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审时度势纷纷给自己寻后路。
然而此时众人口中,被疾病影响了情绪,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的帝王,正躺在紫叶檀木塌上,一名温柔婉约的女子正往他嘴里喂剥去皮的葡萄。
帝王神情惬意,无比享受。
下一刻,女子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盅汤药,“圣上,该喝药了,药里加了上好的夜明砂,专治您的耳疾。”
帝王诧异:“何为夜明砂?”
女子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笑容,“蝙蝠的粪便。”
帝王:“……”
什么叫自作自受。
一代狠厉帝王装聋作傻只为将心爱女子留在身边,不计后果,不论得失。
被十全大补汤补出鼻血,被地龙熏得一天沐浴三回,鼻尖还萦绕着散不去的怪味。
帝王捏着鼻子喝下爱心汤药,痛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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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去是留?
宛国京城的冬天比往年更为寒冷,还未到十二月,皇宫內苑各宫就开始采购暖炉,置办银碳。贵人们自然是不必外出的,却苦了粗使的太监和宫女,辰时起,他们就往来于各宫之间送取暖用具和大补的参汤,忙了一整天,累得气喘吁吁。
熙宁脚步轻快地行走在甬道上,太监宫女忙不迭地退到两边,恭敬道,“姑姑好。”
在宫中,这是唯有皇帝和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大宫女,才能享有的殊荣。
熙宁轻轻点头,夕阳西下,黄色的琉璃瓦泛出的流光,映照的这座皇城更为威严,可像她们这样的宫女,却是皇权之下最卑微的存在,贱如蝼蚁。
好在,她今日就能出宫了!
从三岁那年,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没入永巷,她已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十几年。
十几年,磨炼心性,她亦苦亦难。
此时,她恍若嗅到了宫外久违的自由,唇角轻扬,只是莞尔一笑,却给人舒心畅快的美感。
刚走到宫门口。
“宁姑娘,宁姑娘,”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安急匆匆地追上来,“留步啊,宁姑娘!”
熙宁回过头,在原地等了李安一会,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到熙宁跟前,“可算赶上了,宁姑娘,你要是走了,老奴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李公公,出了什么事?”
遇到点什么事,李大总管总说自己的脑袋不保,可这么多年,他的脑袋不还是牢牢按在他的脖子上吗。
熙宁抿唇,颇有些不以为然。
李安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急忙说道,“宁姑娘,圣上跌伤了腿,痛得没法走路,你快回去瞧瞧。”
“跌伤了腿就请太医医治,我瞧了能怎样呢?”
李安:“……”
这宁姑娘怎么不按常理行事呢?圣上为了留下她可是煞费苦心,换做旁人,还不麻溜回去细心照料,怎么她就全然不当回事。
熙宁自然清楚这是皇帝的手段,“李公公,熙宁已经不是圣上身边人了,帮不了你。”
从此以后,这皇宫里头的事,就再同她无关了。
“宁姑娘……”李安苦着一张脸,紧紧抓着熙宁的衣袖不放,要是她跨出宫门,他可就再也没辙了。
宛国的规矩,没有旨意,宫人是不得随意出宫的,他绝不敢违抗。
熙宁早有准备,摸出一柄匕首,将袖子割下,“再见了,李公公。”
“再见了,邵卿洺,”她在心里默默说道,“不,再也不见。”
她的身影消失在红墙之外,李安连连叹气,熙宁走了,他们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熙宁的亲人在这些年间陆续去世,如今她孑然一身,倒也不忙决定要去哪里。
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虽不多,余生几十年的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的。
她有两个打算,她擅厨艺,在京城中开个小馆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熙宁摸着下巴想着,她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在替邵卿洺着想,现在既然出了宫,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如果留在京城,还有机会见到他,想起这个温润如玉,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熙宁嘴角微微勾起。
不然就是远离皇城,去宛国各处走走看看,在皇宫这个狭小的地方关久了,她极其渴望自由,向往书中提过的山清、水秀、洞奇、石美,雾凇,瀑布,这是她梦想中的家园。如能和他一同踏遍宛国的各处美景,就更好了。
她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天亮再做出最后决定,无论是海阔天空,从此任她翱翔,还是安身立命,甘心为一人做羹汤。
谁知,她这一觉醒来,又回到了昨日清晨。
她出宫的这一日。
此刻,她就在乾清宫的配房内,和之前无数个日子一样,每日卯时准时醒来,随后洗漱,协助李公公打点乾清宫一众事宜。
“怎么回事?”熙宁自言自语。
昨夜是尔岚当值,这会儿刚回来,见熙宁坐在床头发呆,笑了,“今日是姑姑出宫的好日子,怎么还赖床呢?”
熙宁有满心的疑问,却无法同尔岚诉说。
尔岚从自己床铺的枕头下取出一只锦盒,“姑姑,尔岚幸得姑姑照顾,今日姑姑就要离宫,尔岚没什么可相送的,这对玉坠子是入宫时娘亲给我的,请姑姑务必收下。”
同昨日的场景一模一样,也是尔岚赠她礼物,她一番推辞,尔岚表示以后再相见不容易,礼物不贵重,只是留个念想。
熙宁疑心自己还在梦里,恍惚道,“尔岚,你掐我一下。”
“啊?”尔岚愣住了。
“掐重些,手下千万别留情。”
尔岚试着用力掐了掐熙宁的手臂,熙宁“嘶”一声叫了出来,“疼!”
能不疼吗,尔岚可是用了吃奶的力气。她小心询问,“姑姑,您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在做梦啊……”
尔岚失笑,“姑姑您这是乐傻了吧。”
熙宁苦笑,难道是自己太期待出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出宫之事,才是自己的梦境?
她云里雾里,神情恍惚。使劲拍了拍脑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值好今日的最后一班岗。
夕阳西下,熙宁抱起自己的小包袱,和依依不舍的尔岚道别。
快走到宫门口,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没瞧见李安追来,心下松了口气,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谁知刚转过身,就听见了李安那催命般的声音,“宁姑娘,宁姑娘……”
熙宁问,“是圣上摔伤腿了吗?”
李安:“……不是,是磕到脑袋了,头痛。”
熙宁:“……”好嘛,还变花样了。
她还就不信邪,仍旧决然地离开了皇宫。
这一回,她连夜赶路,离开皇宫越远,应该越安全吧。实在走不动了,才露宿于山林间。
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当她醒来时……
依然是熟悉的地方。
第三次,皇帝的理由又变了,说是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她亲自去喊太医,随后出宫,直接赶路赶到下一个城镇,特意住在了寺庙里,期望有神灵庇佑。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翌日醒来时,依然在熟悉乾清宫配房内。
熙宁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力不从心。
今日,她到底是去是留?
“砰!”
茶盏大力砸在地上,紧接着十几个太医连滚带爬地撤出乾清宫,一个个脸色惨白,面如死灰。
乾清宫寝殿内。
皇帝邵卿洺眯着眼问侍奉的宫人,“这银耳莲子羹怎得净是苦味?”
“回圣上的话,银耳莲子还未送来,这……这是刚煎好的雪莲和雪蛤补药……”宫人战战兢兢地回道。
“混账!即便莲心本身清苦,也不至于整盅银耳汤都苦得犹如黄连!说!你们是不是诚心作弄朕!”
“圣……圣上,此乃雪蛤……”
“御膳房竟敢如此疏漏,看来是朕平日里过于纵容了!来人,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
“圣上饶命啊,这是……这是雪蛤,不是银耳……”
熙宁索性站在宫门口等李安,见他走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圣上是跌伤了腿还是磕到脑袋了?亦或是眼睛看不清东西?”
李安纳闷道,“啊,宁姑娘你在说什么?圣上突患耳疾,似是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本是一碗略苦的雪蛤,可听在圣上耳中却是银耳,御膳房的宫人被拖出去打了五十大板,太医院的王院使因为一句话冲撞,圣上下令要砍了他!宁姑娘,您可得救救他!”
这次的事情倒是有理有据,比之前几次可信得多。牵扯到的人还不少,自己倒不能不管。
邵卿洺变着法子的骗自己回去,那自己无法离宫这事,是否也同邵卿洺有关。
熙宁寻思着,越想越有可能,那就顺他一回心意又能如何。
李安长长松了口气,连连作揖,“姑奶奶,就拜托你了!”
熙宁随李安折回去,她倒是要瞧瞧邵卿洺在搞什么鬼。
邵卿洺躺在软榻上,脸色阴沉不定。
不就是砍个把人的脑袋,这些下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喘气,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只是熙宁怎么还没回来?
她当真狠得下心丢下自己不管了?
邵卿洺刚要发作,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嘴角勾起几分笑意,脸上的线条渐渐舒展开。
“圣上,”熙宁福了福身,见龙榻之上的人神情焦躁,看上去不像是装的,心中不觉一紧,“发生了何事?”
他都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还有什么烦心事?难道是又有人想害他了吗?
“熙宁,你来了,”邵卿洺露出欣喜之色。
熙宁刚一上前,就被那俊逸的男子握住了柔荑,“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这群奴才做事不仔细,你不在朕身边,他们只会粗制滥造地敷衍朕。”
熙宁不动声色地想要挣脱开,却被邵卿洺握得更紧。
李安喜出望外道,“圣上,您又听得见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嘴在动,却不出声?可是又在腹诽朕?!”邵卿洺拧起浓眉,问道。
李安:“……”
其余宫人也呆滞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熙宁姑娘说话,圣上能听得见,换到他人,圣上却宛如一个聋子。
“圣上……”熙宁也惊到了。
“什么事,你说。”熙宁一开口,邵卿洺迅速偏过头,对她笑得犹如春风化雨。
熙宁:“……”
这还不是装的吗,哪有听不见旁人声音,就只能听见自己说话的耳聋。
也就是这些宫人好糊弄,会相信邵卿洺拙劣的演技!
无妨,反正自己也走不了,就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她如往常一样站定在邵卿洺身侧,将丹唇凑近他耳畔,声若幽兰,“圣上,您的耳朵似乎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无大碍,太医已经在想法子了,相信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治好圣上的耳疾。”
“真的可以吗?”邵卿洺将信将疑道。
“一定可以,请圣上放宽心,”熙宁顿了顿,“还请圣上放了被您冤枉的王院使,虽然卖相不佳,但那的确是一碗清白无辜的雪蛤。”熙宁抿唇轻笑,一边安慰,边揶揄,“您要是不网开一面,王院使一家怕是要哭成护城河了。”
“哦,竟是……这么一回事。”
邵卿洺闻着熙宁身上熟悉又自然的青草香,可比后宫那些女子身上的脂粉香让人心旷神怡的多,他莞尔。
熙宁猜得没错,他的耳疾确实是假的。
他曾经同熙宁约定好,等他登基成为皇帝,就放熙宁出宫,如今熙宁请旨出宫,于情于理,他都不该阻拦。
可他后悔了!
一来,他对熙宁的心意天地可鉴,之前是碍于自己今日不知明日事,无法确保熙宁的将来,才有了这个承诺。
二来,他其实已经履行过一次承诺了,结局却惨痛无比。如今重来一次,他必须扭转命运。
邵卿洺是重生的,前世他乍闻噩耗,悲痛之余,吐血身亡,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刚登基的这一年。
他顾不上其他事,先询问熙宁的动向。李安告知他,今日便是熙宁出宫的日子。
他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只想出这么个骗人的点子,也是无奈之举。
其实他心中也没底,究竟熙宁会如何做。
好在她还是去而复返,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在她心底有一席之地,只要自己的耳疾一直不痊愈,她就不会离开自己?
思及此,邵卿洺阴鸷的眼中,泛起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朕的耳疾当真能治愈?”
“当然,”熙宁不假思索道,是真心,也是试探,“奴婢新谱了一首曲子,还打算请圣上鉴赏呢。”
“你还会写曲子?”邵卿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脸的不信,“朕可记得你唱歌常跑调,现在居然还会谱曲了,当真是奇闻呢。”
“圣上爱听不听,”熙宁撇嘴,眉眼灵动娇俏。
“不如先让朕给你唱一曲?”邵卿洺清了清嗓子,“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倒是好歌,”熙宁虽是在称赞,却也在挑剔,“可圣上唱得着实不好听,整首曲子都在跑调,可比奴婢厉害多了。”
“朕可是从不轻易开口的,你这小丫头真没良心,”若不是为了哄熙宁开心,邵卿洺也不会自降身份,他轻轻捏了下熙宁的鼻子,忽又想到了什么,出神地看向远处,“这首歌,是先帝唯一亲自教过朕的。”
熙宁知道,邵卿洺是想到了那段过往。
众人眼中宛国的少年天子,幼时不得志,根本不受先帝的重视,却在和十几位皇兄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当上了皇帝。
外人只以为这位新帝杀伐决断,手段狠戾,才刚登基,上百颗政敌的人头悉数落地,这其中,不乏血脉相连的骨肉兄弟。
可唯有同他一起长大的熙宁心中最清楚,在这偌大的宫中,要想生存,就必须比旁人的心更狠更硬,这是谁都逃脱不了的宿命。包括位居九五之尊位子上的皇帝。
“宁儿,”一阵寂静后,邵卿洺这才幽幽开口,“朕耳疾未愈,不知道东边还会做些什么,你能不能答应朕,先不离开?”
熙宁有些恍惚。
她明知道邵卿洺在装病,所以才能义无反顾地拒绝李安。可当邵卿洺用这般温柔的口吻请求她时,她实在无法狠下心肠。这么多年来,她同邵卿洺相依为命,这份情感不是旁人能比拟的。
可不走的话,她又着实有些不甘心。
两人当初曾说好,待邵卿洺登基之时,就是自己功成身退之际,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每日在刀尖上行走,哪怕现在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可她也不愿再待下去。
更何况,她无法拒绝宫外的自由,无法拒绝辽阔的天地。
更或许,那人也在等待自己。
见熙宁迟迟不说话,邵卿洺有些着急,“宁儿,你也知道,朕现在身边……离不开你。”
邵卿洺这话一出,熙宁心底的弦被彻底拨动了,轻颤着。
这些年,她尽自己所能地帮他,照顾他,看起来是他离不开自己。
可熙宁心中明白,他对自己只不过是种依赖。无论是谁,相处了这么多年,又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总归无法割舍。
她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念头。
若她要留下,成为邵卿洺后宫中一员,想必他不会拒绝。
可她又很清楚,她和邵卿洺之间,天地悬殊。
邵卿洺身为帝王,迟早三宫六院,自己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与其到时无法接受,不如现在就放弃。
所以,她将这份细小的,还未成型的爱情,及时化作了亲情。邵卿洺比她还小半岁,自己在一日,就将他当做弟弟对待。
而那人曾说过,他的心很小,只容纳的下一个女子,今生也只会娶一个女子为妻。如果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幸福。
可自己现在却无法离开这皇宫,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了想,“圣上,奴婢可以暂时留下,但何时离开,奴婢希望能自己做主。”
邵卿洺的心往下沉了沉,熙宁还是没有放弃出宫的打算。不过好在还有时间,总能想出留下她的法子。他颔首,“好。朕准允了。”
第3章 无中生有
这一晚,熙宁依然歇在配房,心中有事,睡得不太踏实,辗转反侧至深夜,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会眼。听到外头的五声宫漏响过,她立即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时间。
她出门就抓住尔岚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姑姑的话,今日是初一,姑姑可要去上香?”
熙宁没有离宫,尔岚兴奋了半宿,一早就起来给熙宁做好吃的,这会拉着她回了屋,把早点摆满了整张桌子。
邵卿洺登基后,熙宁在白马寺给家人贡了牌位,每月初一都会去上香,祈愿他们早登极乐世界。原本她打算离开京城,还拜托了尔岚帮她打点。
熙宁无心用餐,她的心思全放在了时间上,既然今日是初一,那就是正常在推进。
她没有再陷入可怕的诅咒。
所以能让时间继续的方式,是她不能离开皇宫吗?
这强人所难的诅咒到底是谁下的!
熙宁第一怀疑的对象自然是邵卿洺,可若是他做的,又何必再以患耳疾为由,博取自己的同情。
再者,这么多年的相处,熙宁对邵卿洺十分了解,他纵然手段狠辣,却绝不会私底下搞小动作。
那究竟是谁在捣鬼?
熙宁想得头都疼了,还是没有半点思路。迎着尔岚殷切的眼神,她拿起筷子每样都尝了尝。
“姑姑,只要你留在宫里一天,我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熙宁摸摸她的头发,在没有破除诅咒之前,她是走不了了。
这时,李安在门口问道,“宁姑娘起了吗?”
“起了,李公公,何事?”
“太医来给圣上瞧病了,老奴觉着,若是姑娘能陪着圣上,圣上的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这老狐狸,明明是担心太医又被迁怒,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熙宁抹干净嘴,走出屋子。
李安笑得满脸皱纹,“宁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熙宁勾起唇,“李公公,圣上是当真听不见吗?”
李安脸色微变,“这……宁姑娘您昨日不也瞧见了吗,圣上只能听见您的声音。”
“嗯……我会好好帮圣上治病的。”
不知为何,李安听得这话,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着实为圣上捏了一把汗啊。
经过昨日王院史的死里逃生,太医院众人都不敢以身犯险,派出了资历最浅,年纪最轻,刚进太医院才三个月的刘太医给皇帝问诊。
刘太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头都不敢头,生怕惹怒了喜怒无常的帝王。心里一直在骂太医院那群贪生不死,不讲武德的老东西。
熙宁轻咳一声,看着邵卿洺的眼睛,示意他说上几句。
邵卿洺心里眼里只有熙宁,本无意搭理这什么太医,可既然熙宁发了话,他自然要照办,“起来吧。”
刘太医舒了口气,可刚站起身,腿脚却直发软,又扑通一声跪下了,还把药箱砸在地上,奇奇怪怪的东西掉了一地。
邵卿洺心中恼怒,很想让人把这冒冒失失的太医拖出去,可熙宁见不得这样吧。前世,她就老说自己脾气暴躁,现在必须改一改,自己可不希望她一怒之下又要出宫。
见邵卿洺神色不爽,刘太医低下头,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不住喊着,“圣上恕罪,圣上饶命啊。”
熙宁忙给邵卿洺使了个眼色,邵卿洺挥了挥手,“罢了,朕恕你无罪,来给朕看一看吧。”
刘太医忙不迭的上前,隔着明黄色的方巾,把脉良久,手心里全是汗,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还没说话,又开始发抖了。
熙宁立刻问道,“圣上可有何不妥之处?”
刘太医重新跪下,“圣上脉象从容和缓,节律均匀,卑职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圣上有何不妥?”
邵卿洺瞪了他一眼,“胡说,朕若无事,何必唤你!”
熙宁轻声道,“圣上,您又听得见了?”
“朕……这耳力时好时坏,许是宁儿在身边,心情愉悦,所以能听得见一二吧。”
刘太医抹了把汗,“圣上,待卑职回太医院与同僚讨论讨论,一定会有办法治好圣上的顽疾的。”
“那有劳刘太医了。”熙宁有些同情他,要治疗这无中生有的病灶,可有的头疼了。
邵卿洺见熙宁的注意力都在这太医身上,当下就不高兴了,他把熙宁往身前一带,眼里含情脉脉,语气也是温柔至极,“宁儿……”
熙宁微微往后退去,这么多双眼睛在看呢,邵卿洺怎么一点都不顾忌。
纵然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玩闹惯了,可邵卿洺如今已贵为九五之尊,自己切不可坏了礼数,惹人非议。
感觉到眼前人的退缩,邵卿洺自然知道是为何,语气中的不满毫不掩饰,“刘卿你可知罪?!”
“卑职……卑职不知……卑职惶恐!”
“诊断完了,还不走?!”也太没眼力见了吧,打扰自己同熙宁单独相处。
“是,是……卑职定竭尽所能,请圣上放宽心。”虽然胆战心惊,刘太医还是把礼数都做足了。
可一抬头就撞上邵卿洺那可以把人生吞活剥的渗人眼神,他吓得一个趔趄,连滚带爬地跑了。
闲杂人等退去,正殿里只有李安和其他亲信,熙宁倒是没有再阻止邵卿洺的靠近,乖顺得像只小猫咪。
邵卿洺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止一次夸赞自己装病这一英明的决定。
熙宁心里一定有自己。
“圣上无需再为此事烦心,哪怕太医医不好,奴婢也会尽自己所能医治好圣上。”
“好。”此时的邵卿洺对熙宁所说的如何医治一无所知,还颇有些沾沾自喜。
“圣上要相信奴婢。”
“朕自然相信宁儿,”邵卿洺话锋骤然一转,“只是宁儿要陪在朕身边,不许再离开朕,朕的耳疾时轻时重,朕身边,少不了你。”
熙宁静静看着他做戏,颔首道,“嗯”
邵卿洺憋笑憋得快内伤了,心中乐不可支,脸上还要做出一脸沉痛的样子,真是折磨人啊。
熙宁面上平静,心中暗暗吐槽他幼稚。
她想了想,温和道,“奴婢有一事想问殿下。”
“何事,你说。”
“圣上,您和奴婢曾有约定,对奴婢,只说真话,绝不欺骗或者隐瞒,您可还记得?”
邵卿洺心中咯噔一下,“自然记得。”
“那圣上可有欺骗或者隐瞒奴婢之事?”
重生一事,如何同熙宁明言,再者,自己也不能告诉她,那个可怕的结局。总之,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就不会再让这样的惨事发生。
“没有,朕怎么可能欺骗你。”邵卿洺面不改色道。
熙宁点点头,不再赘言。
邵卿洺偷偷吁出一口长气。
佳人在侧,为他煮上一杯清茶,唱着略微跑调,却绵软悠长的歌曲。
邵卿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舒适的事了。
“宁儿,给。”
熙宁接过邵卿洺递过来的茶水,红唇微启,“谢圣上。”
待熙宁喝完茶水后,邵卿洺又给她斟满,动作娴熟到仿佛已练习过千百遍。
熙宁压根来不及阻止,虽不知该如何启齿,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圣上乃九五之尊,为奴婢斟茶实在有失……”
“嗯?宁儿是想说朕有失天子风范吗?”
“奴婢不敢,”熙宁微微欠身,秀眉蹙起。
“宁儿,你何时才能不自称奴婢?”
熙宁低头不语。
“宁儿,”邵卿洺拉过熙宁的手,站起身,他身材高大,熙宁的额头正好能够到他的下巴,他喃喃道,“宁儿,我们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吗?”
熙宁顿觉耳边像是被小虫子在啃咬,脸蛋都羞红了,“圣上……”
剩下的话,她不用说,两人也都明白,时光不可倒流,事态不可逆转,若他们还不能意识到今日的悬殊之别,那邵卿洺之前那些年同众皇子的争斗,九死一生的遭遇,可就全白过了。
邵卿洺没有听到回答,心情又一次低落了,可其实他也有些害怕听到熙宁决绝的真心话。
他寻思着说道,“宁儿,今年如此寒冷,外头却没有风声,真是奇怪呢。”
熙宁暗自好笑,又来这一招,一旦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开始耍无赖了是吗。
但即便如此,熙宁也不会责怪他,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在乎自己。自己难道不重视他吗?
不,如果他有危险,自己甚至愿意付出生命。
但他不该骗自己的。
熙宁在心里轻叹一声,轻声道,“寒日难耐,奴婢为圣上做碗莲子粥吧?”
邵卿洺兴致大增,“好,你去吧。”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熙宁身上,缱绻依恋。
乾清宫内一直尽量减弱呼吸声的太监宫女们都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还是他们那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圣上吗?
他此时眼底的柔情,简直比一江春水还要软。
熙宁手艺好,邵卿洺吃了整整一碗莲子粥,顿觉胃里都是暖融融的,嘴里不停呵出热气。
浑身都舒坦了。
熙宁调笑,声如黄莺悦耳动听,“圣上您慢点,又没人同你抢。”
“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好吃……”邵卿洺说得含含糊糊的,熙宁却能猜出他说了什么。
她还没来及说话,自己的肚子倒是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
这下丢人可丢大发了,熙宁感觉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邵卿洺轻笑出声,及时救场,“朕被这莲子粥开了胃,越发饿了,”挥挥手,示意李安让人端来御膳。