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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 by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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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明白她所说的好消息是什么了,他可无福消受,不等她说完,把公文塞回到了她怀里,颇有些趾高气扬,“我有的是银子,不需要做官。”
温殊色愕然,呆呆地看着他,他恐怕还没明白如今府上的状况。
该怎么说呢。
罢了,还是如实相告,“郎君,我们没银子了。”
对面的郎君眸色一顿,还是没明白。
温殊色一脸抱歉,从头说起,“那日顾姨娘来同我说,庆州旱情严重,洛安要打仗,让我囤些粮食,我问过郎君,郎君也同意,既然要囤,凭咱们这样的大户,几十旦几百旦岂不是白忙乎了,囤就要多囤,我随性把谢家和温家的银子都拿去买了粮食,连自己的嫁妆都搭了进去,把崔家的粮仓都清光了,本以为能赚个盆满钵满,前几日粮食价格起来后,咱们确实也赚得盆满钵满,可谁知道洛安居然缺粮草,跑上咱们这儿来要了,我能怎么办呢,谢家乃功勋之家,阿公曾贵为左相,忧天下万民,我温家乃书香门第,祖父曾为帝师,都拿过朝堂的俸禄,如今家国有难,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吸了一口气,“我便捐了。”
又道,“自古以来都有捐粮得官的事例,咱们粮食没了,银钱也没了,总不能一场空,将咱们饿死对不对?我同周夫人好说歹说,便求来了三份官职,郎君一份,我父亲和哥哥还有一份,从今往后,你们三个就都是员外了,每个月还有固定的俸禄,十五贯钱,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支是三千钱,一贯是一千钱……”掰开手指头算了算,自个儿先皱起了眉头,说得毫无底气,“其实,节俭些,也不是不能活。”
谢劭:……
合着昨夜拉出城的那些粮食,都是她捐的?
谢劭脸色这才生了变化,突然掀开被褥起身,顾不得薄如蝉翼的里衣是否已经走光,会不会被小娘子占了便宜,大声唤“闵章”,主仆两人一个拿衣衫一个往身上套,也没去理会身后的小娘子,穿戴好后,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温殊色提着裙摆,“蹭蹭~”地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径直到了库房,脚步停在门前,前面的郎君回头望过去,不等他发话,小娘子很懂得看人眼色,赶紧掏钥匙去开门。
库房门打开,里面已被夷为了平地,空空荡荡。
上回他过来,有多少银子?单是黄金都好像还有十几箱吧,怎么着也能有个两万两,再加上银子和银票,还有散货。
几十万两白银应该有的。
如今空空如也,箱子都没了,眼前一阵发黑,往后退了一步,闵章及时扶住他胳膊,担忧地唤他,“公子,先冷静。”
别说话,他脑仁疼。
“郎君……”
“你也别说话。”
温殊色闭上嘴,过了一阵,没忍住,牙缝里嘀咕出一声,“郎君上次说过,亏光就亏光,再赚就是。”
那是因为他鬼迷心窍,识人不清。
不知道她年纪轻轻,胆子竟然如此大,出手比他还阔绰,几十万两的东西……
谢劭咬牙,撑过了当头一棒的晕厥之后,慢慢地平复下来。
东西已经没了,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跑上去问人家把粮食追回来,罢了,横竖还有二夫人会赚钱,银子没了就没了吧,往后靠那那些胭脂水粉铺子撑着,东山再起,也不是不无可能。
无奈地转过头,小娘子立在身后,不敢看他的眼睛,慌忙垂目额首,模样愧疚得很。
账房是他要人家管的,买粮她也同他汇报过,粮食并非被糟蹋了,而是捐给了将士,一颗大义之心日月可鉴,他怨她什么呢。
他头晕目眩,只想出去走走,静一下。
见他脚步踉跄,温殊色劝解道,“郎君放心,郎君是有财痣之人,将来一定能升官发财,只要肯努力……”
他脚步往外,越来越快。
小娘子伸长脖子,还在身后替他打气,“当朝杨将军也曾贫困潦倒过,如今不也位极人臣了,是故君子力事日强,愿欲日逾,设壮日盛……”

第30章
谢劭充耳不闻,脚步飞一般穿过穿堂,旋入拐角,听不到小娘子‘悦耳’的说话声了,才咬牙吩咐闵章,“把崔哖周邝都叫出来。”
温殊色看着快速消失在长廊下的身影,满脸疑云,“祥云,老夫人不是说他最喜欢做官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祥云也看出来了。
怎么还有人不愿意做官呢,娘子是不是忘记了同姑爷说,周夫人说过了秋季,俸禄会再涨。
谁经历破产,都会难受,“这么多钱没了,姑爷应该是还没缓过来,等他出去走走,就好了。”
温殊色不这么认为,他这一出去,估计好不了。
大夫人跟前的丫鬟碧云已经寻了一圈,终于在这儿见到了人,松了一口长气,从长廊上下来,远远便道,“三奶奶可让奴婢好找。”
昨夜粮食卖了,买了多少钱,银钱在哪儿,怎么分配,大夫人都还不知道。
等了一个晚上,早上一起来,大夫人便拉着谢大爷去了老夫人屋里,要老夫人兑现承诺,除了在东都给承基买一套房产之外,还需要一笔银钱,光有一套房产哪里有用,得装饰,得买陈设摆件,还有在东都的花销开支,处处都要钱,且府上的大娘子,眼下正在说亲,嫁妆也该准备了,二娘子明年及笄,也得筹备……
谢老夫人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完,一句话都没吭。
倒是被温殊色说中了,一套房产简单,背后却是个填不满的黑窟窿。
二爷当初辞官拉回来的银钱,单是明面上便有五万两黄金,可前几日清点出来,两万不到,才八年九年的功夫,竟然只剩下了小半。
他们还不知足。
如此下去,他二房过不了几年,怕就要被抽成干尸了吧。
谢老夫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可面色实属算不得好看,谢大爷见状到底有些心虚,同大夫人使了几回眼色,让她先住嘴,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这不是让老夫人觉得他是在剥削二爷吗。
可此时大夫人眼里只有银钱。
她自己粗略算过,那些粮食卖完,怎么着也得赚上个几十万两,不说对半分,他们分个两三成,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见谢老夫人半天都不吭声,大夫人心头打起了鼓,“母亲那日可答应了……”
谢老夫人也没说什么,转头吩咐南之,“叫三奶奶过来。”
不用南之去叫,碧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外面出着太阳,走了一路,温殊色面色一团红润,进屋同三人见了礼,坐在了大夫人对面,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笑着地问大夫人,“伯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夫人最担心的便是她这副德行。
昨儿夜里她还与谢家大爷念叨过,知道她温二不是个省油的灯,怕她卖了粮食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他们一分都不给。
谢大爷还说她想多了。
可如今看看,她果然想蒙混过去,大夫人脸色一变,也不怕自己的心思被暴露,“昨日三奶奶卖了粮食,还没同大家说吧。”
温殊色见她说的是这个,点头道,“对,粮食是卖了。”
然后呢?
大夫人等着她说下文,温殊色却又不说话了。
这就完了?大夫人不想看她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她,“卖了多少银子?”
温殊色如实回答,“没卖银子。”
她这是当真想独吞了,大夫人火气瞬间窜了上来,“你是想过河拆桥吗,当初要不是大爷在前顶着,你那粮食早被洛安的将士征收去了,还能保住卖到银钱?如今银子是拿到了,恩也忘了,这人啊,可得讲信誉,说好的等赚了钱给承基去东都买房产,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倒是反悔的快,你不考虑将来,二爷二夫人和三公子也不考虑了?下回你们再有事,能保证不再求上咱们,求上大爷?”
大夫人情绪激动,说了一通,脸色都红了。
温殊色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真没卖银子。”埋头从自己袖筒里抽出了那张任命书,递给了上位的谢老夫人,“孙媳今儿本也是来同祖母禀报,粮食昨夜孙媳已经捐给了周夫人,给郎君换了一份官职,祖母瞧瞧。”
天打雷劈。
大夫人被她那一个‘捐’字炸得回不过神来,身旁的谢大爷也拧起了眉头。
谢老夫人接过公文,急忙展开,同谢劭适才一样,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瞧,一边瞧一边读了出来,“员外郎,兼……军事推官。”
温殊色点头,“对,温家的粮食我也捐了,给父亲和哥哥换了同等官职。”
没等老夫人反应,大夫人瞬间起身走到她身旁,探出脑袋,往她手中的宣纸瞧去。
任命书三个大字,赫然入目,文书上盖着红彤彤的章。
温殊色继续道,“本以为只是干旱天灾,囤些粮食能坐地起价,谁知道那洛安打仗居然还缺上了粮草,前线的将士都上门来讨粮草了,城中百姓个个都知道我谢温两家囤了粮,咱们不出,他们必然也不会给,我考虑再三,与其把粮食卖出去,赚那丧良心的钱,不如干脆捐了,谢温两家得个官职,还得了名声。此后郎君也算是入了仕途,将来进了官场,不用总是劳烦大伯父一人在前头奔波。”
那任命书,大夫人是心口淌着血看完的。
几十万两银子啊,她竟然买了一个员外郎……
一闭眼便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的倒进了水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也没了,拱手送了人,大夫人不敢想,她就这么捐了?
什么都没了,库房里的银钱,铺子,都没了。
谁给她的胆子?
大夫人气得没了理智,一声冷笑,捏着心肝子斥责,“当初老三把库房钥匙给了这个新妇,我便阻拦过,早听温家的大夫人说,温家二娘子就是个败家子,可老三被迷了心智,就是不听,非要让她管家,如今好了,谢家是彻底地败在了她手上,这样的新妇,我谢家祖宗怕是容不得了……”转头看老夫人,“要如何处置,母亲看着办吧。”
连二爷养老的黄金都被她败没了,老祖宗莫非还会相护?
谢老夫人正盯着文书,看了一遍又从头开始,视线在‘谢劭’和‘九品’几个字上来回移动,嘴角眼见就要绷不住了,大有上翘的趋势,压根儿没听见大夫人的叨叨。
旁边南之轻轻戳了一下她肩膀,“老夫人。”谢老夫人这才回过神,见大夫人僵着脖子等候她发落三奶奶,忙把嘴角压了下去,抬头问温殊色,“当真什么都没了,倾家荡产了?”
温殊色埋着头,那愧疚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老夫人‘嘶’一声,身子后仰,被南之扶住,“老夫人,莫要动气,身子要紧。”
谢老夫人把那文书小心翼翼地递给身后的南之,一手捂住胸口,再回头问温殊色,“那,那我给你的那些压箱子的银子呢?”
大夫人的面露惊愕,老天爷!老夫人竟也投了银子?
温殊色把头埋得更低了。
“完了,苍天啊,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啊,这可怎么办,都没了,你让我往后怎么活……”谢老夫人捶了两下胸,身旁的仆妇齐齐围了上来,谢大爷也起来上前问候,“母亲您先别动气……快,快扶老夫人进屋。”
场面彻底地乱了起来。
大夫人立在那,帮忙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下人把老夫人扶进了屋,才想起,还没给个说法呢。
回头怒目朝温殊色看去,正欲发作,老夫人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把老三媳妇儿叫进来,我,我好好盘问她。”
温殊色起身,双手扣在腹前,低着头乖乖地从大夫人跟前走过,进了里屋。
谢大爷忙着让人去请太医,吩咐完回头,与屋内只剩下的大夫人两人相视一望,什么念头都么了。
还指望什么呢,老夫人的棺材本都没了,那天杀的败家子……
别说大娘子二娘子的嫁妆,连大公子在东都的房产都没了,害她做了几天几日的美梦,如今梦碎了全成了一场空,没功夫听老夫人哭她的银子,她也快怄死了,差一点就能到手的几十万两银子没了不说,往后连二房这个小金库也没有了。
心口疼的要炸裂了,也不管谢大爷是什么心情,大夫人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院子,到了半路便边走边骂,“我早就让她出了,她偏不听,说再等等,还想要更高的价,结果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什么都不剩,买了个员外郎,九品芝麻官,还稀罕了,我谢家真是遭了天罚遇到这么个败家东西……”
谢大爷也没料到这老三媳妇竟然敢如此自作主张,二爷是没在府上,要是在府上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谢大爷问随从,“还没有二爷的消息吗。”
“奴才今日听人说,去扬州的信使回来了,三公子应该会收到了信。”
谢大爷也没什么好心情,吩咐屋里的仆役照顾好老夫人,自己也跟在大夫人身后,出了院子。
里屋的老夫人还在捂住心口,南之拂起帘子,笑着道,“老夫人,人走了。”
谢老夫人立马换了一副神情,从床上坐起来,扶着温殊色的胳膊,“快,把那文书再拿给我瞧瞧。”
身后的仆妇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温殊色,温殊色挨着老夫人坐在一块儿,陪着她又瞧了一回。
昨儿看了一夜,上面的每个字温殊色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老夫人却才刚起劲,转头问她,“你给他看了吗,他什么反应?”
温殊色想起他跳下床时的激动样儿,疑惑地道,“郎君好像不太喜欢?”
谢老夫人不以为然,继续高兴自己的,“那是他还没被逼到份上。”
谢劭被突然腾空的库房打击得不轻,出府后,便带着闵章到了桥市,径直往醉香楼里钻,还没来得及进门,便遇上了崔哖。
“谢兄!”
谢劭回头,面色冰凉,他还敢来。
主意都打到了自己头上了,把粮食卖给他谢家,再让谢家拿去捐,崔家这些年在凤城赚了不少,都快富得流油了,国难当前,他还当真一毛不拔。
崔哖被他那一眼扫过来,人都矮了半截,连连赔笑,“谢兄,误会,都是误会,咱找个地儿慢慢说……”
他正有此打算。
谢劭转身往醉香楼里走,崔哖一把将他拉住,“谢兄,今非昔比,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现银没了,他谢家还有那么多的铺子在,不至于连醉香楼都去不了,连一壶酒都喝不起了?
谢劭充耳不闻,继续往前,没走两步胳膊便被崔哖死死地拖住,硬把他拽回了路上,“谢兄,今日我已经备好了酒菜,就在旁边的茶楼,那里清净,咱们说话没人打扰。”
谢劭顺着崔哖的手指头往过去,温家的茶楼。
温家的茶楼以菜式和水产为主,主打吃食,没有琵琶琴声,也没有姑娘,谢劭曾光顾过。
同温殊色成亲后,也去过一回,那掌柜的一见到他满脸堆笑,回头冲着里面的人吼了一嗓子,“姑爷来了。”陆陆续续的“姑爷”声不绝于耳,太过于热情,他有些不太习惯,再也没来过。
今日进门却清清凉凉,上回的掌柜也不见了,换了一张新面孔,倒是对他旁边的崔哖点头哈腰,颇为恭敬。
换了掌柜,不认识人也正常。
几人上了二楼,崔哖招来小二上菜,“把最好的都拿出来,好好招待咱们谢公子,还有好酒,都上,动作快点。”
小二弯腰点头,“是。”
俨然一副老板的架势,平日里他崔哖本就是这个模样,谢劭也没在意,问他,“粮食是你卖给温二的?”
该来的总得来,崔哖掀起袍摆坐在他对面,怕他承受不了自己接下来的话,便先道,“谢兄,当日可是你说的,谢家如今是嫂子当家,让我有事找嫂子的。”
看吧,一招失策,用人不当,自己把自己的路全堵死了。
谢劭无话可说。
“她用了多少银子?”库房和嫁妆都掏空了,想必崔家一粒米都不剩了,他崔哖怕也没少对她趁火打劫。
崔哖轻咽了一下喉咙,没直接告诉他,先给他讲起了这场粮食大战,“嫂子的脑子其实很聪明……”
“嘁~”谢劭直接转过头。
她聪明,能把自己弄得身无分文?
崔哖无法反驳,慢慢地同他说叨,“嫂子最初买的粮食,确实很划算,一百钱一斗米,连夜收了米铺子,连陈米都没放过,险些把我的饭碗都抢了,这事谢兄也知道,我还没上门呢,嫂子倒先找过来了,进门便扬言买我崔家的粮食,谢兄既然已经发了话,家里的事是嫂子做主,见她非要买,我念着咱们的兄弟之情,只能勉为其难地卖了。”
倒也没有他说得那般为难,铺子以八折的价格抵押给他,他不要,温殊色就去找别人。
崔哖目中露出钦佩,“后来那粮食价格,谢兄人没在凤城,是没见到,大米从一百钱涨到了六百钱!短短八九天的功夫,翻了六倍,小麦和豆类更是十倍往上涨。足以见得,嫂子是个做生意的料,看准了商机想做个大买卖,这才把谢温两家的银子和铺子全都投进去买了粮食,本是万无一失,稳赚不赔的生意,坏就坏在洛安的将士……”
“等会儿。”谢劭脑门心一跳,循着他适才的话倒回去,“你说什么,什么铺子。”
这一刀终究得刺下去,崔哖没再绕弯子,“嫂子在我这儿买的粮食,没给现银。”手指头轻轻地磕了一下两人跟前的木案,“这家茶楼是我的了。”
完了又偏头,指着斜对面谢家的胭脂铺子,“那个。”还有水粉铺子,“那个。”街头和街尾那几家看不见,总之,“谢家和温家的铺子,嫂子都抵给我了。”
崔哖冲对面脸色凝固的郎君,报以和善的微笑,“所以,谢兄现在,可能已经倾家荡产了。”
现银没了,铺子也没了……不就是倾家荡产了。
谢劭目光呆滞,迟迟都没反应。
崔哖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承受不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放心,今儿这顿饭,我请谢兄,谁没个困难潦倒的时候,人生无常,关键咱们要学会适应,这不谢兄已经当官了吗,从今往后就是谢员外了,指不定有另外一条阳关大道……”
谢劭突然起身,动作太快,险些把自个儿绊倒,伸手及时扶住案角。
崔哖慌忙起身去扶,同情地道,“谢兄,节哀。”
谢劭懒得理他,紧咬牙关,浑浑噩噩地下了楼,周邝和裴卿也赶了过来,两人翻身下马,见人从里面冲出来,脸色一团死灰,便知道应该什么都清楚了。
两人齐齐上前安慰。
“谢兄。”
“谢兄……”
谢劭一抬手,他什么都不想听,前一刻怎么急急忙忙地从府上出来,如今便怎么急着回府。
周邝不放心,追着他的马匹喊了一句,“谢兄,不必如此伤怀,等你日后上任,这不每月还有俸禄吗。”
谢劭留了个马屁股给他,风风火火赶回谢家,门房一见他回来,便交给了他一封信,“三公子,二爷刚让人捎回来的。”
随手接过撕开,信纸上就几个大字,“吾儿意志坚定,为父不惧。”
是回复上回裴元丘来游说他之事。
且不说这话如同放了个狗屁,没半点作用,这个时候才传回来,有事要指望他,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谢劭想起了什么,转头把信纸塞给闵章,“你去告诉他,他的儿媳妇儿把他那堆养老的金子都败光了,再告诉二夫人,她的铺子也没了。”
闵章对他是唯命是从,立马点头转身。
“等会儿。”他又叫住了她,“就说她全买了粮食,都捐了。”
“是。”
一个新妇刚嫁过来,人还没见到呢,先告她一状,无论是什么理由,两个老的听了印象必然就差了,那败家子还没见到公婆,先失了名声,往后还如何在长辈跟前立足。
祸不是她一人造成的,他也有责任,扶额又同闵章道,“罢了,你回来。”
这败家娘们儿,简直能捅破天,他定要去好好问问她,谢家如今到底还剩下什么。

疾步回到游园,却见东厢房门前多了两副生面孔,看模样似是成衣铺子的人。
不等人通传,谢劭径直踏步跨进了屋,人刚冲到珠帘外,便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我这都是没穿过的,崭新的,怎么就退不了呢?”
“铺子的规矩,离了店,若非衣裳的质量问题,咱们一概不能退换,三奶奶也算是咱们的老客户了,规矩应当清楚,若是三奶奶对这些衣裳哪儿不满意,咱们可以再拿回去修改,但是要退银钱,实在是抱歉……”
谢劭掀帘入内,便见屋子内摆着两口漆木箱,里面一堆的绫罗绸缎。
色彩鲜艳,全是成衣,看成色当是全新的。
温殊色皱着眉头,似乎是一筹莫展,见谢劭回来了,起身唤了一声,“郎君。”再转头同成衣铺子的老板低声祈求道,“婶子你看,不全退,退一半也成,大家都知道,这回我把粮食全捐给了战场,谢家和温家已经掏空了家底,手头上实在是没了银钱。”
成人铺子的老板自然知道,谁不知道?今儿一早外面便传得沸沸扬扬,温二娘子用了近万石粮食买了三个官职。
温家二爷和温三公子,还有谢家的这位三公子如今都是员外郎了,各自还挂了推官的职位,虽说是九品,可也是编制内真正的官员了,旁人寒窗十年苦读,也不见得能有此成就,有钱人家就是不同,大手一挥,随手便能买个官来做。
铺子老板抿唇一笑,“三奶奶真是折煞了老妇,这凤城谁不知道谢家和温家家底深厚,不过是几件衣裳,三奶奶说穿不起了,不是逗老妇吗。”转头看向刚进来的谢邵,“咱们的谢员外财大气粗,三奶奶嫁进谢家,还能让您受了委屈不成。”生怕她再来缠上自己说叨,退后两步,“三奶奶时辰宝贵,老妇就不耽搁,先告退了。”
人一溜烟儿出了屋,领着自己的两个仆人,脚步匆匆地出了游园。
屋内只剩下了两位主子。
被她这么一打岔,再看看漆木箱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适才谢劭冲进来的那股劲儿,如同茶盏外溅的一滴水珠子,起初汹涌,滚了一半,越流越慢。
不难看出她在干什么。
穷得要退自己的衣裳了。
谢劭今日一觉睡醒,接连遭受了两回撞击,如今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意外的了,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真到了如此地步?”
温殊色不吭声。
跑了这半天,不止头晕,腿也软,谢劭走过去一屁股占了她的安乐椅。
还没来得及发问,小娘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先对他诉起了苦,“衣裳好好的,一回都没穿过,十两银子一件,我要她退我八两她都不乐意,这不就是奸商吗。”
谢劭:……
两人都是娇惯出来的主子,何时有过这般斤斤计较的时候,别说十两银子,百两一件的衣裳,换做往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越是这样,谢劭的心越是坠到了谷底,还是一次给他个痛快吧,转头示意在她坐过来,“我有话问你,你坐。”
比起最初,他此时已算是冷静。
温殊色乖乖地坐在了他对面的圆凳上,“郎君你问。”
他偏开头,不去看她那张无辜又欠揍的脸,尽量心平气和,“铺子也没了?”
“嗯。”
虽说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从她嘴里得到肯定,终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轻松,手掌捋了一把脸。
她温二,挺有本事。
又捏了一下浑噩的脑子,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同我说说,怎么没的。”这么多家产,谢家和温家两座金山,她到底是用什么本事花光的。
温殊色想了想,自省道,“怪我太贪心。”屁股往前移了移,咽了下喉咙,看着跟前脸色如死灰的郎君,打算同他细说,“郎君不知道,那几天粮食的价格有多诱人,闭上眼一睁开,价格又变了,一两银子变成二两,再变成三两,四两,我承认我是个俗人,没经得住诱惑,这不除了大米,后来我见那价格一直猛涨,我又去买了小麦和大豆,就……”再回忆,简直就是痛苦,“买的时候价格有点高。”
那么多的银子,突然没了,她自己也伤心啊,肩膀一耸,‘嘤嘤’的哭了起来,“本来还想独吞,哪知道最后被人一锅端,讨粮的将士一来,凤城里只有咱们家有粮食,我能怎么办呢……”
她捂着脸抽泣,伤心欲绝,那模样真真是悔到了肠子里。
对于她的这个‘点’谢劭吃了几次亏,已完全明白了。
这怕是花了高价购了半个仓吧。
他不存任何希望,问她,“还剩多少。”
本以为小娘子会直接摇头,却见她抹了抹泪,“郎君等会儿。”突然起身,去了屏风后,摸索了一阵出来,怀里抱着一堆的金簪玉簪和各种金银玉首饰,“哐啷啷~”地给他倒在了跟前的木案上,“还有这些。”
她刚从梳妆台上扫下来的,细细一瞧,好像也不少,小娘子抬头,惊喜地朝望往来,“郎君,咱们应该能撑一阵子。”
谢劭:……
他别过头,懒得看,一颗心已经麻木了。
“不过刚才嬷嬷说咱们预定的那批冰块明日就得搬到地窖,这不眼下马上就到夏季了,得付几十两银子……”见对面郎君的脸色实在难看,不忍心再往下说,温殊色闭了嘴,关心地问他,“郎君今儿吃饭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胃里忽觉一阵空荡。
早上他睡到巳时才起来,还没来得及进食,便被小娘子当头一棒,出去后崔哖倒是准备了酒菜,也没来得及吃,又是一把刀子捅到他身上,什么时辰点了?屋里没沙漏,偏头从半垂的卷帘内望了一眼外面的日头,至少也是未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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