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浅—— by为了猫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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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铎从来不防着自己家里人,张可欣知道的就多,说了几件事以后,宿窈一把捂住她的嘴,谨慎地往门外的方向看了看。
“你小点声,这种话要是被人听见,你跟我明天就得横死街头,还得是死无全尸。”
张可欣撇撇嘴:“没事,像我这样说话的世界上有千百个,说的再多,也不会影响到人家话题中心身上,就跟狼来了一样,说的次数越多,反而人家越不会信,只会觉得我在吹牛逼。”
宿窈揉了揉眉心:“那你也谨慎点,他们不能把你怎么着,但是可以为难傅明铎。”
张可欣道:“他们也分派别,傅明铎本身跟那几个就不是一路人,倒是你家周时衍……”
张可欣欲言又止,宿窈一愣:“周时衍,他会跟这个圈子有什么关系?”
张可欣说了个名字:“这个人你知不知道?”
宿窈抿了抿唇:“每天晚间新闻都能听见他名字,怎么可能不知道。”
张可欣说:“他跟何润光,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
宿窈震惊:“怎么可能,他都不姓何!”
张可欣说:“他要是真姓何,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捧何润光了。蛋糕一共就那么多,最大的两块,医疗、教育,现在都被何家牢牢地抓在手上,真要是说他背后没人,谁能信?”
宿窈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何润光,那人每次都客客气气,态度谦和,满脸笑意。
张可欣惊讶道:“这些事,你家周时衍之前都没跟你提过吗?”
宿窈抿唇:“倒是也有一些,但不会说的像你这么直白。”
周时衍在做什么,宿窈是隐约清楚的,但也只是隐约。
周时衍会跟她聊具体的事,但在事件中会隐去关键的人物名字。
宿窈也就一知半解,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张可欣沉默半天,说:“他对你的确挺好,报喜不报忧,从不跟你聊不好的事。”
宿窈垂着眼睛,有些心虚:“就算他什么都跟我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察觉出自己做妻子似乎有些失职,连自己的丈夫真正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晚上跟张可欣告别,各回各家后,就给周时衍打了通视频电话。
打之前做好了周时衍不接的准备,结果没等多久,那边就给接听了。
周时衍似乎在哪个会所的天台,背景是绚烂的灯光,一整栋摩天大楼被金色的灯光环绕着,极尽奢靡的演绎着富丽堂皇。
“又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了?”
周时衍面色清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澄净如水。
在一整片富丽堂皇的背景中,却又显出一种不沾染俗世烟火的仙气。
宿窈目光在他身上定了半晌,眨了下眼睛。
“一定是有事才找你吗,就不能是我想你了?”
周时衍愣了下,而后挑眉:“你怎么了?”
宿窈眨着眼睛:“想你了啊,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时衍弯起唇,笑了笑:“一定是周津津又惹祸了。”
宿窈道:“上次被你教育后,她已经收敛很多了。”
周时衍说:“那就是看上了帝都的什么东西,要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
宿窈无语:“就不应该给你打电话,瞧瞧,我们这夫妻感情都淡成什么样了,说句想你你都不肯信。”
周时衍在另一边,眼睛望着屏幕后的她,轻轻的笑。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宿窈说:“你是不是在忙,要是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周时衍道:“没有,不忙。”
宿窈说:“不忙你怎么还不回家?”
周时衍顿了顿,凝着她:“快了,很快就能回去了。”
宿窈又说:“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跟我分享下?”
周时衍道:“你怎么不问好的,只问不好的?”
“那到底有没有?”
“也是有的。”
“你说啊。”
“老婆,我也很想你。”
刑法修订,新版本公布,周时衍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上。
他的这一次出差,也终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走到了尾声。
离开前最后一项任务,周时衍受邀参加电视台采访。
主持人问了他许多专业领域的相关问题,结束的时候,却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
“据我所知,周律师从业以来,从无败绩。一生青云直上,顺风顺水,是不是没有任何遗憾事?”
之前面对再刁钻的问题都对答如流的周时衍,罕见的沉思了片刻,而后才有些无奈地答:
“倒也是有点遗憾的。”
“是吗,那是哪件案子?”
“案子?不,不是,是私事。初遇我太太那时候,我跟她讲话应该客气点。”
记者笑了:“看来周律师家庭生活也很幸福。”
周时衍抬起头,演播室内,来接他回家的宿窈朝着他挥了挥手,眼眸晶亮。
他凝着她,清亮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的身上。
采访全过程都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忽而掀动唇角,淡淡一笑:
“当然。”
墨蓝的天色像翻滚的海,发黑的乌云夹在其中,像在海难中夹成碎片的船。
瓢泼大雨滚滚而下,狂风猎猎而起,雨珠噼里啪啦。
“快跑啊,大雨把新修的堤坝给冲塌了!”
穿着朴素的工人们,急速在大雨中狂奔。
傅明铎听到声音皱眉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
工人用袖子抹了把脸,雨水顺着他布满沟壑的面孔往下淌。
“水库崩了,下面在发大水,领导你快往高处走。”
围在傅明铎身边的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变。
有人拿出雨披:“乡下设施差,下场暴雨就冲垮了桥,冲毁了路也很常见,领导,山上的屋子里已经热好了酒,咱们去避避风头吧。”
傅明铎眉头紧拧着,目光死死看向窗外,积水排不出去,一眨眼的功夫,门前积起的小河已经到了成年人半只小腿的高度。
“年年修堤坝,年年拨款,那么多的钱都哪去了,为什么连一场雨都防不住?”
他身后的人,闻言面露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忽而有个村妇哭天抹泪:“孩子,我的孩子啊,你们有没有人会游泳,求求你们去救救他吧!”
喊声尖锐刺耳,离傅明铎他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房子里的男人都皱了皱眉:“这些乡下的野孩子就是难管,怎么说不要去河边玩都没有用,就该让他淹死几个,好好地长个教训!”
门外,女人求救了几次,众人皆匆匆往上跑,没人理会她,哭声越发地无助和凄厉了。
眼前却突然多出一个人,男人面色紧绷,眼神严肃。
“你的孩子在什么位置?”
村妇愣了下,而后像捡到了救命稻草,指着远处山脚的方向:“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坑,水库里的水都积进去了,我一个女人也不会游泳……”
傅明铎转身就朝着她指的方向去,逆着人群往水流越来越大的方向跑,越往后走,平路上的积水越深,到后来已经没过他的小腿。
远远地,傅明铎看见个孩子泡在水中,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脖子,孩子呛了两口水,满脸都是泥土,还在哭叫着。
“妈妈……”
傅明铎瞬间肃了面色,朝着孩子加快速度走,快接近时脚已经不能再接触到地面,便又改成游。
孩子在水中能接触到人,本能地手脚过去,死死缠住,像抱着一根浮木。
傅明铎的动作因此受困许多,脸也因此埋进了脏水中,喝进了一口脏水。
却还是在安慰着孩子:“别怕,你别怕,放轻松,叔叔很快就会让你见到你妈妈。”
就在这时,沉闷的天空倏然一亮,接着是轰隆隆的巨雷,雷声中,又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尖叫。
“领导,小心你身后!”
傅明铎下意识地抱着孩子换了个姿势,想要带他快速远离这个地方,可孩子的手脚比麻绳捆得还紧,猝不及防,后腰被一个重物狠狠砸了一下,傅明铎闷哼了一声,感觉腰上有些疼。
最后还是咬着牙,带着孩子,又游到了浅水区,孩子的妈妈一直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等着,水都没到了胸口也没走,见傅明铎把孩子带回来,立刻把人接过,死死地抱在了怀中。
傅明铎在放开孩子后,想要试图自己在水中站稳,刚松开手,脚下就是一个踉跄,猝不及防的,半边身子都跌在了水中。
远处,几个一开始远远地看戏的男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嘴里喊着领导扑了过来。
傅明铎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有人在背着他,从水中往山上走。
再睁眼时,傅明铎在镇上简陋的诊所,病房里团团坐了五六个下属,一个个都面色阴郁。
还有之前被他救了孩子的那个村妇,带着她的孩子,此时正在抹着泪。
村妇第一个发现傅明铎睁开了眼:“领导醒了!”
傅明铎皱眉,不喜欢躺着被人看,想要坐起身,手碰到床上,却又惊觉自己浑身都使不出力,面色微微一变。
“我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其他几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领导小心些,千万别乱动。”
“山上的掉下来的那块石头,砸碎了你腰上的几块骨头,又沾了泥石流的脏水,引发了细菌感染。”
“小医院治不了,我们已经汇报给上头了。”
“领导你这是为了救人民群众受的伤,上头还给了嘉奖呢。”
七嘴八舌地你一眼我一语,傅明铎听了半天只抓住几个关键词。
碎了骨头,细菌感染。
他这才发现,自己头昏昏沉沉,貌似全身都在高热。
腰上也麻木的厉害,胸口以下的部位毫无知觉,仿佛凭空消失。
傅明铎费力地用手掀开了被子,看见自己的腰部以下都还在,只是腰上颤着厚厚的绷带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掀开被子这一个动作,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他咬着牙根,又问了一遍。
“小医院检查不出来,要到大医院才能知道。”
下属眼神不敢看他,压着嗓子说。
三天后,傅明铎被来接他的车带走,转去市区后又换乘飞机,送到了A市最好的骨科医院,那时他已经因为连续三天高烧不退,陷入严重昏迷。
他父母双亡,没有娶妻,没有孩子,这种情况下,能作为他联系人的,只有一个跟他相依为命的弟弟。
下属无奈,只能去特殊学校找了傅明铎的弟弟傅嗔,傅嗔是个自闭症儿童,跟人正常沟通都成问题,任他把嘴皮子说破,也没有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
老师见状,递给下属一个手机号:
“你还是联系这位张小姐吧,她是傅先生家里的保姆,平时跟傅嗔有关的事,傅先生都是通过她和我们沟通的。”
一小时后,张可欣匆匆赶到傅明铎所在的医院,表情惊讶。
“你们说傅明铎他怎么了?”
下属低着头,语气沉重。
“傅先生感染严重,没有及时得到救治,现如今只能做最不好的打算……张小姐,你知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能联系上的亲人,能给他料理后事那种。”
张可欣呆愣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张可欣对傅明铎了解不多,在今天以前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只知道这个男人忽然有一天出现在她的公司,问她愿不愿意换一份工作。
一个月十万,一年十四薪,给交五险一金。
这是照顾傅嗔的待遇,张可欣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而后傅明铎就出差去了,留给张可欣一间汤臣一品的房子。
两个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的家庭保姆,一个自闭症的漂亮孩子。
再然后,就是五个月没见面,张可欣只需要每隔一个礼拜,跟傅明铎汇报一次傅嗔的近况,就算是工作完成。
她没想到,再有这个男人的消息,会是在医院,会是他要死了。
张可欣面色凄惶,坐在傅明铎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心中充满惆怅。
“原来你是做这个工作的,怪不得整个人神神秘秘,不停地在出差。为了救人才落到这个境地,真傻。”
她喃喃的,自言自语:“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该多好,不,也不能全像你,要是都像你,都去管别人的孩子,他们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
“傅明铎,你可千万不能死,他们问我你家都有什么亲戚,这我哪知道,我一共没跟你说过超过十句话,这个月的工资你还没给我发……”
“你跟傅嗔也是怪可怜,一大一小都这么好看,出了事却连个能商量的亲戚都找不着……”
张可欣忽然想到早些年发生的一件事,拿出手机查了查,关键词输入烈士、傅家。
一下子,就出来了大量词条。
早几年,傅家遭坏人报复,绑匪拐走了他们的小儿子,以此逼傅家夫妻过去跟他们谈判,最后生生把两夫妻手段残忍折磨致死的新闻赫然在上。
张可欣看了半天,目光落在小孩虽然成功被救出,但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那定住,心跳砰砰停不下来。
傅明铎,傅嗔,大人没有任何直系亲属,小孩患有严重精神疾病,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难道,就是这个傅家?
正惊疑不定着,病床上的傅明铎忽然开口,嗓音干涩:
“怎么是你?”
张可欣一怔,手上一松,手机掉到了地面。
傅明铎不知何时醒了,眼睛已经睁开,面色泛着病态的黄,极度憔悴,眼珠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傅嗔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张可欣愣了下,而后才解释:
“傅嗔在学校,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
她没说出后半句话。
傅明铎语气平缓:“我昏迷了多久?”
张可欣说:“今天是七月十二号。”
傅明铎皱了皱眉:“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张可欣作为月薪十万的保姆,对这种小事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去饮水机旁倒了杯水,傅明铎想坐起身,手指动了动,却使不出力气来。
张可欣见状,体贴地把被子递到他唇边。
“你身体还很虚弱,就这样凑合着喝吧。”
傅明铎先是礼貌地淡声道了句谢谢,而后才就着张可欣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一小杯水。
有了水的滋润,他干涩的唇瓣才稍稍显出点颜色,傅明铎目光黯然。
“张小姐,麻烦你准确的告知我,我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可欣把杯子放到一边,试探着问:“傅先生,你家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亲人吗?”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活人说,你大概是活不了多久这种话题。
傅明铎沉默片刻,道:“除了傅嗔,我没有任何亲人。”
独生子女的坏处,在这个时候就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父母两人都是独生子女,家里亲戚本就不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又都离世。
到了傅明铎跟傅嗔这一辈,原本想的是多生几个让两人日后互相照顾,有个依靠。
结果却又出了意外,现在世界上,算得上血脉相熟的,就只剩下他跟傅嗔两人。
张可欣倒吸一口凉气,傅明铎目光温和,静静地凝视着她。
“张小姐,我是有可能会死吗?”
张可欣怔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傅明铎想了想,帮她解围道:“换一种说法,你觉得,我现在需不需要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和存折密码都交给傅嗔,以便他一个人日后生活?”
张可欣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点了下头。
傅明铎的反应比她平淡很多,若有所思道:“可是傅嗔他现在这个状况,这些东西我给他他也拿不动,我还是需要找个人继续照顾他。”
顿了顿,目光望向张可欣:“张小姐,你觉得我如果预付你未来十年照顾傅嗔的工资……”
张可欣手脚发麻:“医生没有把话说的很绝对,傅先生,你最好还是先积极配合治疗……”
傅明铎道:“也对,我凭什么要求一个陌生人浪费自己的半个人生,去照顾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
张可欣顿了下,低声说:“不是这样的,傅先生,傅嗔他很听话,也很乖巧,我一向都很喜欢他,我只是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还是不用急着做最坏的打算……”
傅明铎淡淡打断她:“张小姐,据我所知,你目前还是单身状态,之前结束过一段不太好的婚姻,原因是前夫婚内出轨,我说的没错吧?”
张可欣一怔,脸上掠过一抹被人冒犯的恼怒:“你调查过我?”
傅明铎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淡然:“如果让你感受到了不适,我很抱歉,请原谅我当时的不礼貌和莽撞,傅嗔的情况实在是特殊,他又那样喜欢你,在把他彻底交给你之前,我必须要对你多一些了解。”
他的态度是那么虔诚,加上语气里的虚弱,就显得容易让人原谅许多,张可欣心里的不适慢慢减少,最后竟然反倒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她垂眼道:“以你的身份,能查到的自然都是真实情况,傅先生没必要跟我这种小人物再次确认。”
傅明铎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再次向你道歉。张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如果你暂时没有急着跟人步入婚姻的打算,那是否能考虑一下,跟我一个将死之人,暂时去登个记结婚?”
“傅先生,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不要急着和我开玩笑。”
傅明铎语气淡然,像在陈述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事。
“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哪还有什么心情开玩笑,张小姐,我是认真的。”
他当然可以办理信托基金,但傅明铎已经见识过了太多所谓基金会背后的内幕。
一个死掉的人的托付,并不会被基金会当回事。
与其找一个不靠谱的组织交托自己的所有财产,不如找一个靠得住的人。
他愿意在张可欣的人品上赌一把。
张可欣不再说话,细细的眉宇皱成一团。
她最近都在照顾傅嗔,不用抛头露面,不用在外活动,所以就没化妆。
纯天然素着的一张脸,看起来意外的气质干净,也有几分年轻少女所缺少的成熟和柔和。
这是傅明铎第一次认真地细看张可欣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身上,轻声说:
“张小姐,我还在等你的回答。”
常理来讲,张可欣没有任何道理拒绝。
离婚以来,她表面不在乎,实际内心对男人已经充满失望。
最近这段时间,张可欣再没跟任何男人发展出过工作以外的关系,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
傅明铎跟她结婚,也不是为了图她什么,而是为了方便光明正大的托孤。
答应他,她绝对会得到一笔难以想象的丰厚报酬,而傅明铎也许明天就会死,她将成为一个无拘无束的小富婆。
可张可欣还是纠结。
“傅先生,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
她避开傅明铎温润的目光,逃一样的,离开了那间病房。
傅嗔放学后,原本应该带回家,张可欣却带他去了傅明铎的病房。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很快就要离世,那么在离世前,他理所应当跟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他的弟弟,多见几次面。
傅明铎再次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张可欣牵着傅嗔的手,领着他走进去,看着双眼紧闭的傅明铎唉声叹气。
傅嗔顶着一张少年老成的迷你霸总脸,目光静静地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傅明铎,脸上没什么表情。
张可欣说:“你哥哥生病了,傅嗔,你去,去握住他的手,跟他说说话,这样也许能让他好受些。”
傅嗔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张可欣叹了一口气,牵着傅嗔的手,领着他走到病床边,把傅明铎的大手抬起来,放到他的小手掌心。
傅嗔在她的带领下,总算是握住了傅明铎的手,安静地坐着。
张可欣便诱导着他说话:“学校今天都教了你什么?”
傅嗔眼睛静静看他一阵儿,说:“民歌。”
他虽然交流能力和理解能力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但在音乐方面和记忆方面,从小就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
一整首钢琴曲,傅嗔只需要听一遍,不需要看五线谱,他就能直接在钢琴上弹奏出来。
歌曲也是一样,只要他听一遍,他就能完整地唱出来。
张可欣道:“我还没听过民歌呢,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傅嗔眨了下眼睛,便听话地在病房里唱起歌来。
那是一首牧民自编的歌颂大自然曲子,曲声嘹亮,没有情歌那样的勾缠腻人,只有对湖光水色的波澜壮阔的自然赞颂。
张可欣带着傅嗔在病房里待了快一个小时,一直在找机会和傅嗔说话,间或让他唱一首歌。
她希望昏迷中的傅明铎也能听见傅嗔的声音,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第二天,医院给张可欣打电话,傅明铎情况转危,已经进入高危病房。
同时,也有其他号码打到张可欣手机上,自荐殡仪馆和骨灰盒。
张可欣把第二通电话痛骂了一顿,直奔傅明铎所在的医院。
傅明铎带着呼吸机,面色虚弱,双目紧闭。
淡青色的颈动脉隐没在苍白的肌肤上,安静到仿佛随时会消失。
张可欣问医生:“他还有机会苏醒吗?”
医生叹气:“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要看他自己。”
张可欣就坐在病房守着他,窗外的日头由金灿灿,变成浓烈的火烧云,像是打翻了一盘胭脂。
张可欣遥望着远方,目光出神,忽然拿出手机,给傅嗔的老师打电话。
如果傅明铎就这样死了,那他总该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手机按在数字上,还没拨出,身后传来虚弱的声响。
“张小姐……”
张可欣震惊回头,傅明铎已经摘下了他脸上的呼吸机。
明明已经虚弱到连说话都十分费力了,在她转过头时还是对她礼貌地笑了笑。
只是面色太过苍白,这个笑让原本俊秀明润的男人,看起来像一个肺痨鬼。
“给你添麻烦了。”傅明铎十分无力的说。
张可欣摇摇头,快步走到他身边:“傅先生,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医生过来……”
“不……不要叫医生了。”傅明铎用力闭了闭眼,慢声说:“我不知道我能清醒多久,张小姐,趁我现在还有意识,我们还是聊聊我的现有资产,和银行保险柜密码吧。”
张可欣愣愣地看着他,傅明铎说:“我说的内容可能会有点复杂,你最好开一下录音功能。”
他的目光,静静望向她手中的手机。
“我有两套固定房产,一套在帝都的四合院,这是父母留下来的资产,目前写在傅嗔的名下,还有一套A市的房子,目前在我名下,张小姐,这一套房产我可以赠与给你,只要你答应我,在我走后会一直照顾和善待傅嗔……”
“不,傅先生,你之前给我提供的工资已经够多了,我没有要向你索取财物的意思……”
“我的银行户口里还有一些资金,一共三张卡,一张是用我自己的身份开户,还有两张分别是用我的司机和家里保姆的名义开户,这三张卡的密码分别是……”
“傅先生。”张可欣再一次打断他,心绪复杂的看着这个临终托孤的男人。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不担心我拿了你的钱就跑路吗?”
傅明铎说:“担心,可是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张小姐,我只能在你身上赌一把,赌你有没有良善之心。”
张可欣眼睛望着他,苦笑了下。
“我愿意与你结婚,傅先生,这样以后才能更方便,名正言顺地照顾傅嗔。”
否则,就傅明铎交代出来的那些东西,张可欣真的没把握,她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能护得住那样的天价遗产。
傅明铎在短暂地愣怔后,很快就显示出了权力的优越。
张可欣是在下午六点钟过了十几分钟,提出的要与他结婚,傅明铎随后打了一通电话。
而后在七点刚过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敲门,给他们送来了两本结婚证。
上面的照片看上去眼熟而又违和,张可欣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张结婚照是她跟安可当初拍下来的。
傅明铎就地取材,找电脑高手用他的脸替换了安可的,就这样有了两人的合照。
张可欣拿着那个红本本,表情充满震惊:“这是合法的?”
傅明铎语气平淡:“做到我这个位置,总该是会有点特权。”
他并没有全天都在昏迷,在跟张可欣托付自己的所有财产前,曾托关系好的下属,把张可欣家里查了个底朝天。
如果不是张可欣忽然打断他,提出要结婚,傅明铎现在应该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用张可欣全家人的前途和性命,威胁她做出保证,日后一定会善待傅嗔。
若非他在职场得罪过许多人,傅嗔的性格又不亲人,把他交托给任何一个下属,傅明铎都不能放心,他绝对不会选择张可欣这个对他而言并不了解的陌生人。
可此刻,两人俨然是一个红本上的两个蚂蚱,傅明铎对张可欣就又多了个看法,这个女人,的确有一些善良,虽然他暂时还不能分辨出她的善良到底是为了财伪装,还是真的良善。
傅明铎很快就再次重新交代了一次他名下的财产,顿了顿,又说出了一个保险箱。
“还有这个,里面有一些U盘、录像带之类的文件,如果在我离世以后,有人为难你或傅嗔,你就去打开这个保险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转交给刚才来给我们送结婚证件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