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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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光鲜亮丽的他们,却是一团团脏东西。
这白玉背后的罪名有多大他们当然很清楚,谁想没有协同破案,还在背地里泼脏水。
属实让他这小地方来的人开了眼界。
轮到审问厨子时,他们的反应与权贵是全然不同的。
他们早在锦衣卫的呵斥中受到惊吓,只想拼命证明此事跟自己没有关系,哪有什么心情去陷害别人。
他们大多语无伦次,但句句又像实话。
在锦衣卫审问他们时李非白已经听过了,如今说的也大致不差。
“我、我真的没有做那种事,当时鹿被抬上案板,旁边还有六个打下手的。他们看着我拿刀、刀子开了鹿的肚子,屠夫都知道,开了肚子之后就是取内脏,免得内脏割破了苦水流出来弄脏了鹿肉。
“我这一掏,肚子出来了。一会旁人说觉得胃那里有东西,我就、就、用刀子剖开,那白玉就掉出来了!
“大人我真的没有偷偷藏那鬼东西,我这不要命了吗!”
李非白问道:“那个说玉佩在胃里的人是谁?唤他进来。”
一会便有个少年进来,他两腿酸软得不能站直,还是旁人搀他进来的。
少年已哭得涕泗横流,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问你,像内脏那些脏物,为何你会留意里面的东西?”
少年哭道:“我、我眼尖,我手欠!还事儿多!多管闲事!没脑子!”
他狠狠将自己骂了一顿,李非白只能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何会留意到胃里的东西?麋鹿的胃并不算小,你怎会提及胃里东西的事?”
少年呆了一呆说道:“白玉不在胃里,它、它在半道上。”他着急忙慌比划自己的食管,“就在这,堵在这条管子上,压根没进到胃里,鼓鼓当当的,那管子都变形了,我才觉得奇怪!也是怪我手欠!贱死了!!!”
他说着又进入了自怨自艾的哀嚎模式,仿佛恨不得把手给砍了泄愤。
李非白立刻让他到旁边案板上看那鹿,指出位置。
少年忙去指出。
果真并没有在胃里,只是在喉咙往下一些的位置,而那喉道已经通红肿胀。
李非白甚至能想象到麋鹿持续了许久的痛苦。
姜辛夷也过来查看鹿身,细看后说道:“按理说食草的兽类在晨起后便会进食,但它的胃里只残留了昨日的余粮,证明早上它没有进食。我想即便它不遭射杀,最终也会死于窒息,亦或喉管破裂出血而亡。但它仍能在林间走动,那足以证明白玉进入它体内的时间不长,应该是在猎场开场前不久凶手所为。”
李非白了然:“厨房一众人以及后进场狩猎的人都是清白的。”
“可以这么说。”
那剩下最有嫌疑的人是谁?
猎场常年有宫人看管,以随时供皇上狩猎。如今看来,毋庸置疑,凶手就在他们其中!
李非白说道:“传唤看守猎场的三十二人进来,我要审问他们。”
“是,大人。”
第184章 钦天监
未来得及传唤,衙役就匆匆进来,说看守猎场的人少了一个。后满山寻找,发现那人死在了捕获猎物的陷阱中,早就气绝了。
这等拙劣的杀人灭口的手法着实让李非白觉得幕后凶手残忍。
“猎场是供皇上使用,根本不可能放捕猎陷阱的!平日里有野狼要离山,都是我们拿着兵器上山驱赶的,怎敢用陷阱!”
李非白看着陷阱下的锋利木棍,从这高处滑落的话,锋利程度瞬间就能穿过心脏,让他毫无还手的能力。
旁人衙役问道:“会不会是陈年陷阱,你们不知道?”
李非白说道:“不是陈年陷阱。木头削尖处仍有树汁流淌,是??????新砍下的树。”
衙役叹气:“杀人灭口啊……”
谁都知晓,但凶手就更能隐匿身份了。
李非白深知这件事是一环扣一环,只要没有证据一步抓到真正的幕后凶手,那无论他查到什么程度,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一个一个被杀。
查到一点线索,还没找上门,那人就已经被杀了。
他们在明,凶手在暗,要想赶在恶毒无比的凶手之前找到线索,似乎难于登天。
但正因为凶手频繁地、随时地可以进出猎场犯案,已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那杀害看守人的凶手也是看守人之一,正是在这三十二人中。
他说道:“把剩余的人都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饭菜就由今日的厨子负责,不许经他人之手。”
宋安德问道:“为什么要今天的厨子做菜?”
“让想活命的人做菜,才能最大地保证嫌犯的安全。”
“大人想的真周到,属下这就去办。”
李非白看向远处猎场,死一般的寂静,死水一般的无波澜。
这边姜辛夷和女眷们暂居在清伶苑中,皇宫一苑,实则比十座府邸还要大,院子十余座,房间五六百,屋外还有院子可以走动。除了不能离开这里,也不像是关起来了。
姜辛夷性子本就沉静,可以独居房间不出,但那些自在惯了的官家夫人却极其不习惯这种被囚禁的日子。
“传出去怕是名声不好听了,这大逆不道的事我怎会做呢?”
“小声些吧,例行公事罢了。”
“就是闷得很,本来约好了去赏菊的,结果竟不能离宫了。怕是等我出去,这花儿都谢了吧。”
“那正正好去赏梅花呀。”
“你这可真会安慰人。”
几个夫人小姐倚着长栏闲聊,恰好后面就是姜辛夷的房间。她本在屋里看书,听门外女声嘀哩咕噜说半晌也不离去,也不知要说多久。
一会送吃食的宫女们过来,请各位夫人小姐回去用饭。
宫女敲开姜辛夷的房门,众夫人便说道:“诶,我原以为里头没住人呢,是哪家姑娘呀,与我们一齐说说话吧,在房里待着多闷呀。”
随即便是一张清冷美丽的脸出现在她们眼前。
着实惊艳了她们。
“好一个美人儿,这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人皆爱美,又闲来无事,这月老的红线都要被妇人们夺了过来。
姜辛夷蹙眉不语,拿了自己的餐食就想进去,这时有人说道:“这位是姜辛夷姜姑娘吧。”
话落,原本还簇拥而来的妇人们立刻打住了脚步。
——是那沾满是非的林无旧徒弟姜辛夷。
——是那几代将门李非白的意中人。
惹不起,要不起。
月老的红线出师未捷就先断了。
姜辛夷说道:“我回屋用饭,诸位请便。”
言下之意仿佛在赶客,莫在我门前鬼叫。
众夫人倒是无话,几个不知事的小姐撇嘴说道:“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平民,又不是真的李家少夫人,如此高高在上,令人不痛快。”
这时有个妇人笑道:“久闻她性子就是如此清冷,不擅与人结交,你们就多担待她吧。”
旁人说道:“宋夫人素来与人为善,愿意多担待晚辈。”
“倒也不是,只是怜悯她一个女孩儿,孤身来到京师罢了。”宋夫人轻声道,“前阵子她失去胞妹,想必心情也是十分不好的。”
众人这才想起这事,对姜辛夷的高傲态度顿时有了改观,便不再语碎,回去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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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父杀兄,天星重启。”
“你杀了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手足。”
“你看,你的王位全都是血!”
秦肃回头看去,只见宝座上赫然出现父皇的身影,他面色死灰地耷拉着身体,死死盯着台阶下的他。他心头微震,再一看,皇兄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里,他冲他一笑,缓缓伸手,突然取下了自己的脑袋。
“弟弟,头给你……头给你啊……”
秦肃猛地一震,瞬间从噩梦中惊醒。
惊得一旁沉睡的妃子也坐起身来:“皇上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秦肃满额冷汗,门外守候的宫人也纷纷进来,点亮灯火。
秦肃揉揉眉心,说道:“传宋正气进宫。”
宋正气是钦天监监正,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也会以天象卜算天命,王朝运势。
深夜被召入宫,宋正气来得倒是很快。
见他进宫极快,秦肃也知道了,问道:“是长安又犯病了?”
宋正气和其夫人鹣鲽情深,是朝廷人人皆知的眷侣。膝下一子,却体弱多病,令夫妻二人操碎了心。
遍寻名医,却总无法根治。秦肃怜他爱子,也让方院使安排了御医前去看病,但效果甚微。宋正气便自嘲“许是来讨债的,随缘便好”,豁达沉稳的态度令秦肃印象深刻,又因其熟悉职务,对他也是颇多倚重。
宋正气答道:“是有些不听话,夫人又不在家,臣便守了半宿。”
秦肃想起来了:“猎场一事,困了你夫人在宫中。”
宋正气说道:“想必李大人很快就能查清案件,让众人清白离宫了。皇上深夜唤臣进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秦肃说道:“八字白玉一事……令朕不安。”
“皇上面色颇差,夜又已深,可是被白玉入了梦?”
“是。”
宋正气说道:“臣深知皇上心系朝廷,不愿见其动荡,因此昨夜臣已夜观天象,擅自演算了一番。”
不必再等一晚揣测天象,秦肃自然高兴,也不追究他先观天象一事,问道:“天象何解?”
“臣不知白玉从何而来,但演算这八字,已然冲击了王朝运势,紫微星弱。”
虽然已有些预知结果,但秦肃仍觉不安加重,他问道:“要如何挽救?”
“有云‘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如今太微垣、天市垣两星强,紫微星弱,君臣不分。当以开坛祭天,以百支金柱打入太微垣、天市垣两星,暗淡其光泽,方能令紫微星光芒重盛。”
秦肃眉头紧蹙:“每逢祭天,便要劳动民心民力,声势太过浩大。每年一次尚可,如今入春已经祭过雨神,恐怕太过劳民伤财。”
宋正气说道:“皇上宅心仁厚,体恤百姓,但如今天象异变,应及早防范。皇上若是不愿,也可以亲自前往千日灵山祈福。”
“可破解?”
“可破解。”
秦肃长眉低垂,没有立刻拿定主意,说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此事急切,还请皇上及早定夺。”宋正气跪地退离,人不过刚离开宫廷,在宫门等待许久的家丁就慌忙跑了过来。
“老爷,少爷他痛苦得嘶嚎,一直吵着要找夫人,嬷嬷她们实在没有办法安抚少爷了。”
宋正气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看向幽幽宫门,说道:“我去求求皇上,是否能让夫人回家吧。”
猎场一事,将他的夫人留在了宫里等查案。可他们夫妇都等不了真相大白时,他们的孩子还在等他们回家。
想罢,宋正气又返了回去,跟皇帝求情放人了。
第185章 宋长安
午时苑中的夫人小姐都没有睡好,不知哪里传来的孩童痛苦叫声惊扰了她们的清梦,令她们难以入寝,亦或是从梦中惊醒。
横竖都是让人十分恼怒的事。
那孩童的叫声很大,夹带着无尽的痛苦,而且断断续续,根本不可能忽视。
脾气好的差人去打发“你去瞧瞧看是哪传来的声响”,脾气不好的人便说“你去看看是哪个死孩子在那嚷嚷”。
打听消息的宫人很快回了话,说道:“是宋监正家的孩子。”
“我记得昨日也没孩童在这苑中。”
“是刚接进宫的。”
“我们都盼着出去,可怎么还有把孩子往里送的?”
宫人答道:“宋夫人说是孩子得病了挂念她,宋大人就求了皇恩,让孩子进宫陪伴母亲了。”
妇人说道:“宋监正家的孩子……”她眉目一转,与旁人凑首,“可是那个病恹恹的孩子?”
旁人想也没想就说道:“是啊,病了得有四五年了,遍访名医,名贵药材当饭吃,都快把宋监正家丰厚的家底掏空了。可饶是这样还是没好,造孽哦。”
“那孩子我见过,本来是个胖小子,如今九岁的人瘦得跟竹竿似的,瞧着也不是能长命的。”
“宋夫人心思醇厚,怎会招惹上这样的孽债。”
“再生一个就好了,往后也有个寄托,偏是不愿再生了,死守着这一个。”
“孩子要是没了,往后宋大人和宋夫人可怎么过……”
她们闲谈着这事,并没有多少怜惜,这件事与她们无关,宋家的事就更跟他们没关系了。
最后她们说道:“什么时候送孩子走啊?”
不得午睡,烦人得很!
宋夫人已经连房门都没有出了,孩子初来,说要看看院子的花,那是自家没有的花,他觉得好看。
宋夫人说道:“都快入冬了,外面风冷,我们就不出去了。娘让人去看看是什么花,改日在我们府上种,好不好?”
九岁的小少年窝在特制的木轮椅上,小小的身躯似六岁孩童。他的手和腿都已是肉眼可见的变形了,有些地方削瘦无肉,有些地方又鼓鼓胀胀长着肉球。
他小小的眼睛里顿时有了怒气:“我要出去看!我不要看家里的花!”
宋夫人温声:“外面风冷。”
“家里的花不一样。”
“都一样的,改日我们自己种,好不好?”
“不好不好!!!”宋长安气道,“你不要再问我好不好,你根本不是在问我,只是要听我说‘好’字,那你问什么,别问了。”
“好好,娘再也不说了。”宋夫人又道,“但外面风冷,还是不要出去了。”
宋长安一愣,嘶声叫了起来。
旁人听来这孩子十分不懂事,可是看见他这副身体,再听宋夫人的温声细语,反而让人觉得她这种平静的语气会将人逼疯。
宋夫人强忍泪意,小心翼翼说道:“娘推你出去走走吧。”
宋长安立刻止住了叫声,谨慎地点点头。
宋夫人给他裹好毯子,连脑袋都戴了帽子,脸上也用长围巾裹起。出门的时候,宋长安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可这也足够了,反正他也不怎么能动。
他只是想好好地看看外面,手脚坏了无可挽回,可眼睛不要跟着坏掉就行!
从房门出来,一路长廊,宋夫人不敢推太快,缓慢地走着。这也让宋长安看清了更多的花,他欣喜道:“娘,皇宫里的花真的很好看。”
宋夫人笑笑,很快就见到长廊和院子凉亭有一群群夫人小姐在说话。
她神色微顿,还是与她们问了好。
她们都回以反应,可那无法掩饰的好奇、打量、哂笑的眼神却还是刺痛着宋夫人。
宋长安也察觉到了这僵硬的气氛,原本还高兴的他也无心赏花了,说道:“我要回去。”
宋夫人说道:“再走走吧。”
宋长安顿觉暴躁:“我要回去!回屋里去!”
可母亲没有停下,他立刻嘶声反抗,越是如此,宋夫人就越觉得旁人目光刺人。她只能推快了些,这一呛风,宋长安便猛地咳了起来。
她又放慢脚步,母子两人便在众人沉寂的眼神中走过了漫长的长廊。
宋夫人最终停在了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姜姑娘你在吗?”
片刻姜辛夷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小少年,同时她也看到了他畸形的手脚,不但如此,从他的坐姿来看,就连脊背都已是扭曲变形了。
见多了病人的她没有眼露惊异。
单是这一眼无比正常的对待,宋长安就冷静了下来。
宋夫人低声道:“能烦请姜姑娘为我儿看看么?”
宋长安脸色顿时变了:“她是大夫?又是大夫!我不要治了!让我死吧!让我死!”他嚎啕大哭起来,牵扯得安静了片刻的身体剧痛乱窜。
反抗立刻变成了哀嚎。
“快让他进屋。”
宋夫人和宫人慌忙把他推进去。
姜辛夷已经备好针,简单火炙,便入体内。
随着十余针扎入,宋长安的叫声渐渐平息。
可光是这一刻的叫喊足以耗尽他的力气。
他不再喊叫,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瘫在那,两眼无神地看着不知什么。最后他说道:“娘,让我死吧。”
宋夫人双眸微撑,但依旧安抚笑道:“这位大夫很厉害的,她会治好你的病。”
宋长安偏头轻笑。
他不信。
姜辛夷已经在触他身上的肿块,宋夫人说道:“约莫是在五年前,最开始他是腿疼,看了病,吃了药,也针灸过,可以缓解疼痛,但无法根治。后来疼痛得愈发厉害,直到夜里痛到无法入睡。再后来手和脚开始变形了,不能再走动。”
“嗯。”
所触之处,皆已肿大变形。指尖不过轻轻触碰,宋长安就痛得脸色更加煞白。
姜辛夷长久的沉默似乎足以说明了一切。
不怕大夫唠叨,就怕大夫一言不发。
宋夫人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次这种场景。
姜辛夷对宫女说道:“外面日光很好,劳烦你带他去晒晒。”
“是,姜姑娘。”
宋夫人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没有阻拦。可宋长安不愿离开母亲,尤其是在这陌生的皇宫里,全是陌生的人,全都是妇人姑娘,她们会悄声说话,议论他的全身上下,议论坐在椅子上畸形的他。
他眼神恳求着母亲留下他,可母亲跟自己的眼神刚对上,就似乎要喷涌出泪水和怜悯。他祈求的话瞬间被堵上了。
他难受,母亲何其不难受呢。
“那我去晒晒日光吧。”宋长安低下头,一眼又看见了自己像藤蔓扭曲的腿。
在儿子被推出门后,宋夫人终于是落了泪,她十分坚韧地提帕抹泪,再抬头仍是泪花点点,可却露出了淡淡笑颜:“姜姑娘请说吧。”
“这病……”姜辛夷默了片刻,微微垂眸避开她灼热期盼的目光,“恕我无法救小公子。”
闻声,宋夫人的眼泪顿时又噙满眼眶。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悲伤涌出,可声音已有些哽住:“为何?”
姜辛夷说道:“这是骨疽。”末了她说道,“已是病入膏肓,而且本也是不治之症。”
宋夫人低声啜泣:“连林院使的弟子也说这是骨疽……也说这是不治之症……那就真的是……无药可治了吧。”
姜辛夷了然,想必宋长安病了这么多年,他们遍访名医的时候也早就听过他患的是骨疽。
骨疽之症并不多见,不多见,但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就是巨大沉重的实实在在的痛苦。
姜辛夷见过太多病患的亲属悲痛欲绝的模样。
她怜惜他们,也怜惜生命。
师父总是书不离卷,脚不停留。带着她走遍大羽,就是为了见到更多的疑难杂症,治好后,他去下一个地方,那“疑难杂症”也就破解了。
他总在埋首学习的路上,只为了能救更多的人。
姜辛夷忽然想,若师父的事结束了,她也要像师父那样,走遍大羽,解决一个又一个难治的病。那不但是救了一个病患,更是救了一个家。
她说道:“尽量让他在剩余的日子里,做些能令他高兴的事吧。”
宋夫人顿时泪如决堤。
“……好……”
第186章 花海
夜里骨疽的疼痛比白日更甚,刚入夜宋长安的惨叫声穿透清伶苑,惹得熄灭的灯火陆续点亮,颇有怨言。
宋夫人看着在床上痛苦哀嚎的儿子,早已习惯他的叫声,却又永远无法习惯他如此惨叫。
她抓着儿子的手一遍又一遍低声:“熬过去就好,熬过去就好。”
“娘……好像有人拿……锤子……砸我的脚……砸我的背……要被砸碎了……砸碎了……”宋长安哭喊道,“杀了我吧,娘杀了我吧!”
“不要说胡话。”宋夫人紧紧抓着他,宫人也在旁帮忙。
可这瘦弱的男孩此刻力气奇大,像是要挣脱了他们的束缚,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
“娘——”宋长安痛苦叫着,他痛得五官紧拧,眼珠子似乎都要跳了出来,“我好痛——”
宋夫人的眼泪已经夺眶,可硬生生被她压了回去。她也无能为力,御医已经去请了,可这些年与御医打交道的她也知道他们来了也同样没有什么办法。
这时门被敲响,似乎是见门没锁,不得回应那人就自己走了进来。
姜辛夷快步走到床前,取出银针,对几人说道:“摁住他。”
她们忙将人摁住,几枚银针刺入宋长安瘦弱的身体里,扎了五针仍不见其减轻痛苦,反而挣扎得越发厉害。宫女说道:“要摁不住了!”
宋夫人说道:“针灸止痛见效慢,你再摁会!”
正专注落针的姜辛夷也听见这话了。
都说久病成医,想必这些年宋夫人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就连针灸也了解过。
过了小片刻,随着十三枚银针入体,宋长安的疼痛感终于开始减轻。虽然依旧一身如大锤砸骨,可是终究是轻了很多。
过度的挣扎让他在疼痛减轻后顿时失去了力气,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呼吸着,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满是疲倦。
宋夫人也是满额汗珠,可她顾不得自己,用帕子轻柔地为他擦拭豆大的汗,温声:“不疼了,睡一会吧。”
“嗯……”宋长安缓缓闭上眼,很快就累得昏睡过去。
宋夫人忍耐了半日的眼泪终于在他合眼时大胆滚落,她缓缓起身,向姜辛夷道了谢。
“举手之劳。”姜辛夷看着床上那瘦弱的小少年,说道,“普通的止痛法子对他已经失效了,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宋夫人可要学我的针灸手法?”
“要。”宋夫人几乎没有犹豫,“只要能让他不这样痛苦,我都可以学。”
姜辛夷点点头:“那我教你。”
宋夫人感激点头,又说道:“我知道安儿这病已经无可治愈,可若能让他安心睡个好觉也好……可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想法,都做不到了吗?”
姜辛夷默然,她是大夫,不是安慰人的神婆,她只会因病论事,不会给予他们无谓的希望。
她让宫人拿了纸笔来,为宋夫人临摹一张简单的穴位图。
宋夫人像个勤恳的学子坐在一旁,认真看着,生怕错看一个字。
姜辛夷问道:“过往他是如何止疼的?”
宋夫人答道:“起先疼得不厉害,也是用针灸止痛。后来针灸失效,便改服药物,可它见效太慢,几乎无用。后来遇上了个半仙,给了几十粒价格昂贵的药丸,可是有奇效,可以让他减轻许多痛苦,变得快乐。可惜……”宋夫人说道,“半仙被抓,药丸也就此断了。”她苦笑,“他们说他卖的是假药,可是于我儿却很有效,那就算是假药又有何妨呢?”
姜辛夷轻轻点头:“有效便好。”
“那他们是不是不该抓那半仙?”
姜辛夷看着宋夫人,只觉她的眼神似乎过于灼烈,她说道:“这是官府的事,宋夫人应当去问官府。”
宋夫人自觉失态,说道:“对,确实应该问官府,姜姑娘又知道什么呢。”
姜辛夷没有在意她的话,画好穴位图后教她如何下针,行针顺序以及下针深浅,见她学得八分会了,这才走,临走前说道:“针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你若有不明白的来问我。”
宋夫人又感激了一番。
直到她走了,宋夫人才喃喃道:“我儿如今这般痛苦,不正是因你和李非白么……”
她回到房里,看着床上酣睡的儿子,轻轻为他盖上被子。
“你若这样安详走了,未尝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娘舍不得你。”宋夫人握着他的手,是内疚、是不忍,是无尽的痛苦,“哪日你要走,娘也去陪你。可娘想让你好好活着……日后骨头曲折成什么模样都不怕,只要你不觉得痛了,有命在,娘就可以陪你一起熬下去。你爹也是愿意的……安儿……”
母亲低沉的话语,撞不开沉沉梦魇中的宋长安。
他在梦中看到了大片花海,可天穹乌云密布,雨珠拍落,砸烂了他的花海。
“不要——”
他呐喊着,却无力挽救他那绚烂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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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白终于是抽了手来审问清伶苑的人。
她们虽然都是女眷,但自知毫无嫌疑,所以面对审问时比厨子甚至比进猎场的男子们更要镇定。
更何况问话的还是李非白,传闻中的三代将门李家儿郎。
年轻俊气又彬彬有礼的少卿大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问话很顺利,基本的回答都是“不晓得、我在围场外头吃茶、什么都没看见”……
当日的确如此,她们是最没嫌疑的人。
衙役又开门时,声调明显振奋了许多:“辛夷姑娘。”
“嗯。”姜辛夷进去,李非白也立刻抬头看她。
多日不见,她觉得他眼里都是疲倦。她坐下问道:“几日未眠了?”
李非白笑笑:“你在这住的可好?”
“不太好。”姜辛夷说道,“隔壁没人。”
李非白被撩拨得轻咳一声,那隐隐缠绕的疲惫瞬间就消失了。他说道:“虽说目前你们都没有嫌疑,但是此案涉及谋逆的大罪,所以还需一段时日才能让你们离宫。”
“嗯。”姜辛夷说道,“白玉一事牵连甚广,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是谁要这么做?”这话一出她自己的脑子里就蹦出一个人名,“魏不忘?”
李非白说道:“我起先也是怀疑他,这跟他一直以来的动机确实不相悖。”
“你既这么说,那是如今不怀疑他了?”
“因为找不到合理的动机。”李非白说道,“假设是他放置的八字白玉,目的明显是要推翻皇权。可以他的手段,何必大费周章,而不是选择更快的办法。”
姜辛夷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些:“暗杀皇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