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后全球畸变了—— by翎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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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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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 江归荑无法将目光从眼前的这一幕移开。
这是易北洲提到的“监牢”吗?还是研究院私自将还未完全变异的人放到了这里?
研究院想做什么?将他作为实验品吗?
眼前在防爆玻璃制成的培育箱中失去意识、外表上和其他变异种相差无几的陈真,简直与上午在讲座上的羞涩却执着的年轻男孩判若两人。
但是,如果能够将尚未完全转化为变异种的人类作为实验品, 那么人类与变异种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一百多、两百多、三百多、四百多、五百多,不同的异化值, 代表了人类这一物种逐渐向着另一个物种转化的过程。
如果四五百的异化值被判定为人类变成变异种的界限,那么一两百的异化值就绝对安全吗?就真的能与末世前的人类等同吗?
江归荑忽然意识到从她进入末世以来就隐隐察觉到的怪异感是什么, 是变化。
拥有一两百异化值的人往往在外表上看不出明显的变异体征,直到异化值达到四百左右,才会长出触手、鳞片、复眼等混乱邪恶的体征,但这些体征并不明显,大多数人都可以很好的掩盖住。而一旦异化值接近五百, 人类的外表将会迅速被变异种的特征所覆盖替代,思维也会变得混乱而无序, 逐渐达到一种非人的状态,也就是变异种。
但是,这种变异的过程是极不合理的。
即便变异是从细微的量变开始,一步步堆积到质变, 那也不应该是如此突然的过程, 就好像一两百的异化值和四五百的异化值完全代表着两个不同的物种。
对于异化值处于一两百区间内的人, 在他们的体内, 一定有某种指标或者某种元素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只是没有显现出来,现有的研究也尚未测定出来。
另一个怪异点是, 江归荑曾在标着“众生畸变”大事记的黑色文件夹中看到, 在众生畸变也就是末世到来的伊始, 污染潮从西京市出现, 以辐射状迅速席卷了周围所有地区,又进一步向着其他国家蔓延,才被正式认定为全球范围内的灾难。
既然如此,为什么如今的污染速度放缓了?
平均十次接触变异种,一个人类将有较大概率转化为变异种,这一数据虽然听起来残酷,但是和最初的感染速度其实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众生畸变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忽然,一阵刺痛感袭击了江归荑的脑海,直入天灵盖,她双手抱住头,膝盖弯曲,缓缓蹲下身去。
是因为思虑过重,还是触发了某种潜在的记忆?
待头痛放缓,江归荑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起身,将视线从陈真所在的培育箱处刻意移开,转而看向其他形形色色的培育箱。
在强行把情绪稳定下来后,这一看,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刚才一路走来的时候,她主要将目光集中在那些有变异种的培育箱中,此时留心一看却发现,众多的培育箱中,有好几个是空荡荡的。
她又走了一圈,这次认真清点了一下,发现一共有五个培育箱里面没有变异种的存在。
仔细看去,这五个培育箱并非什么都没装,而是各装了一半无色透明的营养液,接近水的液体平静无波,映出江归荑的面容。
如果是闲置的培育箱,真的有必要在没有放入活体变异种之前装入营养液吗?
紧接着,江归荑在其中一个培育箱的底部发现了一张信息牌。
信息牌是打印好的,上面写着:
原生物类型:蟒蛇(推测)。
变异方向:巨大化,多足化。
入库时间:2074年3月1日。
这是一个足有2.8米左右的培育箱,虽然变异种已经不翼而飞,但也能通过信息牌上的只言片语想象,当形态近似蜈蚣的变异种盘旋在培育箱中时,是何等的狰狞和可怖。
新的疑惑充斥在江归荑的脑海:信息牌还在这里,那么这个变异种去哪里了?
另外,通过培育箱的大小就可推断,这个变异种的原型一定大得惊人。如果按照易北洲所说,活体变异种可能来源于野外小队的捕猎,那么真的有小队能够捕捉到这么大型的变异种吗?
无论怎么看,这个变异种都跟易北洲口中的“弱小”毫不相干。
除了这个格外庞大的培育箱以外,其余四个是小型培育箱,江归荑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这四个培育箱的底部同样放了信息牌,上面注明了该变异种的类型、变异方向和入库时间。
四个小型培育箱中安置的变异种类型就比较常见而普通了,有小型动物也有常见昆虫。
五个空置的培育箱,是否代表着研究院有关人员私自带走变异种的数量?
江归荑还要再想,却突然听见门把手拧动时的“咔嚓”一声。
这个声音并不大,像是从一段距离以外传来,但在如此寂静无声的实验室环境下,仍旧清晰地传到了江归荑耳边。
江归荑脸色一变,她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迅速寻找着掩体。
拧动门把手的声音证明被打开的并非生物实验室的门,而是连接着一楼和通往地下楼梯的门。
有人从一楼下来了!
而从一楼下来的楼梯直通生物实验室,江归荑并未注意到生物实验室周围还有其他的房间。
那个人的目的就是生物实验室。
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无色透明的培育箱,即使藏在高达两米的培育箱后,也会立刻被揪出来。
脚步声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传来,那个人走得不急不缓,已经转过了楼梯的弯,即将到达生物实验室门口了!
忽然,江归荑眼前一亮,发现就在陈真所在的培育箱三米后,有一根方形的柱子,似乎是为了摆放消防栓而建造,这根柱子大概两人合抱粗,大概能勉强遮掩住江归荑的身形。
没时间多想了,江归荑迅速藏到方形柱子的后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生物实验室的气密门。
下一秒,生物实验室的气密门再次开启。
来人明显对此地轻车熟路,从江归荑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到他进入生物实验室只过了短短五分钟。
显而易见,他拥有进入这个生物实验室的权限,而非江归荑这样浑水摸鱼进来的。
不过,很快江归荑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需要对这个人是否有权限进行推断了。
进门者关掉一路持续发光的手电筒,随后摘掉了头上的兜帽,露出的是斑白的头发和一张苍老却熟悉的脸。
正是此前覃吟带江归荑见过的林邱实林院长。
见到这一出,饶是江归荑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惊疑不定。
为什么这么晚了,研究院院长还要亲自来到地下室一层看正在培育的活体变异种。
她突然意识到,研究院的问题比她想象的更要错综复杂。
如果说,诱导年轻人接触变异种的并非研究院其他人员,而是院长本人的话……
江归荑躲在方形柱子后面,确保自己的每一处衣角都没有暴露,只有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
但即使呼吸有些急促,她的呼吸声也应该是很轻的。
然而下一刻,她却看见林邱实拔步向她的藏身之处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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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 江归荑屏住了呼吸,一手握上了腰间的枪。
五米、四米、三米……忽然,林邱实止住了脚步, 原来他的目标是在培育箱中的陈真。
林邱实站在陈真所在的培养箱前,神色不明。
三米外, 江归荑躲在石柱后,全部的身形都被隐藏, 她暗暗放轻了呼吸,时刻注意着林邱实的一举一动。
林邱实打量了片刻漂浮在营养液中的陈真,眼神似乎有些怜悯:“可怜的孩子,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朋友也去接触了变异种,却独独只有你异化值达到了临界点吗?”
陈真自然不会回答他, 他像是睡着了,面容沉静, 紧闭着双眼。
江归荑暗暗想,是麻.醉枪的作用还未消退,还是研究院再次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林邱实没有得到回应,他呵呵一笑, 虽然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称不上善意, 然后自言自语说道:“原先我也不知道, 正是由于你的无私奉献, 我才知道原来变异种的污染能力是有高低级别之分的……”
如果变异种的污染能力有高低级别之分, 就意味着,接触一次强大的变异种可能比接触五次弱小的变异种上升的异化值更高。
“可是……什么样的变异种才是高级的, 什么样的才是低级的呢?”
深夜, 一片寂静的实验室内, 研究院院长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森。
江归荑躲藏在方柱正后方, 她的右侧有一个中型培育箱,其中的变异种呈海星状,五个腕从中央向周围辐射状伸展,从末端长出细密的尖刺,令人望之生怯。
此前,这个变异种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任自己飘浮在营养液中。
然而,正在江归荑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盯着院长一举一动的时候,她身侧的变异种忽然动了!
在她看不见的视觉盲区里,变异种缓缓上浮,同时五个腕足末端所有作为攻击武器的细密尖刺全部炸开,紧接着,它像闻到什么香味一样,朝着江归荑的方向迅速游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海星状变异种撞到了培育箱的防爆玻璃壁上。
这个声音其实并不大,然而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明显,院长的视线瞬间就朝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由于方柱的遮挡,他仍没有看到江归荑。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立马拔步过来,似乎在想:大概只是某个变异种睡到半夜想翻身转懵了吧。
但下一秒,他还是朝着这里走来,喃喃自语道:“还是去看一眼……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因为上次新换的营养液不合口味?”
方柱后的江归荑握紧了腰间的枪。
一步,两步,三步……
林邱实走到了培育箱前,查看了一下变异种的状态,发现它的五个腕都牢牢吸附在右侧的防爆玻璃壁上。
紧接着,林邱实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惊呼道:“覃吟,你怎么在这里?”
在他的眼中,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散着头发,头部低垂,头发遮掩了大部分面容,她靠在直立的方柱后,好像睡着了。
她怎么在这里?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想到这里,林邱实眼中流露出几分阴狠,一只手伸向面前女人脆弱的脖颈。
“覃吟”只是倚靠在那里,一双眼紧闭,像是对即将面临的危险全然不知。
林邱实伸出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想,研究院里有本事的研究员已经不多了,并且掐死了她也不好收场。
他再次试探地“咳咳”两声,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样,“覃吟”依然没有醒来。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过来想做的事情是做不成了。林邱实遗憾地看了仍旧浸泡在营养液中无知无觉的陈真一眼,然后说了一声:“可以进来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似乎作为一个信号,随着他话音落下,生物实验室的气密门应声而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研究员模样打扮的人进了门,表情恭敬道:“您准备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当他注意到仍好好待在营养液中的陈真,以及靠在石柱上沉睡的“覃吟”时,表情微讶。
林邱实道:“出了点意外,先把这个女人送出去吧。”
研究员犹豫了几秒道:“她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林邱实没有立刻回答,他听了几秒“覃吟”平静悠长的呼吸声,随后讽刺地笑道:“谅她也查不出什么,她的身上全是酒气,怕是喝多了走错路了吧。”
研究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打量着林邱实笃定的眼神,终于什么都没说。
研究员上前,在林邱实的示意下,将“覃吟”的一侧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让“覃吟”的头倚着他的肩膀上往前走。
由于肢体接触的存在,这是一个很容易暴露她还醒着的姿势。
江归荑却一动不动,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研究员身上,仿佛她真的因酒醉睡着了一样。
事实上,为了防止暴露,她方才完全没有睁眼。
因此,她并不知道,此时搀扶自己的是谁。
但即便如此,从方才二人的对话也可看出,研究院的林邱实院长并非省油的灯,他就是以“假性异能”作为诱饵,诱导年轻人接触变异种的幕后黑手。
此外,他并非一个人,他是有帮手的。
这也是方才江归荑并未拔枪贸然出手的原因:其一,她不知道林邱实有无帮手,因此率先暴露所有底牌对她绝没有好处;其二,在生物实验室里动用枪支,一旦发生擦枪走火,极有可能引起变异种逃脱,为基地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向易北洲发送信号,告诉他幕后黑手已经找到了,但她处在危险之中。
此前,她并未想过自己会被控制,因此他们商议的结果是,由易北洲带人守在研究院不远处,若她安全出来则万事大吉,一旦研究院发生骚乱,则证明事情有变。
那么,事已至此,她该如何做呢?
研究员一路扛着她走过了地下室通往一层的楼梯,途中并未再和林邱实说话,只是沉默地爬楼,可能是因为她在场,心中尚有疑虑。
他推开门,走廊黄色的灯光均匀地照在了所有人身上。
研究员问:“院长,我们把她带到哪里?”
林邱实思忖了一会儿,随后道:“送回家太麻烦了,也别那么费事,直接把她送回办公室,等她酒醒了,她会自己回家的。”
研究员答应了,随后继续扛着江归荑往203办公室走去。
手臂搭在研究员的肩头,时不时自然地往下掉,江归荑的心跳却加快了。
真正的覃吟还在203办公室,且不说她装扮得根本不像覃吟,林邱实的误解主要是基于她被遮盖着的脸,以及唯有高级研究员才有可能进入活体变异种培育实验室这一基本前提。
一旦他们见到真正的覃吟,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易北洲还等在研究院门口,即使现在立刻发信号也救援不及时,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发信号的好时机。
203办公室已近在眼前。
林邱实率先一步推开门,刚要说“就把她扔在这里吧”,目光扫到室内事物时猛然一愣,转瞬间明白了什么,紧接着电光石火间转过头——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的下一秒,江归荑立马抬起头,一把推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研究员,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接对准了林邱实的太阳穴。
擒贼先擒王。
待被猛推了一把趔趄了一步的研究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只能缓缓地举起手,表示自己没带任何武器。
随着江归荑抬起头,她的正脸终于暴露在两个人的面前。
林邱实睁大了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缓缓笑道:“原来是刚入职的研究员江小姐啊,你是对我这个院长有什么不满吗?”
举起双手的研究员立刻投来谴责的眼神。
江归荑手上持枪动作极稳,神色丝毫未变,冷冷道:“我只是为了揭露你的阴谋,在你作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阻止你而已。”
林邱实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说:“我都是为了基地、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嘴角不变的笑意温柔而有耐心。
不知为何,明明她手持着在场唯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然而看着林邱实的临危不乱以及和往常一样的笑意,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不合理的,因为,即使易北洲距离研究院有一段距离,但只要她在二楼发出枪声,就一定能在最快时间内得到支援。
她本来想要再问出一些事情的,但既然不祥的预感时刻笼罩着她,她决定事不宜迟——
将枪口错开林邱实的要害后,即将扣下扳机的手却猝然停住了,下一秒,手.枪滑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随后被一旁的研究员迅速捡拾起来。
江归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几乎完全失去力气的右手,在那只手上的小指关节处,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蜜蜂。
这只蜜蜂在其他的部位上都与普通的蜜蜂没有什么区别,但它的尾部却顶着一根泛着紫光的针,比普通蜜蜂的蜂针更加尖锐与粗壮,方才它就是用这根针扎了江归荑一下。
这是江归荑的最后意识,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暗,她缓缓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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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wink
第24章
不知过了多久, 江归荑仿佛感觉到一根针在她的脑中钻孔,起初还是微微的刺痛,之后痛感越来越明显, 越来越剧烈,直至让她从一片混乱且晦暗的梦境中被生生痛醒。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 眼中透着近乎无机质的光,直直注视着天花板。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具体的人物、场景、对话在她梦醒的一瞬间都徐徐消散了,只记得梦中的遗恨、痛苦、争锋,与最后的喧嚣混乱。
梦中的情绪过于激烈与浓厚,一时间, 她甚至没有心思去弄清自己身处何地。
半晌后,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江归荑瞥过去, 见是林邱实。
“你醒的比我想的要快,证明你对那个变异种的昏睡能力拥有一定的抗性。”
江归荑立刻想起,在那五个空置的培育箱中,其中一个培育箱的信息卡上记录了这个变异方向, 原生物类型是一只蜜蜂。
江归荑没有答话,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 她身处于一个昏暗的房间, 只有一盏陈旧的灯在天花板上徒劳地发出昏黄色的光, 四面墙壁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
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这同样是一间地下室。
她被反拷在一把椅子上, 双臂被紧紧箍在椅子的后靠背上, 动弹不得。
林邱实站在距离她一米远的距离, 正微笑地看着她, 之前的研究员不知所踪。
这证明,刚才的刺痛只是一种错觉,至少不是真有人在她的脑袋里转孔。
见她没有答话,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林邱实笑道:“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在你加入我伟大的实验之前,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反正,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这里。”
江归荑蹙起眉,心中的疑云愈来愈重,这究竟是哪里?
“真奇怪,在上次见到你之后,我检索了我的全部记忆和以前的资料,都能确定我没见过你。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令人意外地眼熟呢?”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江归荑的面前,只隔着十公分的距离,弯下腰细细打量着江归荑的脸,眼中意味不明。
江归荑厌恶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开口,清冷的声线一如既往:“我没见过你。”
这是她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
其实她并不记得是否见过林邱实,但是她知道,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因此,她希望他能够多说点什么,在进行他那“伟大的实验”之前。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实验。
林邱实却道:“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观察你,倒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是谁?”
“他也姓江,明明和我师出同门,却才华横溢,早早就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
林邱实直直地注视着江归荑,眼中闪过几分怨毒:“真是让我,感到非常嫉妒和不爽啊。”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的蛇信在江归荑的脸上舔舐。
江归荑却想起她曾试探易北洲他们之间关系的那个晚上,易北洲说起末世到来时他去找她的经过,时至今日他话中的苦涩仿佛仍在耳旁:“我想事情发生时,你或许在你父亲工作的研究所……”
父亲的研究所……
林邱实口中的这个让他怨恨的人,会是他的父亲吗?
纵使心中生疑,江归荑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仿佛不感兴趣地随口一问:“是吗,那他现在在哪高就?”
林邱实嘴角抽动了两下,下一刻仿佛终于忍不住似的,猝然爆发出一阵充满快意的大笑:“如你所见,我还在这里当着西京基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研究院院长,而他,早就变成变异种或者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旮旯角落了吧。”
他阴寒的眼神仍在江归荑脸上逡巡,想要找到任何不自然的神色,他冷冷道:“你不会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吧?”
江归荑眼神坦率,平静地答道:“不认得。”
她心知,不能再谈论这个话题了,疑似她父亲的人正处于林邱实的雷区当中,让他一点就炸。
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估摸着无论如何易北洲都应该发现事有蹊跷,她已经出事了。
至于林邱实之前说的没有人能找得到这里,她望着面前老人因恼怒而涨红的脸,认为这多半是一句自大的谎言。
虽然身处地下室内不见日光,但根据她醒来的状态,她判断自己并未昏迷太久。
而在短短的时间内,她不相信林邱实能将她转移出基地,毕竟基地的严防死守她也算有目共睹。
而只要她身处基地内,她相信易北洲一定能找得到她。
这种信任似乎是无从来由的,江归荑说不清道不明它的由来,可能来源于他说要追求她时诚恳的眼神,也可能来源于根植于记忆最深处的刻骨铭心。
望见林邱实仍带着怀疑的眼神,江归荑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你那‘伟大’的实验吧。”
听到她提出这个问题,林邱实花白的眉毛都兴奋得飞扬了起来,简直重新焕发了逝去的青春,他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知道,为什么死亡的变异种样本不能感染人类,而活体变异种可以吗?”
江归荑摇摇头,神色并未因他的激动而有丝毫波动:“我不知道。据我所知,联合政府的研究成果也不包括这点,这关乎畸变的奥秘。”
林邱实的表情却更激动了:“对!这关乎畸变的奥秘。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是完全不符合生物学原理的!如果污染的介质是变异种身上的物质,那么它们怎么可能因为变异种失去生命体征而消散?除非,这种污染的来源就是变异种自身!”
江归荑注视着眼前表情几近疯魔的研究院院长,在他期许的眼神下点点头,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我承认你说的有这种可能。”
林邱实一边点着头一边想要来握江归荑的双手,却因发现她双手被反铐而悻悻作罢,他笑道:“江小姐不愧是西京大学生物系毕业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啊!”
江归荑心说,在你的剧本里,我马上就要成为‘伟大实验’的牺牲品了。
她没有说出口,而是淡淡讽刺道:“可这样的猜想,如何证实呢?就算能够证实,离查明‘众生畸变’的成因也相隔甚远吧。”
就像转动了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机关,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林邱实的笑意更浓了:“江小姐所料不错,这正是我‘伟大实验’的关键所在啊。”
江归荑匪夷所思地盯着他,下一刻,一个可怕到离奇的想法涌入她的脑海,她瞬间意识到了他说的所谓‘伟大实验’的关键所在,她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连声音都有一丝不稳:“你要用大规模活人实验来验证你的猜想?”
她希望自己猜错了。
然而,林邱实拍拍手笑道:“没有一两个人的牺牲,怎能有全人类的存活希望?”
江归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可是这并非是一两个人的牺牲,你赌上的是整个基地的安危。有多少年轻人参与了你的实验?”
林邱实却没有直接回答具体的数字,他视江归荑眼中的愤怒为无物,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就算牺牲几十人、上百人、上千人,又如何与全人类的希望相提并论?”
他蹲下身,几乎诚恳地看向江归荑:“在电车难题中,司机应该扭转方向盘撞死那一个人,还是什么都不做,任电车的车轮碾压那无辜的五个人?”
“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你昨天也听到了吧,变异种的等级有高低之分,变异种的污染能力也有高低之分。这是联合政府高价聘请的那么多研究员都无法得出的研究成果!”
江归荑轻轻闭上了眼,心中划过几分悲哀。
她知道,这类结论没有大规模的实验确实难以达到。
一般的人类遭遇变异种有几个结果:一是杀死变异种,带回变异种的尸体或部分残肢;二是带回小型的变异种活体;三是被变异种开膛破肚残忍杀害;当然,更多的人会在接触几次变异种后变成变异种。
这么多可能的结果引发了一个问题:无法通过单纯的结果对比,针对变异种感染人类问题得到一个抽象的、统一的结论。
这也是联合政府的研究员同样只能将研究停留在表面,而无法深入实质的原因。
但是……
江归荑猝然睁开眼,反驳道:“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用‘假性异能’误导其他无辜的人加入你的实验的遮羞布。研究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保护人类,以牺牲一部分人类来保全另一部分人的价值观本就是错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权决定其他人的生与死,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他们自己。”
她明明被反铐在椅子上,在这一刻处于下位,却眼神灼灼,气势逼人:“而你,剥夺了他们生存的选择权,为的根本不是全人类的利益,为的只是你的一己私欲而已。你想向联合政府展示你的价值,你也想成为联合政府高价聘请的研究员,或者更进一步,你想要成为西京基地的掌权者,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