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如寄—— by九鹭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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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一直严肃的盯着孟如寄。孟如寄几次想开口说饱了,但都在他打量的目光下多扒拉了一口。
在眼神的拉扯下,孟如寄真的吃了个八分饱来。
“我真吃不下了。下午我打算打坐调息的,吃太多,不利于修行。”孟如寄把碗递给了牧随。
牧随这才没有推拒,将剩下的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
但让孟如寄意外的是,就这样,牧随的肚子,还是会叫。
他还是很饿……
“要不,我现在就开始教你修行之法,你要是学会汇聚天地灵气,身体就不会那么饥饿了。”
她说什么牧随当然都会说好。
于是孟如寄就开始教习牧随凝聚灵力。
紧接着就……失败了。
不是因为牧随不聪明,学不会。反而牧随是她见过的学习修行之法最快的人。
他看似是张白纸,但打坐凝气之时,基本是孟如寄告诉他怎么做,他就立马学会了。
牧随没记住过去的事情,但他的身体却记住了过去的修行。
孟如寄想,他以前说不定功法已得大成,毕竟,他能打破她的封印,那能力应该与她是不相上下的。
可奇怪的是,方法都对,孟如寄也看见有灵气被他吸入了身体之中,可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个无底洞,不管是摄入的灵气还是牢饭,所有外面的东西一旦进了他的身体体,便如水滴落入大海,眨眼就被吞噬了。
孟如寄教了牧随一下午,不见成果,她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小贼,好骗,但他的体质却让她骗了也没用。
这内丹,强行取,取不出。让他自己拿,也不会拿。
孟如寄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和疲惫。
看来,想在无留之地拿回内丹,是不可能了。还是只有回到人间后,寻得她的五个护法,大家一起想办法,把他的内丹给撬出来。
牧随见孟如寄叹息,心里愧疚更甚。
夜里,在孟如寄休息的时候,牧随都没有闲着。他用孟如寄教他的法子,吸纳灵气,试图让自己感受到丹田和内丹的存在。
但依旧失败了。
一时间,牧随对自己和自己的过去,都有些厌恶了起来。
他怎么是个害人的贼呢?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坏?
现在,他又该怎么去补偿,才能让孟如寄对他观感,稍微好哪怕一点点……
如果她对自己的观感好起来了,她一定会愿意多跟他贴在一起一会儿的……哪怕就一会儿,也行。
蹲在牢里的这几天,孟如寄见骗不出内丹后,就在努力的自己修行打坐,并没有关注牧随的婉转心思。
她只记得在每天吃饭的时候,狱卒都会送来两碗装得满满的菜梗和山薯。
这无留之地倒是没有苛待囚犯,给的吃食一般,但都尽量管饱。孟如寄每天给牧随一半,还是能吃个七八分饱。但牧随就是不够。
每天,他都把饭吃得又快又干净,通常,狱卒给他们送了饭来,走到旁边那一格的时候,牧随就把手里这一碗干完了,等狱卒再走回来,牧随就拿着个空碗望着狱卒。
牧随只是在单纯的望着狱卒,但他的眼睛本就长得犀利,一张脸硬朗又暗藏杀气,狱卒每次走过,都被他盯得瘆得慌,有时候桶里也还剩点饭菜,便通通倒给他了。
牧随当然没有拒绝。
在牢里蹲了三天,他们被赶出来了。
狱卒说他们住在这儿三天,猪圈的猪都没吃的,饿瘦了,因为每天的剩菜剩饭都被牧随一个人干完了。
他们怀疑,这两人就是故意来牢里蹭饭吃的,于是时间一到,哪还会再关他们三天,直接将他们“哐啷”一声赶出大门。
孟如寄回头看了看这囚了他们三天的地方,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挂了一个牌匾,牌匾破旧,潦草的写了两个大字——“衙门”。
大门两边也没什么其他的字,更没有看门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公家的地方。要不是孟如寄真的在里面被关了三天,还天天被看守的人喂饭,她这不会以为这里面有正经差役。
这无留之地,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荒谬的气息。
不过,好歹是出来了。
“那么,接下来。”孟如寄看着面前的长街,又看了眼身边的牧随,“只能靠自己了。”
要养活这么个大胃王,还要早日拿无留之地这儿认可的钱去莫能渡买船票……
“该去想法子,赚钱了。”孟如寄言罢,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恍惚间,她想到了八百年前,她出事的那天,有个神秘人在她耳边说:“你呀……你就是个劳碌命。”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她忽然悟了。
命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孟如寄叹了口气,随即又深吸一口气:“没关系!不就是赚钱吗!能有当妖王难吗!”孟如寄抬手指向前方,“今天就赚够!”
牧随跟着孟如寄手指的前方看去,只见面前一条萧瑟长路,烂石头铺在地上,寒风一卷,起来的风沙还有点呛人。
牧随提醒:“这里没人。”
孟如寄被风沙呛得咳嗽了两声:“往前走走看……”
通过“衙门”前的那条烂石头路,孟如寄带着牧随一路走,一路寻人。
终于在拐了好几个弯后,看到了一些路人。她东问问西看看,没一会儿,倒是也摸清楚了这儿的规矩。
无留之地确实不是人间,但也不是阴曹地府。
这里,更像是一个机缘巧合下,出现在天地间的“秘境”。
这个“秘境”被“无留主”管理着。莫能渡的大红小绿,抓他们的差役都是无留主的人。帮无留主维护无留之地的秩序。
而要抵达无留之地,必要的条件就是,成为一个——“半亡人。”
所谓的“半亡人”,都是在人间,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缘由死了,但又没完全死透的人。
比如陷入昏迷久睡不醒的,路遇意外两眼一闭的,还有像孟如寄与牧随那样……
莫名其妙被雷劈了的……
“半亡人”来到这里之后,只有三个结局。
第一,是孟如寄来的第一天,在奈河边听船夫说的那样,去买个船票,船夫将他们摆渡送回人间。
但这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
多到孟如寄问的人,基本都不知道一个准确的数,有人比了个一,有人比了个五,是一万还是一千,五百还是五万,都没人清楚。
大家唯一统一的口径就是:“想买票回去,算了吧。我们普通人,没戏的。”
第二,就是那条奈河,只要跳进奈河里,奈河水就会把那人带走,冲到天上,送他“往生”。
第三,就是直接往生。
无留之地当然也有危险,有的人被人杀了,有的人被石头砸了,各种各样与人间一样的意外来临时,“半亡人”会直接成为亡人,就那么往生了。
更有甚者,或许是时间到了,或许是缘分尽了,总有些人,会莫名其妙的从无留之地消失,就像来时那样。
懵懂的来,懵懂的走,一生匆匆,没有缘由。
而“往生”之后,到底又会到一个什么地方,这便更没有人说得清楚了。
就像在人间“死”后会去哪儿,永远没人能说明白一样。
孟如寄听到这三个结局之后,内心多少是有点崩溃的。
第一,赚到船票,还要两张,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没那么容易。
第二……
这第二和第三与在人间有什么区别,这换句话说不就是“去死”吗!
她沉睡了八百年醒来,又不是为了换一个地方去死,既然都是死,那她八百年前为什么不直接去死!那不是还要轻松一些吗!之所以封印自己,不就是为了博一个出路吗!
结果这搏了个什么鬼出路!
孟如寄气得在墙角捶墙。
而另一边,一路跟着孟如寄走来的牧随却格外的沉默。
孟如寄在打探消息的时候,牧随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色。不知为何,牧随却觉周围的场景有一些莫名的熟悉。
他细细思索,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他在奈河边苏醒的时候,便有了。
那诡异的散发着幽光的河水,还有河水流淌过他脚边的感觉,以及先前那个用歪七扭八的潦草笔记提字的“衙门”的牌匾……
都有一些……
似曾相识……
牧随站在原地,四周的喧嚣吵闹似乎都让他的世界在颠倒旋转,他看着孟如寄重整情绪,继续找路人询问去了。而他却好似陷在了一片混沌中。
迷蒙里,似有些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有尖锐又夹带着凄厉的声音穿透他的耳边。
“牧随!”
“牧随!”
“活下去!”
“活下去!杀光他们!”
而随着这些声音与画面的出现,还有撕裂头骨一样的疼痛在他脑中炸开,然后传递到了四肢百骸。
牧随闭上眼睛,牙关紧咬,拼命忍住浑身的刺痛,而就在这时,一只掌心温热的手触碰了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
身上所有的疼痛霎时被这一只手带走。
牧随蓦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孟如寄。
孟如寄有些疑惑,脑袋微微歪着,打量着他,而她的手正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她拍了拍他:“你是不是饿了,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不……”牧随声音喑哑,“我不饿。”
“哦,那你不舒服吗?要不坐会儿?”
“我……”牧随望着孟如寄,“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孟如寄愣了一下,转而嘴角一撇,她声音里也有一些痛苦和无奈:“正好,我们互相安慰一下吧!”
孟如寄一把抱住了牧随,哀叹,“……这钱要怎么赚啊!”
带着一个傻孩子,还巨能吃,这回家的天价船票,到底要怎么凑才能凑得到啊!
妖王崩溃!
而被孟如寄抱住的牧随,心脏蓦然紧了一下,片刻后,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温热的血液充盈了一样。
他的一切焦躁都平静了下来。
牧随轻轻抬起手,环住了孟如寄,他闭上眼睛,感受她的气息与温度。
真好……
“牧随!”没等牧随沉溺在这“温柔乡”里多久,孟如寄忽然一把将他推开,“你听!”
牧随愣愣的看着孟如寄,听到了她的话,这才像把耳朵打开一样,听到了旁边有人在交谈。
“昨天集市上来了个耍大刀的,耍得还不错呢。”
“我看到了,我还给了打赏呢……”
孟如寄双眼放光的看着牧随:“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开始赚钱吧!”孟如寄满怀期许。
牧随点头:“好。”
“就去前面集市摆个摊吧,怎么样?”
“好。”
“没什么好卖的,先卖个艺吧。”
“好。”
“你卖。”
此时此刻,就算孟如寄说卖他,可能牧随也只会点头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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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艺,当然不是那么好卖的。
首先,他们必须要有过人的技艺,且还能于人前展示,或使人惊叹,或令人捧腹。
孟如寄是不指望牧随能令人捧腹,所以她只能让牧随去使人惊叹了。
其次,这令人惊叹的技艺里,如果要动用到道具,孟如寄也是没有那个本金去支持的。
琴棋书画什么的,孟如寄率先划掉,她没有指望牧随会,因为哪怕牧随会,她也没钱买琴棋书画呀。
然后便是戏曲杂耍。口技、猴戏……
孟如寄又望着牧随连连摇头。
再剩下的,就是什么奇技表演。
口中吞剑?
借路人的剑,要是真给牧随吞出个好歹,也不行。
胸口碎大石?
孟如寄倒是能去林子里寻点大石,但她现在没有灵力,普通女子一个,锤不碎大石。牧随看着倒是可以锤烂大石,但孟如寄又没办法出这个“胸口”,牧随要是一锤下来,怕是碎的不止是大石,还有她的肋骨……
且,她也没钱买锤。
“你……会什么功夫招式吗?”孟如寄和牧随在集市路边看着行人穿梭,干站了半晌,憋到最后,孟如寄只得如此问牧随,“打着好看的。”
牧随想了想,摇头:“我记不得自己学过什么功夫。”
意料中的回答,孟如寄抬起手来:“没关系,先前在奈河边上,我看你躲避的那几个动作都是很有章法的,你身体还有记忆。”孟如寄以掌轻轻击打牧随的颈项:“你试着想想,如果我用这手攻击你,你要怎么反击。”
牧随任由孟如寄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被她手掌边缘碰到的皮肤酥酥麻麻的,这让他一点都不想反击。
牧随摇摇头,直言:“你不是真的想攻击我,我想不反击。”
孟如寄被这单纯又真挚的目光盯着,噎了半晌:“我是让你试想,如果我不是我。”孟如寄沉下神情,故作严肃,盯着牧随的眼睛,继续做了个假动作引导他:“如果我是一个歹徒,我想杀你……”
牧随听着她的话,神情也慢慢认真。
“我这一掌劈向你的颈项,你会……”
未等她说完,牧随便出手格挡了她伸出来的手,然后近乎是下意识的,他抬手便伸到了孟如寄的耳边。
孟如寄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她的脑袋已经被牧随两手夹着,轻轻一搓,扭到了一边。
如果不是他动作慢,没杀意,现在她怕是已经颈骨错位,停止了呼吸,当街暴毙了。
孟如寄望向牧随,无奈叹息:“你学的……是杀人技啊……”
牧随见她忧虑,便也跟着一起忧虑:“杀人技,不能卖艺吗?”
“杀人技好用不好看,一下就把人宰了,有什么观赏性?总不能当街杀一个给大家助助兴吧?”
牧随听罢,若有所思的望向了街上往来的人。
孟如寄没听到他应声,抬头看他,见他目光就在街上人群里转,似乎在挑选着什么……
孟如寄当机立断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喝止:“不行!”
牧随低头:“哦。”
“我们是卖艺又不是要杀人越货!犯不着!你不想在那衙门里吃一辈子吃不饱的牢饭吧?”
“牢里有你吗?”
“当然没有!”
孟如寄无语,这傻小子还想把自己拖去蹲大牢?
牧随低声呢喃:“那不去了。”
孟如寄叹了一口气,见他是个这么野的性子,更是不指望他会什么花架子的比划招式了。
而孟如寄自己,外家功夫也一直不是她的强项。毕竟她以前得到的是一颗有逆天灵力的内丹,不借机修灵力内功,反而去学外家功法,岂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是以她到现在为止,术法得了大成,外家功法也就仅仅够在紧要关头比划两下。
不然也不至于在雪镜崖上,跟一个伤重的少年拼得五五开。
要本钱没本钱,要技艺没技艺,孟如寄摆摊的生意陷入僵局。
然而,就在她长吁短叹之时,孟如寄忽然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一个男子正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戴毛领的姑娘。
孟如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抱起了手,打量着那个男子。
孟如寄稍一有动作,牧随当然就注意到了。但见她方才一直游离思索的目光此时忽然定在了某一处,牧随立即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人群里,男子将手伸向了前方姑娘的肩上背包,他的指缝里夹着的,正是一片薄刃,只需要轻轻一滑,毛领姑娘的布包便能任他取物。
孟如寄一声冷笑:“都死了一半的人了,还在这儿做贼呢。”
这话,孟如寄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牧随当即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觉得脸上疼疼的。
都怪那个贼!
竟敢当着孟如寄的面行窃,引她不快。
真是可恨……
而孟如寄却抱着手在琢磨:是把贼拿了拖去那衙门赚钱呢?还是拿了贼,威胁他要送他去衙门,然后从他这儿讹一笔更赚钱……
孟如寄这儿还没拿定主意呢,忽然,旁边“呼”的一声,略带熟悉的风撩起孟如寄的鬓发,她看见一个黑影就冲了出去。
孟如寄愣神了一瞬,然后立即抬腿跟上。
而牧随跑得快,在人群中引起了关注,那做贼的本就心虚,一转头看见人群里一个八尺男儿,带着一脸肃杀,携着万钧之势,冲他直奔而来,仿佛要取他项上人头!
贼一下就慌了,也不掩饰了,也不偷偷了,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到手的财物,直接从姑娘胳膊上一拽,在姑娘的惊呼声中,贼抢过包往怀里一抱,疯狂的逃窜而去。
牧随能惯着他?
直接就追了过去。
孟如寄能有什么办法?
她只能又像被牵了根狗绳一样,被溜在后面喊了一路的:
“别跑!站住!等一下!”
她的声音传到前面两个人的耳朵里,牧随没觉得是在叫自己,而那个贼却很自觉地认为是在叫自己,于是他当然是更加奋发图强的狂奔。
一溜烟的跑出二里地,已经跑到了孟如寄的极限,她吭哧吭哧的呼吸里好像都有一股血腥味。集市早就没影儿了,身边都是土墙,脚下也变成了土路,跑一步就尘土飞扬的。
而对于孟如寄来说,情况更糟糕一点,因为前面两个人也没影儿了,身边的土房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完全看不到他们跑到了哪里。
只能拼着最后的意志力和直觉喊了句:“罪不至死!别杀人!”
也不知道牧随听没听见,孟如寄终于腿软的跪倒在了土路中间。
然后命运的魔爪并没有放过孟如寄,她胸腔没一会儿就开始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
她想那牧随肯定已经跑到离自己百来步远了。
孟如寄心里是又痛又恨,恨那个贼,更恨招惹自己的那个偷丹小贼!
撕裂的痛苦愈演愈烈,她耳边倏尔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天哪!你不会没吃药吧!”
这女子也惊叹的声音里也夹杂着吭哧吭哧的喘气儿。
孟如寄在疼痛里,迷迷糊糊的仰头看了一眼,看见围着毛领的姑娘正弯着腰喘着粗气,关切的打量她。
原来是被抢包的事主跟在后面追来了,只是她跑得比孟如寄还慢,这会儿才到。
事主蹲在孟如寄身边,不知道从自己贴身的小荷包里面拿了个什么药瓶出来,在掌心里倒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然后喂给孟如寄:
“快快,吃下去就不疼了,不然你要去往生了。”
孟如寄被疼痛折磨着,此时哪还来得及区分这是什么药,只能病急乱投医,一口将药丸咽下去。
药丸入喉,宛如吃了一口糖,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去,而随着甜味的散开,身体里的疼痛也如冬雪被暖阳融化,慢慢消失不见。
缓了一会儿,身体恢复了正常,孟如寄的呼吸也慢慢平顺下来。
劫后余生,孟如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望向毛领姑娘:“真是多谢了……”
“不谢不谢,我才要多谢你们帮我追贼呢。我今天刚领了工钱,都在包里面呢。”姑娘有些焦急的转头打量四周,“也不知道他们跑去哪儿了……”
“先在这儿等等吧。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孟如寄心想,不知道他们离远了,牧随会不会痛,如果他不会痛,那抓个摸包贼,对他那身体素质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闲着这片刻,孟如寄也不指望她和这姑娘追上去能帮什么忙了,便询问她道:
“叨扰一下,我刚来无留之地,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刚才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为何能缓解我身体里那股疼痛?听你先前的话语,你似乎知道我为何会疼痛难忍?”
“你刚来呀,难怪。”毛领姑娘耐心解释:“咱们都是人间的半亡者,要留在无留之地,得靠悬命之物才行。”
“悬命之物。何意?”
“唔……就比如说,咱们像个孤魂野鬼,但只有半条魂儿了,本来呢,是该消散在世间的,但我们机缘巧合,来到了无留之地这个地方,这里暂时容纳了我们,但要长久的在这儿生活呢,得把自己的半个魂儿,系在这个地方的某个东西上。那个东西,就是咱们和这个世界的媒介,被我们称为悬命之物。”
姑娘说得很清楚,孟如寄听懂了这个意思,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了自己的境况,不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我想问一下……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悬命之物那个东西,可能……是个人?”
“什么都有可能的呀。”姑娘回答得斩钉截铁,“有的人的悬命之物还是只猪呢。”
“……”
“像我家邻居,他的悬命之物更离谱了,就是他家的房子。他可宝贝了,平时我去他家,他都不让我敲门的,只能隔着院墙喊他。”
确实,听起来,这些境况都比把命挂在一个人身上,更离谱……
一时之间,孟如寄竟不知道,面对如今的情况,她是该庆幸还是该痛苦。
“这种事就是很离奇的,看缘分,比如我……”
姑娘说着,指了指脖子上毛绒绒的领子,“这就是我的悬命之物,什么时候我都带着呢,我不能离开它三步,不然就会像你刚才那样,痛得气都喘不过来。”
“三步?”孟如寄疑惑,“这么近?”
“对呀,每个人能离开自己悬命之物的距离不一样,我只能离开三步,我邻居呢更是一步都不能离开,他就只能在房子院墙内的范围活动,但有的人就能离开十来丈。”
孟如寄闻言皱了眉头。
“但也不用太担心,为了方便大家,无留之地的商人们,就研制出了这个药来。”毛领姑娘将药瓶递给孟如寄,任她打量:
“这个叫小绿豆。”
“小绿豆?”
“对,衙门给取的。”
“官方名字?”
“对。”
“……行吧,你们这儿的衙门真是……有点意思哈……”
妙妙笑了笑:“这个吃一粒管一天,十二个时辰内,是可以离开自己的悬命之物的。”
孟如寄揉了揉自己的胸膛,疼痛的感觉确实一点都没有了。
“像我这个毛领呢,冬天还行,到了夏天可热死我了。干活的时候也戴不住它,有时候会记着放在自己的兜里,有时候忙起来了,随手一放,就忘了,我嫌麻烦,就买了这个药。干活的日子,就吃一颗,再也不怕自己忘记毛领了,很方便的。”
孟如寄眨巴着眼问姑娘:“贵吗?”
“不贵不贵,这药大家都需要,衙门是要管控价格的,五文一瓶,一瓶三十丸。”
五文,对于一文没有的孟如寄来说,是个天价了。
孟如寄巴巴的望了一眼手里的药瓶,然后还给了毛领姑娘:
“多谢解答。也多谢你慷慨解囊,施药救我。”
“没事没事,都是来无留之地的人……”
姑娘话音未落,旁边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孟如寄循声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牧随把那摸包贼抓了过来。
摸包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是被狠揍了一顿。
而牧随一手拎着包,一手抓着贼,走得轻松,半分没有疼通过的样子。
孟如寄心里有数了,看来身为悬命之物,他是不会痛的,痛的只有她这个被悬着命的,苦哈哈的,“半亡人”。
孟如寄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能说命运无常,明明他俩被同一道雷劈来,在同一个地方苏醒,有的人一身轻快,只需疯狂干饭,有的人就要操心饭从何处来,还要被当狗遛,跑不动了还得忍受浑身剧痛……
老天爷就是偏心的,给每个人降下的赏罚,怎会一样。
以前她是气运之女,得内丹,做妖王,走上巅峰。
现在,她可能是弃运之女,就是来这个无留之地,做牛做马做牛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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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随回来,一眼便看见了脸上苍白未退的孟如寄,她正坐在地上,模样尚有些虚弱。
牧随当即就愣了。
忽然,脑中想起了孟如寄之前在牢里对他说过,她没有灵力,体力也不太行,她让他别离她太远,她追不上他。
牧随想起这事儿,脸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去,也变得苍白起来,他疾步迈到孟如寄身边。
“孟如寄,你怎么了?”牧随声音干涩。
孟如寄现在已经没怎么了,倒是看见被牧随拽着的那个贼,一时没跟上牧随的步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脸直接杵在了地上,然后被牧随拖着,一起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脸把地上的土都犁起来了。
孟如寄:“……”
“呀……”妙妙看了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好疼……”
那贼像是被打服了,不敢吭声。
“我没事了。”孟如寄摆摆手,尝试站起来。
牧随立即丢了贼,把孟如寄扶了起来。感觉到她掌心还有些虚汗,牧随自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摸包贼重获自由,也不敢跑,只老老实实的蹲在一边,把自己的脸捂住,呆着不动弹。
妙妙气不过,伸手打了贼一下:
“谁都不抢,就抢我的包,你定是早盯上我今日发工钱了!你这个贼,合该把你推进奈河里去!”
贼哪敢吭声,任打任骂。
站起来的孟如寄一边拍衣服一边插嘴问了一句:“把他送去衙门,有赏钱么?”
“有的呀。”妙妙依旧很热心回答,“无留之地的衙门最是公正了,赏罚分明,抓贼去,能拿赏钱,但平时做贼的很少的。我也不知道能拿多少赏钱。”说完了,她又气得打了贼一下,“也不知道你胆子怎么那么大!还敢抢钱!?”
“我……我是偷……我没想抢……”贼弱弱的说了一声,又被打了之后,便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