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如寄—— by九鹭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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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寄面色一沉,“去的哪个方向?”
“东北边,刚走不远,但他们有钱用术法走了!动作很快!”
孟如寄看向东北的方向,一声冷笑。
适时牧随在地上捡拾了一枚铜板起来,他瞥了孟如寄一眼:“就剩一枚了,刚才我给她定神用的铜板,得地上,估计没人注意。”
孟如寄拈过牧随手里的铜板,看向东北方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抢我的东家。”
孟如寄掰开铜钱,给了牧随一半:“钱不多,一人一半,别拖我后腿。”
牧随捻住半个铜板,看了孟如寄一眼,随后握住她的手,道:“把你那半个举到与我同样的位置。”
孟如寄一怔,照做。
牧随口中吟诵法决,断开的铜板相连处闪出了古铜色的光芒,紧接着,风自脚下起。
“你在无留之地这些年没白呆,用小钱办大事,可以啊。”孟如寄夸奖:“千山君恢复了记忆,就是好用。”
牧随瞥了孟如寄一眼:“幸得夫人青眼。”
下一瞬,御风而动,两人向东北方向飞快行去。
只剩兔子还在树上大喊:“先放开我行不行!”
“唰”的一声,叶川气喘吁吁的拿着鱼竿提着一串鱼自林间奔回:“怎……怎么了?”
“先放了我,我才说……”
再接着……等兔子和叶川一起气喘吁吁的追上牧随和孟如寄的步伐时。
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
三个强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围成一圈,一个扇一个的巴掌,一边扇一边忽然骂:“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牧随抱着手在一旁当监工,不让他们三个停下来。
孟如寄在另一边,守着正在树下休息的妙妙,而她手里也没闲着,正在清点妙妙的荷包,看有没有少了银钱。
等她数完了,她才把小钱袋还给妙妙,然后对那三个互相大耳光的强盗说:“行了。”
三个强盗已经被扇懵了,又互相打了几巴掌,这才停下来,巴巴的望着孟如寄:“姐,您消气了?”
孟如寄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然后三个强盗又继续可怜巴巴的望着牧随:“大哥,您看,大姐都消气了,您要不就把我们当屁放了吧……”
牧随还是抱着手,冷眼看着他们。
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你们!你们可胆子真大!”兔子刚过来,憋了一肚子火,正要对着三人开骂,牧随冷冷扫了他一眼,然后兔子就麻溜的闭上了嘴,拖着叶川往一边坐下了,“鱼烤了吧,跑了一路都快臭了。”
叶川见这尘埃已经落定,便果然去一旁烤鱼去了。
“放了吧。”孟如寄掂了掂手里强盗给的‘赔偿’,道,“也算诚意足。”
三个强盗连连点头。
牧随依旧在沉思,随后开口道:“我的问题,答完便走。”
“好好好,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里离逐流城很近了,逐流城方圆五十里,不许偷盗,抢劫,你们不知道?”
孟如寄一挑眉,有些意外,逐流城竟然还有这个规矩,难怪刚才兔子那么气急败坏的说他们胆子大。
三个强盗面露苦相:“我们……我们知道啊,但是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出来做这个生意……”
“什么被逼无奈。”
“大哥大姐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们都是生手,只是会那么一点点术法,我们三兄弟,本来都是在逐流城做正常营生的,帮人搬运东西,赚个糊口的钱。可前几天,逐流城上面突然下了个规矩,让我们这些在逐流城营生的人,把钱全部都上缴……这哪行啊……我们就跑出来了……”
一听这话,孟如寄挑眉看向牧随,心道,这小子怕不是又暗中跟自己属下联系,展开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活动吧,竟让强迫城中人上缴银钱。
这个举动可不像一个正经生意人。
孟如寄一眼扫去,却看见了眉头微锁的牧随。
这倒是更有趣了,这小子竟然不知道。
孟如寄饶有兴致的听了起来。
“谁让你们把钱上缴?”牧随问。
“好像是逐流城新来的主人。”
哟,这逐流城竟然还有新来的主人了。这牧随岂不是被夺权了吗。
孟如寄心头正觉好笑,
忽然,她的笑又全部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
孟如寄一把揪住了面前正说话的男人的衣襟:“逐流城新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强盗惊恐:“新……新主人啊……”
孟如寄松开强盗,满脸错愕,然后转头望向牧随:“什么狗东西?是你干的?”
牧随神色沉凝,他转头看向了兔子。
而兔子那边刚升起了火,听到这话,他也错愕的瞪大了自己的兔眼睛,张着嘴巴,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一样,傻了。
于是牧随又看向了强盗三人:“谁是新主人?”
三人想了一会儿,东拼西凑了一下,也没凑出一个正确的名字,最后只道:“这新主人来得突然,忽然就说他拿了持盈殿的金杖了,他命令也下得突然,我们连夜就跑了,真的不知道叫什么……就记得好像不是逐流城以前的人,以前的长老,主事,还有护法,名字我们肯定都有印象的。只知道这次来的是个新人。”
牧随眼眸微微垂下,心道,逐流城,风波从不停,短短几日,未待他归来,便已经备好了大礼。
而孟如寄也眼眸微垂,心道:
想问问,无留之地,和离怎么个和离法,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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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君保重!
放走了三个强盗,林间小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孟如寄盘腿坐在树下,手支在腿上,一脸沉思。牧随坐在她旁边,以眼观心,好似入定。
妙妙在睡觉,叶川在烤鱼,好半晌,只有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的兔子开口感慨:
“真是奇怪,我走的时候,金杖明明在辰砂哥哥手里呀,他那么厉害,又手握金杖,怎么会被人夺权呢!?而且,这才几天?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贼!”
“逐流城部署在周围村庄中的暗桩,你动过没?”牧随开口,问兔子。
“那都是逐流城的底线,我哪敢动……”
“先不回逐流城,明天先折道去周围村中,探明城中情况。”
“是……”
孟如寄听了他们的打算,瞥了眼妙妙,却见到了妙妙放在身侧的手,果然有点忽隐忽现,就是传说中的……即将消失的征兆……
“应该先把妙妙带去逐流城。”孟如寄沉稳道,“不管神志清不清醒,至少先满足她看花的需求。”
牧随没发言,兔子率先不满的抢答:“看花算什么事,先缓缓!”
“她撑不了多久了。”
兔子再次抢答:
“坏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啊,权利之争嘛。”
“你们名字刻在姻缘树上,谁都看得到的。”
“我知道啊。生死之局。”
“那个抢位的人,肯定在暗中谋划,一杀杀一双!”
“所以!”孟如寄打断了兔子,盯着牧随,大胆开口,“要不先离了吧。”
林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话兔子没办法帮牧随抢答了,于是看向牧随。
叶川在一边烤鱼,跟着悄悄抬眼,盯向牧随。
太过安静,好像显得孟如寄刚才说话有点大声了,于是她又调低了音量,对牧随补了一句:“毕竟,吃过人家的饼,穿过人家的衣,东家的事,还是得办。”
而目光汇聚之处的牧随终于抬起了眼眸,他平静的盯着孟如寄。
“孟如寄。”
很难得,牧随连名带姓的叫她。
“你在做梦。”
拒绝干脆,孟如寄感觉自己脸有些疼。
“婚书,你签的,不死不休,我说的。你跑不了。”叶川烤鱼的火光在林间跳动,橙红的光将他脸上的阴影拉扯晃动,但他眼中的眸光,却坚定一如夜间猛兽,盯着猎物,“你我,就得命运相连,金钱,必须一人一半。”
这话无疑又戳中了孟如寄的心窝子和喉咙眼。
有点噎人,更让她心口疼。
她以为她算计了一个富豪,结果发现还要搭进去自己半个本就不富裕的身家。
偷鸡不成……
真是晦气……
“妙妙的事怎么办?”孟如寄还是打算挣扎一下,“不能言而无信。”
牧随沉默下来,正在思索。
就是那么巧,妙妙一声轻咳,醒了过来,初始的迷蒙一过,她转头看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孟如寄身上:“如寄姐。”她清醒的唤了一声。
“哎,她恢复清醒了哎!”兔子很高兴,“那她可以自己去逐流城了!”
“不行。”孟如寄冷冷瞥了兔子一眼,“她自己去,然后被那个新城主搜刮干净身上的钱财吗?我与她一道,才能保她。”
“这是怎么了?”妙妙有些虚弱的揉着胸口,轻声询问。
一直沉默的叶川给妙妙递去了今晚烤熟的第一条鱼:“去逐流城的事,变得有些复杂。”他轻声解释,“实在不行,我送妙妙姑娘去吧。我也可以护她。”
“可我……”妙妙接过叶川的烤鱼,无辜的望着几人,“我现在不想去逐流城了。”
林间,又又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妙妙看了孟如寄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抱歉,如寄姐,之前好像记忆有些混乱,将你错认了,我现在,好像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在无留之地呆得太久,以前的记忆都忘了,但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又把这些事情都想起来了。”
妙妙垂着头,神色不似之前激烈疯狂,反而有一种颓败与心灰意冷。
孟如寄见了有些不忍,蹭到了妙妙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想起你的常云哥哥了吗?”
“嗯。”妙妙点头,“他是我邻家的哥哥,与我青梅竹马,十六征召入战场,他许诺,战胜归来,便娶我。我等他从战场回来,却没等到他娶我……”
妙妙唇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很是低沉,喑哑。
“他死的那天,我们相约在镇上小桥上相见,天上有两个仙人,打起来了,他们的术法,穿透了他的心脏。我……我一直在想,那日,要是不与他去那桥上就好了,后来又想,仙人为什么要来我们那穷乡僻壤争斗呢?我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常云哥哥死了,那两个仙人,就那样走了,再不回来,也没有与谁道歉,也没有任何愧疚……”
火苗吡波作响,叶川忘了转动还在烤的鱼。
孟如寄也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兔子与牧随也在稍远的地方沉默。
“我离开了家乡,想去找那两个仙人,想要他们道歉,常云哥哥的娘亲还卧病在床,我想要一个公道。我找到了很多修仙人,但他们都觉得我是个疯子,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天下苍生,可他们的苍生中,好像没有我,也没有常云哥哥,没有常云哥哥的母亲,也没有我的家乡。”
“我最后,也没有要到那个公道。”
妙妙的语调,很平静,甚至没有篝火跳动的起伏大,但却已经讲尽了她的一生。
“所以……你才来的无留之地。”叶川干涩的询问。
“嗯。来了太久,竟然忘了那些事,不过在最后的时间里,竟然想起来了。叶公子,先前,我听到了一些话。”妙妙抬头,望向叶川,她唇色苍白,神色萎靡,声音也很是混沌,她问叶川:
“神明灭世,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公的世道,难道不该毁灭吗?”
“如果修仙人口中的苍生里,没有我。那我……也不想要他们好过。这个想法,错了吗?”
叶川好似被击中了心口,他微微启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牧随坐在远处,眼眸淡漠的看向他们,就好似雨夜的神像,毫无悲喜。
“妙妙姑娘,很抱歉。”
叶川沉默了好久,终于干涩的对妙妙道:“听闻你这些过去,那两个仙人确实过分。”
妙妙闻言,双目微微一瞠,她盯着叶川,神色呆滞。
叶川未曾察觉,还在说道:“……你有所不知,神明……神明灭世,不是为了其他……万年前仙神大战,乃是因为人修道成仙,令天神猜忌,他们为了自己,方开启了长达千年的仙神之战。历经数千年的争斗,多少仙人的牺牲,这才击溃了天神,守住了世间,你……”
“是吗?”旁边的兔子开口,“我怎么听的是个狗咬狗的故事。是仙人要天神杀掉他们新诞生的一个神明,天神认为仙人僭越,这才打起来的。”兔子撇嘴,“这是我听修行妖道的妖怪说的。”
“那是一个毁灭之神。”
“你怎么知道是毁灭之神。”
“这……典籍里,皆是如此说的。”
“典籍里说的就是真的吗?”
“你!你那妖怪说的也未必是真!”
“好了,都别吵。”孟如寄阻止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辩。她侧头看身边的妙妙,“先想想当下怎么做。妙妙,你不想去逐流城,是有别的想去的地方了?”
妙妙摇头:“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只有两件想要做的事。”
“你说。”
“第一件事,我想要一个仙人跟我道歉。”妙妙看着叶川,“叶公子,你刚才,是以仙人的身份,在与我道歉吗?”
叶川一怔,随即正色望着妙妙:“是的,妙妙姑娘,我……时隔这么多年,我也无法帮你找到那两位仙人,我只能自己,向你道歉,尽管,已经弥补不了什么……”
“一个……就够了。”妙妙点点头,“一个就够了……”
叶川无言,神色悲戚。
孟如寄却平静道:“妙妙,伤害你常云哥哥的那个术法,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有什么特征吗?你告诉我。仙人命长,以后,说不定还能遇上。”
妙妙怔愣,望着孟如寄:“遇上,还能怎么样?”
“杀人……”孟如寄眉眼冷了下来,“当然要偿命。”
林间,风过。
叶川点了点头。
一旁的兔子悄悄看了眼牧随的神色。
却惊讶的发现,牧随望着孟如寄,而他的嘴角,却竟然有丝神奇的弧度。
兔子发现了什么,但没有多言。
“细长的光芒……”妙妙回忆了一下,“颜色……光的外面是白色的,内里有些许红,像是箭,光芒末尾,散开,像红色的羽毛……”
“记住了。”孟如寄拍了拍妙妙的肩,“放心。吃了你的饼,穿了你的衣裳,你就是我东家,事一定给你办妥。第二件事呢?”
“我……”想到下一件事,妙妙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些,“我想,看你们拜堂。”她望着孟如寄,然后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牧随,“我想看你们,花前月下,拜天地。”
孟如寄放在妙妙肩膀上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不远处的牧随眉梢却是微微一挑。
两人听妙妙继续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未达成的事,在离开前,我想看你们,达成。”
孟如寄收回了放在妙妙肩头的手,放回自己怀里,两只手的手指头搅来搅去,似乎都快拧成麻花。
就是说……
妙妙啊……
姐姐现在想离……
你可真会踩着点提要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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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可是……”孟如寄望着妙妙,几乎有几分讨饶的意味,“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花前月下成亲拜堂的条件啊……”
妙妙十分可爱的一笑,将自己怀里的小钱袋掏了出来。这是孟如寄刚帮她从强盗手里抢回来的。
此时,看着这一袋子钱,孟如寄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喜悦。
妙妙将钱袋子捧出去,递到了孟如寄面前:“如寄姐,这就当是我给你们贺新婚的份子钱。”
说这话的时候,妙妙的手,又开始变得忽隐忽现,似乎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要被夜里的风带走一样。
“我知道你们有本事,会术法,你们,可以完成我的心愿吗?”
孟如寄立刻就心软了,半是无奈半是温柔道:“那就成吧。”
但没想到的是,她话音一落,一边却凉凉传来一句:“我同意了吗?”
孟如寄不敢置信的望向声音源头的那个男人。
牧随一脸冷漠麻木,油盐不进的模样。
孟如寄转头,看了眼有些失落的妙妙,转而一笑,将妙妙手里的钱袋子接了过来,又安抚道:“份子钱我收了,这礼一定成,你别急,我来办。”
妙妙重燃希望,用力点了点头。
孟如寄一转头,也冷了脸,走到了牧随面前:“起来,聊聊。”
牧随倒是也没有磨叽,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跟孟如寄一起走到了树林的另一边。
看着篝火的光芒远了一些,孟如寄停住脚步,抱着手,没好气的打量牧随:
“你就不能有一天让我省省心?你刚不是还在说不死不休吗,左右和离你也不愿和离,让你跟我花前月下拜一拜很难吗?”
牧随也抱着手,疏离冷漠,直言挑明:“没必要,你我本为利益来,成亲不过做假戏而已。她是将死之人,看一出假戏,有何意义。”
“她的意义,不由你我论断。”孟如寄拎着钱袋子,直勾勾的望着牧随,“钱在我这儿,你同意,我们就好好演这戏,你不同意,我就用术法,绑着你演完这戏。”
话音一落,林间陷入短暂的沉寂。
孟如寄伸出三根手指头:“我数到三,你不同意,我就绑你了。”
“一。”她放下一根手指头。
牧随唇角向下。
“二。”第二根手指放下。
在第三根手指动了动的时候,牧随开了口:“拜堂不行。”
“为什么?”
牧随看着别的方向,冷硬道:“无人配受我一拜。我也没有高堂。”
“那花前月下总行?”
牧随没有反驳了。
孟如寄见状,得寸进尺道:“拜天地可以的吧。”孟如寄放下了手,“天地也不配受你一拜?”
牧随没有应声,但态度强硬。孟如寄便只好后退一步:“行,不拜。花前月下,做个样子,对着远方鞠个躬,总行吧!”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时间没有耽搁,就在今夜。
妙妙说的,不用去算吉日,也不必等那吉时,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时候。她有错过的遗憾,所以想把最美好的事,都放在当下。
孟如寄用妙妙给的银钱,在林间摆了阵法。
阵法起,光华轮转,将无留之地的月变作了人间的月,将自己与牧随身上的衣裳,变作了人间的喜服。
叶川烤了一堆山薯和鱼,当做了喜宴的菜品。
兔子跑来跑去摘了好多花来。
妙妙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她弯着眉眼,看着他们,就好像穿过了岁月与离别,真的看见了当年。
孟如寄用兔子摘来的花,编了两个鲜花手环。一个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一个递给了牧随。
“戴左手吧。”
牧随接过鲜花手环,望着孟如寄:“人间的亲事,还送这个?”
“衡虚山的亲事,送这个。”孟如寄道,“有小辈成亲,我都给他们编一个花环。自己成亲,当然也要有。”
牧随一怔,打量着花环。
编得很好,上面的小野花也开得正好。
他没拿到青草披肩,头上没带上花环,但他有一个小花环了,别人都没有……
见他拿在手里半天也没带上手腕,孟如寄嫌他磨叽,又抢回了花环,抓住牧随的左手,不由分说的给他戴了上去。
编织的花环中间有枝条撑了出来,挂住了牧随的手指,孟如寄唤了声:“等等。”然后凑到离他更近的位置,将撑出来的枝条重新编织回条理里面去。
她不知道,牧随却在她靠过来的瞬间,微微屏住了呼吸。
术法幻化出来的发饰并不是真的,金凤珠帘在她头上晃动,虚幻的光影却穿过了他的鼻尖与眼睑,将光华投入他的眼眸之中。
低头在他腕间编织花环的孟如寄好像也在这时闪出了光一样,让牧随有一瞬的失神。好似……他们这假戏,要真做似的。
“好了。”孟如寄退开,令人心神迷惑的虚幻光影也同时消散。
牧随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但却在下一瞬,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拽住了孟如寄的手。
彼此的体温瞬间交融,两人都有点愣神。
孟如寄意外的望着牧随,牧随也报以同样吃惊的神色。
然后孟如寄立即明白过来了:“又没忍住是吧。”她反被动为主动,抓住牧随的手,捏了捏,“我懂。今天这样也挺好的,让戏真一点。”
带着花环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孟如寄每根手指依次穿过牧随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握住手的时候,手腕上的花瓣交错摩挲,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只是……夫君,礼成之日,我送了你衡虚山的花环,礼尚往来,你能送我什么呢?”
牧随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转到了孟如寄的脸上。
但见她笑中藏着几分算计,牧随看破未点破,在她开口之前,从她腰间钱袋里掏出了一个碎银。
“送你逐流城的姻缘树花开。”牧随说罢,掌中碎银展开阵法,一颗散发着光芒的树出现在了两人旁边。
树干树叶皆是术法光芒勾勒而成,树上的繁花盛开,铺天盖地,风过花落,似鹅毛大雪,簌簌而下。
将两人都掩埋其中。
孟如寄仰头望着姻缘树,被这繁花胜雪惊住了。
“哇……”另一边,妙妙轻轻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逐流城的姻缘树哎!妙妙姑娘!”兔子兴冲冲的回到妙妙身边坐下,“城主哥哥用术法变出来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达成了你的心愿吧!”
妙妙感慨着看着散发着光华的姻缘树,又看着树下的两人,眼中似有波光流动。
“姻缘树花开,我没见过。”妙妙轻轻的开口道,“但牧公子看孟姑娘的眼神,我见过。”
“啊?”兔子闻言,这才去打量牧随看孟如寄的眼神。
见那树下,繁花飞落,孟如寄伸出一只手在接术法做的花瓣,花瓣一片片的从她掌心穿过,她却看得很是入神。
而牧随……
也看得很是入神。
不是对花瓣,是对眼前人。
“唔……”兔子抿着唇,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沉吟。
妙妙望着两人,目带怀念:“原来,我早就见过比姻缘树花开更美的景色了。”妙妙呢喃道,“在常云哥哥的眼睛里……”
妙妙闭上眼,好像又见到了当年的人。
兔子抿着唇,欲言又止,不忍心打断妙妙的追思,他左右看看,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叶川身上,然后他凑到了叶川旁边,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是在成亲?”
叶川莫名其妙的看了兔子一眼:“他们就是在成亲啊。”
兔子:“我的意思是……他们好像是真的在成亲。”
“他们不是真的在成亲吗?”
没得聊。
兔子选择了闭嘴,又坐回了妙妙身边。
那边花前月下,孟如寄从姻缘树美景的震撼中走了出来,瞥了牧随一眼,笑道:“夫君还挺会搭场景。”
触到孟如寄的目光,牧随似被烫了一下,无言的转过了眼睛。
直到孟如寄拉着牧随往前走了一步,他才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脚踩在草地上,随着阵法光芒的轮转,真真假假的花在地上盛开,姻缘树在旁,天上的月色也好似照亮了无留之地的千里万里。
“他们……”妙妙睁开眼睛,声音已经很喑哑了,但她嘴角还是微笑着,阵法里的光,将她眼瞳都染亮了,“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是呀……”兔子语调却有些不同,“他们看起来……很幸福……”然后,他又神色复杂的抿了抿唇。
身后的话,传不到孟如寄和牧随的耳朵里。
孟如寄在认真的研究:“鞠躬的话,你学我们衡虚山的礼仪还是我学你逐流城的规矩?”
触到孟如寄的目光,牧随似被烫了一下,他转过头,还没答话,孟如寄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或者,你之前在人间,是哪个地方的,用的什么礼仪,教教我呗?”
这话,像是唤醒了牧随一样,他眸中情绪当即褪去。
“夫人。”牧随这样唤着,但声音却冷了不少,“做戏而已,你未免太过较真了。”
孟如寄见他这样,倒也不气,只盯着他的眼珠子打量:“人间的事,这么不经提?夫君,有些太见外了吧?”
“咳……”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是妙妙的声音,孟如寄转头看了一眼,但见妙妙脸颊已经开始变得忽隐忽现了。
孟如寄心下一沉,牵着牧随的手,将他拽了拽:“那就学我们衡虚山的规矩吧,那只手,扣在胸口。”
孟如寄说着,一边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胸口上,轻扣三下,然后向前,微微鞠躬。似真的在向天地虔诚的一拜。
牧随也没有耽搁,学着她的模样,向前方虚空一拜。
“礼成咯,夫君。”
孟如寄直起身体,笑眯眯的望着牧随。
牧随面无表情,眼角余光也瞥了眼身体在慢慢变得浅淡的妙妙,这一次,他看见的妙妙,已经不是在若隐若现了,她的身体开始从脚向上,慢慢化为一粒一粒的尘埃,向飞灰一样,往天空飘去。
坐在她旁边的叶川和兔子也看到了。
他们没动,只是静静的目送妙妙。
妙妙嘴角还是带着微笑的。她对孟如寄挥了挥手:“谢谢你。”
孟如寄握住牧随的手微微一紧,她回望妙妙,也微笑着摆了摆另一只手:“幸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