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风月—— by温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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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仔的口水都滴到燕妮脸上,他双眼发红,腾出手来扯她衬衫。
很快,圆形塑料扣“啪啪啪”飞溅满地,燕妮五内俱焚,两耳通红,走到绝境——
她只能选择先救自己,“你好大的胆!陆震坤的女人你也敢动!等他知道,一定把你扔到公海喂鲨鱼!还有你!死肥猪!我一定叫陆震坤先杀你!到时把你身上肥油刮下来喂给在场其他人吃!”
她病急乱投医,喊出陆震坤的名字,连她自己都惊讶。
不料身边人通通被定格,“陆震坤”三个字仿佛是咒语,令在场十几个人都不敢出声。
肥猪吴扭头去看阮益明,“陆震坤?”
阮益明双手一摊,好无辜,“我不知道,根本没听说。”
肥猪吴不屑地笑,“你当我三岁小孩,你随便讲个名字我就被你吓破胆?波仔!她讲大话,你加点力,给她一耳光!打到她不敢讲话为止!”
“五天前他见完台湾人就来找我!他满身伤,嘱咐我安安分分等他,等风头一过他就出现。”燕妮一把推开波仔,捂住胸口大声说。
肥猪吴脸色骤变,波仔望一眼肥猪吴,也知道燕妮讲的八九不离十,想到靓坤有仇必报的性格,当下恨不能有多远跑多远,一切就当没事发生。
他甚至想亲手为燕妮缝扣子…………
然而肥猪吴眯起眼,想到背靠大树,他也要硬挺一回,“陆震坤算什么?他要是有用,也不必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妹妹仔,你跟错人,陆震坤迟早要死,明天不死后天也得死,一个死人怎么帮你?你还是好好演戏,低头认错,免得我换掉波仔,安排三十几个古惑仔轮你。”
燕妮听得后背生凉,头皮发麻,这一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脑海中已经将阮益明分尸三百次,又恨自己太大意,已为阮益明胆子小,除了哄和骗,做不出当街抢人的强盗行径。
她是活该受苦,怨不得别人。
她眼中带泪,恨恨地盯住肥猪吴,报复式地说:“请问你又是哪一位?陆震坤是死是活轮得到你决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陆震坤一定会做掉你!你听清楚,是一定!”
肥猪吴被她说得一阵发毛,不耐烦地一挥手,命令波仔,“发什么傻?打她!就当她是不听话的鸡!往死里打!”
波仔回过神,机械式地抬起手,正要重重打下去——
“肥猪吴,想邀我女朋友拍电影怎么不先通知我?现在搞成这样,我杀不杀你都难做。”
男主角出现总要似天神降落,背靠万丈光辉。
可惜此处只有声复一声的海浪,同皱纹丛生的礁石。
他得上帝厚爱,眉与眼都好像从电影画报上拓下来,连波仔看到都傻眼,来不及害怕,只顾感慨,“靓坤”个名号一点不掺假。
真是靓到爆,连他都想转性,躺到他的牛仔胯下。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迟到五分钟…………”他慢慢往前走,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甚至肥猪吴都不敢同他打照面。
波仔哆哆嗦嗦,吓到快要尿失禁,“坤……坤哥……我不知掉……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你女朋友…………我…………阿嫂,阿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嫂你大人大量,放过我这一回…………”
波仔转过头去找燕妮求助,陆震坤也顺着波仔的视线望向燕妮。
她被打到鼻青脸肿,衣不蔽体,肩膀和小腹还带着不少旧伤。
长发遮住她的眼,让人看不清她的反应。
但在陆震坤即将转身时,半坐在床垫上的燕妮突然跃起,两只手紧紧扣住破烂不堪的衬衫,浑然一颗小炮弹一般自床垫发射,冲向陆震坤怀抱。
“小炮弹”爆发力惊人 ,任他满身腱子肉,也背她撞得退后半部。
随即单手托住她后腰,稳稳将她接住,顺带贴在她耳侧说:“怎么样?你男朋友够不够神勇?”
燕妮咬牙,“对不…………”
“哎,你都讲你是我陆震坤的女人,你永远不用同我讲对不起。”
这句话讲到这里,燕妮心头一颤,真要感动,忽然察觉臀部一紧,原来是陆震坤顺带拍她屁股,同时低声和她讲:“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有的是时间关起门慢慢讲,知道了吗?女朋友。”
揩完油,立刻将燕妮拉到身后,重新投入英明神武角色。
“肥猪吴。”
陆震坤笑嘻嘻走到肥猪吴面前,压低身体,一手撑在摄影机上,另一只手搭上肥猪吴的折叠椅,身体形成一片巨大阴影,将肥猪吴的硕大身躯都笼住,压到人呼吸急促,喘不过气。
“肥猪吴,最近拍三记片很赚钱?都开始抽雪茄,怎么?巴西进口?我都没见光哥拿出手招待人。”
“坤哥,你高抬贵手,别玩我啦,大家都知道你抽黄金的嘛!”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不敢看他。肥猪吴颤颤巍巍从烟盒里另拿一支雪茄,递给陆震坤,“坤哥,你赏脸试一根。”
陆震坤嘴角带笑,张嘴看着肥猪吴,就等肥猪吴恭恭敬敬把雪茄送到他嘴里,再谦卑地拨弄打火机,点燃雪茄。
陆震坤调侃道:“你还蛮周到。”
肥猪吴于是马上陪笑,“坤哥来了,我是一定要周到的,坤哥,巴西雪茄味道足,同普洱一样,会回甘,你抽一抽雪茄,消消气——”
“啪——”
兜头一记耳光,打得肥猪吴三百斤身体都摇头摆尾似春节舞狮,他眼前发黑,意识不清,“坤哥”还未喊出口,便又来一记,打得他眼耳口鼻,处处鲜血喷溅,红色的血流淌在肥猪吴蜡黄发黑的皮肤褶皱当中,很快形成一组山水画,意境非凡。
只是肥猪吴痛到无力出声,陆震坤的手也未停过,手掌一下接一下甩过去,一直到将肥猪吴打成一只面目扭曲的真肥猪。
不知几时,陆震坤终于停手。
肥猪吴晃晃悠悠,左摇右摆,仿佛被猛踢一脚的弹簧,借着余力还在震。
陆震坤抽出空用右手拿住雪茄,眉毛也不抬一下,轻描淡写的姿态,顺手就把燃烧的雪茄摁在肥猪吴那只烂泥虫一样的大鼻子上。
油脂燃烧的香气伴随着肥猪吴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冲上屋顶,在场全是二五仔,遇事见风使舵最快,强出头的没有。
陆震坤弯下腰,耐住心,劝告已经不成人形的肥猪吴,“妹妹仔刚才不是都好心劝过你?得罪我陆震坤,没人能有好下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结果搞成这样…………啧…………疼不疼啊死肥猪?”
肥猪吴努力忍住痛,瞪大两眼,纯良小白兔一般仰望陆震坤,“不疼,我都没感觉的,坤哥。”
“那就好,下回记得,听人劝,吃饱饭,否则你这颗肥猪头我看都难保。”陆震坤满意地点了点头,顺带从裤兜里抽出一只旧钱包,随手掏一张“大金牛”扔到肥猪吴头顶,“拿去买药,不要又讲我不给光哥面子。”
钞票被血和不知名液体一道粘在肥猪吴额头,他慌忙取下来,紧紧攥在手里,过后不忘向陆震坤点头鞠躬,“多谢坤哥,多谢多谢。”
眼下不像猪,像狗。
陆震坤捏住肥猪吴肥当当的下巴,望出口方向扭,“不要谢我,你要多谢我女朋友。”
肥猪吴立刻同燕妮说:“阿嫂,多谢阿嫂指教,多谢多谢。”
“说Sorry啊,肥猪!”
“Sorry阿嫂,我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肥猪吴拱手作揖,连连道歉。
燕妮没反应,陆震坤得意地扫她一眼,借着拍一拍肥猪吴的大脑袋,夸奖他,“Goodboy!我代上帝原谅你!”把前次燕妮调戏他的语调学了个十足十。
肥猪吴感恩戴德,“多谢坤哥,坤哥大人大量。”
陆震坤笑笑不说话,是时候转身走。
转身时向肥猪吴露出他插在后腰的点四五手枪,通身漆黑,被擦到油亮泛光,闪烁无边危险。
满场十几个人,个个站直,屏息凝神,就差等他检阅。
陆震坤仍未忘记他的人生准则:出场要靓,退场要稳。
狠话不用再讲第二遍,他拉住燕妮的手,潇潇洒洒走出修罗场。
回到“老巢”时,阿梅正靠在窗前抽闷烟,她眼神寂寥,形态落寞,恍然间像是青楼楚馆门牌下,被时间抛弃的老妓。
正面迎上阮燕妮。
燕妮形容狼狈,却有一张鲜艳活泼的脸,都不必刻意学人扮风情万种,便已经拥有火红的情与纯白的爱。
各种颜色到她身上,样样都纯粹,她说她爱你,港督都要为她赴汤蹈火。
“找地方坐。”陆震坤弯腰从被抛弃在地上的编织袋里找出一件白色短袖衫扔给燕妮,再给自己找一件被揉成一团的灰蓝色上衣,两臂一伸,头向前钻,囫囵套上。
他两个一男一女同时穿上衣,仿佛是偷情现场,刚刚被大婆抓奸在床。
果然大婆夹着烟发话,“阿坤,你突然现身,以后的事情怎么办?”
陆震坤不抬头,“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躲到海枯石烂?既然他要玩,那我就陪他玩到底咯,我陆震坤几时怕过谁?”
从陆震坤处得不到答案,阿梅专项低头穿衣的阮燕妮,“她怎么处理?Call阿劲来接?”
阿梅在提醒陆震坤,燕妮属于梁家劲,叫他不要玩过火,连兄弟的女人都要沾。
他立刻皱眉,脸色阴沉。
他承认他对她欲念高涨,甚至他决定出演“英雄救美”老电影,八十percent是源于目睹燕妮被波仔撕扯践踏时绝望无助的破碎感——
一朵雪白茉莉开放时高洁无暇,可世人偏偏想看她泞落成泥,香消玉殒。
陆震坤天生的破坏欲令他无法自已,似魔鬼附身,竟然花三秒钟考虑做掉梁家劲的可行性。
“叼,你内裤穿咸蛋超人?”
话讲完,轮到燕妮猛地抬头,双颊通红,死盯他。
陆震坤咧嘴一笑,“你盯着我干什么?怎么?情不自禁爱上我?”当然不必等对方回答,他已经认定她少女怀春,身心陷落,于是回头同阿梅说:“你做见证人,到时告诉阿劲,是她水性杨花,先来勾引我。”
他自信十足,全港六百万男女,无人不中意靓坤。
“阿坤!”阿梅面色凝重,企图制止陆震坤的荒唐行为。
陆震坤搞女人一贯讲规矩,兄弟的老婆绝不会碰,唯恐关二爷见怪,不肯再保佑他这位横行无忌的准话事人。
只是燕妮也在此刻抬头,即便满脸是伤,但她已经花五分钟调整心态,得以平静地同陆震坤说:“明天我会把五万块还给你。”
陆震坤嗤笑一声,语带嘲讽,“现在着急还钱,要和我划清界限,刚才是哪位急不可耐往我身上扑?我陆震坤一世清白都被你毁了,五万块?花五万块买我童子身?你想得倒是美。”
陆震坤耍起无赖来也能面不红心不跳,什么童子身,在燕妮眼里,他就同一双破鞋没区别。
但她深知他不好惹,他与梁家劲或者陈启明都不相同,他眼睛里眼睛透出一股旷野孤绝的狠劲,好似深冬荒原里饿急了的野狗。
燕妮说:“情急之下为求自救才拖你下水,如果因此为你造成麻烦,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花钱补偿。”
“钱?你有几百蚊?还是想去找………”他原本想问燕妮,是不是想去找她那位金主要钱,但瞥见阿梅仍在一侧旁听,便同阿梅讲,“你先回去,过五分钟,我也要走。”
阿梅当然不放心,“坤,你不要玩过界。”
陆震坤皱眉,显然他已经不认为以阿梅的身份还能对他说教,“有事我会再同你联系。”
毫不留情下逐客令。
阿梅只得安慰自己,陆震坤从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外面花红柳绿又能怎样?这些年能够长久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一个。
于是又提振精神,昂起下颌,摇摇摆摆离开这座废旧厂房。
方圆十里大约只剩下陆震坤与阮燕妮,燕妮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陆震坤此刻想将她掐死扔进海里,都没人知。
燕妮的心怦怦跳,两只眼盯住陆震坤,时刻关注他一举一动。
她怕得快要发抖。
陆震坤却说:“喂,我出五十万,你陪我三个月,怎么样?”
燕妮眼神警醒,对他的戒备更深一层,身体也向后缩,仿佛随时准备从栏杆上翻下楼,“不怎么样,我没兴趣做鸡。”
“OK,同学生妹要讲文明,那我们换个说法。”陆震坤挠了挠头皮,燕妮这才注意到他右耳上方头皮上有一道细长疤痕,已经不肯长头发,显得他越发浪荡不羁,勾得人看了总想要伸手去抚一抚这道疤。
难怪将浪子迷人,原来是他从头到脚都令人“捉不住”。
陆震坤一笑,“不如你甩掉梁家劲,做我女朋友,我供你读书吃饭买靓衫,怎么样?”
“第一,我不是梁家劲女朋友,第二,我并不需要你供我花销,所以答案是No。”
她甚至想也不想就给出答案,这段急不可耐的拒绝毫无疑问触怒陆震坤,他原本拿在手里的雪茄被甩向地面,坑洼的水泥地面上火星飞溅。
“叼你老母,你情愿卖给老男人都不肯卖给我?你到尖沙咀打听打听,我陆震坤睡过的女人,哪个不讲我够劲够猛?个个都恨不能倒找钱给我!”
他暴跳如雷,仿佛仍在上幼稚园,绝不能输给班组其他小男生。
燕妮也不晓得为什么,竟然在这个点上笑出声,这下连陆震坤都惊掉下巴,“你不信?我马上试验给你看——”
他立刻要把五分钟之前才穿上的旧T恤再度甩脱,当一位“来之能战”的尖东猛男。
燕妮慌忙喊停,“你不要这样,陆先生,我不肯答应做你女朋友,是因为我很怕你。”
“怕?”
“我承认我在利用梁家劲,包括你在餐厅见过的那位男士,不过我同他们之间都是暧昧牵扯,不明确,不肯定,不负责。我需要梁家劲庇护,但我只付出一两句甜蜜话,我需要那位男士供我读书,所以我帮他重温旧梦。但我都没打算付出身心,未来我迟早要离开红港,我不会让任何人或者事绊住我。陆先生,你有实力,长得成熟又英俊,尖沙咀大把女人排队等着要上你的床,你没必要邀请我。”她坦白得彻彻底底,毫无遮掩,讲明白她就是在“恃靓行凶”,以上帝造人时对她的宠爱,在人世间任意妄为。
陆震坤却停留在”你有实力,长得成熟又英俊”这段赞美诗当中,反复咀嚼,反复回味。
他几乎要咧开嘴角,好在理智尚存,在嘴角止不住上扬的前一秒,抬手捂住下巴,故作深沉,“喂,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燕妮尽量在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温柔地劝说他,“本港六百万人,比我靓的女生数不清,陆先生没必要为了我降低格调,霸王硬上弓,讲出去实在不好听。”
陆震坤双手抱胸,看着她,实际他看到“咸蛋超人”儿童底裤时他便已经打消念头,他虽然不忌口,但也不是恋T癖,妹妹仔太嫩,无聊尝一口新鲜确实不错,但要花大力气,想想又不值。
“叼……其实你长的也不过一般般,想不通阿劲怎么吃错药,被你耍得团团转。”他于是懒得再在燕妮身上消耗精力,转身坐下,继续吃折叠桌上凉透的午餐。
燕妮轻声说:“其实他也并没有多中意我,他对我也不过点到即止,我一连call他三天,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很失望?”
“意料之中,成年人拍拖都是你出五毛,我出四十九分,绝对不会有人肯先出一块钱大钞。”
陆震坤放下筷子,去喝柠檬茶,“你才几岁,拍过几次拖?就好像感情的事情样样都懂。”
“我确实不懂…………”燕妮慢慢将满是褶皱的百褶裙抹平,垂下眼,淡漠地讲,“好多男人中意我,争先恐后哄我开心,无非是是看中我这张脸,哼…………一个两个都同猪猡一个样,又蠢又癫…………”
男人生来肤浅,没有一个不是贪财好色。
但话虽如此……
陆震坤装作不经意地扫一眼燕妮的脸,少女的面孔仿佛清晨一朵小白茉莉,绿的萼,白的花,顶上还托着一朵晶莹露珠,摇摇欲坠。
他唏嘘,也不应怪男人好色。
怪只怪她自己长得过分美丽。
当下“咸蛋超人”亦无法抵御他陡然攀升的占有欲,他头次郑重地问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燕妮抬头,有一瞬间的茫然,继而说:“阮燕妮,南燕的燕,安妮的妮。”
“嗯。”他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柠檬茶。
燕妮燕妮——
好适合在床上同她十指交错时喊。
既然郑重做完自我介绍,那势必需重新认识。
陆震坤于是上上下下放肆打量她,一双浓黑的眼带着露骨的占有欲,从头至尾审视她。
中途恰逢她抬头,一对冰晶透亮的眸子清澈见底,好像有一千零一种委屈要同他讲。
她靓得毫无杂质,应当去终南山活死人墓去做小龙女。
不过陆震坤有一个不答应,不食人间烟火怎么能行?他恨不得引领她尝尽人间烟火。
而燕妮慌张得像一只受惊的鹿,匆匆挪开眼,转过头去看角落里堆积的灰白色烟尘。
他原本认为她大胆包天,无所畏惧,没想到却仍然是一只等人呵护的小白兔,吓一吓就哭哭啼啼,茫然失措。
他此时应当拥进她,把背诵过无数次的《拍拖宝典》再念一遍,保管马到功成,春色无边——
当下心似火燎,身如烙铁,正要猛扑——
燕妮吹下眼睛,默默从中筒袜里摸出一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片。
她正低头,拆出手术刀外壳,露出寒光闪闪的刀刃,目光中透着一股难以描摹的痴迷。
他都以为她要爱上这片刀。
“喂,你搞什么?打算做烈女,死都不出镜?妹妹仔,马上二十一世纪,女人就算在镜头前脱光也没人在意。”
“不是,他们强暴在线,我正当反抗,所以就算不小心杀死谁,也不用坐监,何况我还未满十八岁,在学校风评良好,法官同陪审团都会为我掉眼泪。”原来她还有Plan B,根本没打算当许愿池旁的祈祷少女,向上帝许愿,求天使降临。
燕妮再度将手术刀片放回袜筒,再抬头时神情自若,仿佛刚才只同他聊张曼玉与钟楚红哪一位更靓。
陆震坤低声骂一句“痴线”,顷刻间兴趣全无。眼前少女依然如同沙田那晚一样疯癫,根本不可控,只可惜一张春风也要回头欣赏的脸,搞不好以后变成宁波大厦黑寡妇,成天食人肉都讲不定。
远方海潮声骤起,由远及近,仿佛输光身价要跳楼的中年男子在风中嘶吼,恨无人肯再借他五万块,不然一定在股市里赚够一个亿,一夜登顶福布斯红人榜。
“燕妮!”仍然是旧戏码,梁家劲匆匆赶来,将铁皮楼梯踏得震天响。
他出现时短发凌乱,华仔式的额发,乱糟糟都遮到眼前,直到看见燕妮,他才抽出时间把额发往后拨,同时眼中流露一些真心与实意,“燕妮,你怎么样?抱歉我接到梅姐通知才知道你出事,这几天太多事情,实在是焦头烂额…………”一抬头,好似刚刚才发现陆震坤,“坤哥,多谢你。”
“谢我?有什么必要?我知识嫌他们太吵,关二爷都没料到会遇到你……你女朋友啦…………”陆震坤大约是极不情愿地认可梁家劲与阮燕妮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于是转过背,面对窗户去看海。
怪阿梅多事,似乎生怕他饥不择食,连兄弟的女人都睡,为个妹妹仔搞得兄弟反目。
呵,阿梅当他还是十八岁?
关了灯,女人个个都一样,要说熟女更够味,她阮燕妮一个学生妹哪够资格上他陆震坤的床?
只有阿劲鬼迷心窍,被个小女孩耍到团团转。
果然,梁家劲已经围住燕妮嘘寒问暖,连声道歉。
他没回头,只听见阮燕妮的声音始终平静,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怨愤,大钟寺教堂的修女玛利亚都比她更具慈心。
陆震坤认为梁家劲丢尽兴义的脸,根本就是男人之耻,应当将他烧融重铸。
“坤哥!”
难得梁家劲还记得房间里有个他,走上前,口干舌燥地向他报告,“坤哥,我同伙计都已经查清楚,沙田那几个台湾人,其实根本不是台湾来的,是光哥私底下找的闽南人,到珠海坐渔船偷渡过来。”
“难怪下手那么狠,原来是要钱不要命。”陆震坤顺手拿出从肥猪吴口袋里抓来的一盒雪茄,递给梁家劲,“叼你妈嗨,阿光个死秃头,真个想要我的命。叼,他当年扁错人被洪会追杀,是我借他两千块买船票回大陆,现在却要我死?做梦!我迟早杀他全家!”
陆震坤气到头顶冒烟,梁家劲却似毫无感情,继续讲:“这两天我还听到风声,说O记也在找你…………”
“O记找我?”陆震坤一摸青皮色后脑,很快想通其中关隘,“阿光做生意太凶,O记也不想看他一家独大,免得到时候不好控制…………哼,死差佬,想看我同阿光互砍,斗到两败俱伤他好大小通吃?也是做梦。”
梁家劲问:“坤哥,那……接下来怎么做?”
“就当没事发生…………”他正要发话,转过身扫一眼阮燕妮,口中的话立刻往回吞,转而交代梁家劲,“你先送妹妹仔回去,八点到春田剧院找我。”
燕妮身上披着梁家劲的黑色外套,安安静静坐在塑料凳上,仿佛一尊精致无瑕的洋娃娃。
只是在陆震坤眼里,梁家劲的黑色外套实在碍眼,应当即刻掀开,从二楼窗户扔进太平洋。
梁家劲点点头,“那我先走。”
至于陆震坤何去何从,上司的行踪他不便打探,也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陆震坤看着燕妮跟住梁家劲向下走,她起身时不小心露出侧腰一片雪白皮肤,只可惜白玉微瑕,侧面绵延出一道暗红色伤痕,多半是旧伤。
陆震坤心头一震,头皮发麻——
叼,没想到妹妹仔私下玩这么大。
早知道出高价,买她三十天。
想一想又觉得错过好事,十分懊恼,于是折回肥猪吴的临时片场,肥猪佬当然早已经撤退,只留下几个打杂的黄毛古惑仔,正在收拾道具。
陆震坤“心平气和,放低身段”同他们讲道理,“打拳,两千块一场。”
“你们几个好大个猪胆,敢同我Say no?”
于是打到精疲力竭,疏散体内所有被燕妮挑起又压制的荷尔蒙才算结束。
临走看中黄毛的丰田摩托车,付给黄毛五十块邮费,开开心心骑车回沙田。
香江风月 11
红港的夜将落未落,既大胆又娇怯,仿佛是初次过关的苏州姑娘,或是叫嘉玲,或是叫美钿,拥有一双当代最纯真的眼,眼底燃烧着烈焰雄心。
梁家劲的二手丰田车已然超出使用年限,车载空调在三十五度的高温下罢工,将车厢烧成一口热腾腾的蒸汽锅。
燕妮不得不摇下车窗,去吹窗外三十五度的风。
梁家劲刚骂完不守规矩的行人,做一次深呼吸,抑制住在市中心持枪杀人的暴躁心绪,向副驾驶上衣衫破烂的女郎说抱歉,“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回call,对不起,没能及时帮到你。”
燕妮抬手撑住侧脸,半眯着眼,去享受穿梭于楼宇之间的湿热南风。
她不搭话,梁家劲继续,“你也不太可能在酒店长久住下去,不如这样,你搬到我家来,我把卧室让给你,我睡沙发。”
燕妮一头松散的长发,云朵一般被热风吹起来又散开,同洗发水广告一个样,只是缺少一位花痴男,对住她发尾一阵吸气过后,陶醉致死。
“我全副身家都在阮益明手上,他不捞够本,不会放我走。”
“我想办法……”
“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他宁可自己断手断脚也要拖我一起死,怎么可能受你恐吓就把证件交出来?不过…………”她侧过身,望住梁家劲半张脸,毫不掩饰她嘴角的戏谑,“难道梁警官要为我双手沾血?背一条人命?啧,真的好感人,我都要为你鼓掌。”
“燕妮!”梁家劲立刻皱眉,压低声音警告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很多人要为你一句话横尸街头的你知不知道?”
可惜他凶不住她。
燕妮根本不在乎,“也许你根本不想来,也许……也许你更希望借肥猪吴的手毁掉我,最好我被打到疯疯癫癫精神失常,那就算我跑到陆震坤面前去喊梁家劲是卧底,他也只当我发癫,一个字都不会信。”
“阮燕妮!你不要得寸进尺!”
“哈,这个时候古惑仔会讲,丢你老母,你再乱讲我马上插死你!”她挤眉弄眼,将黄毛那类底层古惑仔的与其用词学了个惟妙惟肖。
本港电影金像奖应当颁最佳女主角给她。
“唉…………”梁家劲无奈长叹,懊恼自己不够小心,被阮燕妮抓到把柄,顺带抱怨顶头上司钟Sir吃错药,一根筋搭错差点害死他,“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现在先谈你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洗澡,换衣服,睡觉。”
“你倒是豁达,简直女中豪杰。”
“我当你夸我。”
“本来就是。”梁家劲想扶额,对阮燕妮,他从来毫无办法,“我对你绝对真诚,是你始终用最坏角度设想我。”
“今年本港十大杰出青年评选,我一定投你一票。”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淤青,发愁脸上挂彩,明天上课不知该怎么解释。酒店确实不能长久住下去,她虽然有金主,但陈启明亦不算大方,打赏小费只刚好够学费,其余都靠自己想办法,她恨不能一天三份工,但又要读书……
可恨自己不是天才降世,一本书读一遍就能背,多出时间都到便利店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