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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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近谦微顿:“父亲,我不喜欢学医!我们方氏族人中出过丞相,出过大学士,还有人被封侯,怎么到了我就不许我入仕,非要我做个太医。做太医有何出息?心惊胆战替皇宫里的人治病,一辈子被困在那里!”
方院使冷声说道:“太医院可不单单是给皇族护驾的,那全国各府、州、县、国子监、会同馆、边关卫所、牢狱,甚至那乡村镇子,都有从太医院派遣过去的人。除去分派到全国的大夫,还有御药房、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都是能为百姓治病救命的地方。单是今晚兵马司玩忽职守闯的祸,也是要太医院来善后,它如何无用?”
“可最大的官阶不过三品,而且没有任何建功立业的可能。”
“太医院存在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扬名立万,你若有这种想法,无论做什么,都成不了大事。”
方近谦越发不解:“可我不愿做太医,父亲为何非要逼着我学。”
方院使说道:“学医是为了让你性子变得坚韧执着,敏捷活泼,怀有仁爱之心。”
方近谦突然冷笑:“父亲既有仁爱之心,当年为何要陷害林无旧?”
他说完就见父亲的脸色变了,他也顿时后悔,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跪下:“孩儿错了。”
可父亲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他问道:“所以外面果真都是这么传的么?”
“是……”
“知道了。”
方近谦略有些意外,父亲竟不恼怒,外头都传成这样了,作为儿子都觉愤懑。
难道……父亲当年真的害过林无旧?
方院使说道:“父亲与你做个约定吧,三年,你在太医院尽心尽力三年,日后你要做什么便去做。”
方近谦迟疑,方院使又说道:“你若做的好,父亲会亲自去见族中长辈,为你计谋前程。”
这话着实让人心动,要知道他这铁面无私的父亲从来都是不愿意去求人的,他连自己的事都不会去求人,更何况是为了家人。
当初但凡他肯开口要那院使之位,也不必被扶持林无旧的太子张口要了去。
三年……比起日后一步登天的前程来,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他说道:“孩儿听父亲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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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郎中的尸体被运到了大理寺。
姜辛夷和仵作进了里面验尸,仵作查看得仔细,她在一旁看着听着。
老仵作屡屡看她,忍不住说道:“你一个小姑娘看见尸体怎能如此镇定?”
姜辛夷说道:“对一个旁人来说,尸体与活人最大的区别只有一个,不会说话和会说话。”
可若是自己的亲人,就是锥心之痛了。
这话老仵作无可反驳,只是他的重点是她怎会如此镇定,而非两者区别,而且这算什么区别,分明很恐怖啊!
他想了想说道:“以前我们同僚中,有个赤脚大夫,他做学徒时,因其师是个医痴,每每听闻哪里有人过世,半夜便带着他和铁锹前去掘坟,将尸体里外翻看,我那同僚也练就了一身胆子,后来做了仵作,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人的身体构造……难道你……”
他本就是闲侃猜测,谁料那姑娘薄唇微弯,勾出一抹笑:“把‘难道’去掉。”
“!!!”忒吓人了!
老仵作检查后一一记录后,迅速交给了在外等候的李非白。
临走前还不忘看姜辛夷一眼,只觉惊悚。
李非白好奇问道:“你与他说什么了,把老人家吓成这样。”
姜辛夷说道:“他可能是被尸体吓到了吧。”
李非白不太相信,他怎么觉得他是被她吓到了。他低头翻看验尸本,说道:“死因是一剑穿心,死亡时间在七月五日,也就是两天前。按照时间推算,秦郎中五日黎明出门后不久,就遇害了。”
“也不知道他出门知不知道自己会死。”
“秦家那边杨大人已经让人封了,我一会去看看。”李非白问道,“你可去?”
姜辛夷说道:“不去,日后与师父无关的案子都不必喊我。”
“嗯。”
杨厚忠随后赶来,说道:“我就说此事还是得交给你办的,就是如此的巧,案子又落回你手上了。李少卿好好办这个案子吧,我从旁协助。”
李非白说道:“大人认得秦郎中么?此人身系郎中腰牌,但我并不认得他。”
“我去瞧瞧。”杨厚忠进去瞧了一眼,那尸首虽然被水泡得肿胀,可是五官还能辨认,片刻出来说道,“确实是他。”
姜辛夷说道:“你们查案吧,我回去歇了。”
“不放花灯了?”
“不放。”姜辛夷说道,“我怕再放出一河的尸体来。”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说如此恐怖的话!杨厚忠看着她走远,说道,“那一整条女儿河都是人,可骚乱是途中才发生的,所以尸体原先定是藏在了哪里,趁着七夕之际才放入河中。凶手的心思,怕是故意要将动静闹大。”
李非白问道:“夏国使臣那边如今怎么样?”
杨厚忠说道:“他们一行人都不太会说我们大羽官话,我也叮嘱了四夷馆随行的人,不要将贡品失窃一事吐露,一时半会还不会露馅。”
“那他们何时走?”
“十日后。”
李非白了然:“那我现在就着手查秦郎中的案子。”
杨厚忠就喜欢如此勤快的年轻人:“劳烦李少卿了。”
第75章 四海赌坊
秦郎中的府邸比意料中的要残破许多。
李非白还仔细确认了牌号,的确是秦府,可这地方破破烂烂的……哪里像是一个正五品官员的家,这着实让人费解。
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他又敲了敲门,一会开了道门缝,一个男人似压着嗓音低沉说道:“何人到访?”
“我……”李非白竖起耳朵,探头,“曹千户?”
“咦?”门豁地打开了,一个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李非白啊。”
两人都觉这撞的巧又不巧,曹千户说道:“我听说是杨大人办这个案子啊,怎么又变成你了。”
“本来是杨大人,又换成我了。”李非白说道,“你刚到还是已经审完了。”
“审完了,正要走就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绑匪折返了呢。”
“看来你今晚一直在秦家,还不知道已经找到秦郎中了。”
曹千户忙问:“他在哪里?”
李非白说道:“在大理寺,仵作刚验过尸。”
“……死了啊?”曹千户说道,“回头我去大理寺看看去。”
“也没特别的地方,被人一剑穿心,藏尸两日抛入河中。因刚好是抛尸女儿河,所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等你出了这门就能听见了。”李非白说完又环顾秦家四下。
曹千户立刻懂了他要说什么,说道:“破吧?压根不像月俸十六石的人对吧?”
“是。”
“我都打听清楚了。”曹千户往里头抬抬下巴,“家里其实也没人,就一个祖父,这秦郎中生来命苦,父母双亡,被祖父养大的。好在勤学上进,早早中举入仕,磕磕绊绊二十年做了郎中。可他不知哪年沾染上了好赌的恶习,别说俸禄,还欠了赌坊老板不少钱。去年妻子受不了,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一去不回。”
世上令人成瘾之事不少,痴武,痴文,痴棋,痴花痴草都是不伤旁人的雅兴之事,可若是痴赌,就是剁手也无用了,还害人害己害家人。
李非白略觉唏嘘,寒门出个人才远比贵族子弟入仕要艰难许多,更何况是做了京师的五品官员,却因沉迷赌局而不能自拔,着实可惜。
曹千户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秦郎中是因为欠了赌债急于还钱,才盗窃贡品?而赌坊老板收了贡品后就杀人灭口?”
李非白说道:“想来不太可能,一来贡品太过精巧,敢收的人很少,脱手太难了。二来大家都知道他欠了赌坊老板的钱,假设真查起来,赌坊老板是第一个被查的,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惹上这种麻烦。赌坊本就不被官府承认,只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他但凡有脑子,都不会做这种事。”
“万一他没脑子呢?”
“……”
曹千户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突破口:“我说的没错吧,万一赌坊老板是个没脑子的人呢!李非白你不能用聪明绝顶的脑袋去比对别人,那他们岂不是也跟你一样聪明绝顶了?”
李非白竟无以反驳。
曹千户说道:“走吧,去四海赌坊抓舌头去,那掌柜身份神秘,要抓他可要费一点功夫。”
李非白只好随他去,不过他依旧坚信赌坊老板不可能是个没脑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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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赌坊是京师中最大的赌坊,他们深深藏匿在城郊,占地十亩。内设赌桌上百,除去常见的掷骰子,玩牌九,搓麻雀,还有文雅些的投壶、花牌。每日都是千人踏着日落而入,踩在晨曦中离去。
整个赌坊像林中兽类,昼伏夜出。白日沉寂如荒城,夜晚喧闹如鬼市。
李非白和曹千户在子时前来,正是赌坊最热闹的时候。
进入大门,便是满鼻的肉香酒味,还有阵阵胭脂水粉的香气。
看来这里不仅只是赌,还有供人消遣的酒肉,更有不可言喻的肉身交易。
似乎只要你进了这里,哪怕是赢了钱,赌坊也自有办法让你把钱留下来。
这种稳输不赚的事,却每日都有那么多人愿意做。这是两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更觉这一群沉迷赌博的人令人费解。
他们刚进门就有伙计来迎,满脸谄媚笑意:“二位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可有什么喜好?”
曹千户说道:“没有。”
伙计立刻说道:“那小的带您二位转一圈,若有什么看上眼的,小的为二位说道说道,投个小钱玩玩,熟悉熟悉,就能赚大钱了呢。”
曹千户轻轻发笑:“怕不是要把我口袋的二两银给赚了去吧。”
“哈,大爷说笑了,一看您就是财神爷的面相,只要下手,定能一晚赢豪宅。”
“那我还真的得去试试手了。”
“是啊,可别浪费了您财神爷的金手!”
这话里话外的,就是要人赌钱。
李非白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商客,刚倒卖了一船茶叶,来这看看。”
伙计一听两眼敞亮——大鱼啊这是!他笑脸更加谄媚:“好嘞好嘞,二位玩好,好好消遣消遣,若是没看上的玩法,也可以移步二楼雅座,尝尝好酒,听听美人唱曲,若有看上的……嘿,后门一开,就是怡红院呢。”
两人相视一眼,了然于心——原来后面是青楼,难怪脂粉飘香。
在这赌坊赢了钱压根就不让你带走,还变着法子将你榨干。
本来是很轻易就能识破的骗局,可乐于被骗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属实让不爱赌不爱酒色的两人费解。
两人在赌场逛了半圈,耳边尽是赌徒们的吆喝声、叹气声、懊恼声,还有那欢快的呼声。穿梭在人群中的伙计闻声便过去,奉上酒水,一般人都会喝酒助兴,随即就被伙计在本子上记上一笔“发财钱”。
李非白看了一眼账本酒水的数额,一杯堪比外面一瓶的市价。
伙计眼看两人对什么赌局都不感兴趣,便说道:“要不两位去楼上坐坐?”
李非白问道:“你们这里一共有几层?”
“五层,一楼赌坊,二楼食肆,三楼歌舞,四楼厢房。”
曹千户说道:“竟还有厢房。”
伙计笑道:“这不是为了给各位大爷们方便嘛。”
“那五楼呢?”
“五楼是掌柜和管事们歇的地方。”
李非白和曹千户明白了,一会直接上五楼擒王。李非白又说道:“那我们上三楼看看,舟车劳顿,听会歌谣。”
“好嘞!”
李非白深谙套话的门道,伸手赏了伙计银子。伙计的神情果然更加殷勤,说道:“您二位今晚只管使唤小的。”
“再拿些酒水来吧。”李非白又说道,“你们掌柜应当很年轻,日夜颠倒熬着这赌场。”
伙计说道:“这您可猜错了,我们掌柜刚过甲子之年,但精神奕奕,我们都比不过他老人家呢。”
步行上二楼,肉香酒更香,李非白瞥了一眼,那大厅宽阔,许多醉汉横在那,痴笑怒骂,一手拥着美人,一手拿着酒,喝得昏沉神志不清。
上了三楼,伙计领他们往前走,说道:“小的给您二位要??????了间大房,安排了二十妖娆歌姬,二位好好享受吧。”
厢房门开,伙计腰身弯弯,请他们进去。
两人走进里面,里面果真有二十个人。
还是手持大刀的壮汉。
曹千户回头:“这就是妖娆歌姬?”
李非白倒想发笑:“确实妖娆。”
伙计冷笑:“小的阅人以千来数,你们一进门我便知道是来砸场子的。二位爷就好好‘享受’吧。”他随即退了一步,猛地将门关上,喝声,“打!”
一声令下,妖娆壮汉持刀扑去。
第76章 狼狈为奸
伙计紧拽房门锁头,只听得里面打得砰砰作响,心里好不得意。
待里头没了动静,他才悠悠打开门,想嘲讽一番。谁想门刚开条缝,就见一只大手伸来,将门硬生生掰开,随后地狱阎罗露出粗犷身躯,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那种感觉就像他是地里的萝卜,被人原地拔起了!
屋里那二十打手全都躺倒在地动弹不得,那俊朗贵公子却坐在那看他,好似方才他根本就没有动手,全是这壮汉所为。
知道他们不好惹的伙计吓得哇哇大叫,曹千户拿了个果子就塞他嘴里,已是恶人脸:“好家伙,你竟敢埋伏我们,我们看起来好欺负么?”
伙计要吓哭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二位爷。”
李非白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爷您问!”
“你们掌柜在何处?”
伙计略有迟疑,抓住颈上领子的力道顿时重了些,好似又要将他“拔”一次,他急忙说道:“掌柜这会可能在怡红院,一会就过来巡视了。”
“样貌长相年纪脾气。”
“四十有三,长得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我们私底下都……”伙计小声道,“都喊他笑面虎。咳!对,长得像,脾气也像,这说法二位爷能意会吧?”
这倒是能的。
李非白又问道:“他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欠赌场钱的赌徒们的?”
伙计说道:“那简单呀,没背景没家世的便命打手去堵门,不还钱就上手,饿他个三天三夜准能要回钱。没钱还的就交房契地契婆娘孩子……”
曹千户瞪眼:“你们竟做这种勾当!”
伙计后悔得要咬舌头:“我胡诌的,没有卖婆娘卖孩子这事!”
“难道后头那怡红院和方才赌场端茶倒水的孩童就是被那赌鬼抵债卖来的?”
伙计讪笑,眼见要挨打,他忙说道:“我也是被我爹卖的啊!”
两人一顿,伙计说道:“在这赌场好啊,虽然要待二十年,可是掌柜照常发月钱,平日客人打赏的也是自个拿着。所以来了这的孩子就没有想走的,回家干嘛,被赌鬼爹打骂,饭也吃不饱,还不如待在这呢。”
听着有理,实则荒谬。
李非白说道:“所以你自觉拉人下水毫无愧疚,是么?进来的人或许又会变成下一个当年的你爹,再将他们的妻儿卖到赌场,男做奴,女做娼,再一直轮回,助纣为虐。”
伙计轻笑道:“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还会想这些呢。两位爷一看就是没挨过饿的,哪会想着吃不饱有多惨。”
“胡扯。”曹千户说道,“我爹是酒鬼我娘在我三岁时受不了跑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十五岁前就没吃饱过饭,我作恶了吗?我为虎作伥了吗?你别用你那想走捷径的心思来定义所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本质是你贪图享乐,对人毫无同情心,还敢代表全天下没吃饱过饭的孩子选一条作恶的路,那混球赌坊老板就是个渣滓,他真是好人开什么赌场啊,老子呸!”
伙计:“……”
李非白还是头一回听曹千户的身世,他没想到看着憨憨又自信爽朗的曹千户身世竟如此惨淡。
那办案时所展露的“恶”和“冷”,全是装出来的自保手段么?
伙计语塞,可还是说道:“二位爷还是问事儿吧,小的就是没出息,就是傍了掌柜这条大腿不走了。”
曹千户看着他那自暴自弃的模样就觉恼怒来气,他说道:“回头我就将这赌坊一锅端了!”
伙计忍不住嘲笑道:“我们四海赌坊能在京师伫立这么多年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背后的靠山也不是你们能够动的。”
“靠山是谁,报出名号听听。”他就不信还有锦衣卫办不成的事了!
“这我可不知道,是天一样的人物,就凭你们……呵。”
李非白并不跟他置气,不过能在京师里让赌场站住脚的,说背后没有能一手遮天的人物他也不信。他说道:“方才那些是对待无权无势的人所用的伎俩,那有权有势的呢?”
“这……”
伙计刚迟疑,就被曹千户使劲一揪:“说!”
“好、好,小的说就是了。”伙计叫苦不迭,怎么就惹上了这两尊大佛了,“有权有势的那是大鱼,是不怎么追债的,但是碰见什么事了,就得帮我们掌柜办。”
“比如?”
“往小的说,若是刑部的,便让他们放个人。往大的说,若是吏部的,有人想买官,便让他安排安排。”
李非白没想到赌场掌柜竟把手伸到了这种地步,曹千户也是勃然大怒:“私下放囚犯还操办买官的活?胆大包天了!”
伙计说道:“那是我们掌柜有本事。”
李非白说道:“那你领我们去见见你那有本事的掌柜。”
伙计急忙摆手:“我可不敢!”
曹千户说道:“你已说了那么多话,不死也难,还有什么不敢的,不如戴罪立功吧。”
话落,屋外有人轻笑:“这些事算不得什么私密话,我还犯不着杀他灭口。”
两人微顿,抬头看去,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笑脸盈盈,连眼角都含着笑,仿佛是一个普普通通又和蔼亲切的男人。
笑面虎果真很符合他的模样。
男人抱拳说道:“在下汪天贵,曹千户和李少卿深夜造访,汪某有失远迎,莫要责怪。”
伙计咋舌:“原来是锦衣卫……”难怪如此剽悍又不讲道理!
李非白说道:“既然汪掌柜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应当也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的吧?”
“知道。”汪天贵微微偏头说道,“请上座。”
茶房中茶叶幽香,木门一关,似乎将满飘赌坊的酒肉香气和胭脂水粉都阻隔在外了。
这里已然成了儒雅之室。
仿佛外面的污浊都跟这里无关。
汪天贵亲手奉了好茶,说道:“两位是为了秦郎中来的吧?听闻他的尸首出现在了女儿河上,没想到两位大人连夜查案,着实令人钦佩。”
曹千户说道:“倒不必瞎扯这些,我只问你一句,秦郎中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汪天贵叹道,“虽然他确实欠了赌坊不少钱,但是我也确实没有逼迫他做过什么,更没有伤他性命。官府但凡一查都知道他烂赌欠钱,我真杀了他不是自惹嫌疑么?而且他死了我去哪里要钱,还不如留着他每月还能拿点俸禄呢。汪某贪财,可也不是无脑之人。”
他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我像如此无脑的人么,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曹千户说道:“办案需要,还请汪掌柜配合配合。”
汪天贵笑道:“若是不配合,汪某根本不会亲自来见。两位若没有什么线索指认汪某既是凶手,那就不耽误您二位的宝贵时间了,要忙的事可不少。”
但凡不是个傻子,也听得出这揶揄的话。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儿,官府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没什么事您俩可快走吧。
这逐客令都下了,两人也确实没什么实际的线索,短暂的接触后,对方的趾高气扬反倒让人觉得他确实不是凶手,一般的凶手怎会如此张扬猖狂。
李非白想,可万一他不是一般人呢?
他站起身,汪天贵仍坐在椅子上,笑脸相送。
就在汪天贵以为他们要这么灰溜溜走了时,突然见那白面书生猛然转身,目光冷然:“官差就是官差,我们这一身官服可以坦坦荡荡行走在烈日之下;老鼠就是老鼠,只要手上不干净,一世都无法见到天日。老鼠想踩在官差的头上,除非鼠类横行,遮天蔽日,可是——只要有官差在,就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汪天贵挑起眉头,没有迎着刀刃上去,他笑道:“李少卿说的是。”
两方没有起任何冲突,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曹千户下了楼就说道:“回头我便跟督主通报一声,将这里端了!”
“恐怕没这么好端。”李非白说道,“他明知你我是谁,还如此嚣张,那他背后势力……”
曹千户大惊:“难道是你们大理寺???”
“……”李非白差点没被他噎死,“曹千户,你多少讲点道理。”
“我怎么了!”
“难道正常反应不该是你们东厂?”
“胡说八道。”曹千户说道,“我们只是喜欢抓人定罪砍人脑袋,可不喜欢干这种逼良为娼下三滥的事,你可别冤枉我们。”
李非白说道:“那也未必是我们两家。”
“那还能有谁……”曹千户嘀咕一声,“罢了,我先回东厂,跟督主说说这事,再补个觉。你也回去睡觉,可别擅自行动啊,等等我!”
“明日从哪里查?”
“当然是——跟踪汪天贵。”李非白说道,“他的嫌疑仍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中最大的,除了跟踪他,还要同时调查礼部同僚。”
“好,那我去跟踪,你去礼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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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千户马不停蹄回了东厂,他本来打算一早再说这事,可没想到督主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过去敲门。
一会魏不忘唤他进来,曹千户便将今日的事说了,最后说道:“请督主下令,将那赌坊一锅端了吧,着实气人!”
魏不忘淡声道:“你气什么?”
“气那赌坊狗贼逼良为娼,买卖官位,还拿人抵债,最气的是多少人进了赌坊弄得倾家荡产呀。”
魏不忘说道:“知道了,杂家让人查查清楚便是,你总这样气嚷嚷的做什么,先去睡吧。”
“哦!”曹千户应声,见他桌上有石蜜,说道,“厂公这石蜜我爱吃。”
魏不忘笑笑:“就是特意为你留的,真是打小就馋这口,小心牙坏了。”
曹千户抱了那一罐糖说道:“好着呢。”他又说道,“您早点歇。”
“嗯。”
曹千户将门关上,一会屋内灯火未灭,又从里屋映出一个人影来。
“舅舅,这曹千户憨头憨脑的,还查到自己人头上,未免过分了。”这张脸平日总笑,以至于如今严肃起来,眼角和八字纹依旧很深,都是素日里留下的烙印。
笑面虎即使不笑了,也还是笑脸模样。
汪天贵弯腰为他奉上账本:“舅舅,这是赌坊上个月的账本。”
“放那吧。”魏不忘说道,“你莫理会他,他可好用着呢。这武功高强脑子好的人不少,可忠心耿耿的人可不多。”他说道,“近日低调一些,莫惹是非。”
“是。”汪天贵低声答话,随后从暗道离去。
屋内灯火随即熄灭,将人影隐没在了黎明前的黑夜中。
第77章 寒门
天色将明,远山青黛,又是一日明朗的预兆。
宝渡打着哈欠从内堂往大门那走,已闻到厨房飘来的夹杂着柴火的烟火气。他立刻折了步子去厨房,探头说道:“大娘,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宋大娘乐呵说道:“蒸了包子呢,不知道辛夷姑娘喜不喜欢吃。”
“她是神仙,不吃饭的。”宝渡说道,“我宝渡爱吃就好。”
话落他就觉身后冷冰冰的,冻得他一哆嗦,回头一瞧,就见个冷面阎王在那,不冷才怪呢!
姜辛夷瞥了他几眼说道:“神仙喊你去开门了,都什么时辰了。”
“我还没吃早饭,一会开了门连吃早饭的机会都没了。”宝渡嘟囔着,正巧宋大娘将包子从蒸笼拿下来,他便抓了一个,烫得他左手颠右手,右手倒腾左手,一直倒腾着去开门了。
宋大娘说道:“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得多吃些。”她又瞧见要走的姑娘,说道,“正是年纪轻轻长肉的时候,得多吃些!”
姜辛夷只好回来。
宝渡到了前堂已经吃了一半包子,皮很瓷实,一点也不软绵绵,里面是白菜鸡蛋馅的,似乎没放什么佐料,可是意外的好吃,清香馋人。
他将剩余的包子塞进嘴里,将门板挪开。
刚开一扇,就见个衣裳破旧洗得发白的年轻人局促地站在那,微微低头弯腰说道:“见过小哥。”
宝渡说道:“姜大夫就快出来了,你进来等吧。”
“不是开药也可以进去么?不会叨扰到她吧?”
宝渡了然:“是来听课的吧?那没事,坐里头吧。”他又轻松说道,“座位先到先得哦,想坐哪坐哪。”
年轻人问道:“平日很多人来听姜大夫说课么?”
“也不多,最近都是十来个人。我们家大夫不是说课,是你们听课,她可懒得与你们细说,一切靠意会。”宝渡这才仔细看他衣裳,比先前来听课的人要朴素很多呀,那肯定不是太医院的学生。
一会姜辛夷出来,盘子里还装了五个大包子,递给了宝渡。宝渡哼声:“现在知道心疼我宝渡大爷了吧。”
“不吃饱没力气干活,少抓几帖药,我便亏大了。”
“……”冷面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