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by天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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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天便黑了。
胜雨领着人来伺候他们休整,舜音走入府门时,听见穆长洲吩咐:“先伺候夫人休息。”
回头只看见他长身立于门边,正听着昌风报事,依旧沉稳无事一般。
她随胜雨去后院用饭梳洗,进了院门,解下披风,低声问:“近来你们都听见那流言了?”
胜雨接过她披风,垂着头:“是,前些时候刚传入时严重些,近来张佐史和胡番头一直在查禁,已好多了。”
舜音默然,没再问下去。
晚间没了大风,似乎也没那般寒凉了。
舜音梳洗一净,拢着外衫走向主屋,里面灯火通明,烧着炭火,有身影走动,刚一进门,两名侍女自内走出,向她见礼,而后退出去,关上了门。
她回头往里看,穆长洲身上已换过袍衫,坐在案后,面前堆着厚厚的文书,是刚刚两名侍女送入的。
他手里拿了一份,抬头朝她看来,说:“张君奉命人送来的军务。”
舜音走近,在他身旁坐下,打量他脸。
他脸浸在灯火里,抿着薄唇,脸上沉然肃静,只眼底在光暗处,似压着一丝不可见的黑涌。
文书看得很快,穆长洲放下最后一份,一手如往常般在她腰后揽了揽:“忽然流言四起,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舜音被揽得靠向他,伸出手臂,攀住他颈。
穆长洲话一停,看着她。
舜音在灯火里的眼睫轻轻掀起,另一条手臂也攀住他,脸缓缓贴近,胸口渐渐起伏快了,唇就快贴上他:“让他们来好了,我们不是已及时返回了?”
就如他之前突然亲她一样,她也想打断他。
穆长洲唇上被她低语时的双唇轻轻擦过,呼吸一紧,手臂一下将她揽紧,低头覆了上去。
舜音收拢手臂,搂在他颈边,他已亲到她右耳,低低问:“今日你可是吃味了?”
顿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阎会真,舜音松开手臂,否认说:“没有,她也只是为阎家维护你罢了。”
穆长洲将她拉回去:“我看你分明有。”
舜音一惊,人忽被他抱着站起,紧跟着被他就近按去了榻上。
外衫滑落,穆长洲一手伸入,亲上来时,传出另一手解去束带的轻响,他故意在她颈边问:“若她是为自己维护我呢?”
舜音心思全在他手指上,如有一阵一阵的暗潮被牵引,流转过去,额角止不住轻跳,稳着声说:“那我搬出总管夫人之名来压她?”
穆长洲手一顿,忽又更沉地压了上来,气息滚热:“我就知道你在意。”
舜音猛然一晃,一把搂紧他,浑身几乎一麻,听见他在耳边的低语——
早知阎会真对他没那意思,刚才的话就是故意惹她承认的……
舜音也早看出阎会真没那意思,当时却真有丝丝缕缕的在意,分明她更想搬出总管夫人的名号去压那些传播流言的人,此时浑身如已陷入热潮,什么也顾不上去想了,反而像是被他打断了思绪。
衣未尽,人已紧贴,一声一声气息渐急。
穆长洲覆着她,逆着灯火看不清脸上神情,唯有周身沉然,似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紧绷。
舜音快攀不住他肩,一手滑去他臂上,摸到他紧实臂侧留下的几道刀疤,又按到他身前那些伤疤上,忽的手指一缩,抿住唇,咬紧牙关。
穆长洲一俯身,堵来她唇上,猛然以舌挤开她唇。
舜音顿时逸出一声轻吟,又全被他吞去,呼吸已快来不及,右耳听见他的沉喘。
沉喘渐急,她身也晃急,眼前灯火已碎,昏黄晕散。
许久没有这般狂肆,如烈风劲摧柔草,怒洋掀波拍浪。
舜音揽紧他,忍不住微微启唇,一口接一口地换气。
终于衣带尽落,舜音忽被抱起,竟一丝凉意也没有,四肢滚烫,心口处更烫,急跳如撞。
穆长洲一言不发,身绷更沉,直至又一下贴来堵住她唇,抑制住一声低哼。
她心口一空,背上隐隐一麻,只能手臂环紧攀牢他,已然快没了力气……
后半夜,房中灯火暗了,只剩了一盏。
舜音睁开眼,才发现自睡了过去,正躺在床上,身搭锦被。
身侧无人,她翻过身,看见床边坐着的身影。
穆长洲披着袍衫坐着,不知是睡是醒。
他先前已不只浪荡了,定是故意的,她本想打断他,反倒被他有意打断了。
舜音坐起身。
刚一动,穆长洲已转头,眼看着她:“我还以为你该一觉睡至天明了。”
舜音盯着他脸看了一瞬,忽而倾身靠近,双手捂住他耳:“你耳力太好了,往后不该听的少听。”
穆长洲一动不动,看着她灯火里明艳的脸,自己为她捂耳时,也没想过还会有被她捂耳的一日,胸膛里陡然一热:“没事,这点手段根本不算什么。”他一伸手,又抱住她,声不觉低哑,“不还有你在陪着……”
舜音心猛一跳,被他又按着躺倒。
身前霎时又热,她稳着鼻息,抵上他,忽而环住他颈,昂头迎去,唇贴上他胸前的伤疤。
右耳边气息忽沉,腰上手臂一下箍紧,穆长洲瞬间压来,似再没了松开她的打算。
第一百零一章
急切的马蹄声踏过大街, 张君奉快马加鞭,一路赶到府门外时,不过朝阳刚刚升起。
府门打开, 昌风领着几个随从走出来,见他赶来, 行礼问:“佐史一早前来, 可是要见总管?”
“这还用问?”张君奉口气很急, 刚要下马,听见又来了一阵快马蹄声,转头就见胡孛儿扬鞭打马奔来。
“快,我也要见总管!”刚一停下, 胡孛儿就嚷嚷。
昌风拦一下:“总管早有吩咐,马上便出来。”
二人不禁齐齐一愣,看向府门。
只片刻,门内走出了熟悉的如松身影。
穆长洲一身苍锦袍衫,圆领紧扣, 走出来时, 手里已拿了佩刀和长弓,站定后看了府门外二人一眼:“即刻便往军营。”
张君奉诧异:“总管怎知我们是来请你往军营的?”
“他们必然是有异动了。”穆长洲压着眉目, “否则又何需传出那些来动摇人心?”
胡孛儿正因那流言有气, 马上就要开路:“那快走吧!”
穆长洲脚步没动,先回头看了眼府门。
昌风已去将马牵了过来,却有两匹。
府门内紧跟着走出舜音的身影,她束了男子发髻,身上穿了件深黛圆领袍衫, 外罩披风,出来看了眼穆长洲, 轻轻点头。
穆长洲走近一步,身挡着她,不动声色地伸手入她披风,在她腰间一按,摸到了袍衫里的软甲,手收回来,才说:“可以走了。”说完转身去阶下牵了自己的马,一边将旁边的马缰递去。
舜音抚着披风遮掩了一下,又看他一眼,走近接了马缰,踩镫上去。
将要走,昌风请示了一件小事:“总管和夫人此去,恐短日内难回,府门匾额至今还未更换,是否要换成‘总管府’?”
穆长洲抬头扫去一眼:“不必了。”
他翻身上马,扯一下身旁舜音手里的马缰,往前而行。
张君奉和胡孛儿眼看着他们一并在眼前策马过去,总算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显然这回也要带着夫人了。
舜音昨夜就已与穆长洲说好,最后被拥着沉沉睡去前,她伏在他颈边说:“出府时要带上我,这次休想再独留我做后路。”
穆长洲在她耳边回:“自然,我也少不了你。”
如今既然要出府应敌,自然会同行。
一路直往东城门,沿途没见多少百姓,城中似乎一夜之间就沉静了下来。
城头之上,守军层层,一丝声音也无,兵戈在投下的阳光里反射出阵阵寒光。
舜音策马出城时,目光扫过,只觉他们早已防范,看去身旁,大概他去长安前就做过交代了。
耗时不多,已然驰马到了军营,几人下马走入。
营中马嘶兵立,一片肃然。大帐之前站着一列身着短衣的斥候,都是舜音临去长安前派出去的。
穆长洲携刀持弓,当先走去大帐门口:“报吧。”
为首的斥候抱拳:“两面都探到了调兵动向,但尚未有后面的动静。”
舜音紧跟在侧,听了不语,暗自思索了一下。
张君奉忍不住看了看她,到此时还诧异她安排调动了斥候,跟着道:“正是先前夫人派了他们出去,昨日新带回了这消息,才知两面已有了异动,今早才赶去要见总管。”
穆长洲立即往里,进了大帐:“传军令,所有军营随时听调。”
胡孛儿连忙大嗓门地应了一声。
舜音跟着走入帐中,站去他身前:“再调一支斥候给我。”
穆长洲看她:“你想自己领人去?”
舜音点头:“此时他们暂无后续动静,更应及时去探。”
穆长洲只想了一瞬,转头朝外说:“将斥候营领将叫来。”
外面兵卒应声而去。
他自怀间摸出一块鱼符,抓着舜音的手,塞入她手中:“整个斥候营都由你调遣。”
舜音一怔:“你要将他们都交给我?”
穆长洲唇边轻牵:“你与我并肩应战,难道不该交给你?”
舜音眼一动,握紧手中鱼符:“该。”
穆长洲笑意加深,又瞬间敛去:“要小心。”
舜音抓住他一只手,按去自己腰间,让他摸到腰间藏着的匕首,贴近一步,动着唇形,说了句话。
穆长洲放了心,手在她腰上摩挲收回,点点头。
舜音才退开,转身出去。
胡孛儿领着营中将领过来时,就见张君奉震惊地瞅着营门,扭头一瞧,跟着愣住。
营门外列候着斥候营的人马,调拨出来了好几队人,都已上马。
最前方的马上却坐着舜音,不知在那儿对领头的将领说了什么,说完转头朝大帐看了一眼,便扯缰而去。
顿时所有斥候都跟着她远去了。
胡孛儿和张君奉同时转头往大帐看,穆长洲站在那里,刚目送她离去。
“夫人她……”张君奉似乎有些回味过来了,眼瞪得快赛过胡孛儿,压低声,“莫非她通晓此道?难怪先前举兵时,她会报出总管府里的情形!”
胡孛儿被他一说,半信半疑,错愕地看向大帐:“嗯?”
穆长洲眼仍看着舜音,直至她身影远去不见,脸色已肃,转身回帐:“取甲。”
营中瞬间忙碌起来。
沉沉玄甲送入帐中,帐内木架上高悬起凉州舆图。
赶来的将领们都静默垂首,等候军令。
穆长洲坐在案后,执笔迅速写了手令,搁笔起身,一句句吩咐:“传手令往甘州,调其兵马随时待命。凉州四周军营整兵备战,城中增兵守卫,随时闭城应敌。”
兵卒捧着他手令飞奔出营去传送,众将领纷纷领命出帐,脚步飞快。
张君奉和胡孛儿也顾不上别的了,接令赶往城中增防。
营中的兵马一拨一拨地开始准备,穆长洲立在舆图前,一点一点思索,确认没有疏漏,才转头朝外又看一眼。
舜音应当是一出去就行动了……
斥候分作两路,一路往南,一路往北。
舜音对西突厥的骑兵更为了解,先往北行,按照之前斥候带回的线索,出关而去,往东北向几十里外,便搜寻到了对方的踪迹。
天快黑时,她领一小队人悄然接近,停留在下风口坡后,看向那里。
与她想的一致,朝中毫不留情地揭开宋国公与外敌勾结,外敌便按捺不住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是这般重军压来。
乌泱泱的骑兵大部,在快暗下的天色里如同厚厚堆压在天际下的一片泥沼,虽停顿在此,却几乎看不见扎帐休整的迹象。
她稍抬一下手。
立时有几个斥候驰马而去,冲向上风处,刻意制造出马蹄动静。
许久,声音终于传去,对方大部有了动静,派了一队不过十几人的骑兵循声追了出去,其余人马却丝毫未动。
舜音看到此时,起身上马,示意所有人随自己退离。
西突厥重兵在此,并不安营扎帐,遇有动静也能维持不动,倒像是稳固非常,且早有安排。
直至策马出去极远,裹着布帛的马蹄踏上一片软草,舜音停住。
先前去制造动静的几个斥候已匆忙甩开敌兵,赶来会合。
她点了个人:“先将所探消息送回军中,其余人再随我往南。”
入夜时,穆长洲接到了斥候快马送回的消息,身上已披上玄甲,罩上披风。
他对着舆图,确认了西突厥重兵方位,立即朝外又下了道军令:“城周所有兵马暂歇,按兵不动,关城暂不增加守军,一切如常。”
一名兵卒走入,接令而去,快马出营去传讯。
胡孛儿刚好返回,进来就嘀咕:“那群狗贼好似还未动,到底什么意思?”
穆长洲冷声说:“自然是在等时机了。”说着往外走,“继续候令,我天亮便回。”
胡孛儿不明所以,赶紧称是。
穆长洲走出大帐,看了眼黑黢黢的天,回身点了一小队轻骑,一手牵了自己的马,翻身而上,即刻出营。
一夜就快过去,舜音停在半道一片山岭之间,已接近凉州城南向。
深深夜色里,自南而回的斥候步行而至,悄无声息地近前,低低报上消息:“按夫人所言去探,一切皆如夫人所料,吐蕃亦是重兵压来……”
后面几句是按她要求所探来的吐蕃兵马情形。
舜音蹙了蹙眉,细细想着西突厥陈兵方位,又想了想附近吐蕃的陈兵方位,再仔细回忆一遍凉州城附近的地形,忽又扯马往北:“漏了一支。”
快马急往北去,皆随她而行,马蹄踏过细窄几乎无人经过的小道,带出一阵闷响。
半边天色泛出微微青灰,将要亮起,一片莽原之间,新草刚绿,凉风劲吹。
舜音手指在草下土地上轻轻按过一块痕迹,有蹄印,形状、深浅却与西突厥骑兵惯用的兵马有所差异。
身边已又有斥候返回接近,细报新寻到的消息。
舜音稍稍往右,仔细听完,低声说:“是凉州兵马的痕迹。”或者说,凉州残部的痕迹。
她起身,留了两个脚步轻的斥候散开在外围盯梢,坐回马背,远望出去,趁着微亮的天色扫视一圈,盯向远处矮草起伏的一处,悄然抬手,示意其余人即刻就走:“不必打草惊蛇。”
那些必然是前总管府的直属兵马,当初随刘氏而去的残部,终究也现身了。
舜音冷冷扫去一眼,立即扯马远离。
穆长洲纵马,自城外一路巡视而过,直至踏上一片高坡才停,目光远远望出去。
昨日舜音临走时对他说:天亮时去接应我。
虽斥候亦可护卫她安全,但还是这句话更让他放心,此刻依言而来。
一片寂静,远处忽而响起一阵示警的尖利笛啸。
穆长洲眼一凛,抬手一挥,一夹马腹,疾驰而出。
跟来的轻骑已先行往前,直冲向关口处去接应,却见前方一行人马正飞快驰来,连忙纷纷停住。
穆长洲及时勒马,看见为首策马而来的纤影,心里一松。
舜音疾驰而来,急急停下,开口就说:“我没事,已探知大概……”
穆长洲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二话不说,朝她伸手。
舜音话一顿,胸口还在阵阵起伏,不自觉伸手搭上他手臂。
穆长洲连人带马将她拉近,倾身过去,手臂箍住她腰,一用力,将她挟来自己马背上。
舜音侧坐到他身前,才反应过来:“我还没报。”
穆长洲一手将她拥在身前:“就这样报。”
舜音耳廓被他声音一拂,避开左右目光,低低往下说:“两面皆是重兵压来,此番他们像是已结盟稳固,逃出的那些残部也在,刘氏定然也在……”
穆长洲仔细听着,打马往前,却刻意放缓了马速。
不知多久,忽觉语声渐轻,他低头看去,她侧脸贴在自己胸口,不知不觉已阖住了眼。
一夜急探,果然早就累了。
穆长洲手在她背上腰上抚过,匕首未动,没见有伤,唇边一牵,手臂将她抱紧,扯着披风裹到她身上,严严实实将她遮在怀里,连同右耳也遮住,勒马停住,让她先睡。
“总管……”后方轻骑开口请示。
他偏头瞥去一眼,四下便噤了声。
第一百零二章
舜音醒来时已在大帐之中, 睁眼发现自己正和衣躺在里侧的一张行军榻上,身上盖着厚毯。
腰上搭着手臂,她一动, 身后的人就动了,回过头, 看见穆长洲坐起了身。
他似也刚醒, 身上只褪了玄甲, 袍衫被压得微皱:“不能让你一直在外睡着,还是带你回来了,刚好我也需休整,睡到此刻正好。”
这么一说, 倒像是她睡着的时机刚好。舜音醒了才意识到昨夜奔走了多少路,这一觉睡得深,从头到尾都像是被他这般揽在身边一样。
行军榻太窄,穆长洲只能和衣侧躺,松开她起身:“你再睡片刻。”说完拂了下衣摆, 绕过遮挡的木架, 往帐外走了。
舜音已休息够,跟着起身, 听见些微动静, 往木架外看了眼,大概是他出去时的吩咐,兵卒提前送入了梳洗清水和饭菜便退去。
刚过午,营中很安静,兵马应当大多都已调动出去了。
舜音梳洗完, 用了饭,听见大帐外传来张君奉和胡孛儿的声音, 隐隐混着穆长洲的说话声。
她听不清,理了理袍衫和鬓发,走出去,快到帐门边,才听清张君奉的话。
“都已按军令准备好,不知接下来他们何时会动兵。”
穆长洲背对帐门站着,像已在别处清洗过,正往身上重新覆上玄甲,低声说:“应当快了。”
舜音接话:“确实快了。”
顿时帐外的几人都朝里看了进来。
穆长洲看她一脸沉静地站在悬挂舆图的木架前,走回帐中问:“还有没报完的?”
舜音点头,边回忆边说:“西突厥的大部并未安营扎帐,不会在那里停顿太久。两面又皆是重兵而来,光是西突厥一方,已是十姓部落全至之势。刘氏的残部目前离凉州最近,或许是被充来此战打头阵了。”
穆长洲说:“你返回时忽来笛啸示警,是有人趁商路混入了关内,便是那些残部。刘氏去时便失去了总管府印信,如今只有拿往事流言来搅动民心,在西突厥眼里多半已成弃子,会被用来打头阵也不奇怪。”
舜音低语:“探敌之秘,兵力最下,策略最上,要能知道他们的策略图谋才是最重要的。”她转头在舆图上点出了两面敌军目前位置,又在中间点出刘氏残部所在,“这般列阵,又随时会来……”她话稍顿,蹙了蹙眉。
穆长洲目光凝视在舆图上:“是想围城。”
舜音看向他:“你已知道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穆长洲沉低声,“朝中拔去他们勾结的高官,又为封家昭雪,已直揭出他们目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再遮掩了,也难怪连结盟都稳固了,如今两面举国之兵前来,想兵围城下,一举拿下凉州,还可反迫中原。”
舜音不觉冷眼,转头却见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张君奉和胡孛儿早已走入帐中,听到此时,全看着她。
“夫人果然精通此道。”张君奉惊愕道。
到了现在,也无须对他们遮掩了。穆长洲看一眼舜音:“你们以为我当初步步顺利是因为什么?”
张君奉恍然大悟,亏得当初还以为那是如有天助,原来助力就在他身边。
胡孛儿惊得声都没了,在旁干扯自己的络腮胡。
帐中安静一瞬,张君奉干咳两声,赧然上前:“过往是我失礼,还以为夫人来此毫无益处,今日在此重新拜见。”说着抬手,郑重见礼,“河西张氏,张君奉,拜见夫人。”
胡孛儿立马跟着上前,有样学样,也抱拳见礼:“不知道哪里的胡氏,胡孛儿,拜见夫人。”
“……”舜音无言地看着他们。
穆长洲牵唇,眼看着她,口中说:“虽是夫人该受之礼,但眼下该迎战了。”
舜音与他对视一眼,才开口:“先退敌最重要。”
二人连忙直起身,胡孛儿脑筋转了回来,急道:“他们这么多人,咱要先迎哪边啊?”
穆长洲盯着舆图:“昨夜待命的兵马即刻调动,两路赶往南向山隘,随时拦截吐蕃;下令甘州兵马尽快推进凉州,往南向支援;其余兵马全部调往北面关口。”
一听兵马齐动,张君奉和胡孛儿立即出去,分头传令安排。
仿若回应,外面陡然传来急促马蹄声,有兵卒在高喊报信:“敌军来攻了!”
舜音转头看去,一如所料,说来便来了。
穆长洲伸手在她肩后一带:“走。”
营帐外,兵卒已将马匹牵来。
胡孛儿和张君奉传完令,飞快上马,带领兵马列阵在营外等候。
离得遥远,也能听见凉州城上刚刚擂响的急促鼓声。
舜音快步走去马旁,踩镫而上,转头看向身旁。
穆长洲听完了报信兵卒的禀报,翻身上马,近前扯了下她马缰,与她同行往前:“是混入的残部在小股作祟,这才刚开始罢了,若没猜错,他们的大军是想让残部吸引凉州兵马去清剿,再趁机大举压进。”
后方列阵兵马立即跟上。
舜音跟在他右侧,细想凉州四面城门外的兵马,当初还以为那般严密防范是针对中原,如今想来,或许他早就准备好会有这一日了,只是两面倾巢重兵,还是太多了:“光靠凉州恐怕不够。”
穆长洲说:“是不够,凉州精锐虽利,皆配了军马场中最好的军马,但腹背夹击还是危急。昨夜我已安排周边各州调兵待援,除此之外,最好再有援军。”
舜音心思一动:“中原?”
穆长洲迎上她目光:“无疾应当返回秦州了。”
舜音点了点头:“我会安排。”
马踏上窄道,穆长洲停住:“你往城中固守,指挥斥候,与我互为策应。”
舜音跟着一停,沉吟一瞬便道:“好。”
穆长洲转头朝后招手,分出人马,一夹马腹,策马而出。
后面胡张二人领人疾驰跟去。
城头上的鼓声仍不断传来。
舜音看他远去,没有停留,领了剩余人马,赶向城中。
到了凉州城外,才感觉到了敌兵来袭,远处一阵一阵尖利的笛啸声不断,隐隐传来细碎的喊杀声。
舜音时不时捂一下左耳,在马背上转头找了找来源,似乎是东北向。
那便确是刘氏残部混入的人了,那里对应关外的方向,是昨夜探到的他们藏身之处。
靠商路混入的人应当不多,但这些残部对凉州太了解,依旧麻烦。
东城门稍稍开启一道,舜音当先冲入,刚下马,看见远处大道上百姓都在慌张奔走,铺肆接连闭门。
她没停,缓口气,匆匆走去城下信驿,再出来时,手里已拿了一封刚写好的信函。
斥候营的人马赶来了两三人,其余仍在按她要求轮番往各处暗探。
其中一人近前低语:“禀夫人,混入的残部在往中原方向赶。”
舜音捏紧信,心中了然,昨夜就已安排斥候盯住中原方向,这些人往那里赶,大概是想隐于暗处,断了他们往中原搬救兵的路径。
她问:“消息送给总管了?”
“是,已前往传讯。”
舜音递出信,低低交代:“只凭他们人数也不够阻拦,只不过藏于暗处伏击有些棘手,消息既已传给总管,等待总管兵马即可,一旦总管挥兵清除过去,立即携我信赶赴秦州。”
斥候将信藏入怀中,即刻出城等待。
舜音刚要往城上走,对面忽而走来一人。
“夫人。”是阎会真,依旧一身胡衣,刚从大街那头走来,脸上很凝重,近前便问,“夫人可要帮忙?”
舜音止步:“如何帮忙?”
阎会真皱着眉,打量城上:“我阎家只担心再来一回当年的围城,虽我当初年纪小没亲见,但料想不是小事,夫人既可在此亲守,我也可为夫人往西去搬回鹘援兵。”
舜音意外地看她两眼,安抚般笑了笑:“虽是好事,但回鹘援兵还是太远了,敌军却近在眼前,就近的援兵只能往中原去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阎会真以为她不放心:“眼下西面没有来敌,路上是安全的,夫人不必担心,这也是我阎家长辈交代的,不是我一时兴起。”
舜音见她说得认真,想了一下,只好道:“阎家既有此心,那就协同守军固守西城门吧,西面暂时安全,若有事,也好随时接应。”
阎会真仔细记下,应了一声,才总算没再往下说了。
舜音走上城头,上面擂鼓仍响,远处天际黯淡,拖拽着尘烟,是巡视的队伍在与混入的残部人马交手。
尚未看见穆长洲亲率的人马,她往东北向看,便知他已先往那里去了……
凉州城外三两交战仍在继续,兵马却并未急着赶去清剿。
一支五百轻骑悄然出关,直奔向一片崎岖不平的莽原。
风一吹,原上矮草起伏,像是随时会从草下冒出隐藏的人影。
穆长洲环视四周,辨认了方位,一手从马背上拿起弓,一手抬起,倏然一落。
“唰”一阵亮刃轻响,胡孛儿一马当先,猛冲了过去。
后面轻骑立时跟随扑进,直往前冲杀而去。
声音响起的瞬间,四周不平的沟壑洼地里,茂密草底下,如同被惊动了一般,倏然钻出一群一群藏匿的兵卒,像是被用力掀土翻出来的一般,慌张又匆忙地拿起兵刃来抵抗,身上甚至还穿着凉州制式的戎装。
轻骑快马却已毫不留情地杀进,槊尖挑去,惨嚎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