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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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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人,那属下去忙了。”
“嗯。”
今日的天色比昨日明朗了些许,但风却比昨日要冷些。站在阴影下的他觉得凉意阵阵,但又不愿去日光下,站得太远他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一会曹千户和杨厚忠过来,几人互相问了好,李非白看看他们的脸色,与成守义一样,都不太精神,仿佛昨晚都没有睡好。
曹千户说道:“李大人到底是年轻人,年富力强。听说来了大理寺后晚睡早起,夜灯不熄,可看着总是精神抖擞。”
李非白微顿,无怪乎说东厂的眼睛满布京师,他才来大理寺多久?曹千户就知他的作息。他说道:“大人说笑了,只是本质粗人。不过两位大人的脸色确实没昨日好,可是在劳神牛头山一案。”
“也不尽是。”曹千户说道,“杨大人请吧。”
“曹千户请。”
两人入了内里,就见脸色更不佳的成守义。
这一屋子人里头,反倒是姜辛夷的面色最好。
她看着进来的人,满是不耐烦,说道:“要听故事就早些,姗姗来迟,毫无诚意。”
“……本官要何诚意。”曹千户说道,“你的故事到底还要说几日?”
朝廷日日催促他们快些破案,追回赈灾官银,受灾之地的粮款拖不得,早已命周边州县先行填补,暂缓民怨。可支援的州县也如嗷嗷待哺的雏鸟,急需朝廷将窟窿填上,否则又会引来新一轮民怨。
朝廷上下逼得紧迫,查案的人也如热锅蚂蚁。
可唯一的目击者却不急,还日日跟他们说故事。
成守义说道:“姑娘今日要说什么故事?”
“东郭先生和狼。”
成守义不意外,他猜到了。
姜辛夷缓缓靠着椅背,说道:“故事的开始是,狼死了。”她停了片刻继续说道,“赵简子路遇东郭先生,问他可见了狼。东郭先生指向旁边的袋子,说道——狼在此。”
三人凝神聆听,今天的故事与之前都不同,一直温厚善良的东郭先生——变成了恶人。
第16章 箭在弦上
“晋国大夫赵简子偶遇野狼,便拉弓上箭,射伤了狼。狼中箭不死,逃走时遇见东郭先生,求他救自己。
东郭先生立刻让它入袋,片刻赵简子率队赶来,问他可见了狼。东郭先生看着马背上魁梧剽悍的赵简子,又望向他身后那群手持利剑的护卫,随即指向旁边的袋子,说道——狼在此。”
姜辛夷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狼一听,从袋子里跳了出来,大骂东郭先生不仁义愧对于它。东郭先生指向不远处的老杏树,说道‘你问那杏树,我不救你,是否是愧对了你’。狼便问杏树,杏树嘲笑说道‘我开花结果二十载,老农一家吃我果子二十载,盈利二十载,如今不能结果了,他们那却要伐我卖与木匠卖钱。我对他们的恩德如此之大仍不能苟活,你对东郭先生又有何恩德,非要他救你’。
狼不死心,仍在谩骂。东郭先生又指向田里吃草的老牛,说道‘你问那老牛,我不救你,是否是愧对了你’。狼便问老牛,老牛嘲笑说道‘我为主人拉扯帮套、犁田耕地,养活其一家,如今我年迈他们便想取我皮肉获利。我对他们恩德如此之大仍不能苟活,你对东郭先生又有何恩德,非要他救你’。
这时路过一老者,狼仍不死心,欲要问他。
老者瞧了一眼这黑压压的官兵,根本不看狼,埋头快步走了过去,离开了。
赵简子狂笑问狼‘如今你死心了吧’,随即提剑将狼杀了。狼血溅在东郭先生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味蹿入鼻中,东郭先生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赵简子提着狼大喜,邀明日东郭先生去他府邸做客。
东郭先生忌惮赵简子,便在翌日赴约。”
姜辛夷又喝了一口茶,茶杯见底,她对杨厚忠说道:“没茶了。”
杨厚忠叹气起身:“我也想继续听故事。”
可他大概知晓了她的脾气,没人给她倒茶来,她是不会说的。可是他出去倒茶了,她定会继续说故事。
这不是让人挠心挠肺么。
此屋内他属位卑,只好拿了杯子速去速回。
姜辛夷拢了拢头发,在确定他是去拿茶了,这才接着说道:“东郭先生赴约后,发现府邸已经在开盛宴。赵简子邀他上座,他十分惊诧,众人也困惑不解。赵简子举杯向众人说道‘此乃墨家学子东郭先生,幸得其大公无私,帮吾擒狼’。众人恍然,又有人问道‘墨家讲究兼爱,狼不入兼爱之内么’。
东郭先生大窘,以杯掩面,以酒醉魂。
待众人不再看他,他便坐了下来,这椅子十分舒适,还透着木头清香,想必是新做的。这椅子上的皮毛厚实坚韧,不知是什么皮囊。桌上的肉放了一大盆,炖煮得软烂飘香。他看着这大堂上欢声笑语的人们,觥筹交错,仿若自己也是人上人。他喝酒、吃肉、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也哼起了歌儿。
这时,一个老者被押了上来。他狼狈不堪,蓬头垢面,似乎遭受过毒打。
赵简子说道‘此人不说狼该死,狼不该死,难道要杀狼的吾便该死吗?’
东郭先生一看,这老者正是路过不语的那位老先生。随后他听见赵简子高呼‘此人有谋逆之心,当杀’!
东郭先生惊呼‘不可,这老者何其无辜’。赵简子说道‘他无辜?那你坐在杏树雕刻的椅子上,坐在牛皮所制的垫子上,大口吃着狼肉时,可想过它们无辜’?
说罢,弓箭上弦,飞箭刺穿了老者的心脏。
东郭先生愕然,他看着满堂的血,看着身下的牛皮和椅子,直到看见桌上那盘肉,越发惊惧。
突然他发现肉里藏了一颗眼睛,那是狼眼,利如尖刀。
它开口‘救我’。
东郭先生崩溃大哭‘吾不敢犯世卿、忤权贵,忘墨家之道,忘兼爱之本,以至枉送无辜性命。吾有罪,有罪啊’!
他哭着后悔着,可酒池中的人还在欢呼、喧闹,唯有他在嚎啕大哭。”
话音沉落,曹千户便说道:“至少他没有被狼杀死。”
成守义默了默说道:“但众人皆死。”
姜辛夷轻轻笑道:“故事还没有说完。”
“你说。”
姜辛夷继续说道:“东郭先生大哭着,忽然大堂崩塌,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他蓦地睁开双眼,眼前只有一条小道。他抬头看去,是一棵年迈的杏树,田野间还有老牛在吃草。而不远处,正有一头受伤的狼朝他奔来……”
“竟是做梦?”曹千户对这结局颇不满,“依照如此结局,他定会救狼。”
“谁知道呢。”姜辛夷说道,“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说完了。”
曹千户立刻说道:“那可以说案件了。”
成守义微微笑了笑:“想必还不行,姑娘仍有话要说。”
姜辛夷说道:“成大人可真聪明。”
曹千户再没有了耐性,手上青筋爆起,一掌折断了椅子扶手,沉声:“我真该对你上刑。”
姜辛夷伸手:“来。”
“……”
成守义说道:“既然故事都听到这了,千户大人就再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曹千户:“呵。”
姜辛夷说道:“我想问,若大人来选,会选哪个故事的结局?”
“成某想先问问姑娘,成某的回答有何意义?可是影响你是否会如实说出案情的关键?”
抛出去的问题以另一种方式被抛回来了,姜辛夷接下了,她说道:“是。”
成守义点头说道:“成某知道了,请姑娘给我些许时间思考。”他揉揉眉心说道,“连日梦魇连连,令人头晕目眩。”
曹千户想催促他快些,可自己好像也脑袋昏沉,便和他一起出去。
杨厚忠正拿了水回来,见他们出来,讶然道:“说完了?”
“说完了。”
“……”故事太监了可真令人难受!
成守义看了窗外的李非白一眼:“随我来。”
李非白明白他要问什么,便跟了过去。两人穿过院子,到了蜿蜒修长的廊道上,成守义才停了下来。
微风拂面,吹得人精神了些。
成守义看看前后无人,这才说道:“说吧,你与那位姑娘的故事。”
第17章 辛夷花
第十七章 辛夷花
长廊无人走过,好事的曹千户也没有在暗处盯看。
廊道过于安静,唯有风摇曳廊下灯笼,被朝阳照出椭圆的影子。
成守义说道:“我知你无心隐瞒你与她认识的事,否则不会在衙前与那宋捕快寒暄。我无意探听你私事,但如今为了案件真相,我想多了解了解这位姑娘。”
李非白早已想到他终有一问,在此之前他已经仔细思量过了,说道:“她没有特意叮嘱过我不可提及与她的事,想来是能说的。”
“那劳烦李大人说说吧。”
李非白说道:“她姓姜,愿者上钩的‘姜’,我也是来京赴任的路上与她相识。那日我携书童……”他蓦地一顿,终于想起自己快马加鞭进京时丢的是什么了。
他丢了个人,丢了个书童,丢了宝渡!
这会宝渡应该正骂骂咧咧一路吃吃喝喝地在来京的路上吧。
李非白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携书童走水路,入住地方驿站,却见那里已被废弃,驿卒也不知去向,只剩满院黄符。后在那里偶遇同样住宿的宋捕头和孙捕头,以及他们押送的嫌犯。”
成守义问道:“是姜姑娘?”
“是。他们神色惊惧,说从陆路来时看见了许多尸体,而姜姑娘说那是鼠疫。孙捕头吓得连夜逃走,而我知姜姑娘深谙医术后,便携她前往聚宝镇一探究竟。可谁料到了聚宝镇却被县官勾结道士封锁小镇,只为卖天价药材给百姓,赚取大量不义之财。鼠疫夺了镇上许多人命,家家户户都有亡者,更有甚者全家覆灭。”
这后面的事成守义已从县官口中得知,但这般惨烈的描述他却还是头一次听。
那县官说得轻描淡写,几句掠过,与李非白所说对比起来,着实太过简单,大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
李非白叹了一口气说道:“姜姑娘不惧危险,探亡者,望病患,开了一贴药方赠予百姓。”他说道,“后来的事这两天杨大人来问过我,我已说清楚。”
“嗯。”成守义说道,“瘟疫之可怕,即便是黄口小儿听了也会发抖,她却毅然前往,这与入虎穴没有区别。你是官,天职便是为百姓效命,不入虎穴才令人唾弃。但她不是,可却有如此兼爱仁德之心。”他抬眼说道,“所以你不信她会毒杀一百三十人。”
李非白气息微沉,点头道:“私心确实如此认为,但下官会追查线索和真相,绝无偏袒。”
“有这番想法挺好。”成守义又问道,“那你可知她师承何人?”
“曾有人问过,但她未答。”
“哦……那她出身呢?父母呢?”
“也不知。”
成守义笑道:“倒是神秘。她来京定是有目的的,只是如今还不知是何目的。”
李非白说道:“她对大人似乎有敌意。”
“嗯,我也已察觉到。”
“大人足不出户已有十年,只负责断案,处置犯人的事都交给杨大人。若是结仇,应当也是十年前的事,但她年纪不过十七八九,往此推论,或许是姜家上一代恩怨。”
成守义喜他心思如此敏捷,他说道:“假设她没有杀人,可为何不辩解?”
“或许是为了入大理寺。”李非白回想之前细节,再一次说道,“据宋捕头所说,她曾屡次提过要去大理寺,即便他们害怕前方瘟疫逃走,她也会自己进京。”
“看来果真是冲着我来的。”成守义问道,“你说当日有两个捕头押送她,可为何只来了一个?”
“另外一位孙捕头因惧怕鼠疫中途逃走了。”李非白说道,“在驿站时我亮明了身份,但宋捕头不愿让我带走嫌犯。因事情太过紧急,我便将她带走了。后来宋捕头也追到聚宝镇,见形势险峻,便和我们一起捉贪官惩药商,最后离开小镇时,他便带着姜姑娘来京,将她押送到了大理寺。”
成守义了然点头:“这位宋捕头是个恪守职责又有勇气之人。”
李非白说道:“下官这两日看大理寺好像还缺些人手。”
成守义看他一眼,板着脸说道:“这不是你一个少卿该理会的事。”
“是。”
成守义觉得还是要亲自面对那姜姑娘,问清楚她要做什么,不能一直如此耗着,否则朝廷那边再插手,很可能会把她当做替罪羊处决了。
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临走时又想起来,问道:“她可说过她叫什么?”
李非白说道:“辛夷,辛夷花的辛夷。”
成守义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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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已过,三月初来,天气渐渐温暖起来。
成守义“啪嗒啪嗒”地拍着手上的泥尘往林家走去,到了大门口,他瞧着门上挂着的刚赐的林家牌匾和崭新的府邸,这推门进去非但门没关,连个守门的人也没,只有两个药童在院子里捣药。
他问道:“你们师父呢?”
药童答道:“师父在里头院子。”
他大步走了进去,只见林无旧正坐在庭院中,难得一见的没有在忙碌什么。
要知道每回见他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身上永远带着一股药味,手里永远拿着臭烘烘的药材。
“三哥你家那么大的地方,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夜里要是遭了贼你小心那两个娃娃都被人偷走。”
林无旧回神笑道:“他们夜里会回家,不会被偷走的。”
成守义笑了起来:“去去去,谁要说这个,我是说若来了贼,你东西就得丢光了。”
林无旧说道:“偷去吧,也没值钱的东西。”
“……”成守义是没了脾气了,与其让他请护院,还不如他日丢了东西由他亲自出马追回呢。他问道,“你刚才看什么呢?”
“喏,开花了。”
成守义往上瞧去,这高有十丈的树不见一片叶子,枝杈光秃秃的,只开了一树白色的花:“就看那些花啊?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似融春之雪,有堆银积玉之美。”林无旧鼻子轻嗅,“花香浓郁。”
成守义嗅了嗅:“真熏人,阿嚏!”
林无旧说道:“这是白玉兰,树姿挺拔,花如白玉。若有叶子时,也是浓翠如碧玉。”
“我看皇上赐你的这宅子你都不喜欢,只喜欢这棵树。”
“嗯。”
成守义也耐下性子坐下跟他一起瞧树,那玉兰花花瓣纯厚,在日光的倾照下,透着如白玉的质感和温润。
“真好看啊。”他由衷称赞着。
林无旧说道:“你见过我药柜里的辛夷么?”
“见过啊,毛茸茸的,拿在手上像摸了条小老鼠,你说过能治风寒牙痛的对吧?”
“嗯,辛夷花便是紫玉兰花苞晒干而成的。”
成守义问道:“白玉兰和紫玉兰有何不同?”
大老粗如他,随便一想好像只有颜色不同!
他看着那白玉兰,又联想到辛夷花那一身绒毛的模样,丝毫联系不到一块,对比之下这白雪般的玉兰更加美好无比:“三哥我觉得这花好像更好看了。”
林无旧笑笑:“我若生了女儿,就为她取名玉兰。”
“这名字可真是又泯然众人矣又难听啊,我侄女得从小哭到大。”
“……不至于吧?”
“至于!”成守义来精神了,说道,“还不如叫辛夷呢,对,叫辛夷。”
林无旧想了片刻,说道:“辛夷……嗯,好听。”
“对!我侄女就叫辛夷吧。所以……三哥你倒是快去娶老婆啊,别成天盯着你的药了,它又不会给你生女娃娃!”
“……忙你的去。”
“一提这个你就赶人走。”
“那我弟媳又在何处?”
“……三哥我去忙了,你看你的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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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守义来了内衙后院中,从不午睡的他却小睡了一会,不出意外又做了噩梦。
他刚出了一身虚汗,神情十分疲惫,就连李非白闻声出来见到他也觉他身体不适:“大人可还好?”
“我很好。”成守义说道,“姜姑娘在?”
“她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房门。”
“我来见见她。”
李非白为他敲了门,里屋传来她慵懒声响:“谁?”
“姜姑娘,成大人想见你。”
“又非审讯的时辰,不见。”
成守义心觉堵闷,他轻咳几声顺了顺气,说道:“姜姑娘,那个故事,我选好结局了。”
片刻,门被打开了。
姜辛夷看着眼神神色苍白的长者,笑意愈发讥诮。
“成大人,请。”
第18章 狼的选择
这间房屋本是衙门中人居住,因此窗户敞亮,家具也齐全,不似大牢那样阴暗潮湿。
成守义进来时迅速看了四下一眼,那些家具几乎没有动过,就连床都铺得整齐,边缘不见凌乱。
茶杯她是喝过的,杯口可见湿润,但也放得齐整。
这里仿佛没有人住,甚至还是住了两天之久。
姜辛夷取了茶杯倒了三杯茶,李非白见她没有再赶自己走微觉意外,便坐了下来。
成守义看着完全陌生的女子,说道:“我知你要什么。”
“哦?大人说说看,我要什么?”
“你要我的命。”成守义看着她无比平静地说道,“三个故事里,无论东郭先生怎么选,他都一定会死。所以他不是故事的主角,或者说,我的角色不是东郭先生。”
姜辛夷的脸上微露讥讽:“你当然不可能是仁德的东郭先生。”
“是,所以我的角色是,命运变幻全局的——狼。”成守义的胸口作闷起来,他缓声说道,“狼可以选择生或者死,而老牛和杏树都会因狼的决定而被定生死。”
“那老牛和杏树是谁?”
成守义说道:“杨寺丞和曹千户。”他又说道,“我还知道东郭先生是谁。”他看着她,眼里已满是怜惜和思念和不忍,“是你的师父,对吗?”
“你不配提他。”姜辛夷面色沉冷,声音更如冰锥刺人,“你、不、配。”
李非白还是第一次见她的神情如此阴冷,虽然她“冷”,但绝对不是个戾气满满之人。
成守义渐渐露了痛苦之色,他的双手紧握在一起,似在极力忍耐,他问道:“你师父过世了,是吗?”
姜辛夷气息屏住片刻,她盯着他,死死盯着他。
成守义说道:“你为何叫‘辛夷’?他消失十年,本不应有你这个年纪的女儿。那是不是说明他一生未娶未生,所以收的徒儿取名‘辛夷’。”
“你问这些做什么,凶手。”
成守义愣了愣,李非白也微顿,问道:“姜姑娘,为何你会认为成大人是杀害你师父的凶手。”
成守义说道:“我与你师父已经十年不曾联系,你为何会怀疑我?”
“你既非凶手也十年不曾联系,那你如何在我未开口时就知他已经过世了!”
成守义说道:“他若还在,绝不会让你来为他报仇;他若还在,绝不会让你给我投毒。”
姜辛夷微怔,成守义沉默许久说道:“他曾与我说过,他若生了女儿,便要取名‘玉兰’,我嫌不好听,让他改成‘辛夷’,他说好,日后若生了女儿,一定要叫‘辛夷。”
他说着喉咙微疼,又想起故友来,他说道:“如今你会为他千里迢迢入京复仇,他没有白疼你。可是你也要明白你师父的苦心,他既不告诉你他的过往,那便是不要你蹚这浑水。辛夷,你可明白他是在保护你?”
“我明白。”姜辛夷的冷静让成守义都觉得惊讶,她说道,“师父已去,怎知生人痛苦。我的余生之愿便是杀了凶手,为他报仇。”
成守义问道:“所以为何你觉得凶手是我?”
姜辛夷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任何一点掩饰,他的神色诚恳、迫切,他似乎也想知道凶手是谁。
成守义忽然叹道:“你对我下毒了,是么?也对杨寺丞和曹千户下了毒,对吧?”
李非白意外道:“她什么时候下的毒?”
“说故事的时候。”成守义说道,“听了三日故事,我便中了三日的毒。可你为了让杨寺丞和曹千户成为你的人质,只让他们听了两日故事。后来或许是你察觉到杨寺丞才是能制衡我的人,所以最后一次便假借口渴,支走他去打水。于是三人中,我中毒最深,其次是曹千户,再次是杨寺丞。”
“这个推论真有趣。”姜辛夷说道,“可惜,我没有下毒。”
“对,你不会承认的。”成守义说道,“你知我足不出户大理寺,所以需要接近我的契机。杀山贼的人不会是你,他教出来的徒弟绝不会是个歹毒心肠的人。可你既要入大理寺见到我,又要在杀我后摆脱你毒杀山贼盗窃官银的嫌疑,要做到这两点首先就是不能认罪。”
李非白明白了:“所以你在县里不说一字,到了大理寺又以山贼官银案??????为引子,对大人下毒?”他有些困惑她最后要如何洗清嫌疑,顺利脱身,“你有十足的把握脱身,对吗,姜姑娘?是不是由此可以推断,你手上有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你知道山贼为谁所杀,也知官银下落,唯有如此才能顺利脱身。”
成守义也是如此猜测,他看看李非白,似乎看到当年的林无旧。总是那样冷静,思维那样敏捷。
姜辛夷没有答话,她看着两人,说道:“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想。”
成守义问道:“杨寺丞和曹千户的命是不是要我用命来换?你才肯结束这一切?”
“我没有这么说。”她目光灼灼,言行已表露得很明显——对,我就是要你这么做。
李非白虽然与成守义相处甚短,但他不愿就此定他的罪,认同他就是凶手。他问道:“姜姑娘,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
姜辛夷再一次一字一句说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成守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愧对你师父,更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若我知道谁是凶手,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姑息那人。”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姜辛夷伸手叩着桌子。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平缓的叩木声回响在屋子里。
姜辛夷说道:“大人不是说你选好了结局么,所以……狼最后会怎么样?它选择生,还是死?”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告知我为何怀疑我,也绝不会听我解释,是么?”
“是。”
成守义默然,随后说道:“狼会死。”
姜辛夷目光微震:“会怎么死?”
成守义忽然笑了笑:“不求解药,不以他们性命做赌注,便自然会被毒死了。”
两人四目相对,陌生的双眼,却好似穿透了十年、二十年的光阴,似曾相识。
“你现在去找大夫,或许还有救。”
“我不会去找,我若找了,杏树和老牛都会因我而死。”
“哦?”姜辛夷眼露嘲讽,她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求救,真的会选择狼死救人。
成守义缓缓起身,声音厚重而坚定:“辛夷,我没有杀你师父。你的师父,是我愿意用命去保护的人。”他眼眶已湿,因身体的痛苦,也因记忆的冲击,“如果可以,我宁可死去的人是我。”
他的心脏绞痛,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倒地。
成守义的脸已全无血色。
“成大人!”
第19章 不敢相忘
第十九章 不敢相忘
“三哥!三哥!”
熊熊烈火灼烧着宫廷大殿,太监宫女惊慌逃走,此时叛军已经攻进宫里,到处都是尸首。
浓烟滚滚,成守义疯了般在宫廷中奔跑。
他手持长剑,一身是血,宫人见了他都绕道而逃。
叛军已经直驱宫殿,到处都在寻找藏起的病重老皇帝。
皇宫乱作一团,几乎都在往外跑,唯有成守义逆向而行,他在找林无旧。
他跑到太医院里,这里竟有不少受伤的人,太医们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每个人都救治着手上伤者,就连一身血的他提剑进来,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看,见他精神健朗,并非伤者,又收回了视线。
“我三哥呢!”成守义捉了一人问道。
“院使在里面。”
成守义松开他跑进里面,只见林无旧正游走在伤者之间,询问他们病情,时而停下来指正正在包扎伤口的太医。
他的眉头紧锁,没有停下片刻。
“三哥。”
林无旧听见他的声音抬头,意外道:“宫里这么乱,你怎么进来了?”
“你还知道乱啊。”成守义一把抓住他就往外面带,林无旧是个文静书生,哪是他这“匹夫”的敌手,这一拽就被他拽了出去。
林无旧急声:“六弟你做什么,我还得去帮忙。”
“还忙什么,快去逃命。”成守义把他拽到院子,指着外头说道,“太子都带着乱党冲进宫里来了,到处都在杀人。”
林无旧说道:“无妨,太子根基太弱,等几位皇子带兵进宫便很快能清剿叛党了。”
成守义急了:“对啊!要是太子能夺权我还让你跑做什么。”
林无旧微顿,他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摇摇头:“我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当初太子病危,群医束手无策,是你救活的,后来他便推举你做了太医院院使。如今叛军一旦被平定,皇上一定会怪罪你,认定你是太子党羽,杀你是迟早的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现在混乱赶紧逃走!”
“我不走,我问心无愧,宫人死伤太多,今日太医院会很忙,我走不开。”
“三哥!”
林无旧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也是太子提拔的,你快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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