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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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郭先生深感绝望,最后问一拄拐老者。老者问狼“他是如何将你装入袋中要将你闷死的”,狼遂入袋演示,袋口却被老者紧封。随后老者与东郭先生一起,将狼杀死了。
如今她的故事,却是从故事最后开始。
成守义对这个故事感兴趣起来了,门外听故事的三人也静静听着。
李非白能从狭窄的窗户看见姜辛夷的脸,又是初见时的那副疏离模样。
她好像没有任何在意的人,所以连东厂的人也不惧怕。
“满身是血的狼从袋子里钻出来,它捂着受伤的头,决定去找东郭先生算账,这一次无论如何它都要吃了他。
它往回走,碰见了老牛,发现老牛没有被主人家拉去贩卖,剥皮割肉。它的鼻环不见了,身上的牛轭也不见了。扛在脖颈上十余年的牛轭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压得脖骨微垂,皮肉变形。但老牛欢快地在田地里吃着草,快乐难掩。
狼便过去问它‘这可是你临死前最后的自由的,是不是主人家良心发现了’?
牛说‘主人家如果真的那么好,怎会卖我,让人要我性命。不过是有个好心人路过,将我救了下来,放我自由,唉,我真的该感谢他,也幸好他没有被你吃掉,否则怎会有我活命的机会’。
狼疑惑问老牛说的是谁,老牛说‘当然是东郭先生啊’。
狼十分震惊,明明老牛也支持它吃掉他,怎么他还要救这老牛?它想不清楚,只觉东郭先生是个傻子。
它继续去找东郭先生,这一次它看见了在唱歌的老杏树。
树下还有木匠在收拾用具,边走边说‘倒是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买了老杏树又不让人砍了,这不会结果又做不成家具,有何用处?可惜了这样粗壮的树,做成一把椅子一定非常好看’。
他们满口可惜,又提及买主。待他们走后,狼跑到老杏树前问‘是谁救了你’,老杏树说‘当然是东郭先生啊’。
狼大惊,更加困惑,‘为什么他要救你,你方才还差点害了他’。老杏树叹气,懊恼说‘唉,我真的该感谢他,也幸好他没有被你吃掉,否则怎会有我活命的机会’。
狼对东郭先生的印象已经从傻子变成了蠢货了。
这种蠢人,不如让它吃了吧。
可是它若吃了,自己不会变成蠢货吧?
狼放慢了脚步,越想越觉得东郭先生是个奇人。
老杏树和老牛都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却不计前嫌反而救了它们。那若是知道它还活着,在赵简子再一次朝它射箭时,他会不会依旧选择将它藏起?
狼很困惑,又有些苦恼,因为它觉得他会。
‘真是个蠢……’狼说不出口了。
被人伤害数次,依旧保持稚子之心,这种人太难得了。
‘真是个好人啊……’它说。
狼又走了一段路,路过一户人家,听见院子里有老人的声音,它竖起耳朵,听出这是骗它入袋的老者。它立刻跳了进去,着实把老人惊吓到了。
‘狼来了!’
老人大喊,狼说‘你别喊了,我又不伤你’。
老人问它,狼不吃人了吗?狼说不吃了。
狼又说‘我找东郭先生’。老者脸色微微变了,问它找东郭先生做什么,可是要吃了他。狼说‘我倒是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红色的,怎么就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呢’。
老者说‘是红色的,跟我们的一样’。狼笑问‘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过’。
老者面色昏沉下来,突然哭道‘看过,我看过。赵简子知道他将你藏起来的事,便将他活活地开膛破肚,杀死了。东郭先生死了啊’!
狼愣神。
随后大哭。”
沉缓的声音随着狼的哭泣停止了,姜辛夷喝了一口桌上的茶,说道:“成大人,今日的故事说完了。”
成守义思量半会这个故事,说道:“成某没有听明白姑娘想说什么。”
姜辛夷轻轻发笑,眉眼如刺。
成守义忽然明白“今日”是何解,他说道:“还有第二个故事。”
“大人真是聪明,不愧能稳坐大理寺寺卿二十年之位。”姜辛夷扫了一眼外面,她知道有人在听,“我不想住在牢房里,我要住在大理寺内衙。”
曹千户冷声:“你一个嫌犯凭什么住在官员居住的地方。”
姜辛夷说道:“哦,那算了,我身上满是伤口,就在潮湿恶臭的大牢里死掉吧。”
曹千户:“……”
杨厚忠轻咳一声:“其实大理寺的牢房比起别的地方来已然算是干净整洁许多的,它……”
“内衙、清水、大夫,哦,还要一把梳子。”姜辛夷看向成守义,“如此明日我才能好好说故事。”
成守义对杨厚忠说道:“安排吧。”
“是。”
姜辛夷又说道:“还有一事。”
曹千户怒不可遏:“你只是一个嫌犯!”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是一个很重要的、贼山里唯一还活着的目击者。”姜辛夷抬眼看看李非白,“我要住在这位大人的隔壁。”
“为什么?”
“他比你们好看。”
三人:“……”
李非白:“……”多少被她拉了仇恨。
成守义沉住了气:“去安排吧。”
第13章 梦中故友
药房之中,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高梯之上,抽出上面的药柜翻看着。
他的身形清瘦,面庞清俊,明显的下颚线条令他看起来十分精神爽朗,炯亮有神的双目带着青年人独有的热情和明朗。
“三哥我就知道你在这。”
如热浪般跑进来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抬手朝脸上扇手扇,说道:“你这有好吃的吗?饿死我了。”
他一抬头,正好上面的人掸着一个龟壳,灰尘簌簌而落,扑了他一脸。
手扇扇得更快了,呛得成守义直咳嗽:“三哥你住手,我在下面呢!”
林无旧低头看他,笑道:“案子办完了?”
“哎哟别提了。”酷热天气下的成守义直接打了个寒噤,“那尸体太可怕了,今晚得做噩梦了……也是奇怪,这各种证据都指向那死者的丈夫,可她丈夫就是有人作证当日他并不在现场。”
“死者死了几日?”
“消失了三日,可仵作说死去也就两日的事。那人总不能实际死了三日但仵作只验出两日吧?”成守义一想又说道,“难道是仵作不行?也不对呀,这老仵作还是特地从南方刚聘到我大理寺的呢。难道是因为我只是个小小司狱,他便诓我?”
林无旧低眉稍想,问道:“你说仵作是由南方来的?”
“是啊。”
“死者失踪了三日,各种线索都证明她应当在三日前就被其夫杀死了,但仵作却说她才死了两日。若是两日前,其夫一直在酒楼里搬酒贩卖,根本没回家,那自然没空杀人。”
林无旧说道:“他做酒楼生意?”
“对。”
“有自己的酒窖?”
“对。”
“那素日里是不是也卖冰镇小酒?”
成守义说道:“三哥你怎么问这个,要买酒啊?”
林无旧说道:“酒楼里有冰窖,若是将刚死之人冻在冰窖中,一日后再运出来,便会让仵作错乱人真正的死去时辰。这仵作来自南方,恐怕极少碰见此类案件,你再去寻个北边的仵作来验,或许他见过。”
“对啊!还是我游遍南北的三哥厉害。”成守义一手捶桌,说道,“狗崽子,回头我就去找仵作。这会人还关着,三哥先给我找点吃的。”
他抬头环视一眼,看着那些药柜和名字就觉得没了食欲,他说道“苦,光闻这味就觉得嘴巴发苦。”
“嗯?挺好闻的。”
“明明苦,什么药都苦。”
林无旧笑笑,下了梯子抽出药柜给他抓了一把红枣,说道:“喏,这个不苦。”
成守义笑着接过来说道:“这个确实不苦。”他拿起枣子吃了起来,红枣大概是他唯一喜欢吃的中药材了,“三哥,要不你来大理寺吧,你都帮了我多少回了,要不是你,我哪能从一个地方小捕快跑到大理寺来呀。”
“那是你断案厉害,我不过是恰好知道一些。”
“你要是也来大理寺,我俩双剑合璧,到时候我做寺丞,你做寺正。”
林无旧问道:“你怎么不想着做寺卿?”
成守义“哈”了一声:“我可不敢想,我就是一个地方小捕快,能做寺丞已经是祖上冒烟了。”
“以你的能力和胆识,三哥相信你可以再爬高点。”
“好嘞!那以后我罩着三哥你!”
林无旧笑笑,转身整理着药柜,查看它们是否新鲜,质量又是否上乘。他边查看边说道:“方子也不全是苦的,比如孩童的药苦味会比成人的药淡些,又比如用党参红枣枸杞熬的鸡汤,即便不放糖,也自带甜味;又比如莲子百合银耳炖汤,加点糖,又是一道夏日甜汤。”
成守义说道:“那成人治病的药方都是苦的吧?”
林无旧想了想说道:“也不是,还是可以调的。我昨日给肖大人的妻子开的那贴健脾疏肝,固肾调气血的药,便带着甘甜。”
“一贴药还能把五脏六腑全兼顾到啊?”
“这便是岐黄之术的神奇之处了。”林无旧说道,“那贴方子用的是茯苓白术、淮山香附、枳壳熟地、虎杖首乌、丹参炙甘草、菟丝子穿破石、土茯苓枸杞、党参当归血风藤。”
成守义吐着红枣核说道:“你说与我听做什么,就不怕我偷你药方打着你的名号拿去卖了。你如今声名鹊起,门一开人都排到城门口去了。”
“可不要说这种大话。”林无旧说道,“国医讲究看人辨证,此非验方,拿去也无用。”
“哦。真复杂。”
“更何况药与药也不能乱用,每一味药都有每一味药的作用,若是相反相畏,那必然会削减药效,更有甚者变成毒药。所以若是相反相畏相杀的药,必须要慎用。”
“这药材上千种,你如何知道不能配伍使用?”
“既有前辈所记歌诀,也有民间流传,加之自己多年琢磨,基本是不会出错的。那‘十八反歌’和“十九畏歌”便几乎涵盖了许多互有制约的药材。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诸如此类。”
成守义颇感慨地说道:“看来前辈们在用药时中了不少毒啊……”
“神农尝百草概莫如此。古籍上只说那神农单指一人,但吾等杏林之徒皆知,那神农所指的,大概是无数愿尝百草的前人。”林无旧又说道,“不过也有相反相畏的药材组合使用的时候。比如《金匮要略》中用来治疗痰饮留结的‘甘遂半夏汤’,按理说甘草与甘遂相反,会令人体不适。可方中就将两者同用,是为盖欲其一战而留饮尽去,因相激而成也。”
“哎呀呀,无怪乎杏林难出人才,这单是记药材就能将我转迷糊了。”
“药材的配伍是杏林之门,迈过这个门槛,知道药材配伍,才知道什么病配什么药。说难倒也不难,将人的身体理解通透便是了。来,我来给你找几本书看看……”
成守义当即说道:“我不学,这岐黄之术难得很,比我断案还难。”
“学学嘛,人总归会有些小毛病的,你若不舒服了,便可以自己治治。”
“不学不学。”
林无旧好奇问道:“为何不学?”
“我有好友你啊,哈哈。”
“诶,你呀你呀!”
头疼,腿也疼。
成守义从梦中被痛醒,他伸手捶打右腿上的陈年旧疾,想到梦中故友,依旧是年轻模样。
哪怕是过了三十载,不会忘却人是绝不会在脑子里消失的。
他躺了好一会,往外看去,月上柳梢头。
却——无人相约黄昏后。
他又重新闭上双目,脑海里一闪而过今日的女嫌犯。
也不知她在衙内住的可习惯,又是否与李非白说上话了。
这两人认识,他看得出来。
罢了,明日再说,否则头得更疼了。
第14章 老牛和杏
身体已是十天不曾碰过温热的清水,姜辛夷洗净身子没入浴桶中,暖暖气息扑面缠身,仿若干枯花枝遇水重生,慢慢舒展了。
太过舒服的感觉让她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难得安心闭目,享受这种暖意。
沐浴后的她换上内衙娘子送来的素净衣裳,她坐在床边,用帕子一寸一寸地拧着青丝上的水,当拧得半干时,她便听见隔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走到窗前,银月高升,怕是已经二更天了。
她将开着的窗关上,又再次敞开,以这种动静换来旁人的注意。
隔壁窗户很快就打开了,李非白没有探头,他站在墙后阴影中,低声说道:“姜姑娘。”
“嗯。”
李非白又说道:“大夫可来给你看过伤口了?”
等着他问案件训她的姜辛夷对他先问这事颇觉意外,她说道:“来看过了,医术不精,便开了方子让他拿药过来。”
“……那位刘大夫也算半个名医了,却被你嫌弃如此。”
“学艺不精。”姜辛夷淡淡说了一声,便说道,“我要住你隔壁也不是为了与你说案件,诉冤情,只是觉得能睡得踏实些。”
李非白微微出神,问道:“你当真不想我为你查清案件么?“
姜辛夷说道:“昔毛宝放龟而得渡,隋侯救蛇而获珠。怎么,大人也想效仿?可救我一命,大人又能得到什么呢。”
“不让任何一个好人蒙冤,就是我的‘得渡’,就是我所得到的‘宝珠’。”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成守义能稳坐大理寺寺卿二十年,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今日种种,他定能看出你我相识。你不问我为何要牵扯上你,我们本可以假装互不认识。与嫌犯相识,对大人的前程必然有影响。”
“今日宋安德离开,我曾与他说话,即便你没有要求住我隔壁,以成大人的心细程度,也一定察觉到了你我是旧识。”
“哦。”
李非白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要这么做。”
姜辛夷说道:“好玩罢了。”
李非白不相信她的话。
“总猜谜多累,大人还是来赏月吧。”姜辛夷朝那边窗户伸手,手上卧了块枣糕,“喏,刚才那个娘子给我拿的糕点。”
伸来的手已经洗净,露出了它原本的白净。只是袖子下的手腕却依旧见了伤痕,想到她说自己满身都是如此伤痕,那当日她到底受了多少酷刑。
为何受尽酷刑也一言不发,非要来大理寺,非要与寺卿说那东郭先生的故事。
为何?为何?
李非白心思复杂,将糕点接过。
外面传来三更天的打更声,原来夜已这样黑。他又想,她是觉得他忙了半宿定没好好用饭,所以给他递了糕点么?
一墙之隔,心思各异。
隔壁的窗户已经关上,李非白听着她的脚步声似往床边走去,可许久都没有听见鞋子落地的动静。
片刻那边传来声音:“别听了,去歇吧。”
李非白心头一跳,“嗯”地应声,吃过糕点就去歇着了。
早上药童拿了药早早送过来,进了内衙刚好碰见成守义,忙停步问安:“见过成大人。”
成守义认得他,问道:“怎么,昨夜你师父不是带了药来么,怎么今日又让你送药?”
药童说道:“师父说那位姑娘看了他开的方子嫌弃得很,还将他教训了一顿,说他学艺不精,辱没师门,都快将师父骂哭了。后来那姑娘自己开了个方子给师父,师父一瞧便说妙啊好啊,便回了药铺抓药,但夜太深了怕你们不让人进来,就让我天一亮将药送来。”
“哦。”成守义说道,“她还懂医术……”
药童说道:“懂啊,师父回去的路上一直夸她,说这药用得巧妙用心,颇有名医风范。”
“刘大夫可是京师名家,竟能得他如此盛赞。”
“是啊。”药童问,“这药我是送去后厨吗?”
“嗯,交给厨娘熬制吧。”
“好嘞,那大人我先走了。”
成守义点点头,他到了审讯堂门前,往里看了一眼,那姜辛夷已经被押到那了。
一会李非白杨厚忠和曹千户都来了此地。
曹千户见面便说道:“此案李大人就不必再插手了。”
李非白问道:“为何?”
“那嫌犯青睐你,还要住你隔壁,委实惹人猜疑,就委屈李大人避嫌吧。”
李非白要辩驳,成守义淡声:“就听曹千户的,你去忙别的案子吧。”
两座大山都压来,李非白只能说道:“我就站在此处听故事,不进去,也不插手案件,如此可行?”
不等曹千户说不可以,成守义直接说道:“如此也行,你就站在这吧。”
被抢了话的曹千户也不好再说反驳的话,而且不查案不进去,也无妨。
杨厚忠说道:“两位大人请进去吧。”他最后进去时又耸耸肩,“希望今日不会被她轰出来。”
李非白见三人都进去了,自己只能??????站在窗外,他看着屋里的姜辛夷,蓦地想到——难道她的用意就是如此?不许他插手案件,连接近她的机会也掐断了?
可为何她要这么做?
昨日的姜辛夷蓬头垢面,满面污秽,虽然难掩其颜,但今日再看,却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她的皮肤白皙,泛着一点苍白,唇色浅淡,似病娇美人。
慵懒的神色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加疏离,更似孤狼。
成守义说道:“今日你要与我说什么故事?”
姜辛夷说道:“当然是东郭先生和狼。”
曹千户皱眉问道:“你昨日不是说了?”
“曹千户知道一个人如何才能反复复活,拥有重生的机会么?”
曹千户立刻问道:“什么办法?”他脱口问完才觉得自己太过在意,失了千户应有的稳重。
姜辛夷微露讥讽:“看来长生不死是每个人的夙愿啊。”她一字一句说道,“当然是——把人写进书里。”
“……”
姜辛夷笑了笑,一瞬似花海绽放,朝日初升,美如画卷。
美人是可以有很多权力的,也可以免去很多世俗的恶意,就连查惯了官员手上染了许多鲜血的曹千户都瞬间觉得她无罪。
他收起这被人迷惑的想法,冷声:“你还是说你的故事吧。”
“对,说故事吧。”姜辛夷说道,“故事的开始是,东郭先生没死,狼也没死。”
“老者年迈,未系紧袋子,结果狼从袋子里扑了出来,咬死了好事的老者。东郭先生见状只能逃走。
他一路跑,跑到杏树下,爬上枝头请求它庇护。可杏树却想看热闹,便对路过的狼喊道‘东郭先生在这里呢’,东郭先生大惊问‘你为何害我’?杏树说‘既我无法活命,那又为何让你逍遥快活’。 东郭先生只好跳下杏树,继续逃走。
他又遇见老牛,便请求骑上牛背,带他离开。老牛却对远处的狼喊道‘东郭先生在这里呢’,东郭先生大惊问‘你为何害我’?老牛说‘既我无法活命,那又为何让你逍遥快活’。
东郭先生再次逃走,可却终究比不过四条腿的狼跑得快。 最终,他被狼吃了。”
故事告一段落,曹千户冷笑插口:“若它们助东郭先生离开,树不会被伐,牛也不会被杀。”
姜辛夷唇角微扬:“狼杀死东郭先生后,便回头杀老牛,牛痛哭问‘为何要杀我’,狼说‘我怕赵简子路过,你也这般卖了我’,遂以利齿咬断牛头。后又去伐杏树,杏树痛哭问‘为何要杀我’,狼说‘我怕赵简子路过,你也这般卖了我’,遂以利爪划断树根。
狼铲除了后患,便悠闲地躺在山坡上休憩。可谁想一支利箭刺穿它的左腿,它大惊跳起,看见了远处的赵简子。它急忙逃走,可路上没有拿袋子掩护它的东郭先生,也没有可以躲避的杏树,更没有能驮着它跑的老牛。
最后,狼被赵简子追上,杀死了。”
杨厚忠说道:“若一开始狼不决意杀东郭先生,那路过老牛和杏树的那老实人会顺手救杏树和老牛,这个故事谁也不会死。”
姜辛夷说道:“对啊,若狼被老者和东郭先生合力杀死了,那东郭先生既能自救,也能救下老牛和杏树。”
她的声调微微拔高了,成守义看着她,眼里的慵懒变成了锐利的刀锋,正盯着自己。
这刀像刺在他的腿上,扎得他又犯腿疾,隐隐作痛了起来。
第15章 第二腰牌
寒风凛冽,早就吹秃了岸边柳树,只留下一身树杈子,在风中摇曳欲坠。
林无旧赶到的时候,成守义已在岸边坐了半晌,连睫毛都挂了霜。他一言不发地坐着,盯着结冰的湖面发怔。直到肩头被人拍了两下,他才回神:“三哥。”
林无旧问道:“你不是在查关平毒案吗,怎么有空跑这来。”
“寺卿大人说我不必再查这个案子了。”成守义紧握拳头,面色与天般沉冷,“何止是让我不要查了,这是让整个大理寺都不要再查了。”
林无旧默默无言,坐下身来又拍拍他肩头,说道:“早闻此案牵连甚广,背后势力不可撼动。如今连大理寺都不愿插手,你不收手,很快你就要被盯上了。”
成守义愤慨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王八羔子作威作福!大理寺不查案不为民伸冤,那还要这个衙门做什么,不如回家种地去!”
“我知你心中不甘,只是六弟,以你如今实力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反而会断你官途。你且隐忍,待你驻足山顶,你想查什么便查什么,而不必再看人脸色。此次你愧对一人,他日你却能救下成百上千的人。”
“这个道理我懂……我真的懂……可是三哥……”成守义抱头哽咽道,“这条也是人命啊,人命是无可替代的。往后那千人只是假设,可如今这人是活生生的没了。你让我良心怎安?”
学医之人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林无旧太明白了。
即便他救了一百条人命,可只要有一人未能逃过恶疾索命,他也会懊恼自己的医术为何没有更精湛些,救下那人。
人都是无可替代的,因为人命只有一条。
冷风如刀,刮着人面,更刮着人心。
硬生生地剖着他们初入京师的热忱之心。
许久林无旧才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若你他日真的遇险,三哥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会护你周全。”
成守义抬头看着他,说道:“三哥只是一个大夫,比我还要手无寸铁,我真出了什么事你就赶紧跑。”
林无旧笑笑说道:“我入太医院便是了。”
成守义吃惊道:“三哥,你素来心系民间贫苦百姓,若入宫门,便被困在笼中,只能伺候皇族人,你是不愿去的,否则不会太医院登门聘你七回你都拒了。你这是何苦呢……”
“我会与太医院谈条件的,至少不能限制我出宫的自由。且安心吧,三哥会照顾好自己。”
成守义愣神,三哥怎会想去皇宫,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一条后路罢了。
鼻子顿时酸涩,几欲落泪。
“三哥……”
“大人,大人,寺卿大人!”
衙役的声音将梦中的成守义唤醒,他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看看四下,梦太真实,他还以为梦回二十年前了。
衙役也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说道:“大人您没事吧?”
成守义缓了缓摇头,他捏捏眉心问道:“什么时辰了?”
“都快辰时了。”自打他入大理寺,就没见过寺卿大人晚起,今儿还是头一遭,“我见您还没出来,怕您不舒服,就进来瞧瞧,一进来就听见您说梦话,喊着什么‘三哥三哥’。”
“嗯。”成守义穿上衣服,随便洗了把脸就往外走,“该去听故事了。”
衙役替他整理好床铺,理好衣裳,便见一块腰牌掉落:“哎呀,大人你忘了腰牌了。”
他赶忙去送腰牌,路遇主事,主事问道:“怎么如此慌张?”
“给寺卿大人送腰牌去。”
“稀奇了,大人竟会忘了带腰牌。”主事年迈,已过甲子之年,他说道,“大人以往丢过一块,被朝廷责罚过,后来补了块新的,他便一直贴身带着,宝贝得紧。虽然大人足不出户,但这习惯可从来没改过,难道有什么急事?”
衙役说道:“大人做噩梦了呢。诶,主事大人,寺卿大人他有兄长吗?我怎么没听说。”
老主事问道:“没啊,大人他孤家寡人一个,也不交朋友,哪来的兄长。”
衙役皱眉沉思:“那他喊的三哥是谁……”
“这……”老主事面色微变,低声说道,“以前大人有个好友,是宫里的御医,不过早死了。”
“啊!怎么死的?”
老主事声音更低:“谋逆。”
“……”
衙役虽然年纪轻,但也知道这两个字不简单,如今到处是东厂的眼线,他不敢多问,拿着腰牌就跑了。
老主事嘀咕道:“怎么好端端的又梦见了林太医呢……”
衙役跑到审讯堂前,门已经关了,他不能进去。今日又继续站在窗口的李非白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衙役忙说道:“大人早,这是寺卿大人的腰牌,属下给他送过来。”
李非白说道:“大人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出来,你把它交给我吧。”
“多谢大人。”衙役赶紧把腰牌交给他。
李非白见这腰牌成色精亮,甚少刮痕,说道:“大人在位十载,腰牌仍与新的一样,不像是保管极好,倒像是换过新的。”
衙役笑道:“少卿大人好眼力,属下也是刚听说的,寺卿大人丢过腰牌,这是朝廷后来补发的,听说还将大人好一顿训斥呢。”
李非白有些意外,看着不苟言笑做事沉稳的寺卿原来也有马虎的一面,他说道:“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在此等大人出来便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