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如寄—— by九鹭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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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寄,这里天晴的时候,可以看到下面整个逐流城。”
盏烨眺望云海下方,在偶尔云层翻涌的时候,某个空隙里,似乎能真的看到下方排布整齐的房屋与街道。
“他们小得,像蝼蚁。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人间的人,更加污浊。因为,能来这里的人,内心都有太多的不甘与执念。”
“对。”孟如寄干脆的应了,“就像你我。”
盏烨瞥了孟如寄一眼:“你在这里,能更清晰的看见他们内心的晦暗。”
“我不用在这里,我依旧能见人心晦暗。”孟如寄直言,“但,又如何?”
盏烨默了一瞬,又道:“前些日子,掌控了逐流城后,我说我要闭城十日,让他们自己去拿城中的存粮。存粮若是均分,十日时间,每个人都是不用挨饿的。但是,人心的贪婪,会让八成的人,都饿死。”
孟如寄冷眼望着盏烨:“所以呢,这不是你逼他们的吗?”
“我没有逼他们,我告诉他们了,粮食均分,足够。孟如寄,你看看,不管在哪儿,人都是这样,从未变过。”
孟如寄闭上眼,忍住所有的情绪:“所以,你想用这理论,说服我与你一起,做那可笑的灭世的梦!?”
“可笑!?”这两个字终于刺痛了盏烨一般,他盯着孟如寄,“对,若是只有我,这便是可笑的梦!但孟如寄,你不一样!那拥有创世之力的内丹,你可以运用!你有创世之力!你大可成为新的神,造新的人!完美的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会成为一把刀,你的刀……”
孟如寄忍无可忍打断他:“你真荒谬。”
盏烨不解的望着孟如寄:“是你荒谬,你明明见过,明明痛苦过……”
孟如寄深吸一口气,终于用足了耐心:
“我最后一次,与你说这话。盏烨,多年前,带你回山,我对你,有错,错在只教你术,未教你道。以至于,千年前,到现在,你我彻底背道而驰。我不理解你,你也不要试图说服我。”
孟如寄望着他,神色坚定,毫不退缩。
“我杀过人,但我手上最多的人命是我自己。懦弱、畏惧、退缩、偏执,无数个道心不稳艰难前行的日子里,我都杀了一个我,救了一个我,及至现在!我!有自己的所思所悟,所感所想,你不用妄图改变我。我不会变,就像你一样。所以,盏烨。”
孟如寄一字一句道。
“你我,注定你死我活。”
窗户上有禁制,但窗外的风却吹了进来,带着云海之上的寒凉。
“对。”盏烨低头,“你的灵魂,千锤百炼,该是如此,这也是我认为你最好的地方……”
他神色晦暗,沉默许久,不知在思索什么。
孟如寄不想再与他站那么近,她想离开,一个茶杯却递到了她面前:“说了那么多,喝点茶吧。以前你不是夸我泡的茶好喝吗?”
“四十五条人命,你死一次也就还了一条,我也不会再喝你的茶。”
孟如寄冷淡的答完,自己坐回了床榻边。
“你要做的事,我不会帮,甚至,一定会阻止。只要我能找到办法。”
“我知道。”盏烨望了孟如寄一眼,神情虽是平静的,但那漆黑的眼瞳里,却似有旋涡正在成形,“我睡了千余年,见你之前,我很害怕,怕你变了。但现在看来,你一点都没变。这很好。”
盏烨呢喃着,身上的戾气再次飘了出来,不过下一瞬,他脚下的阵法展开,他身影消失在了房间里。仅有一句难以辨别喜怒的声音,在空气中留存。
“……再好不过。”
孟如寄心觉不妙,她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枝条,拍了拍,见毫无反应,只好长长叹了口气:“这次是真走到穷途末路了不成……”
“倒也不至于。”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孟如寄的耳朵。
孟如寄忽然一个弹跳,原地站起,激动得四处寻找:“莫离!?你这老……老人家!终于出现了!?”
“嘘……”
孟如寄觉得自己衣服里面石头蹦了两下:“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先睡个觉,我们,梦里见……”
听着这语气,孟如寄似乎都已经看到了那个过于白皙的男子,狡黠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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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大白天的,满脑子的思绪,孟如寄当然睡不着,于是她选择了打坐入定,很快进入了迷蒙心流间。
只是,与往常的入定不同,这一次,孟如寄只觉自己神智意外的清醒。
她看着自己清醒的走入了自己的梦境里,四周,好似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样的空间,背景是深一片浅一片的灰色雾团。
孟如寄随意走近了一个雾团,向里面望上一眼,于是,她便能透过那些迷雾,看清里面的画面。
那些诡异瑰丽的画面,既是她的过去,却又不仅仅是她的过去。
她看见了盏烨,画面里,展现的,正是她救盏烨的那天。
冰湖之上,少年衣着单薄,蜷缩在地,他几乎快冻死了。孟如寄正在对盏烨施加术法,术法发出了温暖的光芒,将盏烨包裹,也似融化了这湖上的坚冰与寒风。
她救了他。
可与真实的记忆不同,在这梦境画面里,孟如寄还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孟如寄穿着另一身衣服,是盏烨灭衡虚山那日,她穿着的衣服。她衣裳上,全是暗红的血。
她脸上也被溅上了血珠。她站在救人的孟如寄旁边,痛哭着,嘶喊着:“别救他!别救他!你会后悔的!他不值得!就该在这里!杀了他!”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盏烨血洗衡虚山那日,内心的痛苦哭喊。
她后悔,憎恨,所有的情绪,都在梦境里被放大。
孟如寄看着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沉默不语。
这是现实里,生活中,绝对不会出现的她。
她跟盏烨说,她在这么多年来,杀过最多的人是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就是在心里,无数次的杀死了那样失控的自己。
然后睁开眼,又冷静的,理智的,继续面对自己眼前的岁月。
“哎哟,小孟,很艰难吧。”
一道声音,打破了孟如寄继续窥探自己的梦境。
她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莫离。
莫离笑盈盈的望着她,过于白皙的脸,在这黑暗里,像是会发光一样。他挥手,把孟如寄身边的这团灰色迷雾打散:“噩梦你看这么入神干什么,看看开心点的呗。”
莫离对天空招了招手,一团颜色稍深一点的灰色雾团飘了下来,莫离对着雾团吹了口气,里面的雾团散了些许,孟如寄浅浅往里面一瞥,却是她尚且年幼之时,还是儿童的模样,她正被已经记不清面目的父母带着,光着屁股在河边玩耍……
孟如寄:“……”
她一巴掌拍飞了这团迷雾。
“你荒谬!”
“我好伤心啊,不孝女,都不让我看看你小时候的模样。”
孟如寄没好气的望着莫离:“现在时间紧,别跟我扯闲篇。”
莫离笑了笑:“我可是魇妖,梦境里的时间,不得由我掌控吗。别急。”莫离指了指头顶飘着的雾团,“你要是想看,可以把这些梦境都看完了再出去也来得及。”
“不看了。”孟如寄抱着手望他,“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直沉睡不醒,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莫离撇嘴:“我受伤了呀。休息嘛”
“那你现在醒的这么及时?”孟如寄冷笑,“外面情况很不好,有个带戾气的人从姻缘树下起来了,他夺了逐流城城主的位置,想毁了无留之地……”
“我知道,盏烨嘛。”莫霖说得轻描淡写。
“你认识他?”
“当然。”莫离笑了笑,“我封印的。”
四个字,很轻,却落进了孟如寄的心里。
“你……”
“我。”
“你是无留主。”
“算是吧。”
这一瞬,孟如寄开悟了,明白了!
为什么他这块破石头之前能把洛迎风的那一金给击为粉末,为什么能用他的石头本体使用出不受金银规则影响的术法。
原来,他就是定这个规矩的人啊!
“你是不是在玩我!”孟如寄气得拽住了莫离的衣襟,“你还让我给你养老!你要养什么老!我进无留之地是不是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那可真不是。”莫离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拍了拍孟如寄的手,“来无留之地都是因为你们自己执念深,怨不得我。养老嘛,谁说当个无留主就不需要养老了。我信不过别人呀,我就信你,小孟。你心眼好。”
孟如寄现在只恨自己心眼好!
忍了气,孟如寄撒了他的衣襟,转过头,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好,既然这样,也很好。之前盏烨来无留之地,身上带着戾气,你是不想他扰乱这个地方,所以把他封印在了姻缘树下,对吧?”
“小孟聪明。”
“再封他一次。”
莫离叹气,摇头:“做不到呀。”
孟如寄冷冷瞥了他一眼:“别扯什么洛迎风伤了你,你是无留主,在无留之地,能让那东西把你伤成这样?”
“小孟你呀……”莫离笑道,“有时候就是太聪明。我是真的受了伤,不过,确实不是因为洛迎风。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去人间了。”
“你还能去人间?”孟如寄气笑了,但现在也不想跟他多掰扯这件事,“行,继续。”
“我在人间受了伤呀。”
“你去人间受什么伤?”
“之前我第二个女婿,叶大河,不是说了吗……”
孟如寄先打断了他:“他不是你第二个女婿!”
“总之就是叶大河说了,人间现在戾气横生,我就想去看看情况,然后在人间,被一个戾气深重的东西,打伤了。”
孟如寄闻言,皱起了眉头,这才上下打量了莫离一眼。
他站得笔挺,神色自如,从外表上看,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模样,但现在的情况,盏烨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他也没必要骗她。
“你伤什么时候能好?”
“两三百年吧。”
“你……”
孟如寄一句脏话憋在了喉咙里。
两三百年,等他伤好了去封印盏烨,外面的人间可能都没了。
孟如寄很快冷静下来:“你把方法交给我,我去做。”
“我就是这个意思!”莫离立马应道,“我现在伤真的重,多的力量一点没有,估计是因为这样,盏烨才能打破我的封印跑出来。我把封印他的阵法交给你,你学这个应该简单,但现在对你来说,可能有一个比较困难的事情……”
“你就说重点。”
“你没钱。”
“……”
莫离目带怜悯的望着孟如寄,有些替她感到悲伤的说:“结了这个阵,需要把他引到阵中来,来后用法力将他封印起来,但在无留之地用法力,是要钱的。”
说到最后,孟如寄感觉到一阵阵的头疼欲裂,是真实的贫穷带来的苦难,如山一样压在她单薄的双肩。
即便是在梦境之中,孟如寄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抖……
因为贫穷。
她此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在她要与毁天灭地的邪恶对峙的时候,竟然最先受制于……
“你没有办法改改这个破规矩吗?”孟如寄说得咬牙切齿。
“我是可以超脱这个规矩而存在,但,我帮不了你。”
孟如寄累了,真的被这破地方逼得累了。
“牧随……”她用最后的精气神,思索出了一个可能的破局之法,“逐流城是他造的,都说他财可累千山,他肯定还能找到多余的钱。要是能联系上牧随,说不定,有办法。”
“唔……”莫离思索了一会儿,“以前好办,但我现在力量比较弱,要凭空联系上他,估计有些难,你身上有什么与他关联的东西吗?”
孟如寄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手腕,梦境里,她手腕上,也带着那个枝条手镯。
“牧随在上面施过术法,虽然现在不灵了,但应该能有他的气息。你可以此为媒介,联系上他吗?”
“可以,我借此物,入他梦境,将你们二人梦境相连。你就可以与他联系上了。”莫离笑得自信得意,“神不知,鬼不觉。”
“太好了。”
终于不再是坏消息了。孟如寄打起了精神,将手伸了出去:“就在这里,你可以做到吗?”
莫离自信一笑:“当然,我可是,魇天君啊,连上苍,也逃不过。”
莫离伸手,就在这梦境里面触碰到了孟如寄手腕上的枝条。
一层层薄雾从他手指触碰的地方荡漾开来,一如之前遮掩孟如寄梦境的那些迷雾。
迷雾飘散,四周几乎被雾气遮掩,这么近的距离,孟如寄几乎都快要看不到莫离的脸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孟如寄从激动变得平静,最后变得有些无语,她嘴角向下,望着面前的莫离。
“魇天君?”孟如寄的语气,已经带了一些轻蔑和讥讽了,“上苍都逃不过,他牧随怎么逃过了?你叫不来他?”
莫离轻咳一声,遮掩自己的尴尬:“这个……得让他睡着嘛。他觉都不睡的,我怎么能把他从梦境里叫过来。”
孟如寄抽回自己的手。
下一瞬,周遭迷蒙褪去,孟如寄倏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这四面都是窗户的房间,孟如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真是……
给她气醒了!
这莫离不靠谱,那牧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被绑来,少说也过了整整一宿了吧!
连着昨天,少说一天一夜过去了,他怎么就不睡觉呢!
醒着干什么!
“咚”一声轻响,孟如寄此时正在什么事都不顺的气头上,她以为是盏烨又要来了,又要与她说什么让她更心烦的灭世之论。
结果她一抬头,却看见,有一扇窗户外,流云霞光里,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她在梦里都梦不到的……
“牧随?”
孟如寄看呆了。
“孟如寄。”
牧随在窗户外,悬浮于空中,但他神色淡漠又平静,沉稳得就好似这是一楼,他立于平稳的大地之上一样。
“你不赶紧过来,是还想在这里,与你故人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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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寄便赶紧过去了,她站在窗户里,看了眼窗户外面。
牧随脚下踏着一个银色的阵法,这正是他得以悬浮空中的力量来源:“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来了?”孟如寄有点不敢置信,“没人拦你?”
“若非自己建的城,倒也没有这么轻易,出来吧。”牧随伸出手。
孟如寄连忙阻拦:“别碰,窗户上有禁制。”
闻言,牧随手一顿,眉头微皱。
孟如寄在里面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空气中果然出现了一排金色的阵法,看起来,倒是比牧随脚下那个,昂贵许多。
“他不想杀我,我在里面碰碰应该没什么,但你外面碰我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孟如寄回头看了眼盏烨刚才出现的地方,发现还没有什么异样,便又对牧随道,“你先回去……”
“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牧随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三颗圆圆的金豆!
孟如寄一时惊得瞪大了双眼:“你还有三金!你哪来的钱!”
在她问话的时候,牧随掌中看起来同样昂贵的阵法都已经结成了!眼看着便要攻击窗户上的禁制,孟如寄连忙回神,又喝止道:“不能动手!我还不能走!”
这话让牧随脸色阴沉下来,但他还是依了孟如寄的话,并没有直接动手。
阵法在他掌中旋转,他不悦的盯着孟如寄:“你还当真要与他叙旧?”
“你莫醋!冷静些!”孟如寄无语后,正色道,“你今天是可以强行打开禁制,我确实也可以跟你走,但然后呢?逐流城不还是被盏烨操控吗?这里面的钱财不还是被他驱使吗?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难逃一劫。”
孟如寄说得在理,牧随在来之前也想过,救出孟如寄,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但不来救孟如寄?
他做不到。
他告诉自己,是悬命之物和半亡人之间的联系让他做不到。忍不住这情愫,控不住这冲动。
“在这个禁制里,你施加在手链上的术法好似失灵了,但没关系,莫离醒了……”
孟如寄说到这里,在她怀里倏尔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好女婿,我在这儿。”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孟如寄和牧随都无语的各自翻了一个白眼。
牧随率先控制了情绪,开口:“不准放在怀里!”
“知道知道。”孟如寄敷衍了一句便继续道,“他可以让你我在梦里相见,远比现在咱们挂在这儿聊天稳妥得多。你待会儿回去,找地方藏好,莫让盏烨把你也抓来了,然后你好好睡一觉。”
牧随默了一瞬,点了点头:“魇妖之术,确实可行。”
话音未落,忽然间,孟如寄敏锐的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她回头一看,之前盏烨出来的地方已经开始显现阵法了,丝丝缕缕的戾气也开始从阵法里面飘散出来。
“他快来了!你先走!”
牧随深深望了孟如寄一眼。
“放心他不杀我!”
“持盈殿金杖,想办法找到。”牧随留下这句话,他手中轮转的金色阵法随即一变,上面的符号文字转变模样,这是极妙的御风之术,甚至让孟如寄也目露赞赏。
孟如寄沉稳的望着牧随的眼睛:“梦里见。”
下一瞬,金光阵法包裹牧随,他的身影便也如风一般消失。
而随着牧随离开,一道黑色的戾气从孟如寄身后猛地蹿了出去,如离弦之箭,跟随这牧随消失的方向追去。
孟如寄心头一紧,立即抬手一拦,戾气穿过她的手掌,霎时,一阵剧痛通过掌心,钻心而来。她没有第一时间关注自己的手,反而看向牧随离去的方向。
但见她这一拦确实阻挠里戾气,那黑色的“箭”追出去没有多远,便消散在了云层之中。
孟如寄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间,手腕便被人一拽,孟如寄回头,看见了神色阴沉的盏烨。
“孟如寄。”盏烨他一边将附着在孟如寄掌心的戾气抽回,一边抬眼看向她,“我说了,我是你的刀,所以神明戾气,你就不要沾染了。”
孟如寄冷眼看着盏烨,看他偏执又低沉的说:
“你该成完美的人,而后,成为最好的神。”
孟如寄冷漠的抽回自己的手,不打算再与他多费一句口舌,但转念,她又想到牧随刚留下的话——持盈殿金杖。
听起来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应该值不少金。
她要怎么才能找到……
孟如寄打量盏烨,而盏烨却已经越过孟如寄,走到了窗边,他向下方的云雾里看去:“能找到此处,他比我想的难对付。”
都不用讲明,盏烨已经能猜到来人是谁。
“这本是他的地方。”孟如寄应了一句,又故作轻松的往床榻边走去,闲聊似的道,“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他的地方。难对付,该由他来说。”
“你对他倒是有些赞赏?”盏烨靠着窗边,望着坐在床榻边的孟如寄,“很意外,我以为,你与他成亲只是因为,他是逐流城主”
“确实是因为他的身份。”孟如寄也望着盏烨,“但对他也有欣赏,不冲突。”
盏烨眉梢微微一挑:“他不过是卑贱之人,孟如寄,你不该对他有留恋。”
“卑贱?”孟如寄斜睨盏烨,“你选择留在逐流城,用戾气控制这里,不也正是因为你口中的卑贱之人,创造了可累千山的财富吗?能在这地方凭本事赚到钱,那可不卑贱,卑贱的是,鸠、占、鹊、巢。”
盏烨眼中眸光微动。
孟如寄继续道:“你说的要带我回人间,不过也是靠强取豪夺他人钱财,以毁掉他人百年基业为代价,竭泽而渔。盏烨,你是你口中所说的,完美的人吗?”
盏烨沉默了片刻:“我还不是。旧世界若不毁掉,新世界,当然也无法新生。”
孟如寄故作深思,沉默片刻,而后道:“倒是从未问过,你打算,如何毁掉旧世界?”
但闻此言,盏烨眸光一亮:“你愿意听?”
“说说。”孟如寄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先听听,你打算如何毁了无留之地?”
“我曾卧于冰湖,一心求死,绝望之际,得一缕神明戾气,半梦半醒间,得见诸天神明,围于我身侧,令我,颠覆人世,灭人族,覆仙道。”
“这些你说过。我记得。”
盏烨眸光柔软了一瞬:“我来无留之地,被无留主封印前,我与他交手时知晓,这无留之地,不过是无留主的一个欲念之地。”
孟如寄动了动眉眼,忍住了去触碰怀里那个石头的欲望。
而此时的莫离,当然也是沉默着,好似根本没有存在过。
“此处,是由无留主的念与强悍的神明之力创造而生。此念极强,附以神明之力,便将人间那些弥留之际的欲念也引了过来。”
“所以……”孟如寄了然,“身怀不甘与执念的人,才能入无留之地。”
“而这里,所谓钱财,不过是众人欲念的体现罢了。”
孟如寄不解:“何意?”
“千金,为何能买命?”盏烨低沉道,“这里的钱财可以是使用术法的媒介,也可以让人,‘死而复生’,此力便是违逆天道,颠覆生死之力。区区金银,何来逆天之力。”
“是……众人的欲念?”
“无留之地的金银因众生之念而生,众生之念,方能令生死扭转,逆天改命。”
孟如寄听罢,久久未能回神。
她以为无留之地这无聊的金钱游戏,原来竟是一场欲念之争。
金银因众生而生,又在众生之中流转,交换,滋养了无留之地的这么多人……
金银在被术法过度使用后,会化为齑粉,是因为那一部分的众生之念,支撑不了那么强烈的术法。
孟如寄忍住心中的震惊,转而问盏烨:“你与无留主相斗,他还会告诉你这些?”
“自然不会。”盏烨道,“但自从我来了无留之地,我脑中,便常有神明的声音……”
孟如寄怀中石头微微一动,孟如寄立即动了动身子,掩盖了刚才自己衣衫的微微颤动。
所幸盏烨似沉浸在了回忆中,并未发现异常。
他接着道:“她告诉了我她的名讳,莫矣。她还告诉了我,无留之地为何存在,最后,她告诉了我,如何毁掉无留之地。”
怀里的石头似乎微微有些颤抖,孟如寄所幸将手抱了起来,彻底遮挡石头所在的地方。
“神明,是要灭世,毁掉一切,仙人、人,还有人的欲念。”
“那神明说要怎么毁了无留之地?”
“引奈河水,入云,施雨天下。”
孟如寄沉默。
“奈河水,剧毒,是因为,此河水能消解欲念,这里的人,金银,皆因欲念而存在,自然会因为欲念消散而消失。神明创世,万物相生相克,最是平衡。”
盏烨的语调,一直那么平静,就好似在讲述昨日他吃过什么。但孟如寄心中,却已掀起波涛:“你……一直在逐流城,除了抢夺金银……”
盏烨笑了笑,就像以前,他与孟如寄对弈,赢了棋局时那样。
“两千金,有些难,但没有那么难。逐流城,是整个无留之地最高的地方。这里,布局此事,再合适不过。”盏烨道,“之前,我已经成功让无留之地下过一场雨了,只可惜,奈河水,尚未引入云中。”
前几日,林中那场大雨,将他们一行逼到了破败神庙中躲雨……
那一场雨……却并非只是一场单纯的雨……
孟如寄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但见窗外未曾消散过的云海,她喉间发紧:
“盏烨,你真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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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孟如寄听了盏烨这个疯狂的想法之后,心中只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她要怎么才能阻止他这个计划。
但她又无法直接开口问,便一直在垂眸沉思。
盏烨又对着孟如寄说了一通“灭世”的理论,无外乎人性本恶,当求新生之类的话。
孟如寄全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盏烨看出她没什么兴趣,便也没再多言,起身准备离开。
离开前告诉孟如寄,他倒是说了一句:“等回了人间,或许能让你与我一起,去见一见那名为莫矣的神明。”
“天神不是早就被仙人杀光了吗?”
盏烨摇摇头:“她还在。”
孟如寄怀里的石头又跳了一下,但孟如寄抱着手,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
盏烨离开了。
孟如寄在床榻上又坐了一会儿,待房间里令人不悦的气息彻底消散,孟如寄便开始盘腿而坐,闭目凝神,调息起来。
这一次,她心绪有些烦乱,花了好一会儿,才进入了心流梦境里。
只是……
与之前进入的那个梦境空间不同,孟如寄这一次,好像掉入了一个更黑更死寂的深渊里,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也不见那些灰色的迷雾团,孟如寄忍不住呼唤了一声:“莫离?”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便也坠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孟如寄在猜测自己难道是一个心神不稳走火入魔了的时候,死寂的黑暗里,传来了一身低沉的闷哼。
孟如寄耳朵动了动,试探的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在那处,她隐约看见了一个与黑色背景不同的“光亮”。
是一个颜色稍浅一些的雾团。
是梦吗?
孟如寄像那唯一的雾团飘了过去,越靠越近,她什么都没看见,但听见的声音却从气音变为了呢喃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