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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 by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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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谢兄想必也知道了谢道远的所做所为,必会前来相告。
可谢道远又怎会让他出府,这会儿怕不是已将人关了起来,越想越不放心,“不行,我这就去找谢兄。”
人还没走出去,外面的一位侍卫匆匆进来禀报:“夫人,世子,谢家的三公子和三奶奶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周邝面色一喜。
周夫人也很意外,“快请。”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位满脖子鲜红的妇人突然被推到了门前,身后紧跟着谢劭和温殊色。
不明白这是为何,周夫人和周世子齐齐一惊。又才认了出来,跟前这位狼狈不堪的妇人不就是谢副使的夫人,谢家的大夫人。
两人震惊之间,谢邵已先抬步跨了进去。
往日大夫人来王府,哪回不是体体面面被周夫人派人请进来,客客气气地招待着。今日这般狼狈,有多丢人,从周夫人那道惊愕的目光中,便能看出来。
心中又将自家出的两个叛徒骂了一通,脚步迟迟不动,不愿入内。
适才一进王府,谢劭和温殊色手里的刀便被侍卫收缴,人已经带到了王府,也不再担心大夫人还能耍出花样。
见她立在那不动,温殊色没有耐心,往她后腰上猛一推,大夫人脚下踉跄几步,被迫进了屋。
前一刻才收到谢副使关闭城门,拦截王爷的消息,后脚自己的夫人便被带到了王府,周夫人和周世子怎么没料到会见到如此场面。
周世子心头一震,激动地迎上谢劭,“谢兄……”
谢劭却一掀袍摆,先对着周夫人跪下,拱手道:“家中长辈愚昧无知,着了奸人之道,今夜冒犯了王爷和周夫人,晚辈规劝无用,只得擒其家眷,前来同夫人请罪,如何处置,全凭周夫人决断。”
一句话干脆利索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周世子转头再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颇有些显摆的意思,他就说谢兄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往日周夫人从儿子口中没少听过这位谢家三公子的事迹,知道其品行不差,暗里也曾留意中,确实是个可靠之人。
而真正同其接触,是在谢邵到王府任职之后,与他面对面地聊过几回,周夫人便明白,虎父无犬子,将来能继承谢仆射衣钵之人,恐怕还得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见他把大夫人带到了跟前,一面佩服他能在如此断的时辰内看破局势,一面又忍不住敬佩他的果决。
“谢员外,快起来吧。”周夫人称呼起了他的官名,抬眼看向他身旁的温殊色,和声道,“府中惊变,二位也受到了惊吓,先且坐下,慢慢细说。”
一旁的嬷嬷忙上前,挪了两张官帽椅,挨着并放在周世子对面。
两人一坐下,偌大的堂内就只剩下了一位狼狈的人质。
周夫人抬头扫过去,正好与大夫人的目光对上,再也没了往日的热情和客套,面色冷漠冰凉。
既然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再去挣扎,反而丢了自己的体面,大夫人讽刺一笑,“家中出了叛徒,落到如此地步,我自认栽,可尔等一众乱臣贼子,今夜所为,早晚都不会有好下场。”
“有没有好下场,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周夫人漠然地看着她,“成王败寇,大夫人还是省点口舌,你的丈夫把我的王爷拦在了城外,我心头正不痛快呢,切莫再得罪我,否则,我一个不高兴,拿大夫人先泄了愤,日后就算后悔了,大夫人不也活不过来了?”转头同一旁嬷嬷吩咐,“把人带下去,先替大夫人看看脖子上的伤。”眉头皱起来,‘啧’出一声,做出牙酸的神情来,“瞧着挺吓人了,怕是不浅,这医好了也得留下一道伤疤,倒也正好,时刻提醒世人和自己,曾经叛过主。”
这一路过来,大夫人受到的惊吓不小,本来没觉得脖子疼了,被周夫人一提,顿时又觉得钻心了起来。
尤其是最后一句,犹如把她钉到了耻辱柱上,大夫人又激动了起来,“周夫人这是贼喊捉贼,我谢家效忠于陛下,不与乱贼为伍,圣旨在手,何来的叛……”
话还没说完,便被嬷嬷提着胳膊架了出去。
人一走,屋内便安静了下来,周夫人又才看向旁边的谢劭和温殊色,既然人都给她绑来了,立场已经很明白了,没必要再多问。
局势紧迫,也没功夫再绕弯子,周夫人直接问道:“谢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
谢劭心里自然也清楚,如今谢家的处境只怕比王府更为严峻。
“卑职打算今夜出城,与王爷一道入东都,求见陛下。”
周夫人目露赞赏,想要解救谢家于水火,眼下只能如此了,知道他心中所虑,便道:“谢公子放心,我王府一心效忠陛下,无半分异心,就算陛下真要削藩,也不会做出任何反抗,相信王爷,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要王府不与谢副使产生冲突,便是给了谢家一条退路。
谢劭起身行礼,“多谢周夫人。”
“谢公子不必如此见外。”周夫人无奈一笑,“看来谢仆射终究还是还是躲不过要与我王府绑在一条船上,如此倒是我靖王府沾了福气。”
外面突然一阵动静,很快有侍卫再次进来禀报,“禀夫人,谢副使叛乱,已带人马围住了王府。”
意料中的事,没什么可奇怪。
困住就困住,大不了王府的人不出去,但谢劭此和王爷一去到东都,得先经过太子的东洲。
能冒死设下这样的局,太子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怎能轻易让他们见到圣上。
可除此之外,已没了旁的办法,转头同周邝吩咐道,“清点几个得力的人手,待会儿随谢公子一道出城。”
周邝自告奋勇,“我去。”
周夫人毫不客气,“你父王前去,已经是给别人送人头了,你再跟上,是想被人一锅端,彻底绝了靖王府的后?”
周邝:……
既已做了决定,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此番前去东都,路上并非一两日。
周夫人看了一眼两人身上沾染的血迹,起身道,“谢公子和三奶奶先去沐浴更衣,歇息一阵,我让人收拾些衣物,一个时辰后,我带谢公子走地道出去。”

第50章
今夜出来,本为了赏月,不成想遇到变故,走到了这步田地,人是断然回不去了,要去东都,只能从王府先借一些盘缠和衣物。
谢过了周夫人,谢劭回头示意小娘子跟上,几人一并随仆妇去往后院的厢房。
路过长廊,还能看到外面的火光。
谢副使的兵马围住王府后,开始扬声同里面的人喊话:“王爷既敢生出叛心,便能想到会有今日,身为人臣,当屈身守分,不可与命争也,如今王爷已被拦于城外,不日之后便会被驱出藩地,捉拿回京,我劝靖王妃莫要再做无谓的抵抗,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立刻打开府门,束手就擒。”
早年王爷跟着陛下四处征战时,周夫人便陪伴其左右,那时她是周家的长媳,人人都称她为夫人。
后来陛下登基,王爷镇守边关,周夫人依旧相伴左右,风里来雨里去,脸都晒黑了,哪里像个锦衣玉食的高贵王妃。
连周夫人自己都嘲笑道,“别让我把大酆王妃的名号给丢了,还是叫我周夫人吧。”
一直到凤城,大家都没改口。
今日倒是稀罕得听到了一声靖王妃。
要真动手,也没必要喊话,周夫人充耳未闻,先去替王爷和谢劭准备衣物。
周邝没忍住,转头大步去往府门,仗着嗓门儿大,怒骂道,“不过一群直娘贼,叛主求荣,还敢口出狂言,谢副使的夫人今夜正在我王府做客,我劝各位还是不要惊扰了她……”
越往后院,声音越远。
温殊色回头,紧紧跟在谢劭身后,仆妇把两人带到了客房门前,躬身道:“公子与夫人先稍作歇息,奴婢去备水。”
谢劭点头,推开门。
两人进屋,房门重新合上,耳边终于有了片刻安静。
抬头再打探跟前的小娘子,脸色比平日里要苍白,鬓边的一缕发丝不知何时散开,正贴在她的脸上,许是拿手拂过,一边脸颊印上了血迹。
往日每回当值回来,看她都是一身光鲜,今日这番狼狈,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把黏在她面上的发丝粘起来,低声问道,“吓到了?”
从今夜听到谢副使要叛乱起,温殊色的一颗心便一直紧绷。
纵然她和谢三把大夫人押来了王府,以人质投诚,可说到底也都是谢家人。
周世子或许会念在同谢三的兄弟情分上,愿意相信他们,但周夫人是如何想的,自己不敢确定。
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事情比她想象的顺遂,后续的谢家的命运如何她无法预料,但眼前压在她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进屋,人松懈下来,双腿发软,再回想自己拿刀割了人脖子,手也抖了。
郎君的手伸过来,她也忘记了去躲,由着他替自己拂开发丝,别在了耳后。
都要诛九族了,能不吓到吗。
今夜当真是把她逼急了,抬起头便对跟前的郎君道:“不管郎君信与不信,我这辈子从未伤过人,连刀都没碰过,今夜是头一回……”
话没说完,突然撞见了郎君柔和的眸子。
先前还能坐在前院,镇定地面见周夫人,此时被他这番一瞧,到底没绷住,最后一声话落,嗓音都抖了起来。
怕被他笑话,忙偏过头,头刚扭过去,胳膊被郎君一把握住,往前拉去,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娘子脚步犹豫了一下。
郎君的手用了一些力,终究把人拉入了怀里,抱着她轻声道:“嗯,娘子很了不起。”
人被一双臂膀包裹过,终于有了个地方可以让她安心地依靠,胸腔一热,心底的防线彻底没了,无助和害怕全都被勾了出来,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顺着脸滚烫地往下坠,奈何胳膊被郎君抱住,手抬不起来,视线实在是模糊不清了,便也顾不上,埋下头,把眼泪擦在了郎君的肩膀上。
郎君没动,让小娘子抹了一肩,哭了个够。
哭过后,心头的恐慌倒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知道如今情势严峻,耽搁不得,温殊色想起身,才一挣扎,又被郎君收紧了胳膊,不想松手了。
温殊色一僵,脸颊两边很快腾起了红晕,先前牵她手,包括前一刻抱她,都能理解为他是在安慰与他同甘共苦的伙伴。
如今这番,多少有些故意了。
心头“咚咚”一阵跳,脸烫得厉害,动也不动,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外面的仆妇敲了两声门,送水进来。
温殊色一慌,忙推开他,谢劭及时松了手。
仆妇进来把面盆放上了木架,又退了出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气氛便有些尴尬,但温殊色自来不会把自己放在这样的气氛下煎熬。把他的唐突抛在了脑后,问起了正事:“郎君真要去东都吗?”
周夫人即便愿意相信谢家二房,他们也只是暂且得了一线生机,等到消息传出去,别说陛下,满朝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会齐声讨伐谢家。
同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里还会分什么大房二房,九族便都要被揪出来,杀个干净。
所以,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如谢劭所说,同王爷一道亲自去东都面见圣上,告诉陛下真相。
谢副使叛主虽不能饶恕,但最大的根源,却还是他手上的那份圣旨。
待一切真相查明,谢家才能保住家族。
只是他这一走,自己该怎么办,谢副使打的旗号是捉拿反贼靖王,温家无罪无错,他没理由去为难自己的家人,且恐怕也顾不过来。
但自己不同。
与谢劭一道拿刀划过大夫人的脖子,俨然也成了‘反贼’一员,如今同谋的人要走,不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作战了吗。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忧,谢劭道:“你安心呆在王府,周夫人和世子会护你周全。”
从凤城到东都,即便不吃不喝,路上不歇息,快马也要五六日,且两人此番前去,艰难重重,就是个活靶子。
人还没出发呢,便已经提体会到了往后那种日盼夜盼的焦虑。
她自来是个没耐心的人,儿时兄长让自己等了半柱香,便恨不得把他扒一层皮,要她这般呆在王府,一眼抓瞎地等着死期,她办不到。
东都吗……
晴姑姑还有些日子才会回来。
温殊色心思突然一动,偏头又问他:“那郎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很快。”见她站着不动,谢劭上前拉起她的手,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大胆地捏在掌心内,再自然不过。
小娘子还在想着心事。
他牵着她走到了木架前,抬起她的手,轻轻地替她卷了两三层衣袖。
薄纱揭开,露出底下一截白皙细腻的皓腕,他握住她的一双手背,一同浸入到了水中,“先洗手。”
盆里的水波荡漾,温殊色这才回过神来。
郎君已在轻轻地挫着指间的血迹,察觉她手在往外抽,一把又捏了回来,不动声色地道:“你要是呆不住,可以把你父亲和温淮接来,或是回温家也可以。”
适才谢副使的人马看着他们进的王府,当也不会怀疑。
只要她呆在府上,不出来,不成问题。
温殊色没怎么听进来,目光愣愣地盯着水盆里那只被他一点一点清洗的五指,今夜几度流转在心头的那股暖流再次涌了出来。
即便是在儿时,父亲和兄长也没这般替她洗过手。
除了母亲和身边照看她的嬷嬷,他是头一个。
心头感动,又意外于他这般养尊处优的公子,竟还会照顾人,好奇之下,微微偏过头,瞧了一眼郎君的侧脸。
整个晚上兵荒马乱,生死一线,都拿刀抹过人脖子了,却还是一副衣冠整洁的模样,鬓发纹丝不乱。
虽说这关头,心头生出来的那想法实在有些不应该,可这人当真是长得好看。
免不得多看了两眼。
郎君突然转过头来,才惊慌地避开视线,忙着应道:“哦,我觉得郎君还是要多带些人手,中州还好,到了东洲,太子必然不会让郎君轻易出城,紧要关头,就算有位小娘子在郎君身边,也能起到作用。”
谢劭意外地瞅了她一眼。
她这番,怎听不出来,直接掐断了她的念头,“不可能,乖乖呆在府上,等我回来便可。”
心中希望落了空,小娘子嘴硬,“我又没说什么,瞧把郎君着急的。”故意装作不知,反问:“郎君是以为我要跟着郎君上东都吗。”目光陡然一亮,“要不是郎君提醒我,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又道:“郎君要是带上我,我还能给郎君盯梢,打马虎眼呢。”
她谢劭没理他,拧干盆里的布巾,抓她过去。
小娘子脖子一仰,防备地看着他,“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郎君今夜手也牵过了,抱也抱过了,实在没必要再抱第二回 ,我已经不害怕了,经此一夜,也算是个见过场面的人,就算下回见到杀人,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跟前的郎君不着她的道,“小娘子还是别费口舌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带你一道。”
温殊色:……
这就没意思了。
小娘子哭过后,眼睛一片红肿,妆容也有些花,再伸手把人拉过来,手里的布巾刚落在她污了一边的脸颊上,便被小娘子一把夺了过去,自个儿胡乱抹了一通,布巾往盆里一放,便道:“那我回温家吧。”
“郎君一路小心。”突然想了起来,“郎君身上带银钱了吗。”
谢劭:……
上回唯一的二十两俸禄,还没捂热便都给了她。
以为小娘子带了银钱在身,临走了要给他一些,却见小娘子蹙眉道:“我也没有,今夜沐浴后才出来,郎君待会儿问世子借一些吧,等下回咱们再还给他。”
说回就回,也不送他了,赶在谢劭出发之前,先去找周邝把她领到了地道口。
路上便问了周邝:“世子身上有银钱吗?郎君和我今日出门都没带银钱,郎君打算问你借一些。”
周邝一愣。
上回他请谢劭去喝酒,已经掏空了,不过没关系,“嫂子放心,盘缠之事,母亲会想办法。”
“罢了,郎君脸皮薄,问世子借尚且能开得了口,万不会去收周夫人的银钱。这样,待会儿我回温家后,让兄长给郎君送一些来,要是晚了,麻烦世子先让他稍等一会儿。”
谢兄倒确实有些好面。
王府的地道出口挖的极为严密,出来后便是一间茶坊,都是自己的人,不担心暴露,周邝点头,“行,那嫂子尽量快些。”
温殊色跟着两名侍卫,转身一头钻进地道,拼了命地往前跑。
夜里温家二爷沐浴完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
自从当了监察后,人也极为警醒,赶紧披了一件衣裳起来,问身边的小厮,发生了何事。
小厮出去打听,很快回来,慌慌张张地禀报:“谢副使关了城门,把王爷关在了外面,且还派兵马围上了王府。”
温二爷惊了一跳,“这是为何?”
小厮一摇头,“奴才也不知道。”
无论是什么原因,到了这份上,不就是叛主,要谋反了吗。
温二爷吓得不轻,半晌都没回过神,他谢副使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自己不想活,还要把谢家所有人头都送上。
想起自家丫头还在谢家,温二爷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头正打发小厮去牵马,要亲自出去打听,突然听到左边墙边的角门旁,传来了一声动静。
脚步一顿,回头紧紧地盯着,看着那墙角的砖头从外一块块地被抽走,愈发震惊错愕。
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到了一颗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接着再是身子。
待人终于把身子捋直了,才看清,可不就是自己正担心的闺女吗,暗念了一句菩萨保佑,惊愕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温殊色没功夫同他多说,劈头便道:“父亲,借我点银钱。”
温家二爷一愣,“我哪里还有什么银钱,倒是你,谢家怎么样了?谢副使是着魔了吗,竟然敢叛主,你回来了,那姑爷呢?他也去谋逆了?”
温殊色实在来不及回答他,匆匆从他身旁走过,脚步直往屋内冲去。
温家二爷紧跟在她身后,还在喋喋不休,“谋反是要掉脑袋的啊,一个副使,与王爷对抗,这不是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吗,你可千万要劝住姑爷,不能让他糊涂……”
突然见到温殊色朝他床头走去。
心头一跳,赶紧扑过去,人都栽在了床上,还是没来得及,回头瞪着身旁抱着自己枕头的小娘子,脸色一变,咬牙道:“这个你不能动。”
“我手上的现银没了,同父亲借一些,待我回来就还给你。”
什么手上的现银没了,她狡诈得很,急忙阻拦:“你个败家子,给我放下,这是我留着给你娶嫂子的。”
“兄长不是还没议亲吗,等他议亲了,我连本代利的给他。”温殊色转身便去屋里找了一块包袱,把枕头翻过来,拿了旁边的剪子,一剪子破开,里面全都是一张张崭新的银票。
且还不是凤城的,而是东都钱庄的票子。
温殊色一愣,抬头看着跟前脸色发白的老头子,忍不住呼了一声,“老狐狸。”
他何时去的东都。
“你给我放下。”温二爷着急上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藏了钱,你骗得了别人,还能骗过你父亲,你先给我说,你那些钱都去哪儿了。”

凤城的粮食能有多少,她就是把所有的粮食全买下来,能败光温谢两座金山?
至于什么哄抬起来的价格,自己的女儿他还能不清楚?虽说是败家了点,但又不傻,还能把粮食当黄金来屯?
庆州天灾,凤城并没受影响,洛安虽打仗,尚还有东洲和朝廷的粮仓,缺粮的局面超不过两月。
等再过几月,凤城秋收,朝廷再开粮仓,她手里的那一堆粮食便会轮入陈米陈面,谁还会买?
到最后只会烂在臭水沟内,一文不值。
那日听她说完,温二爷起初如同当头一棒,脑子砸晕了方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再一想,越想越不对。
她自小便不是个不留后路的人。
当年温家穷困,一顿饭仅有小半碗,本就吃不饱,她却还能剩下一口,偷偷捏成饭团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日子好了,一家人好不容易不用再饿肚子,她能舍得把家产全赌进去?
绝对不可能。
明白过来,便猜着她那一通操作,应该是故意买空,借机把温家和谢家的钱财挪了个地儿。
为何如此,他心头大概也有了猜测。
老夫人做事一向沉稳,突然在大娘子出嫁当夜换人,其中原委,他同府上的人打听过,是因大娘子不满意嫁妆。
上年年前回来的那一趟,知道大娘子的婚期将至,自己便留了银钱让母亲去置办了一副嫁妆,统共六十四抬。
一般人家嫁女为半抬嫁妆,温家到底不同,在凤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又是头一个姑娘出嫁,自然要风风光光。
两副嫁妆,不为过。
自己作为叔叔出一副,另外一副由大娘子的父母来筹备,他平日给大房的银钱,再加上大爷的俸禄,怎置办一副绰绰有余,且自己的女儿出嫁,父母出一副嫁妆,名头上也好听。
事后大夫人却又来找他,说手头上吃紧,凑不出来,要他再备一幅。
他不久前刚购买了船只,置办完一副嫁妆后,手头几乎没了余银,但既然大夫人已经开了口,也不好拒绝。
这些年自己和儿子常年在外,全仗着大房看顾老夫人,出些银钱也是应该。
到了福州,他亲自下到深海,捞了一个多月的鱼虾,勉强凑出了一副,置办好托人捎给了缟仙。
家居摆件他都算好了,只多不少,其中一部分现银,给多少合适,让缟仙自己看着办。
温家的日子优渥后,缟仙确实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从不亏待自己。
可在大事上一向都很通明,若非逼急了,怎可能拿大娘子的嫁妆当玩笑。闹成这样,归根结底,都乃大房的贪心所致。
尤其是知道了兄长一家竟然把老夫人一人留在府上,全都搬去了东都之后,便也看明白了。
这一趟回来,本就没打算再去福州,既然如此,父母在不远游,那便留在凤城,也算没辜负那丫头的一番苦心。
是以,第二日他便去了王府,领了员外郎的官职。
但钱在她手上,和在自己手上,完全是两码事。
别看她笑起来人畜无害,活像个小太阳悬在头顶,温暖又阳光,可一旦狠起来,对谁都能下得去手。
温淮、还有谢家姑爷,最近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他都看在眼里,一分钱掰成两分用,那温淮前儿领了俸禄,路过卖烧鸡的摊位,腿都走不动了,手里的荷包捏了又捏,最后还是咬牙放弃。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简直惨不忍睹。
自己断然不能走他们的老路,再次伸手去夺。
温殊色不给他挣扎的机会,“父亲怕是还不知道,你女儿已经没了活路。”
温二爷一愣。
温殊色长话短说:“谢副使今夜得了一道削藩的圣旨,打算趁靖王在外,把他驱出藩地,你女儿前一刻拿刀割了副使夫人的脖子,和你的贤婿一块投靠了靖王,如今已是‘贼’人,再不跑路,父亲就等着替我收尸超度吧。”
温二爷听得惊心动魄,连连抽气。
上下把她打探了一番,见人完好无损,还是心有余悸,呼出一声,“天爷,你,你哪儿来的肥胆。”
还敢割人脖子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下海之时,可曾想过自己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温殊色没看他,忙着往包袱里装钱。
“这能相提并论吗。”温二爷已经顾不得什么银钱了,又才反应过来,紧张地问她:“朝廷要削藩?”
靖王手里一没兵权,二没银子,削藩意义何在?
“如今尚且不知,但此事颇为蹊跷。”
温二爷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人敢有这等贼胆,假传圣旨,乃死刑之罪,诛九族,谢副使……”瞪大眼睛看着温殊色,一脸惨白,“你果然是没了活路。”瞬间想到了后退,“这节骨眼上,问姑爷讨一份休书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温殊色:“……”
“怕是来不及了,你再这般耽搁下去,估计你那位贤婿就要自个儿一人逃了。”
“他,他逃去哪儿。”
“东都。”枕头里的银钱一张不剩,全放进了包袱,去收拾自己的衣物断然是赶不上了,转身去温二爷的橱柜里拿出几套衫袍,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满满一包袱,紧紧地打了个死结,收拾完才抬头看向一脸完全不知所云的温二爷道:“我这就去追他,父亲保重,在家好好吃饭,照顾好祖母。”
包袱往肩头一挂,提起裙摆匆匆出去,继续去钻狗洞。
“你等会儿……”温二爷赶紧追出去,“还,还有……”
温殊色人都已经蹲下去了,无奈回头,“还有什么,父亲你赶紧的说完,你多耽搁一刻,你女儿的性命便要危险一分。”
温二爷立马道:“东都还有一家酒楼。”他把福州的船都卖了,以后再也不去了,“名叫觅仙楼。”
这便是他刚回来,打算要同她说的好消息。
大爷在东都做官,两边不能兼顾,一家人迟早要去东都,这趟回来前,便先去东都盘下了一家酒楼,打算以后在东都谋生。
谁知道,会发生变故。
东都的觅仙楼,上回温殊色倒是听温家的大公子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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