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浅—— by为了猫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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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窈终于明白了问题到底出在哪,想明白的同时,她有些无语。
“周时衍,你最近之所以这么死缠烂打,该不会就是因为,你以为我怀了孕吧。”
周时衍凝着她,眼中全是冷厉:“不然呢,就你这么个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勾三搭四的女人,我难道还能真的喜欢你?”
他话说的难听,宿窈却是第一次,没有跟他置气,反而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不喜之恩。”
宿窈甩开他的手,把手机调到自己去医院那天的看诊记录。
“周先生,看清楚,开保胎药的是一个七个月的孕妇,不是我。”
“我那天去医院也只是为了看同事,不是为自己。”
“没人怀你的孩子,我说了不想再跟你纠缠,就是真的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现在误会解释清了,你可以走了吧,周律师?”
怪不得周时衍跟中了邪似的,突然对她穷追不舍,宿窈总算是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心中无了个大语。
周时衍看到了她拿出的病历,时间和药物的确能跟沈如是说的对上号,只是他这会儿仍有些怀疑。
“那你为什么把高跟鞋换成平底鞋?”
宿窈白眼:“最近一直在下雪,路滑不好走,大街上还有几个女人是穿高跟的?”
周时衍沉默了会儿,心情大起大落,得知宿窈没怀孕,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似乎她怀没怀孕这个事,对他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看宿窈把事情讲清楚后,就一副迫不及待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刚才为什么跟祝融抱在一起?”
突兀的一个问句,他问出口的同时,还别扭地偏开了头,不让宿窈看到他此刻的神色。
宿窈低着头,也不想再看他:“我跟谁在一起,做什么,那是我的个人私事,没必要跟你汇报,更没必要跟你解释。”
周时衍沉默一阵,把头转过来,又握住了宿窈手腕。
“其实我相信你的人品,在明知道祝融有未婚妻的情况下,你跟他不会有事。”
宿窈被他给气笑了,仰头睨着人,语气万分嘲讽。
“周律师是失忆了?我这个人,勾三搭四、朝秦暮楚、三心二意、水性杨花,要不是为了那个不存在的孩子,您可是连正眼看我都不愿意,我有什么人品?”
周时衍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刚才那些都是气话,宿窈,就算没有孩子,我也是很喜欢你的。我今天来找你,原本是想……”
“停!”宿窈冷漠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周时衍,我必须得跟你强调一件事,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甚至在被你纠缠了这几天后,都有点讨厌你了。”
“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不否认自己做错了,我的确错了,错的特别离谱,我错看了你,一开始高估了你的职业道德,后来又高估了你的人品……”
宿窈被他强行拽出来时只穿着睡衣,从楼上到他车里那段路,她吹了不少冷风。
这会儿冷风入了心肺,全转化为了连绵不绝的怒火。
烈火燃烧殆尽了理智,她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人了,干脆把所有对周时衍的不满都发泄了出去,将人好一顿数落。
但她还是低估了周时衍的肆意妄为程度,她还在骂他呢,他竟然亲她!
骤然被人扣住压在怀中时,宿窈脑子都是懵的,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开始剧烈挣扎。
周时衍掌下力道很大,轻而易举攥住了她想打人的手腕,用副驾驶的安全带把她双手绑在了身后。
宿窈在意识到自己失去反抗余地后,很快冷静下来。
她不能再继续激怒人,以免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周时衍察觉到她的顺从后,动作也放轻了许多。
满是侵略意味的吻,慢慢多了几分缠绵的味道。
“就不能好好说话?”他问。
宿窈动了动被绑住的手:“你先把我放开。”
周时衍一脸看穿她心思的表情:“你想打我。”
宿窈深呼吸,平复了会儿情绪才开口:“不会。”
周时衍探究的盯着她:“你保证不会?”
宿窈的指甲都掐断在了掌心里:“我保证不会!”
周时衍系的是活扣,轻轻一扯,宿窈的手就被放开了。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高高把手臂举起,周时衍也几乎是立刻就把她的手再一次给摁住了。
“我说什么来着?”
宿窈:“……”
周时衍扣着她手腕,用力一点点压制下去,把她的手重新放回她身侧,慢条斯理道:
“宿窈,信誉这个东西,我是有的,你未必。”
又来了,那种被人气炸肺管子的感觉。
宿窈吵也吵不过他,打也打不到他,想骂他两句吧,还被吃了豆腐。
心头不可避免地,翻涌上几分委屈。
“周时衍,你今天来找我,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来羞辱我,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走了。”
一话说完,她才想起来两人此刻是在周时衍的车里,就算要走,该走的那个也是她。
宿窈转身就想去开车门,周时衍在同一时间扣住她的手。
“亲你一口就算羞辱?那你之前勾引我的时候,羞辱我多少回了?”
宿窈红着眼瞪他,周时衍顿了下,无奈地又放轻了语气。
“我之前是真的以为你怀了孩子。”
沈如是亲眼看到的东西,谁能想到,最后会是个乌龙呢。
宿窈咬着唇,她要竭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在这个该死的男人面前露出脆弱的状态。
“现在你也清楚了,那事就是个误会。”
周时衍面色变了下,有些不自在,伸手帮她理了理因为刚才那番挣扎,有些起了静电的发丝。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就算没有那个孩子,我也是舍不得你的。”
宿窈咬牙瞪着人,不为所动。
周时衍看她表情就明白了:“真这么讨厌我?”
宿窈冷冷的说:“周时衍,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跟当初那个被我送进局子里的张忠志,又有什么区别?”
周时衍最后还是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她都拿他跟一个强奸犯做比较了,今天他再留人也是多说无益。
只不过,他看着宿窈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还是加了一句。
“宿窈,如果你改主意,随时可以去事务所找我。”
宿窈头也不回地举起手,给他竖了个中指。
周时衍无奈地看着她的举动,不免觉得好笑:“幼稚。”
直到宿窈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收回目光,看到后座的花,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送了。
正迟疑着要不要再上楼一趟,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周时衍把车开到那人附近,摁了下喇叭。
张可欣上楼时抱着很大一束向日葵,她有钥匙,直接开的门。
刚进门就看到了在浴室拿着牙具桶,仿佛跟牙有仇似的刷着牙的宿窈。
她喝了不少酒,没注意到宿窈情绪不对,醉醺醺地把那束花递过去:“可以啊,周律师这是彻底被你搞定了,这么冷的天等在楼下,只为了送你一束花。”
宿窈吐出漱口水,擦了擦唇瓣,露出了微肿的双唇,接过那束花后毫不犹豫地就扔进了厕所垃圾桶。
“别提那个人,晦气。”
张可欣看着她唇瓣眯了眯眼:“看样子你跟他已经见过了?你们做了什么才让他连花都忘了送,该不会是车震吧?”
她笑嘻嘻凑到宿窈身边勾住她脖子:“好姐妹之间没秘密,分享下,体验如何,刺不刺激?”
宿窈闻到了酒气,把她推出浴室,去厨房给她倒了晚解酒汤。
“你好奇,跟安可试试不就知道了?”
张可欣捧着汤,提起安可气不打一处来。
“那男人不守男德,在外面跟女人花天酒地,勾三搭四,我决定不要他了!”
她声音不小,甚至有点耍酒疯的意思,是喊着出来的。
宿窈刚想说安可也在这,让她小点声,抬起头就看到了怔怔站在门口,眼神哀怨,显然是已经把一切都听到了的安可。
张可欣这会儿还在拉着她絮絮叨叨:“窈窈,你听我一句劝,什么感情啊,喜欢啊,那都是假的,人要在最合适的时候,尽可能地把最大的利益抓到手里,那才是真。”
“就说这周律师吧,前段时间对你还爱答不理呢,现在都能上赶着给你送花了,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趁着他对你上头,快点让他把你妹妹那桩官司给办了。”
“你可别犯傻,真跟人家谈什么感情,你要吊着他,玩弄他,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把他捉弄于股掌之上,让他鞠躬尽瘁的为你的目的办事。”
宿窈很赞同张可欣的话,她曾经也有这样的想法,可后来事实证明,周时衍那样的人不是她能掌控的住的,她也早就断了心思。
跟醉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宿窈只好应付的答应了几句,安抚下她的情绪,又给她端了碗汤:“你喝多了,再来碗解酒汤吧。”
安可走过去:“宿窈姐,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这里交给我就好。”
回房后,她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一通接近五分钟的通话,是个陌生号码。
平时也总有不明不白的骚扰电话打到她手机里,宿窈没把那个电话当回事。
楼下,车中,周时衍握着手机,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吊着他?玩弄他?
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让他鞠躬尽瘁为她的目的办事?
这就是宿窈这段时间,对他不假辞色的理由吗?
所以说,什么迷途知返,洗心革面都是假的,她换了策略,想要欲擒故纵才是真。
那天车内的争执以后,周时衍就像是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在宿窈面前。
这段时间,张可欣又跟安可分分合合了好多次,两人到底还是在纠缠着。
给宿窈送花的神秘人,依旧在继续送着花,每天一束红玫瑰,从不缺席。
让宿窈惊讶的是,那人似乎对她的作息时间十分清楚,休息日竟然直接让人把花送到了她家门口。
自己的生活就跟被人监视了似的,这让宿窈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那个神秘人还真就像祝融说的那样,除了送花,没有任何其他不该有的行为。
宿窈渐渐地,也不再过度在意这件事,把每天收花当成了习惯,剩下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赚钱上。
官司的事,她依旧没放弃,这事得需要不少钱,宿窈省吃俭用,时刻做着准备。
圣诞节那天,宿窈照常打卡上班,刚进门就看到很多同事聚在一起,热络的讨论着什么。
看到她以后,那些人对她招了招手,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窈窈,你看到今天的热搜没有?”
“什么热搜?”
“新闻在我电脑上,你快过来看。”
同事把笔记本电脑换了个方向,正对着宿窈。
宿窈本来只是为了合群,简单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后,目光却再难挪开了。
“……薛叶森?”
这个人,从模样到名字,宿窈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也是当年参与了欺辱宿雨,把她生生害死的其中的一员!
一目十行,快速地把新闻浏览一遍,宿窈搭在同事椅子上的手,克制不住的紧了又紧。
当年宿雨的事,她第一次报警,那四个人就是把所有的主责都推到了薛叶森头上。
原因也很简单,薛叶森有精神失常的证明,国家刑法对精神病人有相应的保护措施,就算他真的犯了案,也只会保外候审,这也是他一次次逍遥法外的根本原因。
可现在,他死了?他竟然就这么突兀的死掉了?
薛家不是财大势大,罩着他为虎作伥吗,怎么这一次,偏偏就没有护得住他?
宿窈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情感,仇家突遭厄运,她不是圣母,这会儿心中真的很难不产生痛快。
她的痛快还跟那些只是看热闹的人不同,她是实打实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只是欢喜过后,她又有深深的怅然。
仇人死了,可宿雨的冤屈,还没有洗刷。
同事还在讨论:“他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遭了报应。”
“网上说的很清楚,薛叶森有了之前几次犯罪又无事的经验,所以越来越放肆。最后竟然敢直接当街强抢小姑娘,把人生生逼到跳楼。”
“这事吧,跟他之前做的坏事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毕竟是那女孩自己跳的楼,都不是他亲自动的手,薛叶森完全没当回事,那女孩死的第二天,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出去玩呢。”
说到这,同事故意顿了下,卖关子地看着宿窈:“但是,他最终还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偿命了,你猜怎么回事?”
宿窈抿唇不语,这事在她眼里,可不是一桩茶余饭后的趣闻那么简单。
她跟薛叶森,是实打实有着血海深仇的,听他欺辱那个女孩,就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宿雨的死。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事也只好不再卖关子。
“那女孩是个绝户,父母双亡,就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她出事以后,她弟弟本来一门心思想给姐姐讨回公道,结果最后罪魁祸首却一点事都没有,这他能接受么,所以他就去买了一把刀,在那禽兽常去的玩乐场所蹲守了一阵子,干干脆脆,把那禽兽给捅了。”
薛叶森自以为家底丰厚,高枕无忧,从来没把人命放在眼里过。
谁能想到,偏偏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少年,最后却断送了他的性命?
这还只是前提和开始,真正值得上热搜的,是这个为姐姐报仇的少年,他也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而在少年动手后,他第一时间自首,进了警察局,避免了薛家人后续对他的报复。
同一时间,网上不知怎么,突然把这件事发酵开,彻底地闹大了。
更绝的是少年的律师,抓住了少年也有精神问题这一点。
当年,薛家的人是怎么为薛叶森开脱的,现在,他的律师就怎么为这个少年辩护。
令人深感嘲讽的是,少年的律师所采取的辩护手段,跟薛家当年给薛叶森请的律师所采取的辩护手段,别无二致。
网上都传,这是要用魔法去打败魔法。
薛家人气疯了,可那些被资本碾压过的人,那些曾经被薛叶森欺辱过,最后却又只能忍气吞声的人,此时此刻,只觉得痛快!
因为薛叶森本人的罪状累累,身份特殊,这个案子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坚持为少年做减刑辩护的律师,更是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短暂的音频中,男人声音清冷肃穆,含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精神病人犯罪,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我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冒险的,我只是做了一件历史上别人做过的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别人能做到,我为什么会做不到?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因权利和财富而有任何的偏颇。”
宿窈从听到声音那一刻,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旁边的同事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
“这个律师也是绝,听说一审刚结束,就好端端地走在马路上被车撞了。”
“公开跟资本叫板,这是必然的啦,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人肯定是没死成,不仅没死,他还立刻又添了一桩官司,起诉薛家买凶杀人。”
胆大心细、举一反三、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很好,一如既往的周时衍。
这男人身上的某些特质,从做人上看,让人恨得牙痒。
但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律师,这些特质真的是让人恨不得当场拍案叫好。
用坏人的手段去对付坏人,让他心有不甘,却又偏偏无从反驳!
同事们还在议论。
“薛家有钱有势,又那么在意这个儿子,现在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个律师公然跟人家作对,太傻了,能不能赢是一方面,搞不好不得善终。”
“不一定,从网上情况就能看出来,换在以往薛家发生这样的事,肯定只手遮天,半点风声都传不出来,这次却能把案件闹这么大,估计是有人看薛家不爽,要对他下手了。”
“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在传,薛家在抗癌疫苗上面用了非公平竞争手段,挡了杜家的路,能不能是杜家?同样主做医疗生意,杜家可是跟薛家不对头好多年了。”
“又更新了!一分钟前刚出的新鲜动态,快看!多名受害者联名起诉薛家,连假疫苗的事都爆出来了,我看薛家这次是彻底完了。”
“那个在薛家对立面的律师也更新动态了,快看!”
宿窈下意识地跟其余同事一起凑到了电脑屏幕前。
周时衍: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
“什么意思?我没文化,谁给我解释下。”
“乌云终将消散,黑暗终将过去,光明终会重现。人生在世没有事事如意,能屈能伸,黑暗过后自有万丈光芒在等你。”
“好奇怪呀,这好像是要对什么人说的话。”
宿窈看了眼周时衍的微博,见不是跟案情有关的就走了,没关注后续,也就没再听其他同事的聊天内容。
随着薛家多米诺骨牌一样无可救药的坍塌,太多曾经被薛家欺辱过的受害人都站了出来,勇于曝光了对方曾经的罪行,为自己寻求一个公道。
宿窈这会儿也无比激动,想为妹妹平反,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了。
她快速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机,调出通讯表。
那里存了很多个律师的联系方式,全是宿窈之前进行过法律咨询的。
点亮屏幕时,短信消息提示,有个没存备注的号码给她发了一句圣诞快乐。
宿窈直接划开,选择忽视,她这会儿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要找律师沟通上。
然而一连找了五个人,五个人一开始都是好好的,听完具体情况后却又无一例外的当场拒绝。
第六个人干脆从宿窈提到薛家起,就再也不回消息了。
宿窈不明白,等到第七个人,干脆直接采取电话沟通的方式。
对方是个女律师,之前跟宿窈沟通的也挺好的,给她科普过不少法律知识。
这会儿听完宿窈的诉求,沉默了许久,才无奈地开口。
“宿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薛家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背后一定是有所仰仗,这会儿落井下石,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宿窈想不通:“网上不是已经有那么多人出来曝光他们了吗?”
女律师道:“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本来就已经跟薛家有血海深仇,这会儿也不怕再跟他们结仇一次了,但是宿小姐,你知道他们在曝光,在闹事,你有看到谁成功立案吗?”
跟薛家结仇的人,想要报仇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可当律师的又不傻,一方只有碎银几两,却要他们冒着把命悬在刀口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报复全家的风险,去得罪一个在帝都盘踞多年的高门望族?
宿窈沉默片刻,轻声道:“可是网上已经爆出来的那个周律师……”
对方打断她:“那桩官司我也有过了解,宿小姐,那个律师一开始可没有跟薛家对立的意思,他的辩护人从始至终都是杀人犯那一方,他要做的最开始也只是为杀人犯减刑,是薛家先不仁,对他造成了生命威胁,他才不得已站出去,跟薛家成为了对立面。”
女律师三言两语,把周时衍挑战强权的行为变成了不得已而为之,仿佛他从没有过要针对薛家的意愿,是薛家一手把他逼到了敌对的位置。
可宿窈却知道,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周时衍,他应该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周时衍对她说。
宿窈,你运气好,你的仇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们要倒霉了。
她试探着又说:“那如果,网上传的薛家被另一部分人针对了是真的呢?说不定这次就是真的蚂蚁咬死大象,有可能薛家就倒了呢?”
对方叹了口气,叹她的天真。
“宿小姐,你刚才那句话,自己都知道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如果、说不定、有可能,这都是假设,而你的假设是建立在现实未卜的基础上的,恕我不能苟同。”
就算真的有另一个势力在针对薛家,那又如何呢?人家是神仙打架,像宿窈这样的凡人,凑上去也只是充当炮灰充数的存在。
律师再一次坚定拒绝,但毕竟是觉得宿窈可怜,她想了想,还是给出安慰。
“宿小姐,反正薛叶森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你的仇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报了,不如你就别再心心念念地记着了,省下一笔律师费,用来过好以后的日子,不行么?”
就算薛家倒台,宿窈要告人家,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律师这话,是有几分真心的。
宿窈却并不能接受,薛叶森是死了,可她妹妹所受的冤情,却并没有因为薛叶森的死,有半分的缓解啊。
他甚至,直到临死前的那一刻,都没有产生过忏悔之意。
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因为他的恶行,就此断送了大好人生。
“街头横死也是死,在家老死也是死,难道死亡就能作为罪恶的终结吗?”
宿窈并不能接受这个律师的说辞,律师也看出来,自己跟她是说不通了,又是一声叹息,对方主动把电话给挂了。
曾几何时,她那么鄙弃周时衍。
她否认他的人格,她鄙视他的行径,她唾弃他没有职业道德,她憎恶他的趋利避害。
可这个世道最后还是向她证明了,哪有那么多的伸张正义,哪有那么多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候鸟南飞、大雁迁徙,趋利避害,万物本能。
连蚂蚁都知道,在地震来临前要搬家,更何况是高等灵长生物的人类呢?
没有律师肯接诉状,宿窈最后能做的,也只是沉默地化身为网络清道夫的一员,把自己妹妹的案情也整理了下,发了出去。
薛家作恶太多,网上关于他们的词条一条接着一条,那是强压热搜都压不下去的溃军之势。
宿窈的这一条消息,也无非是清水投石罢了,转瞬就没了波澜。
宿窈拿着手机,看着网上的消息,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微信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是祝融。
【国内这个时候,是不是圣诞节?】
看到他的消息,宿窈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离成功最近的那一次。
虽然最后还是毁于一旦,可祝融是真的唯一一个,不计艰险和代价,一片赤诚帮助过她的人啊。
眼睛里有水光,再看屏幕就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宿窈仰头看了天花板几秒,才低头回复。
【是啊,圣诞快乐。】
祝融很快回她:
【传说在这一天,圣诞老人会给许愿的小朋友派礼物,窈窈,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宿窈沉默良久,才回:
【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圣诞老人大概不会照顾我】
祝融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宿窈擦了擦眼睛,走到茶水间那才接。
“圣诞老人都存在多少年了,一百岁以下的人类,在他的眼里都是小朋友才对。”
也只有祝融,会用这种无厘头的方式去哄宿窈开心。
“我不敢许愿。”宿窈怅然:“比起从来都没有过盼望,存了希望却只能看着希望落空,只会加深我的难过。”
祝融人在国外,并不清楚国内的事,却能从宿窈的语气里,感受到她的低落。
“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是发生了一件很好的事,我想让它变得更好,可是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能力可以累计和提升的,只要不轻言放弃,万事都有可行的空间。”
是啊,只要不轻言放弃,万事都有可行的空间!
宿雨的冤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久那么漫长的时间,宿窈都熬过来了。
怎么今天就显得那么急功近利,坐不住了呢?
宿窈又擦了擦眼睛,情绪彻底被祝融安抚下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电话另一边的祝融哎呦了一声。
宿窈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危险?要不要我帮你打国际刑警电话报警?”
她查过祝融去的那个国家,据说可不太平,歹徒强闯民宅算是常事。
祝融吸了会儿凉气,缓了缓才赶紧安抚:“没多大事,你别担心,是这个国家的枕头,太软了,睡着不舒服,我来这以后天天落枕,刚才也是翻身不小心扭到了脖子。”
宿窈几乎是立刻就开口:“你们那收快递方不方便?我寄个枕头给你过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祝融有钱,要什么买不着。
可祝融却立刻答应了,生怕她反悔一样:“好啊,那就说好了,窈窈,我等着你的枕头。”
接着,他又转了话题:“国内现在是什么时了?窈窈,你今天就没收到什么礼物吗?”
圣诞节,有礼物是自然的,宿窈今天收到了不少包装精美的苹果。
不过包装再好看,在她眼里那也只是个苹果,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融道:“我不是说那些,我是指……”
他还没说完,宿窈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前台。
“宿小姐,有一份你的快递。”
宿窈以为又是花,拿着电话下了楼,还在跟祝融聊着。
“你是指什么?”
祝融听着她下楼的声音,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前台,不同于以往的花,放着一大箱子的零食,是某个知名的坚果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