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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 by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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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里头的人把她的夫君堵在了山上,生死不明,如今她又要上那儿找人救她的夫君,简直荒谬。
虽说南城确实无人认识她,但她不能前去冒险,只能在附近徘徊,暗里打探着往来的兵将。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始终没再见到昨夜的那道身影。
云雾遮天依旧瞧不见日头,却能感觉到太阳穿过云层,照在头上的灼热,湿衣贴在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腹中的饥饿传来,猜想应当是正午了。
再这般等下去不是办法。
探手钻进自己的袖筒,从胳膊弯的一处暗口袋里,悄悄扣出了几枚铜钱,回头看了一圈路上的行人,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正着急,突然听到一声方言,有些熟悉,很快想了起来,自己曾经从府上的顾姨娘那里听过,是庆州的腔调。
忙上前拦住,“大叔是庆州人?”
南城乃东洲的属地,而庆州在中州,南城很少有庆州人,要不是这回庆州天灾,洛安又奉战事,庆州的人也不会跑这么远。
听她这般问,自然知道她听出了自己的口音,道是遇到了同乡,态度客气,点头道,“公子也是庆州人?”
温殊色无比庆幸自己的记忆力好,还记得顾姨娘说的那位表姐夫的名字,赶紧问道,“大叔可认识一个叫张有泉的人。”
那人面色一愣,有些意外,“公子是?”
温殊色忙道:“我乃张公子妻妹的友人。”
那日顾姨娘上门来道谢,温殊色并没有放在心上,二十两银子而已,她就算不还,自己也不会放在心上。
怎么也没想到真有一日会求到他们身上,那位庆州人把她带到了一间青瓦矮房前,简陋的木板门也没上锁,伸手推开,一进屋,便扯着嗓门冲里喊道:“张大哥,庆州来了亲人。”
话音一落,一名妇人便掀开布帘走了出来,温殊色立马认了出来,正是那日求上谢府的妇人。
对方却不认识她,满脸疑惑,“你是?”
温殊色客气地道:“一个月多前,夫人托顾姨娘带来的酥皮,甚合口味,还没来得及同夫人道谢呢。”
妇人听完立马明白了过来,惊愕地把她打探了一阵,瞧她这身打扮,知道她多半不便,忙把人请进屋,叫来了自己的男人,不太确定地问道:“您就是谢家的三奶奶?”
温殊色点头,“初来南城,实在没想到会遇上意外,贸然上门叨扰了张大哥和夫人。”
妇人忙道:“三奶奶折煞我了,我一个粗俗妇人,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三奶奶于我娘俩乃救命的恩情,有什么难处三奶奶尽管开口。”说完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男人。
庆州闹天灾的那阵,流民到处疯抢,一家人被冲散,要不是三奶奶那二十两银钱,自己的妻女早就饿死在了街头。
张有泉自然心存感激,“我旁的本事没有,人缘倒是不错,三奶奶有何难处,尽管说。”
人缘再好,也只是普通的百姓,且二十两银子的恩情,着实不能要求别人为她卖命,“我想求张大哥,帮我去军府寻一人。”
魏督监当日并不在军府。
今日凌晨才从洛安回到南城,早上与几个同僚一同去军府复命,人却被拦在了门外。
巡官看着他,一脸阴阳怪气,“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魏督监是杨将军的外孙,如此尊贵之人,区区督监,岂不是委屈你了。”
洛安粮草一事爆出来后,太子被杨将军参了一本,皇上一怒之下,将其贬回了东洲南城,这事儿已经传了出来。
身为杨将军的亲外孙,太子没要了他的命,已算得上理智。
见南城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折身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打算尽早赶回东都,却又得知太子下令封城,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东都。
早上回来时,他便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南城昨晚进了贼人,太子为抓人,几乎倾巢而出。
如今连城门都封了,这贼人怕是不简单,忙招来小厮,正问着话,突然听到了几道敲门声。
这处小院平时也就几位兄弟造访,当是下值了上门来探望,小厮转身去开门,自己先沏茶。
门打开,却听见了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请问魏督监在吗。”
魏督监一愣,小厮很快折了回来,禀报道:“外面来了两位从庆州来的公子,说是公子曾经欠了他们一些粮食,今儿个走投无路,上门来讨了。”
他何时去过庆州?魏督监一脸疑惑,起身随着小厮出来,到了门口,便见两人立在门外。
一位乃中年男子,似是平常的百姓。另一位站在他身后,天色已经暗沉,两人手里都没提灯,一眼瞧不清楚,只见其身形纤细,头上束了发冠,是位年轻的小公子。
正打探着,那位‘小公子’上前一步,抬起头冲他一笑,“魏督监。”
魏督监盯了片刻,目光逐渐露出惊愕,呼出一声,“小……”又及时止住。
那日凤城一别,魏督监便带着粮草匆匆回到了洛安,因粮草来的及时,大酆才得以扭转局势。
在上位者眼里是一场胜仗,但在他看来却是挽救了成千上万的生命。
魏督监心中一直记得这桩恩情,惦记着等回到东都,必然为小娘子讨一份赏赐,没成想人还没回去,先遇上了小娘子。
顾不得去猜她为何这身狼狈,赶紧把人请进屋。
温殊色回头对张有泉道了谢,“多谢张大哥,来日等我渡过难关,再登门道谢。”
张有泉能有这番人缘,自然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摇头道公子言重了,见人已经找到,便与其道别,没再留。
这头魏督监领着人进去,关上门,还没来得及问,温殊色突然跪在他面前,拱手恳求道:“当日公子前来凤城讨粮,身为大酆百姓,我谢家理应义不容辞,本不应该前来讨恩,只是今日遭人奸计,落难至此,夫君生死不明,我实在没了办法,求到公子面前,还请魏公子能施以援手。”
魏督监忙上前托住她手肘,“小娘子快起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慢不了了,天又黑了。
是死是活只能赌一把,“不瞒魏督监,此时城中军府所捉之人,正乃我夫君,谢家三公子,谢劭。”
魏督监果然面露震惊,目瞪口呆。
温殊色心提到了嗓门眼上,紧紧捏住袖筒内藏好的短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片刻后便听魏督监道,“小娘子放心,谢家乃名门,谢仆射有令名在身,德行高洁,我坚信谢家的清白。”
说完又伸手扶她起身,“小娘子快起来,若非小娘子大义,解救了万千将士,我大酆不知还有多少亡魂要埋骨在洛安,如今小娘子能上门相求,是对魏某的信任,魏某必不会袖手旁观。”
从洛安粮食一事上,他便看出了太子的品行,如此不惜动用军府,追杀谢家,想必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为表诚心,魏督监也告诉了她,“不瞒小娘子,因家中外祖父与太子殿下政见不和,如今魏某已被夺去督监一职。”又道:“不过小娘子放心,这些年我在南城还是有些可靠的人手,小娘子若是信得过在下,先换身衣裳,进些食物,其他的交给魏某,魏某先想办法。”
从昨夜到现在,温殊色精神一直崩着,不敢有片刻松懈,直到此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先替夫君谢过魏督监。”
“小娘子不必客气。”替她沏了一杯热茶,进屋去找了一套自己从未穿过的新衣递给了温殊色,“去洛安前,刚缝制的,还没来得及穿,小娘子进屋换上,我出去找人想办法引开府军,无论成功与否,最迟半个时辰,我都会回来,小娘子切莫着急。”
被雨淋了一夜,又东撕一块西撕一块,一身衫袍确实没法看了,没同他客气接过来道了谢。
心中还是有些防备,温殊色不敢进食,去里屋匆匆换好衣衫,也不敢呆在院子里等。
躲在外面的巷子口,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要有异常,她随时都能脱身。
等了小半个时辰,巷子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温殊色忙躲进暗处,片刻后,便见魏督监到了院子前,一人从马背上下来,穿上了军府的盔甲。
确定他身后再无旁人,温殊色这才出声叫住了他。
魏公子对她的防备倒也没意外,回头把手中一套盔甲交给她,“小娘子穿上,不出意外,府军半个时辰后会下山,小娘子随我一道进山救人。”
温殊色匆匆套好了盔甲,魏公子跨上马背,同她伸手,“小娘子上马吧。”
生死关头,顾不得在意男女之别,自己的骑术确实进不了山,况且上回已经坐过靖王的马匹,没什么可在意。
手递出去,被魏公子握住,借力翻上马背,坐在了他身后。
魏公子同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将手中的火把往院子里一抛,浇了油的房屋瞬间燃了起来。
于此同时,魏公子手底下的一位士兵,匆匆上了军府,“报!督监魏允与凤城谢家三公子,意欲谋逆。”
这一声出来,军府炸开了锅。
报信的人乃魏允手底下的亲信,看得出来神色慌张,必是偷听得来,吓得不轻。
杨将军在朝廷上,几回公然与太子为敌,颇有亲近靖王的趋向,如今杨家的外亲魏允私藏谢三公子,助其出城,倒不难理解。
找了一天一夜没见人,没想到人早就到了山下,还找到了魏允共谋。
山上的人手全部都调了回来,开始搜城。
裴元丘一直守在山上,随着时辰慢慢过去,心头也越来越煎熬,希望找到人,又希望永远别找到。
前夜谢三同他那愚蠢之子一同跳下了山崖,巡捕毫不犹豫地放火,一场山火烧了两炷香,好在及时下了一场大雨。
几百号人搜山,搜了两日,没见到人,要么被山火烧成了灰,要么人已经逃了出去。
悬崖的出路全被府军堵住,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此时听到府中来报,裴元丘松了一口长气,目光看了一眼悬崖底下,转身立马召集手下人马,“下山。”
谢三固然该死,但不值得搭上他的儿子。
此时一处断崖上,裴卿正卡在断崖的夹缝里,转过头看着身旁同自己趴了一天一夜的狼狈公子爷,压着嗓子道:“谢兄后悔吗。”
一层夹缝,两个人勉强塞进去,脑袋动都不能动,腿被岩石卡住,早就麻木了,谢劭艰难地瞟向他。
他倒是还有力气说话。
“我死了倒没什么遗憾,谢兄可惜了,白成了一场亲。”突然问:“嫂子应该到东都了吧。”
谢劭:……
再不说话,裴卿怕自己一闭眼,永远都开不了口了,好奇地道:“你亲过嫂子吗?”
“闭嘴,保存体力。”
“是什么感觉?”
谢劭深吸一口气,他怎么知道,前夜不过是亲了一下额头,看到小娘子的眼泪,心如刀割,什么滋味完全不知道,怕他再问下去,咬牙道:“美妙至极。”
“等从这儿出去,你也找个小娘子试试?”
裴卿一笑,“我就算了。”
“为何?”
“成亲生子?岂不是便宜了他裴元丘……”他那句断子绝孙,并非玩笑之言。
当初他抛下自己和母亲,嫌弃他们是累赘,如今又想尽办法把他找回去。
这不就是报应。

第60章
再困下去,都会死在这儿,裴卿伸手攀住外面的石岩,头突然探出了石缝之外,“谢兄活着去东都找嫂子吧。”
阻拦不及,谢劭一把拽住他后腰上的腰带。
想要在刀山火海中讨一条活路,耗的本就是一场持久战,谢劭恨铁不成钢,咬牙拖住他,“你也不怕裴元丘再给你添一位弟弟。”
裴卿一时卡在了那,进出不得,正要挣扎,却见山谷底下的火把正在慢慢地往外退,人声也越来越远。
裴卿松了一口气,拍了下还在拉拽自己的那只手,“谢兄,人走了。”
谢劭抬目,视线透过崖缝上的树枝,这才察觉跟前的火光确实没了。
崖缝里塞了一天一夜,身子早就僵硬,两人艰难地爬出来,腿脚血液一时半会儿回不上来,没稳住,齐齐滚下了山谷,跌入底下的水潭。
裴卿当即被灌了一口水,在水潭里“噗通”了两声,挣扎着爬起来。
见山谷的火光撤去,人也陆续的走了后,不远处的闵章也从断崖内滚了下来,正要寻自己的主子,突然听到动静声,摸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主子……”
“这儿,没死。”山崖不算矮,黑漆漆的又看不见,身上被树枝和石头不知撞了多少伤痕,再跌进水潭,不止是裴卿,谢劭也呛到了水,差点没能起来,勉强应了一声,艰难地往外爬,这番一刺激,腿脚倒是有了知觉。
昨夜一场雷雨,今日整天阴云,夜里没有明月,对方的火把一撤,谷底便没有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跌跌撞撞从水潭里出来,也摸不清方向。
三人身上都没带火折子,这时候也不敢生火,以三人目前的形势,摸黑往上爬,怕是等不到太子的人再折回来,自己先摔死了。
只能先拧干袍子上的水,隐蔽在一颗石头后,迎头等着天光慢慢地亮起来。
这会儿要是裴元丘的人马再回来,铁定一搜一个准。
心猛往下沉,裴卿偏过头,“谢兄,裴元丘此人一向奸诈,你说他是不是同咱们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各人心里都在猜测,可就怕他这种乌鸦嘴道破。
果然,话音一路,山崖上便传来了一阵山石滑落的动静,裴卿来不及捂嘴,闭眼一个倒仰,头抵住石头上,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
几人再爬上去,塞回到石缝里,不太可能,看不清路,也不能轻举妄动,三人只得绷直后背紧紧贴着石壁,留意着上面的动静。
动静声越来越近,似是有人正顺着山道上往下而来,慢慢地,几束火把的光亮,突然从半山腰上映下。
接着便听见一声:“谢三公子……”
谢劭深吸一口气,捏紧腰间的弯刀,其余两人也都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郎君……”片刻后,突然一道声音窜入耳朵,本以为是自己错觉,察觉到身旁两人都没再动,应该也听到了,屏住呼吸,再次竖起耳朵。
过了半晌,那道熟悉的嗓音又传了过来,“郎君……”
这回听得清清楚楚,确定是他家小娘子的声音,惊愕她怎会出现在了这儿,头一反应是靖王也落到了裴元丘那狗贼手里。
理智一点,他不应该出去,否则全军覆没。
但明显理智不了,从石头后现身出来,看着山头上的火光慢慢靠近,人下到了谷底。
意外地没看到大军,只见到两三道火把,人越来越近,随行似乎只有两三人。
不像是裴元丘的人马。
靖王昨夜才离去,脚程再快,这会应该也才到东都,不可能这么快派出人马前来接应。
最大的可能,是靖王走了回头路。
心口一跳,跨步上前,谁知腿脚刚恢复了知觉,僵硬得厉害,肢体跟不上脑子,一跨出去,身体便一阵踉跄,最终还是没稳住,又跌进了水潭。
水潭下凹凸不平,爬了好几下才爬起来,勉强站稳,身上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滴,狼狈地抹开糊在了脸上的发丝。
这一番动静不小,刚下山谷的几人都听到了,快速地赶了过来,三束火把齐齐往这边举,火光清晰地照在了郎君的脸上。
只见对面的小娘子的神色呆愣了片刻,突然扔了手中的火把,提起袍摆双脚淌入水中,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
谢劭刚站起来,被她一扑,脚下不稳,一屁股又坐了下来,连带着身前的小娘子一道跌进水里,摔成了一团。
水花砸起来,扑在两人脸上,小娘子一身也湿透了,却丝毫不在意,没等郎君爬起来,人再扑上去,一双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激动地呜咽道:“郎君还活着,呜呜……”
天知道她有多慌。
短短一日,如同过了三秋,每一刻于她都是难熬,好不容易下了山,城门又出不去,找不到救兵,她都快急死了,几番辗转,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天黑。
跟着魏公子找上山时,自己并不确定他人是不是还活着,一颗心悬着,慌恐又紧张。
不敢去想,他要是再也回不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憋到如今,终于见到了活人,只有把人紧紧地抱进怀里,才能抚平她这一日的心慌意乱。
谢劭被她按在了水潭里坐着动弹不动,就凭这股力气和冲劲儿,不用再去怀疑,确实是他的小娘子回来了。
卡在石峰里的这一日,他眼前全是小娘子临别时的那张泪脸。
当时情况危急,只想着要把她送到安全之地,人一走,却又觉得内心空空荡荡。
两人能走到一块儿,本就是阴差阳错,并非两情相悦,当初她能同意留下来与自己将就,他也知道,是因为她心疼温家老夫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想活给所有人看,即便是错了,他们也能过得很幸福。
之后两人自取所需,本不应该有交集,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对小娘子生出情愫。
细细一想,也并非意外,小娘子容颜绝色,性格好,谁不喜欢。
本以为她已经到了东都,这辈子大抵没了机会再相见,如今她却从天而降,把他抱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是不是也证明了,她是舍不得自己,在意自己的,这样的感觉太踏实太温暖,一切的理智都抛在了脑后,不想去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或是斥责她不该出现在这儿,甚至对她的出现内心还有了一份愉悦,忍不住也搂住了她,手掌抚住她的后脑勺,脸贴着她,安抚道:“温二,我没事。”
小娘子抱得更紧了,边哭边嚷着,“我不走了,你别让我一个人走,我要跟着郎君,就算死,我也认了。”
一日的束手无措,温殊色早就后悔了。
她从小就没有承受苦难的本事,从昨夜到今夜,对方的生死全系在了她一个身上,她却爱莫能助,那等子灭顶的绝望,她不想再去承受一回,太子的人来就来吧,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呢。
“呜呜呜……”小娘子嚎啕大哭,全然没了白日里的冷静和端庄。
身后的魏允举着手中火把,适才小娘子求上门来时的冷静和勇气还历历在目,如今再瞧,落差太大,一时之间看愣了神。
藏于石头后的裴卿和闵章也早走了出来,无比惊叹小娘子的伉俪情深,人都走了,竟然跑了回来。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靖王是不是也回来了,抬头一看,突然见到了一张陌生面孔,目中瞬间露出防备。
靖王离开时身边并没带人,且跟前公子的穿衣打扮,也不像是靖王的人,裴卿出声问:“请问阁下是?”
魏允拱手,客气地报了家名:“某乃京都魏家的孙子辈,家中排行为首,单名一个允字。”
陡然听到小娘子之外的陌生嗓音,水潭里的郎君这才回过神,终于抬起了头。
魏允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他身上,额首冲他一笑,“想必这位便是谢家三公子了。”虽说不太好打扰,但不得不出声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各位公子,先上去再说。”
一把山火把林子烧得乌黑,又下了一场暴雨,太子的人马在谷底搜了这半天,就快把上头夷为平地,到处都是踩出的稀泥脚印。
上去的路不好走,三人身上又有伤,相互搀扶,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爬到了最初的山路上。
裴元丘的人马彻底地撤走了,原地只余下了几堆火星,马车倒在地上,狼藉还在,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却都被拖走了。
包括王府死去的几名侍卫。
三人去悬崖时,王府的侍卫并没有跟上,以死为他们拖延了逃命的时辰。
雨水一冲刷,血迹浸进土壤,道路染红了一大片,活生生的人,陪着几人走了这一路,谈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如今说消失就消失。
几人目光沉痛,谁也没有说话,却一刻都不敢停留。
山下太子的人在搜城,只能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避开了那段路后,一行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实在走不动了,到了一处有水的山腰方才停下歇息。
昨夜三人被追兵逼上悬崖,身上都备好了铁钩,跳下去的瞬间抛出铁钩,及时挂在了崖臂和树干上,再艰难地攀上山崖,找到一处石缝藏身。
山火烧起来的那阵,几人差点没被浓烟熏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爷及时下了一场雷雨,火势没烧起来,军府的人却不死心,围着山谷搜了一天一夜,迟迟不退,几人被困在石缝里动弹不得,腿脚磨破了皮,最后又跌下山崖摔了那么一跤,这会身上到底都是伤,行走在死亡边缘行,又没进半点食物,又累又饿,个个面色早已苍白。
魏允上山时,都准备好了,让小厮把包袱拿出来。
谢劭靠着树干坐下后,尽管脸色不好,精神却极好,目光盯着小娘子从对面的公子手里接过了包袱,笑着道了谢,转身又朝着自己匆匆走来。
路上自己已经听她说了,她这一日一夜所历的惊险,也知道了跟前这位魏公子是谁。
“同郎君分别后,我一直放心不下,后面在山腰上又见到了浓烟,知道郎君是被困住了,便求王爷把我放下马背,本打算照王爷的吩咐,下山后出城去找暗桩的人前来救郎君,谁知太子把城门也关了,出不去,我只能折回来,走投无路之时,郎君猜我遇上谁了?竟然是顾姨娘的表姐,所以说这人平日里要多做善事,紧要关头才能救自己一命,顾姨娘的表姐夫替我找到了魏公子,要不是魏公子,恐怕我同郎君当真要在天上相遇了……”
知道他要问,继续道:“郎君还记得魏公子吗?”见他面色疑惑,又自己答道:“上回我同郎君说过的,来凤城讨粮的魏督监,今日在山下突然撞上,城门出不去,我没了办法,记得当初他来凤城时,品行不错,这才上门去讨要了恩情,果然没看错,魏公子听完二话不说,便出手相助,可见郎君的那些银钱并没有打水漂,不仅得了官职,还给自己买了一道救命符……”
小娘子许是熬过了苦难,终于松懈了下来,话语也轻松,他却听得心惊肉跳,暗道这小娘子当真是不怕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识和勇气。
随后一阵后怕,背心都生了凉,一路上紧紧握住小娘子的手,不敢去想她要是走错一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如今坐下来后,一双眼睛也没离开过她。
看着她从魏公子那拿着包袱回来,蹲在自己身前,从里取出了一块饼递给了他,“郎君饿了一天一夜了,先吃点东西。”
不仅是他,从昨晚到现在温殊色也是滴米未进,递给他后,自己也拿出一块饼咬了几口,混着壶里的水囫囵吞下,空荡荡的胃腹总算好受了一些。
一块饼下肚,回头还见郎君捏着手里的饼,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迟迟不动,疑惑地问道:“怎么了?郎君是吃不惯吗,饼是有些干,但能救命,郎君将就吃一些……”
那双灵动的双眸,熬过了一个日夜,布了几道血丝,却依旧鲜活,炯炯地朝着他看来。
心口“咚咚”几跳,他终究没有忍住。
温殊色话还没说话,便见郎君突然凑过来,伸手勾住了她的后脖子,没有半点预兆,唇瓣一瞬间贴在了她唇上。

第61章
温殊色奔波了一天一夜,没合过眼,身心俱受摧残折磨,这会子还能保持清醒,全是因为她这十几年来底子打得好。
但耐不得脑袋晕乎乎一团,嘴被郎君亲上,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两只眼睛愕然瞪大,呆呆地盯着眼前放大的一张面孔,怕暴露行踪,林子里没生火堆,但几人手里的火把却没灭,身后昏黄的光亮照过来,在他眉眼之间跳跃,只见他两排眼睫紧闭,细细密密的长睫垂下还挂着一层细碎的水珠,内心似也不太踏实,微微在颤动。
脑子里“嗡~”一声,迟钝的回过神来,温殊色头一反应便是推他。
他,他在干什么呀……身后还有人!她刚过来时魏公子正在往这边瞧,还有闵章,无论何时目光都在他主子身上。
一定都看到了。
自己生平头一回的香艳场面,竟被人看了个光。
又羞又恼去推他,却没能把他推开,他铁了心的要亲她,手掌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上,就是不松,唇瓣死死地贴着她的小嘴,一动不动。
唇瓣被他堵得一丝缝隙都不剩,温殊色气喘不过来,鼻尖的气息与郎君相交,脸色一片辣红,越来越慌。
谢劭此时也有些无措,适才盯着她那双眼睛,突然就想亲她一下,那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如洪水猛兽,汹涌往上窜,完全压不住,一时冲动,把人扣过来给亲了。
本打算蜻蜓点水,先解了心中之急,谁知一碰上便失了控,不知道小娘子的唇竟是如此柔软,唇瓣相连之处,滚烫一片,仿佛还有一股幽香,勾着他甘愿往下沉沦,恍若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抽不出身,心口砰砰直跳,神魂也开始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想离开便是了。
见她要躲,他自然不能松,手上的力气加重,把小娘子的唇紧紧压住。
他压得太厉害,唇瓣既疼又麻,推又推不动,想起身后的几人估计正看着热闹,一着急,温殊色只能伸手去掐他的胳膊。
胳膊上蓦然一疼,郎君才猛然惊醒。
手一松,小娘子瞬间离他远远地,坐在对面,背对着众人,把脸埋在掌心,羞于见人。
谢劭后知后觉,抬起头一扫,不远处的几道目光,躲的躲闪的闪,不用说,必然什么都瞧见了。
头一回同小娘子亲热便遭了大伙儿的围观,到底还是脸薄,愣住片刻,夜里的风突然把少年的脸吹出了一层红晕,幸在有夜色遮挡,摸了一下鼻尖,别过头去,耳边一阵安静,有那么片刻连林子里的虫鸣声仿佛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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