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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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间的较量罢了。”
“哦嚯,这话说的怎么显得你一点也不怕她会输似的。”
“从太医院下战书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赢家了。”
这话有点矛盾,但曹千户很快就想通了:“倒也是,堂堂太医院向个姑娘下战书,这事传出去可不光彩,直接将她的身份从山脚下拔高到了山顶啊。”
这也是李非白想不明白的地方,听闻那方近谦行事激进,为人也高傲,他下战书他懂。但他代表的是整个太医院,那必然要得到他的父亲——方院使的首肯。
怎么,方院使为何愿意放下身段来设这个擂台呢。
他联想到过往方院使和林无旧的种种不合传闻,不由担心起他会不会是想借这个擂台确定姜辛夷的身份。
既是过往同僚,那对对方的行医方式定会很熟悉,那一整套的比试流程下来,方院使定能辨出她的师父是谁。
一会回去与她说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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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中,四方院子里栽满了药草,飘着弥久不散的药香。
方院使的书房临窗,身侧就是一大片药园。
偶有飞鸟路过,短暂停留,片刻飞向天穹,羽毛之间也携了一身药香,散去天穹。
门外有人敲门而入,方近谦问了安好,说道:“父亲,听闻早上林太医他们又来阻拦您收回擂台之命了?”
方院使淡声说道:“嗯,也不是头一回来了,每日碰面总要说,说上个三四次。”
“您决断的事他们竟还如此抗拒。”他想,未免太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了。
“他们也是为太医院好,不愿我们自降身份给别人抬轿。”方院使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方近谦说道:“抬轿?我倒并不这么觉得,这对太医院来说不是全无益处。”
“说说看。”
“如今京城药铺中人最多的就是辛夷堂,我们太医院的医馆就在百米开外,可进来的人却不多。我比对过药价,两家持平;比对过大夫,明显我们这的名气大医术更高超;比对脾气,那姜辛夷的脾气冷若寒冰。我们医馆真真是没有一样会被她比下去的,可人就是往她那跑。”
方近谦说着皱眉道:“我想或许是百姓觉得我们不易亲近,对我们有什么误解,若是能在擂台上让他们看看太医院的行医方式和手法,或许能让更多的百姓改观,步入我们的医馆。”
方院使对他有这种想法颇感欣慰:“百姓对太医院生畏并不奇怪,我们上对皇族,下对百姓,这个跨度太大,令普通百姓下意识胆怯疏远。你愿寻办法解决此事,父亲很赞赏。”
儿子是有才能的,尤其是在改变一些他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且麻木的弊端上,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
他要留住他在太医院,不会让他去别的衙门。
方院使藏匿着这心思,说道:“且不论他们怎么说,战书已下,那就好好比试。但绝对不能输,一旦输了,那太医院的名声也就毁了,百姓只会更加看轻我们。”
“绝对不会,我选了沈厚生去应战。”
方院使猜也是那个去年虽是新进但天赋奇佳的年轻人,通常来说,从新进太医院的学生到医员,进阶到医师,再到太医,再升御医,少不得要十年之久。
但沈厚生天赋很高,处事冷静,记忆领悟性都是佼佼者,方院使觉得别人要十年走的路,他或许三五年便可以了。
他甚至能在他的身上看出一点林无旧的影子。
一样的天才,一样的悟性。
择他出战,等于将王牌亮出,方院使很赞同他这个安排,毕竟太医院不能输,这关乎国民对国家最高医馆的信任,一旦输了,那日后要往全国推进太医院的决断就更难了。
这个比试很危险,但他不愿墨守成规死守太医院的威望。
是时候寻求突破。
让医馆遍布全国,甚至是一座小村庄,细想起来,这??????是当年林无旧的心愿。
只是他做院使的时间短,许多措施都还未开启,就被埋葬了。
一别十年,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在哪里行医,做着治病救人的事。
方院使默然,说道:“你忙去吧。”
方近谦应声退下,父亲这眉宇间的忧虑他太熟悉了,想必又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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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陈塘村的路仍是泥路,即便夏日灼晒,也没有显得很干燥,过往的村民挑的水总会将它弄湿,一次又一次,地上便总是残留了一块块水渍。
今日不同之前的是,地上多了许多纸钱,从村头一路撒去,将那狭窄的道路变成了一条冥府之路般。
令人生悸。
曹千户说道:“有人在办丧事啊,李非白你要赴的该不会是死人约吧?”
李非白说道:“那吴小娘被抓的事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东厂,消息最是灵通。”
“嗯,吴小娘没有交代什么,但我想到了一件事。夏国贡品被窃到假贡品出现,前后不过三日,可是这假贡品却做得炉火纯青,想必是很厉害的工匠所做。我请教了工匠,说没有三十年手艺做不出这种活。所以我让人打听了城里有三十年技艺的工匠,排查后确定那工匠就住在这里,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曹千户恍然:“这个思路好,李非白你脑子真活络。”
李非白的面色却没有轻松下来,因为他顺着地址走去,这路越走就越多纸钱。
直到他停了下来,站在要找的人家门前,就见上面挂了两个白色灯笼,里面正传来亲眷的哭嚎声。
哀乐在耳边回响,纸钱飘飞,随风在空中盘旋。
甚是诡异。
正有个妇人要进去,他客气问道:“请问黄炎道黄老前辈可是住在这?”
妇人将他打量一眼,随即说道:“在。”不等他说下文,她又说道,“在棺材里躺着呢。”
李非白一顿,再抬头看去,那院子里赫然摆了一副棺木。
那黄炎道竟已经死了。
第92章 半夜捉鬼
纸钱散了一地,白绸满围高墙,亲眷哀凉的哭声此起彼伏。
曹千户说道:“这黄炎道就是你要找的人?这人没了啊。”他说道,“真做了脏活的话,被凶手杀人灭口才正常。”
李非白看着进出的村民,又问了一人:“黄老前辈是何时过世的?”
那人打量他一眼,看出他们是外村人,说道:“你们也是来找他做炼银炼铜器的吧?来的不巧,早上黄大娘一起来,就发现他身子凉透了。”
“何时出殡?”
“天黑下葬。”
李非白道了谢,说道:“走吧。”
可到了村口,李非白却不往回走,反而折返入了村落林子。曹千户边跟边问道:“你又去做什么?”
“蹲点,晚上抓鬼。”
“……李非白你还会道法啊?”大理寺的人什么时候身兼数职了!
天色很快暗沉下来,村里因有人办丧事,早早的就回了家,田野无人,连猫猫狗狗都回了屋里,惊怕那炮仗声。
出殡的队伍夹着亲眷的哭声一路到了山上,择地而埋。
过了几年肉身化了,便由人拾“金”,重新选个风水宝地,择个良辰吉日再起坟立碑下葬。
如今只是简单的挖个坑将棺木放入里面,起个土坟堆,就算结束了。
一个时辰后亲眷在村民的搀扶下回去了。
曹千户还不知道他要抓的鬼在哪,只能耐着性子蹲在林子里。
这夏夜蚊子极多,在他脸上手背上乱飞,想要拍死还被李非白拦住了。
他瞧他好几眼,发现蚊子都不往他那跑,便问道:“蚊子怎么不咬你?光咬我了。”
“可见你肉质更可口。”
“……少糊弄人。”
李非白这才说道:“辛夷姑娘给我拿了药膏,我闻着无味,但好似蚊虫确实不敢近身了。”
曹千户惊呼:“竟有如此奇药,回头我也找她拿去。说起来也好几天没见了,都没好好说会话。”
李非白立刻问道:“你与她说什么话?”
“这话听着怎么就像是垒起了高墙不让人靠近了呢。”
说话间,远处的坟堆突然动了动。
曹千户瞬间就察觉到了那边的异动,只见那坟堆上的土竟真的颤了颤,泥土簌簌滚落。他看得毛骨悚然,鬼?这世上竟真的有鬼!
“轰——”
底下棺木震响,坟堆轰然倒塌。
本就掩盖得不深的土堆忽然连带着棺木一起被掀开了。
一只如鸡爪瘦弱的手猛地扒拉在泥堆上,曹千户差点吓得猛汉尖叫。
那手一用力,又冒出个脑袋,随即便是半个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老汉还没完全爬出棺木,忽然头上明月被挡,映来一个人影。他蓦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背光而立,面庞完全隐没在阴影中,在这暗夜看来远比鬼更要恐怖。
他张了张嘴,对方就说道:“黄炎道?”
“不是。”他一口否认。
“不是?那看来我找错人了,你回里面待着吧。”
说罢,李非白伸脚将他踢回棺木,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随后用剑鞘将泥土往下面拨,黄炎道以手肘挡头,被黄泥扑了满头满身,他求饶道:“我错了!我是黄炎道!大人饶命!”
曹千户这才跑过来:“嘿,原来你这厮不是鬼啊。”
还好刚才忍住了没尖叫!
李非白没有再拨黄泥,但也没有许他上来。
黄炎道郁闷道:“你怎么就确定我没死啊,他们的戏也没演得很差吧?”
李非白说道:“那指使你做假贡品的人心狠手辣,若要灭口,绝不会拖到今日。想必你也是他的亲信吧,才会留你一命。这也意味着,你会知道很多事情,对吧?”
“亲信算不上,就是老夫的手艺好,用处大。”黄炎道说道,“可你怎么就查到我头上了?我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啊。”
“你精湛的手艺就是最大的线索。”李非白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你既一口就喊我‘大人’,而不是什么老爷公子侠士,想必一直都在盯着九皇子府里的人吧,所以认得我。”
“跟聪明人打交道我也不拐弯抹角,老夫就一个要求,留我一命。”
“可以。”
曹千户说道:“我们留你一命,可你怎么让你主子饶你一命?这横竖都是死,我们怎能相信你对我们说的是实话,而不是在骗我们,为了在他们那保命?”
黄炎道忙说道:“我可不是那种有弯弯绕绕心思的人。”
“你都能想到用假死来掩人耳目了,心思还不弯啊?我看你都弯成十八道了!”
“那官爷要怎么样才信老夫啊!”
李非白说道:“倒不必急着证明,你先说你要告诉我们的事,我们去查了若是真的,自然会护住你安然离开,亦或改名换姓去别处养老。”
这话令人听了舒服,黄炎道说道:“那敢情好,能改名换姓好得很。”
李非白问道:“那人为何没有杀你?”
黄炎道说道:“我有大用处,像我这种技艺精湛的手艺人一千个人都没我一人有用。”
“你为他办了很多事?”
“也不多,最近的大买卖就是做那假贡品。不得不说夏国工匠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啊……”他由衷感叹道,这是身为一个三十年老手艺人敬佩之言。
“是谁指使你做这件事?”
黄炎道说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们一向在那里联络,他定想不到你们能查到我的头上,赶紧去抓人吧。”
李非白皱眉道:“你就这样着急?”
“当然急啊!”黄炎道说道,“我身份暴露的事很快就要被他们发现了,你们要是不赶紧抓了他,回头我就要被杀了,我能不急吗?!”
合情合理,刀架在脖子上,确实该着急。
李非白问道:“人在哪里?”
“就在风雨巷子的小桥流水茶楼天字号房。”
李非白立刻说道:“劳烦曹千户将人带回大理寺,我先去看看。”
“交给我吧。”
黄炎道见那年轻人走了,他抬头谄媚笑道:“我可以上去了吧?”
曹千户应了声,这糟老头……怎么看着不太靠谱呢。
他不由冲那边喊道:“小心圈套啊!”
说着他隐约看见十余黑影随行而去,看那身法,似曾相识。他了然,这是把大理寺的暗卫带着呢。
那要是真的有圈套,小心的就该是对方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俯身将黄炎道一把捞了上来:“去大理寺。”
第93章 替罪羊
风雨巷子的小桥流水茶楼天字号房,烛火点明,窗户微有晚风潜入,漾得火光微闪。
屋外的人很快见光而来,轻敲门窗,三长三短,没有人说话。
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
男人立刻迈步而入,还没说话,就觉背后有人袭来。
李非白以为起码要与这人交手十几招,出手便先带了雷霆之势,谁想这一掌拍出去,那人根本没躲闪,他甚至听见这人的肩头被他击得脱臼的咔啪声。
别说对方,连李非白也愣住了。
“狗东西谁偷袭我……”
声音莫名耳熟,李非白一看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人,愣住了。
四海赌坊的老板汪天贵?
汪天贵显然也从剧痛中看见了袭击自己的人,他错愕:“李非白?怎么会是你?”
李非白问道:“你在等什么人?以灯为信号的老工匠么?”
汪天贵说道:“什么老工匠,我……”他平日跟他那厂公舅舅以灯为信号的地方,怎么混了个李非白进来,还说什么老工匠。他想了想说道,“我是这里的常客,路过这而已。”
“这话我不信。”李非白捉住他说道,“跟我去大理寺一趟吧。”
“诶!”汪天贵不想束手就擒,可哪里是他的对手。平日他会带护院出门,但跟舅舅见面时是不带的。
只能被他押着回了大理寺。
进了大门他就被拽去大牢,在大牢门口他看见有许多狱卒坐在那如寒风过境抖如筛子,有的甚至还在哭。他笑话说道:“怎么坐在这哭啊?”
丢不丢人!
旁边老狱卒说道:“少卿大人回来了啊。方才杨大人又对吴小娘用刑了,比白日下手更狠,这不,又吓哭了几个。”他说着朝最边上抖得最厉害的人说道,“喂!你都来好几个月了,别抖了,老人的脸都被你丢没了!”
李非白看向那,抬头者正是宋安德。
一众新人中他资历最老,此刻哭得也最厉害。
“太可怕了……哇——”又是新一轮痛哭,涕泗横流。
老狱卒:“……”没出息!
李非白带汪天贵进了大牢,越是往里走汪天贵就越笑不出来,平日那笑面虎的脸都快僵成冰块了,别扭得很。
他听见了女人的惨叫声,无比凄惨尖锐,仿佛在受了什么大刑。
直到李非白停下,他才看见确实有个狱卒正手持小刀,将眼前女人胳膊上的肉一片一片地片下。
他的手法娴熟迅速,刀身离开片刻那肉上才见血,那女人已经是个血淋淋的人了!
李非白对眼前的酷刑也觉不适,突然汪天贵讶然:“花娘?”
前几天还给他院子里修花的人,怎么如今被大理寺的人折磨成这样?他说道:“你们欺负普通百姓倒是很厉害啊。”
不待杨厚忠说话,花娘闻声蓦地抬头,盯着他动了动唇,开口道:“好郎君,你怎么如今才来救我?”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连李非白都很是意外。
这情真意切的模样,难道……汪天贵就是花娘的情郎?
他看看汪天贵那笑面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花娘这种坚毅性子的人会喜欢的男人。
汪天贵也愕然:“什么好郎君?你是伤了脑子糊涂了么?”
花娘哭道:“郎君快救救我,以你的本事还救不了我吗?这种时候了你还惧怕你家的母老虎吗?亏我做了你三年姘头,可你却如此待我。”
哭声悲戚,混着伤口的疼痛回荡在大牢中。
汪天贵傻眼了:“你糊涂了吧!退一步说,就凭你这粗使模样,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汪天贵喜欢的是娇滴滴的小美人!”
“你——”花娘哽咽哭道,“你竟如此狠心,这是见我无可利用便过河拆桥吗?你太狠心了,亏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单是冤枉九皇子假贡品一事,就足够我杀三次头了,可我满身伤痕都不曾想过出卖你。如今你就是这么对我吗?”
汪天贵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呢。”
他明显感觉牢里众人的脸色不对,他已经听出话里的杀机了。
“她信口雌黄!”汪天贵惊出一身冷汗,“什么九皇子,什么假贡品?你在说什么!”他转向李非白,脸上再也没那总是烙得死死的笑了,满目慌张惊恐,“大人她要栽赃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非白和杨厚忠对视一眼,随即说道:“我们会查清楚这件事,你……”
门外狱卒快步跑过来,说道:“禀两位大人,门外有个姑娘求见,说是她的恩客做了杀头的错事,她不想被牵连,来报官捉人。”
杨厚忠皱眉说道:“寻别人去见,我们不得空。”
狱卒说道:“那姑娘说认得少卿大人,也唯有见了少卿大人才愿说出实话。”
李非白问道:“她姓甚名谁?”
“小的也问了,她说您不不知道,但一定知道她是谁。”
李非白眉头微微垂落,随后说道:“将她带到这里来。”
汪天贵还在等着他们的“下文”,真是天杀的啊,他怎么摊上了这种事,今晚不是舅舅要见他吗,那个地方不是只有舅舅知道吗,那为什么不是舅舅而是李非白?还冒出个指认他嫁祸九皇子的罪名,这……
他的思绪猛地一顿。
忽然想清楚了什么。
随即冷汗直落。
舅舅……要他死?
汪天贵瞬间哑语。
这时那个报案的姑娘款款进来,见了眼前这血腥之景尖叫一声偏身,不敢再看。
汪天贵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抬头,果真是他的心肝宝贝。
他怔然看着她,已经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了。
瞬间心如死灰,瞬间想起家里那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婆娘。
李非白见了来者也很意外,这不是汪天贵藏的“娇”么?他蹙眉问道:“你要报什么案?”
娇美人瞥了汪天贵一眼,说道:“奴婢是这人圈养的金丝雀儿,他购置了一间大房子给奴婢,平日里总爱往那里放些宝物,却不让我瞧。大人们不是闯进院子里来么?奴婢就想,这厮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便趁着他不在家,去他放宝物的房间看了,发现了许多宝贝,有些看着就不像是普通的玩意,就将画册拿来报案了。”
杨厚忠接过她交来的画册,起先半本的宝物还算正常,市面可见。翻到后面就比较稀少了,眼见珍贵。直到最后几页,他的脸色顿时严肃,递给李非白看。
李非白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出那图册上的画正是丢失的夏国贡品。
两人蓦地看向汪天贵。
已怔然许久的汪天贵看了看他们,又看向那娇美人,如今根本就是一条毒蛇!
他哪里敢做那种事……
那宝库明明是他喜欢她给她买的随便她进去摔着扔着玩的。
原来她是魏不忘那个死太监派来监视他的蛇蝎美人啊。
他张了张嘴,就见娇美人眉目冰冷,似在散发着死亡的警告。
他替魏不忘办过许多事,他很清楚他赶尽杀绝的手段,如今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他做替罪羊,要他去死。
若不照做,便有更残忍更严重的后果要他承受。
比如……杀了他的四个孩子。
汪天贵人已快在生死间挣扎得快要痴傻了。
杨厚忠说道:“汪天贵——”
“是我。”汪天贵看着他们,忍受着巨大的恐惧和决然赴死的心情说道,“是我逼迫秦郎中偷盗贡品,还将他杀了,又让花娘嫁祸九皇子,是我要害皇亲国戚。”
李非白眉头顿拧,不对劲。
可是汪天贵的神情坚定起来:“是我,都是我做的!!!”
第94章 新的棋子
有了主犯招供,贡品一案很快就查“清楚了”。
秦郎中嗜赌,欠下四海赌坊老板汪天贵万两钱财,但无力偿还。汪天贵遂逼迫秦郎中偷窃贡品,私藏在姘头家中。因记恨九皇子,便让另一个姘头吴小娘携假贡品栽赃九皇子。
如今整个案件的主谋、从犯都承认了,贡品也找到了,案件以极快的速度破了。
饶是李非白还觉得疑点重重,但皇上为了掩盖夏国贡品曾丢失的事,避免风声走漏,驳回了他继续查案的理由,让大理寺结案。
贡品一案,结案了。
这个结果李非白不能接受,连不太擅长查案的杨厚忠也觉得不忿。
他将案卷封存起来时,忍不住说道:“总不能为了顾及夏国使臣的情绪和两国的交情,就让案子不清不楚地结束吧?”
“有些事,小孩子不要多问,照做就是了。”
“……”杨厚忠说道,“那汪天贵就这么背黑锅了?”
成守义说道:“有人将他推出来,来堵住这即将决堤的堤口。”他默了默又说道,“不,或许应当换一个说法,是有人故意砸了堤坝,却在它将要泄洪时将缺口堵上了。”
杨厚忠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问道:“为何那人要这么做?”
成守义说道:“为了惊起沉睡湖底的巨龙。”
“啊?”杨厚忠本来就头痛,听他打哑谜头更疼了,“你说人话。”
成守义无奈道:“你变笨了啊,要是是李少卿,一定能听懂。”
“可我不是李非白那小子啊。”
“……”成守义说道,“九皇子。有人想要把九皇子从水里逼出来,让拥护太子的人全都看清楚,到底谁比太子更有魄力坐那个位置。”
杨厚忠倒吸一口冷气:“这盘棋下的很险啊,但凡九皇子真沾上了嫌疑,这棋不就毁了?”
成守义笑笑:“若真是如此,那也证明九皇子没有被扶持的必要,连简单的自保都不能做到,又如何成为一枚合格的棋子?”
杨厚忠摇头道:“到底谁想要操控这枚棋子?又能摁得住么?”
“且看日后吧,皇上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嘘,莫说这种话。”
两个老友在说着这件事,内衙厢房中,也有两人在提着这件事。
虽说案子结了,但李非白始终觉得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满腹心事,接着姜辛夷剥的糖莲子,一个接一个的吃,也不知吃的是什么味。直到牙齿觉得咬了什么硬物,磕得牙齿瞬间酸软他才回神,吐出一颗白色棋子来。
姜辛夷说道:“哦,拿错了。”
“……我看比较像是故意的。”李非白将棋子擦拭干净,在手中捻着,沉默半晌说道,“汪天贵不会是偷贡品的人,更不会是杀死秦郎中的凶手。”
姜辛夷就知道他是在想这件事,她说道:“你怀疑他不是整件事的主谋的依据什么?”
“太多巧合了,证人也是扎堆出现。”李非白说道,“我觉得这不是自己在破案,而是被人强行推着去破案的。”
姜辛夷沉思片刻,说道:“都说旁观者清,你始终在想这个案子的凶手,但我作为旁观者,倒觉得若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件事,兴许能让案件变得更清楚些。”
李非白说道:“你说说。”
“受益者。”姜辛夷认真说道,“案子出现得迅速而蹊跷,结束得也迅速而蹊跷,这好像是有人在亲手推动这件事,又不允许你们不顺着他安排的路走。所以我想,真正的幕后人或许并不是为了贡品,也不是为了让汪天贵顶罪,这些事情折腾的动静太大了,逻辑不通。”
“那是为何?什么受益者?”
“秦世林。”姜辛夷的脑海里闪过这个人影,“这件事的核心便是九皇子,起因在他,故事在他,结尾也是替他解围。经此一事,藏在太子身后的他被朝堂看到了,甚至看见了他处事时的冷静和豁达,可太子也同时暴露了他的愚蠢和无能。原先拥护太子的人,或许会对九皇子改观,这次事件受益最大的就是九皇子。”
李非白细细捋着这整件事的脉络,发现如她所说的那样。
原本在幕后的九皇子也站在了众臣前面,说是被推出来的也好,说是自己主动的也好,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
李非白说道:“你这些话,让我多了另一个想法。”
“说说。”
“贡品案幕后的指使人,目的不是贡品,也不是嫁祸九皇子,而是在考核他是否能成为一枚新的棋子。”
姜辛夷笑了笑,略有些淡薄:“九皇子会不会变成棋子,要看那人能不能操控了。”她又说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汪天贵?他只是一个大赌坊的老板。”
李非白说道:“那就只有看看接手的老板会是谁,才能解开这个谜题。但毋庸置疑的是,汪天贵本就是那人的手下,却做了对不起那人的事,所以被那人推到我们面前做了替罪羊。”
姜辛夷皱眉说道:“汪天贵为什么不说出实情?他看起来明明是个怕死的人。”
“那只能证明在他的心里有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人,他只能选择死,来护那些人的周全。”
姜辛夷默了默,她明白这个选择,虽然是个赌场老板,但也是一个人,不是完全无情的兽类。
如果他一开始不助纣为虐,或许会是个快乐自在的小老板。
而不是一个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第95章 交易
暮色昏沉,但九皇子府邸的灯火通明了起来,似乎没有一个死角藏匿了黑暗。
直到戌时过半,府里的灯笼才陆续被熄灭,只留了大门口和长廊的还燃着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