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舟—— by熙桃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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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霜听了,觉得萧锐这性子也是够荒唐的,怪不得灵灵多番施展功力他都不上钩,原来在这上头吃过亏。
她按住萧锐的手道:“生嫡子可以,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的孩子可是我的宝贝,你要是敢弄出一堆庶子来跟他争抢,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萧锐伸着手连连保证:“我发誓,我发誓我不弄乱七八糟的人进府,我这个王府都归你管,我也归你管,我的好王妃,春宵苦短,咱们先干点正事,再谈往后如何管我可好?”
蜂蝶相戏,浪蕊偷欢,洞房的喜烛摇曳,将帐子里映得春意盎然。
第87章 、南兹
从胤都出发到达南兹, 要反复的在陆路与水路之间辗转,不算是十分便利的行程,尤其是皇后出行, 带着众多的侍卫和随从,马车行起来甚是缓慢,萧铮不可能离开都城太久, 所以自是不能全程陪着她出行的。
皇后一行出胤都之后先乘马车至忠州渭水码头改为乘船, 顺渭水南下。
这回去南兹云舟将春锦留在了宫中打理事物, 带的一众宫女中,只有小钗是贴身服侍的,路上倒也清净。
云舟和小钗都是头一回坐船, 云舟还好, 小钗晕船晕得很严重, 很是晕了两天,第三天总算是不吐了, 人还是有些蔫蔫的。?0?2?0?2?0?0?0?8
她从窗户里看着船舱外头雕像似立着的玄羽和蓝翎,鼓一鼓圆乎乎的小脸:“这些黑衣人大哥可真厉害, 上山下海, 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蓝翎忽然回头往小钗趴着的窗口看了一眼。
小钗见他回头, 立刻热情地挥手。
蓝翎先是下意识笑了一下, 然后又忽然紧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玄羽, 回过头去不敢东张西望了。
小钗放下手, 嘟着嘴对云舟道:“娘娘, 玄羽大人一直都这么严肃, 不怕讨不到老婆吗?”
云舟半卧在榻上看书, 听到小钗的问题, 不禁莞尔:“你倒是怪会操心的,论严肃,陛下在外头不是更唬人?不也讨到老婆了?”
小钗倒是一针见血:“陛下不是硬抢的娘娘做老婆吗?”
云舟一时语塞,觉得小钗说的没错……
外头江水声声,云舟有些犯困,于是放下书卷闭着眼睛歇着。
小钗在一旁闲的无聊,把云舟案上的话梅都挑着吃了,腮上鼓起一个大包,说话时含含糊糊的:
“娘娘,陛下什么时候和咱们汇合啊?等你登位的时候,陛下会来的吧?”
云舟闭着眼,薄薄的眼皮动了动,说道:“他说了来的,只是咱们走得太慢了,他和咱们耗不起,他自己会估摸着时间过来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她想起离宫前夜,萧铮许是想到要与她分别良久,需索得格外厉害,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睡觉,后来她胡言乱语说他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萧铮气得咬牙,又狠狠收拾了她一番……
想到这,云舟脸上微红,防着小钗看出来,她干脆转过身去,面朝里躺着。
船舱里的床榻也非常华丽,层叠的帐子上绣着各式纹样,榻上的矮屏上嵌着繁复美丽的银色花纹,她躺在那一一辨认着,一来二去,就真的睡着了。
如此辗转行了近两个月的路,云舟才到达了南兹。
童宪亲自率众在王城外迎接,看见着凤袍的云舟从船上下来时,眼睛一亮。
他上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个宫女的身份,一身缟素,像风中飘摇不定的娇弱小花,如今再看,已经是凤仪万千,贵不可言了。
阿念看了自己的女儿,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待一些礼仪行过,云舟能与童宪私下说话,她终于在那端庄严谨的凤仪之下露出些小女孩的情态来,她急切地问道:“童将军,我阿娘呢?”
童宪说道:“王城攻破之后,几个世家都搬回城内了,你阿娘自然在赵家,娘娘先歇歇,我一会就带你去见的。”
云舟等不及一会,当即就要出发,童宪劝她歇会劝不住,只好立刻带她去见赵念。
云舟在路上不断的向车外探头,远远的就看到赵宅门口等待的身影。
她不顾马车还行着,出了车厢就往下跳,但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平衡,眼看着落地就要摔倒,中途被人稳稳扶住。
玄羽蹙眉:“娘娘小心。”
云舟朝他一笑,可顾不得那么多,燕儿似的朝母亲飞去。
乳燕归巢,云舟一下扑进赵念怀中,贪婪地嗅着母亲的气息,泪水瞬时就迷住了眼睛。
“阿娘,抱抱旎旎,旎旎来了。”
赵念的袖子拢着她,像一方独立的天地,云舟身在其中,把所有外人外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0?3?3?9sУ
赵念也是眼睛酸痛,落下泪来,但好歹还是比云舟多些理智,门口一群人看着,她将云舟拢入门中,进屋里安静说话。
童宪看着母女相聚的场面,很为她们高兴,带着人默默地退走了。
他骑马路过城中的长街,在街上看见了他的叔父童啸。
童啸知天命的年纪,身材很是魁梧挺拔,一身武将特有的英气,他遥遥往赵府方向望了一眼:“大胤娇弱的皇后娘娘到了?”
童宪看着叔父的神情,知道他是很不满童氏的南兹王之位被赵氏夺走的,更加不理解一个只能活在大胤皇帝羽翼之下的弱女子,到底懂不懂朝政,要如何做南兹王。
童宪知道童啸没有见过云舟,他了解到的只有那些她如何狐媚两兄弟的闲言碎语,自然有这样的偏见,但他从阿念那里见过云舟的来信,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他相信她可以做好南兹的女王。
“叔父,您会对皇后娘娘改观的,大胤陛下不是色令智昏的君主,他这么做定是信任皇后娘娘的能力。”
童宪与叔父并行,童啸不以为意:“大胤陛下还不是看在三山矿脉的份上。”
童宪也不再解释,默默前行,童啸突然说道:“我听说赵家女要做家主,做了家主的女子不能成婚,你什么时候能收收心,赶紧张罗一房妻室吧,别老扒着赵氏女不放,人家当年嫁皇帝,如今做家主,什么时候把你放在心上过?”
童宪不满道:“叔父,你又知道阿念她心里没我?再说她已经很不容易,我如何还能强求阿念她处处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不能事事为她办到,已经很无能了。”
童啸觉得这个侄儿哪里都好,唯有胳膊肘向外拐,不,向赵念拐这一点令人恼火。
“阿念阿念的整天挂在嘴上,真是没出息透了。”童啸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把童宪甩下离去了。
连远去的马嘶声都充满了嫌弃。
赵府中,云舟一直钻在母亲怀中,双臂牢牢地抱着母亲的腰,直到坐在席上也不肯撒手。
赵念哄她还哄不过来,忽然觉得背后一紧,小钗也来凑热闹,跪地抱住了她,脸贴在她背后,哭道:“赵娘娘,小钗也好想你啊!”
这一前一后两个孩子,像两只缠人的小猴般挂在身上让赵念无可奈何。
屋外的下人看见了,也忍不住发笑。
过了好一会,两只小猴才松开赵念,婢女们送了水进来给三个人洗脸。
赵念擦了脸,理了鬓发站了起来,欲出门去。
见赵念起身,云舟立刻问:“阿娘去哪?”
赵念看她那紧张样子,笑道:“不吃饭啦?自然是给你们张罗饭去。”
云舟还没说话,小钗的肚子应景地叫了起来。
南兹湿热,饭菜就不注重大鱼大肉,菜色贵在清淡精致,口味都是云舟爱吃的。
她喝着一盏果泥甜羹:“真好吃。”
赵念看着云舟红润的脸色,模样是没有大改,可周身的气韵是很不一样了,尤其是改梳了妇人发髻,更多了一种娇美可人。
“亲眼看了,才知道陛下确实对你很好,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怕我担心在安慰我。”赵念语气很欣慰。
云舟有些羞涩地低头:“母亲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赵念有意无意往云舟腹部瞧一瞧。
云舟脸上一红,忙道:“没有没有,母亲不要瞎想。”
赵念一笑:“我不过看你胖了些没有,再说,怎么叫瞎想,你是皇帝的妻子,难道不是随时会怀有皇嗣的吗?”
云舟觉得,面对母亲时比面对萧铮要羞赧的更厉害。
在母亲面前她还该是个小女孩的,怎么还会讨论起这个来?
她面红耳赤地:“什么随时?没有的事。”
赵念看她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叹道:“你在陛下跟前,就这副样子?陛下怎么容忍你的呀?”
云舟紧一紧鼻子:“母亲因为他是皇帝就高看他一眼,岂不知是我容忍他多些呢。”
小钗这时候插话道:“赵娘娘不知道,咱们公主可厉害了,陛下什么都听她的,现在更不得了,连太后都得退让三分呢。”
赵念蹙眉,禁不住教育道:“旎旎,即使陛下宠着你,也万不可娇纵的。”
“知道了,阿娘。”云舟撒娇道。
她一整天都在撒娇,几乎没有骨头,一直缠着赵念,直到夜深了,回房睡觉,小钗给她梳头发,咯咯地笑着。
云舟奇怪,问她笑些什么。
小钗道:“娘娘,陛下若看见你今天那黏人的样子,肯定羡慕赵娘娘。”
云舟掐了小钗一下:“皇帝你都敢编排了。”
小钗揉着腰:“这不是只说给娘娘听听吗?”
然而待云舟躺下之后,也是忍不住想,萧铮什么时候能来……
她好像有一点点想念他……
南兹王的登位典礼,还要做些筹备,在那之前,按云舟的意思,还是在赵家与母亲住在一处,不入王宫。
童宪知道,她是在拖延躲避去直面一些残酷的事情,想着她们母女团聚,先在南兹轻松地玩一玩也好,沉重的事不妨先往后放一放,所以也不去提。
作者有话说:
萧铮:“老婆还是抢来的香。”
童宪:“管她是不是老婆,反正生活只有吃饭睡觉和阿念。”
路人:“恋爱脑,僵尸都不吃,嫌弃……”
第88章 、二哥
南兹百姓觉得王城又即将回到自己人手里, 民心安定了许多,童宪又治军有方,尤其大胤皇后在此, 最近严抓王城治安,城中秩序井然。
能安心做买卖,王城的市集也就随之恢复起来了, 还颇为繁华。
南兹的四季并不分明, 一年之中多数是潮热难耐, 所以南兹人的衣饰都比较轻薄,尤其年轻女子的衣裙,竟是贪凉无袖的样式。
云舟在屋里试了试当地的衣裳, 那雪白的藕臂露在外头, 就算挂了披帛, 也还是觉得怪怪的。
她本欲换回来,但小钗反对, 她说:“娘娘,咱们是微服出门, 你若穿得和南兹女孩子都不一样, 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外乡人?”
云舟看向母亲。
赵念微笑着说道:“入乡随俗, 没关系的, 旎旎穿什么都好看, 穿着吧。”
云舟摸一摸胳膊, 勉为其难地穿了。
但出了门才知道, 南兹女子这样穿是有其道理的, 果然是非常凉快, 且街上人来人往, 全是或露在外面粗或细的膀子, 看习惯了,竟然觉得,捂着才是奇怪。
她和小钗撒了欢,从马车上下去,什么都看,什么都买,好在玄羽跟着她们,无论如何不会跟丢。
云舟逛进了个玉器坊,南兹的玉颇有盛名,且习俗不同,纹样造型就比中原更新奇。
掌柜看这几位客人气度不俗,殷勤招呼,将他们带至后堂,将品相最好的货色供上来。
云舟来回看看,握了握小钗的手,在她手上套了个玉镯子:“赏你的。”
那镯子翠□□滴,是上等翡翠。
小钗喜欢的不得了:“谢谢娘……小姐。”
“戴玉要小心着点,你不要莽莽撞撞磕碎了。”
说着,又打开一个檀木雕花的盒子,光这盒子已经是很贵重,里头的东西就更加价值不菲。
云舟指腹摸了摸里头那枚玉佩,上头雕刻的是一只雪山鹰,她笑了笑,回头道:“这个配玄羽。”
玄羽低头:“臣无功,不该得娘娘如此重赏。”
云舟眉头一皱:“别瞎叫,今日不是娘娘。”
玄羽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是,小姐。”
云舟将那玉配拿起来,虚空比了比:“就这个吧,我知道萧铮不会短了你的东西,但这是我赏你的,不许推辞。”
云舟如此说了,玄羽就没有再推辞,将玉佩收了下来。
掌柜在云舟要给婢女买翡翠镯子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大主顾,此刻连忙搬了镇店之宝出来。
他特意拿布罩了手,才打开那匣子。
匣中是一块通透无瑕的白玉璧。
那温润的质地,看起来竟似软的一般,总觉得会从中渗出清水来,不管多仔细的近看,也匀净的没有一点瑕疵。
“果然是稀罕物。”连云舟都这样说。
掌柜的见她喜欢,忙道:“贵人,这块玉这成色,至今没放心找人去雕啊,总怕出一点差错,就毁了。”
云舟看着那光洁的玉璧,点头:“这样也好,天然去雕饰。”
于是这枚玉璧她也收了。
送给萧铮好了,他应该会喜欢的,到时候摆在昊天宫的寝殿里。
云舟逛着,想给母亲挑点东西,小钗在一旁道:“赵娘娘向来朴素,总不能买的还不如我这镯子?”
云舟促狭一笑,指了指窗外,小钗一探头,发现童宪在楼下挑簪子。
“咱们不好超过了童将军呢,我只好做个不孝女,给母亲买个小戒指罢了。”
童宪听见头顶上清脆的笑声,抬头一看,见是云舟,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走到另一头去了,但手中的簪子没放下。
如此玩闹了几日。
云舟逐渐安静下来。
童宪来赵府,对她说了一些南兹的形势。
童家替皇帝打下南兹王城,云舟来坐享其成,其实童家内部颇有些不服的。
区区一介弱质女流,因为嫁了皇帝就可以坐上王位??0?2?0?4?0?5у
童宪的两个叔伯,不觉得云舟能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是有些替童宪不服气的。
“但此事有臣在,臣会劝服他们的,娘娘也不必以此为虑。”童宪说。
云舟听童宪将自己家内的矛盾也和盘托出,不禁觉得感动。
他对萧铮,当真十分忠诚。
童宪看云舟的眼神,说道:“君臣之间,需要互相了解,我这样说,自然也是因为知道娘娘不会苛责这些有异议的人。”
他说完顿了顿,准备说接下来更重要的事。
云舟沉默地听着。
“暮棣毕竟是娘娘的兄长,我们擒获了他,但不好把他关押入狱,现还囚在王宫偏殿里。”童宪说道。
云舟点点头,问:“当时是怎么个状况?他反抗可激烈吗?”
童宪摇头:“是我率先攻入的王宫,当时他没逃跑也没抵抗,就坐在王位上,衣冠整齐,好像就等着我们杀进去。”
童宪还记得那日攻城是在夜里,他带人来到王宫主殿,以为会遭到激烈的反抗,但意外的是,殿门是大开着的,殿内根本无人守卫,空空荡荡,只有暮棣端坐在王座上。
他看到童宪进来,微微笑了一下:“来了,终于来了。”
暮棣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很冷静清明,一点也不似传说中的疯癫。
云舟听了童宪的描述,垂眸,淡淡说了一句:“那他比我父亲强得多。”
童宪不好接话,默然无语。
云舟试图想象一下当时的场面,但她发现,她的二哥在她的记忆中是如此模糊,竟然不能支持她去细致地想象。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明日,我去看看他……该如何处置。”
童宪有些吃惊:“不等陛下来吗?”
云舟摇头:“我二哥的事,我自己决定。”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王宫的殿宇之间,让一切似真似幻。
那水气凝结在身上,仿佛湿漉漉的水茧地将人泡在里面。
云舟第一次踏入南兹王宫,驻足四顾。
这是即将属于她的王宫。
但她没有心思细看。
“他在哪?”云舟问。
童宪带路:“娘娘随臣来。”
王宫角落的一处偏殿里,暗沉沉的,云舟踏进去,嗅到一股淡淡的霉气。
童宪带人守在外头,嘱咐道:“我们守在外头,娘娘小心些。”
云舟没出声,她默默地走了进去,虚掩上了门。
门一关,房内重新暗下来。
一个人影,靠着墙,坐在地上。
“二哥?”
云舟朝他走过去。
暮棣听见声音,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知道那是他的妹妹,闺名叫做云舟。
他大约也是见过她几面的,在她小的时候。
暮棣对云舟的印象太模糊了,只隐隐记得,她通常是站在姐妹身后的一个影子,美丽,虚淡,似一朵没有重量的云。
而现在,在他人生快到尽头之际,这模糊的一朵云向他飘过来,落在他的身前。
他总算看清了她。
他有许多妹妹,而云舟并不怎么得到父皇的重视。
但是自从来到南兹,他唯一听到的亲人的消息,都是关于这个妹妹的。
他知道她嫁给了萧铮,做了皇后。
他想,她可真是个幸运的人。
但没想到后来再得到她的消息,她是要做南兹的王。
做他的替代者。
这时他才想,他这个妹妹,可真不简单。
现在,他总算是亲眼看见她了。
她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而是眼前无比清晰的人,她看起来长大了很多。
暮棣动了动,手脚上的镣铐哗哗作响。
云舟也看清了他。
暮棣身上没有什么伤,还不算太狼狈,只是极度的苍白和消瘦,脸颊和眼窝都凹陷下去。
这不是短时间能造成的,他似乎坐在王位上的时候就很不好,云舟想起那些他疯癫的传言。
“二哥,你记得我吗?”云舟开口,声音有些发涩。
暮棣薄薄的唇角有一丝笑意:“我是不是给你摘过风筝?”
云舟点点头:“是的,是我。”
她语气柔婉,轻轻的:“那是个燕子风筝,蓝色的羽毛,红色的眼睛,是我画的,画得不好看,你当时摘下来还说,这么丑的风筝不如扔了吧,还说改日送个大鹏鸟的给我。”
云舟想起,少年时的暮棣,为了显得老成些,总是负手而立。
她的声音轻飘飘:“但你后来忘记了,并没有送给我。”
暮棣有些恍惚,他摇头:“我完全不记得这些细节。”
云舟看看他散乱的头发,说道:“二哥,你想活吗?”
暮棣不看她,只望着紧闭的窗子,喃喃道:“我不死,你怎么安心做女王呢?我留在这只是想见见你,你是我最出息的妹妹。”
“二哥……”云舟感到一丝很不祥的气息,她有话在嘴边,被暮棣打断了。
暮棣的表情难以捉摸,似乎有一种阴森森的杀气,但不是冲着她的。
他问道:“你知道大哥和三哥逃到哪里去了吗?”
云舟摇头,但心凭着直觉,一阵一阵的发寒。
暮棣向前倾身,离蹲在他面前的云舟很近。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厌烦的情绪。
“等你出去,挖一挖王宫花园里最大的那颗柳树。”
云舟突然觉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她仿佛失去了力气,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喃喃道:
“他们根本没有逃跑,你把他们……把他们……”
暮棣似乎也觉得云舟要说的真相太残忍,于是把话接了过来:
“我把他们杀了,绑起来,亲手灌下有毒的汤水,然后再亲眼看着他俩痛苦挣扎着死去,也是我亲手填的土。”
他把苍白的瘦到只剩骨头和青筋的手伸到云舟眼前:“就是用这双手。”
镣铐随着动作,再次碰响。
云舟心胆俱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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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这一切, 就是为了王位吗?”云舟控制不住声音的哽咽。
暮棣盯着看她看了良久,好像要从她悲痛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来似的。
他这个出息的妹妹,也不是一般人, 她是真心为兄弟的手足相残而伤心吗?
他默默看了一会,觉得云舟伤痛的神情不似作假,于是接着道:
“他们合谋杀了父亲, 我作为父亲的儿子, 不得不杀了他们为父亲报仇, 这是天经地义的,是不是?我的妹妹?”
云舟的眼泪落下来。
暮棣的神态柔和起来,他甚至抬起手用袖子替云舟擦着眼泪:
“父皇对暮氏的女儿们来说不是好父亲, 他对不起你们, 把你们毫无尊严地送人了, 我也一样,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有考虑过你们, 把你们丢下,所以, 如果是你们中有人想让父亲死, 想让我死, 我都能理解, 可是大哥和三弟凭什么这么做呢?父亲有一万个不好但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 但他们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杀手, 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云舟看着自己的哥哥, 觉得心脏有一种被撕裂般的疼痛, 随着它的跳动, 那疼痛又被送入她的四肢百骸之中, 她的嘴唇忍不住颤抖:
“那你又为什么要变得和他们一样?何必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啊, 你以后还怎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暮棣闻言笑了:“我的妹妹,你看得出来,我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弱无争的二皇子对不对?即使杀过多少人都避免不了我在深夜里为此痛苦地发抖,我也不想的啊……我宁愿永远没有出息,也想和家人们相安无事的啊……可惜造化弄人……”
有眼泪在他的眼睛里充盈摇晃,但最终并没有流下来。
云舟沉默了一会,她把手探进衣袖中。
“二哥……我……”
“二哥!”
暮棣口中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云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
她的二哥不知什么时候服了毒。
暮棣看着惊慌的云舟,终于大笑起来:
“既然我的小妹妹如此优柔寡断,不打算杀我,那我还是死在自己手上吧。”
暮棣抓住云舟的袖子:“你二嫂,如果你愿意,或许可以救救她,不愿意就算了,至于我的孩子,萧铮是要斩草除根的,我都知道,这是他们的命。”
云舟胡乱地摇着头,看着她的哥哥不断一口一口地呕着鲜血。
那鲜血喷溅在她的裙子上,像绽放的妖花,触目惊心。
暮棣用手抓着那一片片血迹,微笑道:
“你一个弱女子,即使做了皇后也背着暮姓的原罪,外边那些人,他们心里不服你吧?因为你太干净了,他们不会服手上不沾血的人,我这个做哥哥的,没什么能给你的,唯剩这条命,当年欠你个大鹏鸟的风筝,现在拿命还了吧,用我的血,去让他们臣服,我的妹妹,南兹的女王陛下……”
暮棣的眼睛渐渐浑浊了,他艰难地呼吸着,鼻端除了血腥味,隐约嗅到云舟身上的香气,那是暮氏皇族常用的香料。
多好闻,是记忆里家的味道……
他或许可以拼命把毒药逼喂给她,拉着所有争权夺利的家人一起下地狱,可是她进来的瞬间,他就闻到了,她的小妹妹身上,有家的香气。
这个味道还是留着吧,他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就他一个人死吧……
眼前云舟的面目看不清了,他叹了口气。
“二哥我当年真的有一个金翅大鹏鸟的风筝,早知道有个妹妹惦记着,就给你好了,怎么会忘了呢……”?3?5?3?9?0?5У
暮棣的身子一晃,重重地倒了下来。
“二哥——!”
云舟的嗓子哽住了,她喊不出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太疼了,胸腔中翻涌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心脏像要被胀碎了。
她的哥哥躺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手正颤抖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死了,可这是他们这对生疏的兄妹,此生最亲近的一瞬间。
为什么会这样……
袖子里的钥匙串掉出来,落在地上。
她已经打算放他走了,可是,为什么……
云舟的嘴唇无声地颌动着,痛到极处,一声也发不出来。
她久久地坐在地上,直到童宪忍不住进来查看。
“娘娘……”
屋子里只有云舟安静的背影,暮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舟回过头看向童宪,一双眼里已经平静无波。
她的双瞳漆黑幽深,如同千年无澜的古井。
用我的血,去让他们臣服……
暮棣死前的话,好像还回荡在空气里。
“反贼暮棣,已被本宫鸩杀。”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么冷静。
云舟将那串滑落在地的镣铐钥匙重新拢回袖中,然后轻柔地托着暮棣的头放他躺在地上。
童宪想要过去扶她,还没有迈步,她已经独自站起,转过身来。
童宪这才看见,云舟那华美的裙摆上沾染了一大滩鲜血,殷红刺目。
“走吧。”云舟幽幽地开口。
她经过了童宪身边,经过了童家另外两个将军身边,在童啸身前稍停了停,朝他看了一眼。
童宪的两位叔伯弯腰向她行礼,腰比之前弯得更低了一些。
云舟收回视线,踏出门外,回头吩咐道:“童将军,把我哥哥好好安葬了,这座偏殿,就永远封了吧。”?0?8?3?1?0?6у
“是。”童宪答应道。
这一路,云舟都无话,直到快要走出王宫正门,其他人都远远落在身后,只有童宪在侧,云舟似乎挣扎了许久终于停住了脚步:
“童将军,王宫里最大的那颗柳树在何处,能带我单独去瞧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