忠说道:“你好像对这小子很好啊,破格将他从地方调任到大理寺,这跟鸡毛飞上天也无区别。他武功差,脑子也不灵活,不知你为何青睐他,还将辛夷堂挪给他母亲住。”
成守义说道:“若天上哪日没了那一轮金乌,唯一能挂在那里的人,就是宋安德了。”
将凡人比肩金乌,这评价可太高了。
杨厚忠仍是不太明白,成守义笑笑:“赤子之心,最是难得。活得通透,浑身没秘密,也很难得。”
杨厚忠微顿,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辛夷堂中,虽到了正午用饭的时辰,但来看病问诊的人仍旧很多。
不得不说这是裴时环——不,应当说是九皇子秦世林的功劳,人海战术的确是引了不少人过来试药。这一试又觉效果十分不错,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已不必“雇人”凑数,也是门庭若市了。
“这咳嗽都半个月了,怎么都不会好。”
“痰多还是少?颜色。”
“多,黄色。”
“……”
里面的人一直在咳,门外那人也在咳,队伍排得很长,姜辛夷却一点都不急。她看了他的气色和舌头,把脉片刻后说道:“肺热咳嗽,补气化痰养阴吧,先喝六贴药。”
“好好。”那人捂着胸口退到一旁等自己的药。
一会门外那人也进来,也是咳嗽。
姜辛夷问了一番后,说道:“肺寒咳嗽,温中散寒补气止咳吧。”
里头这人忙问道:“我跟他咳的也差不多啊,怎么我是肺热,他是肺寒?”
姜辛夷说道:“你舌苔厚红,他的舌苔嫩白,而且与你是全然不同的症状。”
“那用药呢?”
“他用茯苓、杏仁、前胡、薄荷、沙参、党参、百合、苏梗、川朴、五味子、肉桂、当归;你用茯苓、杏仁、前胡、薄荷、沙参、党参,这前六味用药一样用量不同,后六味用川朴、五味子、桑皮、陈皮、桔梗、扁豆。”
两人一边咳嗽一边点头,听不明白,不过很有道理很深奥的样子。
这时外面又进来个妇人,一进门就说道:“大夫快帮我看看,咳、咳、咳咳。”她的鼻子堵塞,进门坐下就一直擤鼻涕。
姜辛夷问道:“全身酸痛,自觉疲倦?”
“对啊!难怪别人说你是神医呢!这一瞧就知道了。”妇人已经主动伸了舌头,“我懂,大夫都要望闻问切的!”
姜辛夷看了一眼,舌苔薄白,说道:“风邪咳嗽,解表利湿祛风吧,喝三贴便行了。”
宝渡都觉得有趣起来了,问道:“这位婶婶得怎么用药啊?”
妇人说道:“没大没小,连师父都不喊。”
“她又不是我师父,我只是被押来做药童的,迟早会回到我家少爷身边!”
“迟早?多迟?”
宝渡要哭了,他有预感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啊!
先前那人问道:“大夫快说说她的药是什么。”
姜辛夷说道:“土茯苓、茯苓、续断、荆芥、扁豆、藿香、薄荷、白芷、党参、神曲、当归、苏梗、苍耳子。”
那两人齐齐说道:“难怪这大夫难成材,光是病状就千奇百怪,用药也不同,还得考虑它的重量,偏颇了也不行。哈,我们可不行……咳咳咳,还是乖乖来姜大夫这看病吧,咳咳!”
宋安德跑到辛夷堂时,还被身后的人抱怨:“大理寺的人也不能插队的啊。”
“这大热天的,谁愿意抱病在外头等。”
“就是,官差就能插队啊。”
宋安德忙回头说道:“抱歉啊,我是有事跟姜大夫说两句,你们等等啊。”
从未见过如此之客气衙差的众人瞬间没了脾气。
“有事就说吧,我们等会。”
“诶?姜大夫不是犯事了吧?”
“咦?”
“咦?”
宝渡一听话不对头,这再传下去就变成姜大夫是杀人犯被官差抓走了!他跳了出来说道:“姜大夫跟宋衙役是好朋友!说正事呢!”
众人恍然,不再非议。
姜辛夷问道:“怎么了?”
宋安德支支吾吾了一会,姜辛夷说道:“我不听,我拒绝,下一位。”
“别啊,我!”宋安德说道,“我想接我娘来京师,可是没地方住,成大人说这里后院有空房,我……我就来问问你能不能住?我娘身体好又勤快,可以给你打扫卫生,做饭吃!”
宝渡暗暗想,哼肯定拒绝,这无情钱精姜大夫……
“哦。”姜辛夷说道,“随你,下一位。”
宝渡:“???”姜辛夷你的冷血人设不要啦?
宋安德欣喜若狂,激动得不知如何道谢好,忙说道:“诶好!好,我这就去让人接我娘来京师!”
他刚出门就迎面碰见李非白:“少卿大人好!”
李非白问道:“做什么去,这么匆忙?”
“去接我娘来京师!”
看着像一只快乐的兔子蹦走的宋安德,也被他感染了,笑笑收回视线,进了里面。
许是外面的人听见他是少卿,便没有吭声抱怨。
姜辛夷见他进来,说道:“不看病就回去再说话。”
李非白将食盒放在桌上,说道:“我方才回来见门口排了长龙,用饭时没看见你,给你捎了饭菜。”
宝渡问道:“少爷,我那份呢?”
“噢……”
噢是什么意思!就是忘了对吧!宝渡想当场被气死给他看。
李非白说道:“一会你回去吃。”
“姜姑娘又不放人。”
“放。”比起持续看病来,她更爱惜自己的身体,若她垮了,她还怎么查师父的案子,还怎么报仇。她起身说道,“你们半个时辰后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